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宮救駕

九月十五,夜。

月明如水。

陸小鳳從那道“妄入者死”的黑漆門中走出來,沿着北牆下的陰影,走向太和殿,正想找個合適的地方掠上去,忽然發現大殿的陰影下,居然有個人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顯得說不出的孤獨頹廢。

他用不着再看第二眼,就知道這個人是卜巨,他已看出卜巨的輕功並不高,要掠上這飛陰人云的金蠻殿,卻一定要有絕頂的輕功。

卜巨剛纔對他那種笑容,他還沒有忘記,他想過去對卜巨那樣笑一笑,可是他走過去的時候,臉上露出的卻只有同情和安慰。

只不過同情有時也像譏諷一樣傷人。

卜巨看了他一眼,霍然扭轉頭。

陸小鳳忽然道:“從前有隻麻雀,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因爲它會飛上天,它看見老虎,就要和老虎比比,看誰飛得高,你知不知道老虎怎麼辦”

卜巨搖搖頭。

他本來已準備要走的,可是他想不通陸小鳳爲什麼會說起故事來,不由自主也想聽下去。好奇心本是人人都有的。

陸小鳳道:“老虎當然不會飛,它只不過吹了口氣,就把麻雀吞下肚去。”

他笑了笑,道:“從那次之後,再也沒有麻雀去找老虎比飛了,因爲麻雀倒也明白,能飛得高的,並不一定就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卜巨也笑了,笑容充滿着感激,心裡充滿了溫暖,他忽然發現陸小鳳並不是他以前想像中的那種混蛋。

陸小鳳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沒有見過老虎爬繩子”

卜巨道:“沒有。”

陸小鳳道:“我也沒有,可是我想看看。”

卜巨道:“你有沒有見過身上帶着繩子的老虎”

陸小鳳道:“沒有。”

卜巨道:“那麼現在你就已看見了。”

他身上本就準備了條長索,卻一直沒有勇氣拿出來,他寧死也不願丟人。

陸小鳳微笑着接過繩子,始起頭,輕輕吐口氣,苦笑道:

“這上面只怕連麻雀都未必飛得上去。”

從了面看上去,太和殿的飛檐,就像是個鉤子,連月亮都可以鉤住。

這麼高的地方,天下絕沒有任何人能一掠而上,陸小鳳也不能。

可是他有法子。

卜巨從下面看着他,只見他忽而如壁虎遊牆,忽而如靈猿躍枝,接連幾個起落後,就已看不見了別人都是從前面上去的,他並沒有看見,因爲那時候他已個人偷偷的溜到後面來,但他卻相信他們的輕功絕對比不上陸小鳳。

因爲他已將陸小鳳當做自己的朋友。

飛檐上已有長索垂下,他心裡覺得更溫暖能交到陸小鳳這種朋友,實在真不錯。

大殿上鋪滿子黃金般的琉璃瓦,在月下看來,就像是一片黃金世界。

陸小鳳將長索繫上飛檐,轉過頭,忽然怔住。

這上面本來應該只有五人,可是他一眼看過去,就已看見十三四個,每個人身上都有條變色的緞帶,其中還不包括他所知道的那五個人,老實和尚他們還在殿脊另一邊。

他並沒有看清這些人的臉,高聳的殿脊後,已有個人躥過來,臉色蒼白,面帶冷笑,正是大府西高手中的丁四爺丁敖。

陸小鳳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丁敖冷笑道:“我正想問你。”

陸小鳳道:“問我”

丁敖道:“我們交給你幾條緞帶”

陸小鳳道:“六條。”

丁敖道:現在來的人卻已有二十一人,他們這些緞帶是從哪裡來的”

陸小鳳嘆了口氣,苦笑道:“我也想問你。”

屋脊上又有兩個人走過來,殷羨走在前面,後面的是“瀟湘劍客”魏子云。

殷羨走得很快,顯得很緊張,魏子云卻是氣度安鬧,步履從容。

在這種陡如急坡,滑如堅冰的琉璃瓦上,要比奔跑縱跳困難,在這種情況,還能保持從容鎮定更不容易。

陸小鳳已看出這位號稱大內第一高手的瀟湘劍客,絕不是空有虛名的人,他的武功和內力,都絕不在任何一位武林名家之下。

殷羨衝過來,沉聲道:“你們問來問去,問出了什麼沒有”

陸小鳳苦笑着搖搖頭。

魏子云道:“這種事本來不是二言兩語就能問得出來的,現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

殷羨道:“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魏子云道:“加強戒備,以防有變。”

他沉吟着,又道:“你傳話下去,把這地方的守衛暗卡都增加一倍,不許任何人隨意走動。”

殷羨道“是。”

魏子云道:“老四去調集人手,必要時我們不妨將乾清門侍衛和裡面輪休的人也調出來,從現在起,無論誰都只許出去,不許進來。

丁敖道:“是。”

他們顯然已經練成了一種特別的身法,上下大殿,身子翻,就沒入飛檐後。

魏子云對陸小鳳笑了笑,道,“我們四面去看看如何”

陸小鳳道:“好極了。”

這地方並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完的,看來也不似是個屋頂,卻有點像是片廣場,中間有屋脊隆起,又像是片山坡。

