寬闊的奧斯落爾草原上,一望無際的青色彷彿蔓延到了天際,與那萬里無雲的橙白天空纏綿着,天地一線。偶爾幾隻鴻雁飛過,如同石子落入水中,片刻後草原上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雁過無痕。
此處,便是落城了。
肥沃的土地上覆蓋着如毯一般的柔軟青草,叢草最深處是一座城,城中百姓安康富足,各自擁有一定數量的牛羊、土地,除去交納稅款,其餘利潤均是自己裝入腰包,相比別處的戰火連天,黎民百姓飽受飢寒之苦已是大幸。
也因此,城主落九天倍受落城城民擁戴。
落九天共有兩男一女,皆是他最爲心愛的雪姬夫人所生,說來也怪,這男人哪個不三妻六妾,左擁右抱?偏偏落九天這等英雄豪傑,卻是對自己夫人言聽計從,難怪街間坊市女人們有言:要嫁就嫁九天君。癡心多金的男人總少不了女人們的追捧,自古便是如此。然而在看到雪姬夫人傾國傾城的容顏之後,偷偷愛慕落九天的女人雖多,卻也自愧不如,不再丟人現眼。
長子落塵年十七,自幼熟識兵法,凡是經過他手的兵器,不論是輕巧如翼的薄劍,還是重堪千斤的大錘,皆是變得猶如貓兒般柔順,沒有絲毫不適,通通成爲落塵手中奪人性命的工具,讓人不得不驚歎他的天賦過人。此子膽識亦是過人,年僅八歲時,便是敢一人對付高大凶猛的狼羣,雖說最後重傷,幸虧落九天等人來得及時,不然……卻也是戰功累累——擊殺了半數以上的成狼!其餘的即使見落塵重傷,也疑遲着不敢爲同伴報仇。從此,落塵得狼塵王之美名。
二子落唯楓年十五,別看他年紀雖小,卻也風流不枉少年,迷煞了多少閨中小姐,就其實那一對狹長的丹鳳眼,火紅的眸子,如同紅寶石般剔透妖豔,真真是不經意一瞥就足以攝人心魂,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模樣,猶如一堆烈火,引得無數少女前仆後繼,這倒令得人們忽略了這位落城二公子以音律聞名,尤其是那玉簫,殺人於無形,或許上一秒你還沉浸其中,下一秒你已五臟劇裂,七竅流血而亡,而那優雅的貴公子渾然不覺般,玉簫一豎,顯得身形越發挺拔,曲調依然,竟是……纖塵不染。
小女兒落鳶憐年十二,與哥哥們不同的是,自幼體弱多病,不宜習武,卻是福緣不淺,不知從何處巧識高人,收之爲徒,習醫救人。如果說,落九天是被落城百姓所愛戴,那麼,鳶憐便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受人民所喜愛的紫衣天使了。
“不懂不懂不懂!”用力將案板一掀,此時在常人眼裡溫柔可人的鳶憐幾乎要暴走了,“天知道怎麼做這個易容丹,明明是已經失傳好久了的東西,而這本破書僅僅只給了所需的各種材料,這三天裡都試了幾百次了,從未凝聚成丹過,那玄機死老頭子是在給我開玩笑麼?!”
“……小姐。”一旁的木檸習以爲常地把木桌放回原處,整理乾淨,再換上新的藥材,“先喝口你最愛的花茶消消氣吧。”
木檸自小便父母雙亡,聽說是從遠方避難的災民,雪姬夫人見她孤苦無依,見着可憐,不願她這麼小的孩子就受盡世間悲苦,流落街間巷裡,便撿來做鳶憐的使喚丫頭,木檸乖巧懂事,性子沉靜,從不惹禍,深得鳶憐和雪姬的喜歡。
“嗚嗚,檸兒,好累哦!”鳶憐委屈道,小小的腮幫子鼓起來,纖纖玉手忍不住輕輕按了按太陽穴。“只有兩天時間了,再製不好,還不知道玄機那死老頭子要怎麼諷刺我呢。那個混蛋!都怪爹爹非要我跟他學醫。”
“小丫頭自己沒用還怨上爲父我了!”充滿寵溺的嘲笑聲遠遠傳來。木門被一股深厚的內力推開,不大不小的,力度剛好。
是落九天,他身旁站着身姿窈窕,表情溫柔的雪姬夫人,笑吟吟地望着鳶憐。
“城主,夫人。”木檸看清來人,恭敬地低下頭來,行了個禮,便安安靜靜地退到一旁倒茶去了。她從不會恃寵而驕,大概是幼時的經歷,歷練了她沉穩不漏聲色的性子,也只有在鳶憐面前纔會變成那個會笑會鬧,偶爾也會任性一點的女子。
“孃親,爹爹。”鳶憐敷衍性地行了個禮,便又一頭紮在了雪姬懷裡撒嬌,“你們怎麼來了?”
“你娘啊,聽說你製藥製得廢寢忘食的,便親手爲你做了魚湯。”落九天緊了緊環住雪姬纖腰的手,一邊頗爲無奈地把另一隻手裡的食盒子現出來,“喏,你孃親非要親自送來,看你吃完了纔開心。”
“就知道孃親最疼我了。”鳶憐喜逐顏開,跑到食盒邊,用力聞着隱隱從中散發而出的清香,才驚覺自己已經有兩天沒吃飯了。
再回首時,木檸已經擺好桌椅,問,“城主,夫人要不要也一起吃一點?”