這邊的人一共有十三個,大多數都是單獨一個人站在那裡,靜候決戰開始,絕不跟別人交談。

他們身上都沒有兵刃,帽子都壓得很低,有的臉上彷彿戴着極精巧的人皮面具,顯然都不願被人認出他們本來的面目。

魏子云和陸小鳳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他們也好像沒看見。

這些人是什麼來歷行跡爲什麼如此詭秘”

魏於雲還是走得很慢,說話的聲音也很低,緩緩道:“你能不能看出他們的身分來歷”

陸小鳳道:“哦”

魏子云道:“這兩天京城裡黑道朋友也到了不少,據說其中有幾位是早已金盆洗手的前輩豪傑,也有幾位是身背重案,又有極厲害仇家的隱名高手,都久已不曾在江湖中走動。”

陸小鳳道:“這就難怪他們不願以真面目示人了。”

魏子云道:“這些人行蹤秘密,來意卻不惡,也許只不過因爲穩極恩動,想來看看當代兩位名劍的身手風采。。”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旦願如此。”

魏子云道:“令我想不通的是,他們身上怎麼也會有這種緞帶”

陸小鳳問:“宮外是否還有這種緞子”

魏子云道:“絕沒有。”

他又解釋道:“這種變色緞帶還是大行皇帝在世時,從波斯進貢來的,本就不多,近年來已只剩下一兩匹,連宮裡的娘娘都很珍惜。”

陸小鳳不說話了,他忽然想起了司空摘星。

魏子云道:“我倒也知道有位偷王之王已到了京城,而且已到了這裡。”

陸小鳳忍不住道:“你認爲緞帶是他盜出去的”

魏子云笑了笑道:“這種事我們昨天早上才決定,在我們決定之前,這種緞帶在他眼中看來,絕不會有什麼價值,他當然不會冒險來偷盜。”

陸小鳳道:“可是昨天晚上”

魏子云淡淡道:“昨天晚上我們四個人都在裡面通宵末睡,輪流當值,就算有隻蒼繩飛進來,我們也不會讓它再飛出去。”

他的聲音裡充滿自信,陸小鳳鬆了口氣,道:“所以你並沒有懷疑他。”

魏子云道:“沒有。”

陸小鳳道:“你懷疑的是誰”

魏子云聲音壓得更低,道:“能將這緞帶盜出去的,只有四個人。”

魏子云道:“四個人”

魏子云道:“就是我行i兄弟四人。”

陸小鳳輕輕吐出口氣,這句話本是他想說的,想不到魏子云自己反而說了出來,看來這位滿湘劍客不但思慮周密,而且粳直公正哪。

魏子云道:“其實你也該想到的,據說外面已有人肯出五萬兩銀子買一條緞帶,黑道上的朋友錢財來得容易,出價可能更高。”

陸小鳳嘆道:“人爲財死,財帛動人心,爲了錢財,有些人的確是什麼都能做得出的。”

魏子云也嘆了口氣,道:“殷羨交遊廣闊,揮金如士,丁敖正當少年,難免風流;屠老二雖是比較穩重,可是胸懷大志,早已想在江湖中獨創一派,自立宗主,所以一直都暗中跟他以前的朋友保持連絡。這些都是很花錢的事,只憑份六等侍衛的俸祿,是養不活他們的。”

他掐起頭,凝視着陸小鳳,又道:“但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若沒有真憑實據,我心裡縱然有所懷疑,也不能說出來,免得傷了兄弟間的和氣。”

陸小鳳道:“難道你想要我替你找出真憑實據來”

魏子云又笑了笑,道:“這件事你也難脫干係,若能查明真相,豈非大家都有好處”

陸小鳳只有苦笑。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確沒有看錯這個人,這人有時的確是條老狐狸。

大殿屋脊另邊,人反而比較少些,除了老實和尚、司空摘星、木道人、唐天縱和剛上來的卜巨外,就只多了嚴人英和古鬆居士兩個人。

司馬紫衣居然沒有來,古鬆居士後來解釋,道:“司馬莊主有事急着趕回江南,卻將緞帶讓給了我。”

陸小鳳瞭解司馬紫衣的心情,以他的爲人,當然非回去不可。

他也無顏再見陸小鳳。

些有了一派宗主身份的武林前輩,愛惜羽毛,自尊自重,當然絕不會去買來歷不明的緞帶,別人也不會拿去賣給他們。

所以這些人反而沒有露面。

魏於雲道:“我已將禁城四門全都封鎖,從現在起,絕不會再有人進來。”

陸小鳳道:“葉孤城呢”

魏子云道:“白雲城主早已到了。”

陸小鳳道:“他人在哪裡”

魏子云道:“他們約定是在子時交手,我已將他們安排在隆宗門外的戶部朝房歇下,看來他好像”

陸小鳳道:“好像怎樣”

魏子云嘆道:“他的臉色很不好,有人說他重傷末愈,好像並不是謠傳。”

他沒有接着說下去,忽又笑了笑,道:“那幾位朋友好像都在等你過去,你只管請便。”

那邊的確有好幾雙眼睛都在看着陸小鳳司空摘星的眼睛在笑,老實和尚的眼睛在生氣,〔巨和嚴人英的眼睛充滿感激。

陸小鳳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你怎麼來遲了。”

嚴人英道:“我我本來不敢來的。”

陸小鳳道:“不敢爲什麼不敢”

嚴人英的臉彷彿有些發紅,苦笑道:“若不是老實大師助了我一臂之力。我就算來了,很可能也只有在下面站着。”

陸小鳳笑道:“老實大師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稱呼他他笑嘻嘻的看着老實和尚,好像又想過去找這和尚的麻煩。

誰知他剛走了兩步,突然閃電出手,刁佐了司空摘屋的手腕。

司空摘星嚇了一跳,失聲道:“緞帶我已還給了你,你還找我麻煩幹什麼”

陸小鳳沉着臉,冷冷道:“我就是要問你,這兩條緞帶從哪裡偷來的”

司空摘星道:“我一定要告訴你”

陸小鳳道:“你若不說,我就要你這隻手永遠再也休想偷人家的東西。”

他的手在用力,竟已將司空摘星的手捏得“格格”作響。

司空摘星嘆了口氣,苦笑道:“其實我就算說出來,你也未必會相信。”

陸小鳳道:“你說說看。”

司空摘星道:“這兩條緞帶我倒真不是偷來的,是別人買來送給我的,因爲他欠我的情。”

陸小鳳道:“這人是誰”

司空摘星道:“人家花了好幾萬兩銀子買東西送給我,只要我替他保守秘密,我就算不夠朋友,至少也不能這麼快就出賣他呀d陸小鳳道:“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出賣他”

司空摘星道:“最少也得兩三天。”

兩二天之後,這件事也許已事過境遷,再說出來也沒有用了。

陸小鳳目光閃動,道:“那個人是不是隻要你替他保守兩三天的秘密”

司空摘星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陸小鳳道:“現在你一定不說”

司空摘星淡淡道:“你就算捏碎我這隻手也沒關係,我反正已準備改行陸小鳳也知道他偷東西的時候雖然常常六親不認,卻絕不是個會出賣朋友的人,忽然笑了笑,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司空摘星笑道:“你知道你爲什麼不說給我聽聽”

陸小鳳道:“附耳過來。”

他果然在司空摘星的耳邊輕輕的說出了個人的名字。

司空摘星忽然笑不出了,陸小鳳眼睛裡卻發出廠光,他已看出自。

七八條斷斷續續,零零碎碎的線索,現在終於已將它連接起來,只不過還差最後一顆釦子而已。

司空摘星又在嘆氣,喃喃道:“這人說我是猴精,其實他自己纔是”

他的話忽然被打斷,殷羨忽然又從飛檐下出現,道:“白雲城主已來了。”

月光下果然已出現條白衣人影,身形飄飄,宛如御風,輕功之高,競不在司空摘星之下。

司空摘星又嘆了口氣,道:“想不到葉孤城也有這麼高的輕功。”

陸小鳳眼睛裡卻帶着種奇怪的表情,過了很久,才吐出口氣,帶着笑道:“輕功若不高,又怎能使得出那一着天外飛仙”

月已中天。

屋脊前後幾乎都站滿了人,除了那十三個不願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物外,還有七八位穿着御前帶刀侍衛的服飾,顯然都是大內中的高手,也想來看看當代兩大劍客風采。

從屋脊上居高臨下,看得反而比較清楚一些。

在月光下看來,葉孤城臉色果然全無血色,西門吹雪的臉雖然也很蒼白,卻還有些生氣。

兩個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塵不染,臉上全都完全沒有表假在這一刻間,他們的人已變得像他們的劍一樣,冷酷鋒利,已完全沒有人的情感。

兩個人互相凝視着,眼睛裡都在發着光。

每個人都距離他們很遠他們的劍雖然還沒出鞘,劍氣都已令人心驚。

這種凌厲的劍氣,本就是他們自己本身發出來的。

可怕的也是他們本身這個人,並不是他們手裡的劍。

葉孤城忽然道:“一別經年,別來無蒜”

西門吹雪道:“多蒙成全,僥倖安好。”

葉孤城道:“舊事何必重提,今日之戰,你我必當各盡全刀。

西門吹雪道:“是葉孤城道:“很好h他說話的聲音本已顯得中氣不足,說了兩句話後,竟似已在喘息。

西門吹雪卻還是面無表情,視若不見,揚起手中劍,冷冷道:“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

葉孤城道:“好劍。”

西門吹雪道:“的確是好劍。”

葉孤城也揚起手中劍,道:“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髮,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

西門吹雪道:“好劍ju葉孤城道:“本是好劍。”

兩人的劍雖已揚起,卻仍未出鞘一拔劍的動作,也是劍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門,兩人顯然也要比個高下。

魏子云忽然道:“兩位都是當代之劍術名家,負天下之重望,劍上當必不致淬毒,更不會秘藏機簧暗器。”

四下寂靜無聲,呼吸可聞,都在等着他說下去。

魏子云又道:“只不過這一戰曠絕古今,必傳後世,末審兩位是否能將佩劍交換查視,以昭大信”

葉孤城立刻道:“謹遵臺命。”

西門吹雪沉默着,過了很久,終於慢慢的點廠點頭。

假如在一個月前,他是絕不會點頭的,生死決戰之前,制敵利器怎可離手”