“我們已經吃過了。”雪姬夫人笑着搖搖頭,依偎在落九天身邊,在愛情的滋潤下,歲月的刀光明顯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大的痕跡,她依舊美麗年輕如少女一般。即使,如今的她,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木檸爲鳶憐盛好了米飯,交到她手裡,又把泡好的清茶遞給落九天和雪姬。雪姬不由笑道,“檸丫頭倒是長得越發標誌了,前幾天李家公子還跟我討她呢。”
“夫人,木檸不要嫁人,只求一生一世伴小姐左右!”木檸聽即雙腿一彎,‘啪’地一聲跪在地上,她聽出了雪姬的試探,知道自己已經十三,再過幾月便滿十四,放在平常人家的丫鬟,早該嫁人了的。是的,她只不過是個丫鬟而已。怎麼可以癡心妄想……
“檸兒,你幹什麼,孃親在給你開玩笑呢,快起來!”鳶憐被嚇了一大跳,忙拉起木檸,搽淨她臉上殘留的淚水,“不想嫁就不嫁了,等以後看上哪家的少爺公子,再給你家小姐我說,我替你做主,可好?”
“我……”木檸沒有回答,只是擡頭望向了落九天、雪姬那邊,低垂下了小臉。
“孃親,爹爹?”鳶憐意識到了什麼,皺眉跟着望過去。
“唉,兩個傻丫頭,就依你們了罷。”雪姬無奈地搖搖頭,“看來我這媒人是來錯地方了。”
“對不起,夫人。”木檸淚眼朦朧地望過來,“木檸沒有他願,真的只想一生一世守着小姐,除非她趕我,不然決不離開!”
“你倒是個忠心的丫頭。”雪姬微笑,看不出情緒,隨手從發間取下一枚玉簪,交到木檸手上,“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你們在說些什麼啊?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鳶憐把木檸拉起來,站直身子問道,紫眸疑惑地看着雙親和自己一直情同姐妹的使喚丫頭。
雪姬脣紅齒白,笑起來愈加明媚動人了,雪白柔嫩的手握了握木檸略顯粗糙的小手,示意她把玉簪收好,“沒事。九天哥,你不是還有事麼?我們先走了吧。檸兒,一會憐兒吃完了,記得把食盒送過來。”
“是,夫人。”木檸此時已經恢復過來,答應着目送落九天二人離去。
鳶憐不由惱了,筷子一甩,“你不說清楚我今天就不吃了!”
誰知木檸聽後,也不說話,只是一聲不響地又遞上一雙乾淨的筷來,望着鳶憐,眼淚便又一滴滴地落了下來,晶瑩剔透,無聲無息,只是靜靜地流着,自然而然地就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悲傷來。
“檸兒,檸兒,你別哭嘛,我不問了還不行麼?”鳶憐本來也就是發點大小姐脾氣,來表示一下被忽視了很久的不滿,哪知道自己丫鬟更有個性,直接對她流起了眼淚,這丫頭故意的,明明知道自己最怕人哭了!
“小姐,嗚嗚!”木檸哽咽着,似乎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了,指着胸口方向,“我好難受,心這裡很痛很痛。”
“我知道了知道了……”鳶憐見她如此模樣,再也吃不下飯了,放下筷子,用力抱住她,柔聲安慰道,“不就是不想嫁人嘛,我會給爹孃說的,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逼你了,小姐替你做主好不好?那李家公子倘若再敢來討你,我定打他個落花流水,再用癢癢粉撒他滿身,逼他吃下毀容丹,變成個醜八怪,看他還敢來煩你!”
“小姐!”木檸嗔怪地瞪了鳶憐一眼,手指用力揉了揉哭得自己通紅的眼,有些臉紅了。“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鳶憐見木檸好了,便促狹地取笑道。
“我……”我喜歡的是,其實是……心底浮現出那個手持玉簫,身着暗紅長袍迎風而立的紅眸男子。心下黯然,木檸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不由得恨自己太過天真,轉過身去想走,臉上全是苦笑。
那傾世妖冶的容顏恐怕只有小姐才比得上吧?自己一直只是一廂情願而已,就連城主和夫人也看出來了,他一定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一看到自己就敷衍地應一聲,便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
“快坐下來吃飯吧,你一直陪着我,一定也餓了。”鳶憐見她要走,急忙拉住,剛剛是由於父母親在的緣故,纔沒有叫木檸同吃,她可沒有膽量當着爹孃的面視規矩於無物,再說木檸也不會同意的。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木檸輕輕抽回手去,小聲卻堅定。
鳶憐怕她又哭,也多做不敢勉強,便也順勢放手由她去了。“那,飯菜我分出一些替你留着,記得來吃啊,不要餓着了!”
“……小姐,謝謝你。”已走到門邊的木檸吸了吸鼻子,沒有回頭,她不想讓鳶憐再一次看到她的淚流滿面,即使只是一個使喚丫頭,也得有點自己的尊嚴是不?
第一次,這樣背對着她最喜歡的小姐;第一次,那麼討厭自己;第一次,想自己爲什麼僅僅只是一個丫鬟;第一次,有了小姐所不可以知道的心事……只是因爲,她愛的男人卻不愛她。
爲什麼離得那麼近,卻又覺得心是那麼的遠?
“傻丫頭,說些什麼呢!”鳶憐隨意的擺擺手,開始吃雪姬爲她準備的飯菜,以魚爲主,又加了些小菜,魚肉香滑,入口即化,十分好吃。
鳶憐本就是個愛忘事的女子,很快便把注意力轉移到沒事上面,愉快地吃了起來。
管他的呢,吃飽了,纔有力氣繼續研製那該死的易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