但現在他已變了,緩緩道:“我的劍只能交給個人。

魏子云道:“是不是陸大俠”

西門吹雪道:“是。”

魏子云道:“葉城主的劍呢”

葉孤城道:“事不煩兩主,陸大俠也正是我所深信的人。

司空摘星忽然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小於連和尚的饅頭都在偷,居然還有人相信他,奇怪奇怪。”

他說話的聲音雖低,但是在此時此刻,每個宇別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木道人已忍不住要笑了,卜巨忽然也大聲道:“陸大俠仁義無雙,莫說是一口劍,就算是我的腦袋,我卜巨也一樣交給他。”

嚴人英立刻也跟着道:“在下嚴人英雖然是個無名小卒,可是對陸大俠的仰慕,也和這位卜幫主完全一樣。”

其實嚴人英當然不是無名小卒“開天掌”卜巨不但名頭響亮,說起話來更聲若洪鐘,兩個人搶着替陸小鳳說話,好像生怕別人誤會了他。

司空摘星只有苦笑,悄悄對陸小鳳道:“莫忘記大家本是來看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

陸小鳳道:“我知道。”

司空摘星道:“可是大家現在卻全都看着你。陸小鳳笑了笑,大步走出去,先走到西門吹雪面前,接過他的劍,回頭就走,又去接下時孤城的劍,將兩柄劍放在手裡喃喃道:“果然都是好劍魏子云道:“就請陸大俠將這兩柄劍讓他們兩位交換過6過目。”

陸小鳳道:“你要我把西r吹雪的劍交給葉孤城,把葉孤城的劍交給西門吹雪麼”

魏於雲道:“不錯。”

陸小鳳道:“不行。”

魏子云怔了怔,道:“爲什麼不行”

陸小鳳忽然道:“這麼好的兩口劍,到廠我手裡,我怎麼捨得再送出去”

魏子云怔住。

所有的人都怔住。

陸小鳳把劍鞘夾在腋下,手腕一反,兩劍全都出鞘,劍氣沖霄,光華耀眼,連天上的輪圓月都似已失去了顏色。

大家心裡都在暗問自己,“這兩柄劍若是到了我手裡,我是不是捨不得再送出去”

陸小鳳又道:“利器神物唯有德者居之,這句話各位聽說過沒有”

沒有人回答,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辦。

陸小鳳道:“這句話我聽說過,我也看出了這兩柄劍上沒有花樣這句話說完,劍已人鞘,他忽然擡起頭,將一柄劍拋給了西門吹雪,一柄劍拋給了葉孤城就揚長走回去。

大家又全怔住。

司空摘星忍不住道:“你這是幹什麼”

陸小鳳淡淡道:“我只不過讓他們明白,下次有這種事,千萬莫要找我,我的麻煩已夠多了,已不想再管這種無聊的事。”

司空摘星道:“這是無聊的事”

陸小鳳道:“兩個人無冤無仇,卻偏偏恨不得一劍刺穿對方的咽喉,這種事若不是無聊,還有什麼事無聊”

他聽罷已明白陸小鳳的意思,是希望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彼此手下都留點情,比武較技,並不定非要殺人不可。

這意思別人當然也已明白,魏子云幹哼兩聲,道:“子時已過,明日還有早朝,兩位這一戰盼能以半個時辰爲限,過時則以不分勝負論,高手較技,本就爭在一招之間,半個時辰想必已足夠。”

他再也不提換劍的事,決戰總算已將開始,大家已屏聲靜氣,拭目而待。

西門吹雪左手握着劍鞘,右手下垂至膝,剛纔的事,對他競似完全沒有絲毫影響,他的人看起來,還是像把已出了鞘的劍,冷酷、尖銳、鋒利。

葉孤城的臉色卻更難看,反手將長劍夾在身後,動作竟似有些遲鈍,而且還在不停的輕輕咳嗽。

跟西門吹雪比起來,他實在顯得蒼老衰弱得多,有的人眼睛裡已不禁露出同情之色,這一戰的勝負,已不問可知西門吹雪卻仍然面無表情,視而不見。他本就是個無情的人。

他的劍更無情葉孤城終於挺起胸,凝視着他手裡的劍,緩緩道:“利劍本爲兇器,我少年練劍,至今三十年,本就隨時隨刻都在等着凶死劍下。”

西門吹雪在聽着。

葉孤城又喘了口氣,才接着道:“所以今日這一戰,你我劍下都不必留情,學劍的人能死在高手劍下,豈非也已無憾”

西門吹雪道:“是。”

有的人已不禁在心裡拍手,他們來看的,本就是這兩位絕代劍客生死一搏的全力之戰,劍下若是留餘力,這一戰還有什麼看頭。

葉孤城深深呼吸,道:“請。”

西門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葉孤城道:“等一等,還要等多久”

西門吹雪道:“等傷口不再流血。”

葉孤城道:“誰受了傷,誰在流血”

西門吹雪道:“你。”

葉孤城吐出口氣,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胸膛,身子忽然像是搖搖欲倒。

大家跟着他看過去,才發現他雪白的衣服上,已滲出了片鮮紅的血跡。

他果然受了傷,而且傷口流血不止,可是這個驕傲的人卻還是咬着牙來應付,明知必死也不肯縮半步。

西門吹雪冷笑道:“我的劍雖是殺人的兇器,卻從不殺一心要來求死的人。”

葉孤城厲聲道:“我豈是來求死的”

西門吹雪道:“你若無心求死,等一個月再來,我也等你一個月。”

他忽然轉過身,凌空一掠,沒入飛檐下。

葉孤城想追過去,大喝一聲,“你”

一個字剛說出,嘴裡也噴出一口鮮血,人也支持不住現在他非但已追不上西門吹雪,就算孩子,他只怕也已追不上。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一次被怔伎。

這一戰本已波瀾起伏,隨時都真變化,現在居然又急轉直下,就像是一臺戲密鑼緊鼓響了半天,文武場面都已到齊,誰知主角剛出來,就忽然已草草收場,連敲鑼打鼓的人都難免要失望。

司空摘星忽然笑了,大笑。

老實和尚瞪眼道:“你笑什麼”

司空摘星笑道:“我在笑那些花了幾萬兩銀子買條緞帶的人。

可是他笑得還嫌早了此,就在這時,陸小鳳已飛躍而起,厲聲道:“住手。”

司空摘星笑得太早,陸小鳳出手卻太遲了。

唐天縱已躥出去,躥到葉孤城身後,雙手飛揚,撤出了一片烏雲般的毒砂。

本已連站都站不穩的葉孤城,驚之下,竟凌空掠起,鵲子翻身,動作輕靈矯健,一點也不像身負重傷的樣子。

只可惜他也遲了一步。

唐門子弟的毒藥暗器只要一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閃避,何況他早已蓄勢待發,出手時選擇部位,都令人防不勝防。

只聽一聲慘呼,葉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來,雪白的衣服上,又多了一片烏雲。

這正是唐家見血封喉的追魂砂,要距離較近時,威力遠比毒黎更可怕。

江湖中大都知道,這種毒砂只要有一粒打在臉上,就得把半邊臉削下去,若是有一粒打在手上,就得把一隻手剁下葉孤城身上中的毒砂,已連數都數不清了,忽然滾到唐天縱的腳下,嘶聲道:“解藥,快拿解藥來。”

唐天縱咬着牙,冷冷道:“我大哥二哥都傷在你的劍下,不死也成殘廢,你跟我們唐家仇深如海,你還想要我的解藥葉孤城道:“那那是葉孤城的事,與我完全沒有關係”

唐天縱冷笑道:“難道你不是葉孤城”

葉孤城掙扎着搖了搖頭,忽然伸出手,用力在自己臉上抹一抹,臉上竟有層皮被他扯了下來,卻是個製作得極其精妙的人皮面具。”

他自己的臉枯瘦醜陋,一雙眼睛深深的下陷,赫然竟是替杜桐軒做過保膘的那個神秘黑衣人。

陸小鳳見過這個人兩次,一次在浴室裡,一次在酒樓這人身法怪異,陸小鳳就知道他絕不是特地到京城來爲杜恫軒做保鏢的,可是陸小鳳也沒有想到,他竟做了葉孤城的替身。

月光雖皖潔,總不如燈光明亮,陸小鳳又知道時孤城身負重傷,必定面有病容,他對叫6孤城的聲音笑貌並不熟悉。

葉孤城本就是初人中原,江湖中人見過他的本就沒有幾若非如此,這黑衣人的易容縱然精妙,也萬萬逃不過這麼多雙銳利的眼睛。

唐天縱的眼睛已紅了,吃驚的看着他,厲聲道:“你是什麼人葉孤城呢”

這人張開嘴,想說話,舌頭卻已痙攣收縮,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唐門追魂毒砂,果然在頃刻間就能追魂奪命。”

唐天縱忽然從身上拿出個木瓶,俯下身,將一瓶解藥全都倒在這人嘴裡。爲了要查出葉孤城的下落,就一定要保住這人的性命。

除了他外,沒有人知道葉孤城的人在哪裡,也沒有人想得到這名重天下,劍法無雙的白雲城主,竟以替身來應戰。

司空摘星苦笑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簡直連我也糊塗陸小鳳冷冷道:“糊塗的是你,不是我啊j司空摘星道:“你知道葉孤城臼己爲什麼不來你知道他的人在哪裡”

陸小鳳目中光芒閃動,忽然躥過去,找着廠魏於雲,道:

“你知不知道富里有個姓王的老太監”

魏產雲道:“王總管”

陸小鳳道:“就是他,他能不能將緞帶盜出來”

魏子云道:“太子末即位時,他本是在南書房伴讀的,大行皇帝去世,太於登基,他就成了當今皇上的面前的紅人陸小鳳道:“我只問你,除了你們外,他是中是也能將緞帶盜出不”

魏子云道:“能呀。”

陸小鳳眼睛更亮,忽然又問道:“現在皇。是不是巴就寢呢”

魏子云道:“皇上勵精圖治,早朝從不間斷,所以每天都睡得很早q陸小鳳道:“睡在哪裡”

魏子云道:“皇上登基雖已很久,卻還是和做太子時樣讀書不倦,所以還是常常歇在南書房。”

陸小鳳道:“南書房在哪裡呢快帶我去。”

殷羨叫了起來,搶着道:“你要我們帶你去見皇上你瘋了”

陸小鳳道:“我沒有瘋,可是你們若不肯帶我去,你們就快瘋了”

殷羨皺眉道:“這人真的瘋了,不但自己胡說八道,還要我們腦袋搬家”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我不是想要你們腦袋搬家,是想保全你們的腦袋。”

魏子云眼睛裡帶着深思之色,忽然道:“我姑且再信你這一次。”

殷羨失聲道:“你真要帶他去”

魏子云點點頭,道:“你們也全都跟我來。”

忽然間喀叉”一聲響,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從殿脊上直滾下來。

接着,一個無頭的屍身也直滾而下,穿的赫然竟是大內侍衛的服式。

魏子云大驚回頭,六個侍衛已被十二個身上繫着緞帶的夜行人挾持,還有紫衣人手裡拿着柄亮亮的彎刀,刀尖還在滴着皿。

這十三個人剛纔好像互不相識,想不到卻是一條路上的。

殷羨怒道:“你居然敢在這裡殺人你知道這是砍頭的罪名嗎”

紫衣人冷冷道:“反正頭也不是我的,再多砍幾個也無妨。”

殷羨跳起來,作勢拔劍。

紫衣人道:“你敢動一動,這裡的人頭就又得少一個。”

殷羨果然不敢動了,卻忽然破口大罵,什麼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無論誰也想不到,像他這種身份的人,也能罵得出這種話。

紫衣人怒道:“住口jd殷羨冷笑道:“我不能動,連罵人都不行”

紫衣人道:“你是在罵誰”

殷羨道:“你聽不出我是在罵誰我再罵給你聽聽。”

他越罵越起勁,越罵越難聽,紫農人氣得連眼睛都紅了,彎刀又揚起,忽然間,“噬”的一響,半截劍鋒從他胸口冒出來,鮮血箭一般的噴出來。

只聽身後一個人冷冷道:“他管罵人,我管殺人”

下面的話紫衣人已聽不清楚,就在這一瞬間,他身後的丁敖已將劍鋒拔出,他面前的殷羨、魏子云、陸小鳳都已飛身而起。

他最後聽見的,是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

很多人骨頭碎裂的聲音。

天街的月色涼如水,太和殿的月色更幽冷了。

鮮血沿着燦爛如黃金般琉璃瓦流下來,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十三個始終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現在都已倒下,已不再有人關心他們的來歷身分。

現在大家所關心的,是另一件更神秘,更嚴重的事陸小鳳爲什麼一定要逼着魏子云帶他到南書房去見皇帝一向老成持重的魏子云,爲什麼肯帶他去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這一戰,雖足以震爍古今,但卻只不過是江湖中的事,爲什麼會牽涉驚動到九重天子”

這其中還穩藏着什麼秘密”

司空摘星看了看仰面向天的西門吹雪,又看了看低頭望他的老實和尚,忍不住問道:“和尚,你知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實和尚搖搖頭,道:“這件事你不該問和尚的。”

司空摘星道:“我應該去問誰”

老實和尚道:“葉孤城。”

九月十五,深夜。

月圓如鏡。

年輕的皇帝從夢中醒來時,月光正從窗外照進來,照在牀前的碧紗帳上。

碧紗帳在月光中看來,如雲如霧,雲霧中竟彷彿有個人影。

這裡是禁宮,皇帝還年輕,晚上從來用不着人伺候,是誰敢二更中夜,鬼鬼祟祟的站在皇帝的牀前窺探皇帝一挺腰就已躍起,不但還能保持鎮定,身手顯然也很矯健。

“什麼人”

“奴嬸王安、伺候皇上用茶。”

皇帝還在東宮時,就已將王安當作他的心腹親信,今夜他雖然並沒有傳喚茶水,卻也不忍太讓這忠心的老人難堪,只揮了揮手,道:“現在這裡用不着你伺候,退下去。”

壬安道:“是。”

皇帝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是不容任何人違抗的命令,皇帝著要一個人退下去,這人就算已被打斷了兩條腿,爬也得爬出去。”

奇怪的是,這次王安居然還沒有退下去,事實上,他連動都沒有動,連一點退下去的意思都沒有。”

皇帝皺起了眉,道:“你還沒有走王安道:“奴婢還有事上稟。”

皇帝道:“說。”

王安道:“奴脾想請皇上見一個人。”

三更半夜。他居然敢驚起龍駕,強勉當今子去見一個難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這已是大逆不道,可以誅滅九族的罪名。

他七歲淨身,九歲入宮,一向巴結謹慎,如今活到五六十歲,怎麼會做出這種事皇帝雖然沉下了臉,卻還是很沉得佐氣,過了很久,才慢慢的問了句:

“人在哪裡”

“就在這裡,“王安揮手作勢,帳外忽然亮起了兩盞燈。

燈光下又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很英挺的年輕人,身上穿着件黃袍,下幅是左石開分的八寶立水裙。

燈光雖然比月光明亮,人卻還是彷彿站在雲霧裡。

皇帝看不清,拂開紗帳走出去,臉色驟然變了,變得說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面前的這年輕入,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樣的身材,同樣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袍色明黃,領袖俱石青片金緣,繡文金九龍,列十二章,間以五色雲,領前後正龍各,左右及交襟處行龍各一,油端正龍各,下幅八寶立水裙左石開。”

這是皇帝的朝服。

皇帝是獨一無二的。是天之子,在萬物民之上。絕不容任何人濫竿充數。

這年輕人是誰怎麼會有我當今天於同樣的身材容貌怎麼回事王安看着面前的兩個人,臉上帶着種無法形容的詭笑。

年輕的皇帝搖搖頭,雖然已氣得指尖冰冷,卻還是在勉強控制着自己。

他已隱約感覺到,王安的微笑裡,一定藏着極可怕的秘密。

王安拍了拍年輕人的肩,道:“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爺的世子,也就是當今天於的嫡親堂弟。”

皇帝忍不住又打量了這年輕人兩眼,沉着臉道:“你是奉調入京的”

南王世子垂下頭,道:“不是。”

皇帝道:“既末奉沼,就擅離封地,該是什麼罪名,你知不知道南王世子頭垂得更低。

皇帝道:“皇子犯法,與民同罪,膚縱然有心相護,只怕也”

南王世子忽然拾起頭,道:“只怕也免不了是殺頭的罪名。”

皇帝道:“不錯。”

南王世子道:“你既然知法,爲何還要犯法”

皇帝怒道:“你”

南王世予又打斷了他的話,厲聲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膚縱然有心救你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

皇帝大怒道:“你是什麼人怎敢對聯如此無禮”

南王世子道:“聯受命於天,奉沼於先帝,乃是當今天二z二”

皇帝雙掌緊握,全身都已冰冷。

現在他總算已明白這是多麼可怕的陰謀,但他卻還是不敢相信。

南王世子道:“王總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南王世子道:“念在同是先帝血脈,不妨賜他個全屍,再將他的屍骨兼程送回南王府。”,王安道:“是。”

他用眼色看着皇帝,忽然嘆了口氣,喃喃道:“我真不懂,放着好好的小王爺不做,卻偏偏要上京來送死,這是幹什麼呢”

皇帝冷笑。

這陰謀現在他當然已完全明白,他們是想,利用這年輕人來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殺了滅口,以南王世子的名義,把他的屍送回南王府,事後縱然有人能看出破綻,也是死無對證的了。

王安又道:“皇子犯法,與民同罪,這道理你既然也知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皇帝道:“只有一句話。”

王安道:“你說,我在聽。”

皇帝道:“這種荒謬的事,你們是怎麼想得出來的”

王安眨了眨眼,終於忍不住大笑,道:“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是我實在憋不住了。”

皇帝道:“你說。”

王安道:“老實告訴你,自從老王爺上次入京,發現你跟小王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件事就已經開始進行。”

皇帝道:“他收買了你”

王安道:“我不但喜歡賭錢,而且還喜歡膘。”

說到膘宇,他張乾癟的老臉,忽然變得容炮煥發,得意洋洋,卻故意嘆了口氣,才接着道:“所以我的開銷向不小,總得找個財路才行。”

皇帝道:“你的膽子也不小。”

王安道:“我的膽子倒不大,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我是絕不會幹的。”

皇帝道:“這件事已十拿九穩”

王安道:“我們本來還擔心魏子云那些兔惠子,可是現在我們已想法子把他們引開了。”

皇帝道:“哦”

王安道:“喜歡下棋的人,假如聽見外面有兩位大國手在下棋,還能不能耽在屋子裡”

答案當然是不能。

王安道:“學劍的人也一樣,若知道當代最負盛名的兩位大劍客,就在前面的太和殿上比劍,他們也一樣沒法子在屋子裡耽下去d皇帝忽然問道:“你說的莫非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

王安顯得吃驚,道:“你也知道你也知道這兩個人”

皇帝淡淡道:“以此兩人的劍術和盛名,也就難怪魏子云他們會動心了。”

王安悠然道:“人心總是肉做的。”

皇帝道:“幸好聯身邊還有幾個從不動心的人u這句剛說完,四面水柱裡,忽然同時發出“格”的一聲響,暗門滑開,閃出四個人來。

這四個人身高不及二尺,身材、容貌、裝飾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樣。 ωwш_ тт κan_ ¢ o

尤其是他們的臉,小眼睛、大鼻子、凸頭癟嘴,顯得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是他們手裡的劍,卻一點也不可笑。

一尺七寸長的劍,碧光閃動,寒氣逼人,二個人用雙劍,一個人用單劍,七柄劍凌空一閃,就像是滿天星雨續紛,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可是,就算你張不開眼睛,也應該認得出這四個人云門山、七星塘、飛魚堡的魚家兄弟。

這兄弟四個人,是一胎所生,人雖然長得不高,劍法卻極高,尤其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聯手,施展出他們家傳飛魚七星劍,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劍陣中,雖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們一陣的人,也已不多。

他們不但劍法怪異,性情更孤避,想不到竟被羅致大內,作了皇帝的貼身護衛。

劍光閃亮了皇帝的臉。

皇帝道:“斬。”

七柄劍光華流竄,星芒閃動,立刻就籠罩了南王世於和王安。

王安居然面色不變,南王世子已揮手低道:“破。”

聲出口,忽然間,一道劍光斜斜飛來,如驚芒掣電,如長虹驚天。

滿天劍光交錯,忽然發出了“叮,叮,叮,叮”四聲響,火星四濺,滿天劍光忽然全都不見了。

唯一還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劍。

一柄形式奇古的長劍。

這柄劍當然不是魚家兄弟的劍。

魚家兄弟的劍,都已斷了,魚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下去了。

這柄劍在一個白衣人手裡,雪白的衣服,蒼白的臉,冰冷的眼睛,傲氣逼人,甚至比劍氣還逼人。

這裡是皇宮,皇帝就在他面前。

可是這個人好像連皇帝都沒有被他看在眼裡。

皇帝居然也還是神色不變,淡淡道:“葉孤城”

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動天聽。”

皇帝道:“天外飛仙,一劍破七星,果然是好劍法。”

時孤城道:“本來就是好劍法。”

皇帝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葉孤城道:“成就是王,敗就是賊。”

皇帝道:“敗就是賊。”

葉孤城冷笑,平劍當胸,冷冷道:“請。”

皇帝道:“請”

葉孤城道:“以陛下之見識與鎮定,武林中已少有人及,陛下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林。”

皇帝笑了笑,道:“好眼力。”

葉孤城道:“如今王已非王,賊已非賊,王賊之間,強者爲勝。”

皇帝道:“好一個強者爲勝。”

葉孤城道:“我的劍已在手。”

皇帝道:“只可惜你手中雖有劍,心中卻無劍。”

葉孤城道:“心中無劍”

皇帝道:“劍直、劍剛,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劍”

葉孤城臉色變了變,冷笑道:“此時此刻,我手中的劍已經夠了。”

皇帝道:“哦”

葉孤城道:“手中的劍能傷人,心中的劍卻只能傷得自二習,,皇帝笑了,大笑。

葉孤城道:“拔你的劍。”

皇帝道:“我手中無劍。”

時孤城道:“你不敢應戰”

皇帝微笑道:“我練的是天子之劍,平天下,安萬民,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以身當劍,血濺五步,是爲天子所不取。”

他凝視着葉孤城,慢慢的接着道:“膚的意思,你想必巴明臼。”

葉孤城蒼白的臉巳鐵青,緊握着劍柄,道:“你寧願束手待斃”

皇帝道:“膚受命於天,你敢妄動。”

陸小鳳也嘆了口氣,道:“你不該來,我不必來,只可惜我們現在都已來了。”

葉孤城道:“可惜。”

陸小鳳道:“實在可惜。”

葉孤城再次嘆息,手中的劍忽又化作飛虹。

一劍東來,天外飛仙。

這飛虹般的劍,並不是刺向陸小鳳的。

陸小鳳閃身,劍光已穿窗而出,他的人和劍,已合而爲速度,不但是種刺激,而且是種很愉快的刺激。快馬、快船、快車和輕功,都能給人這種享受。

可是,假如你是在逃亡的時候,你就不會領略到這種愉快和刺激葉孤城是個很喜歡速度的人,在海上,在白雪城,在月白風清的晚上,他總是喜歡一個人迎風施展他的輕功,飛行在月下。

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覺得心情分外寧靜。

此時正月白風清,此地乃金樓玉關,他已施展他最快的速度,可是他的心卻很亂。

他在逃亡,他有很多事想不通這計劃中,究竟有什麼錯誤和漏洞陸小鳳怎麼會發現這秘密怎麼會來的沒有人能給他答覆,就正如沒有人知道,此刻吹在他臉上的風,是從哪裡來的。

月色悽迷,彷彿有霧前面皇城的陰影下,有一個人靜靜的站着,一身白衣如雪。

葉孤城看不清這個人,他只不過看見一個比霧更白、比月更白的人影。

但他已知道這個人是誰。

因爲他忽然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劍氣,就像一重看不見的山峰,向他壓了下來。

他的瞳孔忽然收縮,肌肉忽然繃緊。

除了西門吹雪外,天上地下,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給他這種壓力。

等到他看清了西r吹雪的臉,他的身形就驟然停頓。

西門吹雪掌中有劍,劍仍在鞘,劍氣並不是從這柄劍上發出來的。

他的人比劍更鋒銳,更凌厲。

他們兩個人的目光相遇時,就像利鋒相擊一樣。

他們都沒有功,這種靜的壓力,卻比動的更強,更可怕。

片落葉飄過來,飄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立刻落下,連風都吹不起。

這種壓力雖然看不見,卻絕不是無形的。

西門吹雪忽然道:“你學劍”

葉孤城道:“我就是劍。”

西門吹雪道:“你知不知道劍的精義何在”

葉孤城道:“你說。”

西門吹雪道:“在於誠。

葉孤城道:“誠”

西門吹雪道:“唯有誠心正義,才能到達劍術的顛峰,不誠的人,根本不足論劍。”

葉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縮。

西門吹雪盯着他,道:“你不誠。”

葉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問道:“你學劍”

西門吹雪道:“學無止境,劍更無止境。”

葉孤城道:“你既學劍,就該知道學劍的人只在誠於劍,並不必誠於人。”

西門吹雪不再說話,話已說盡。

陸的盡頭是天涯,話的盡頭就是劍。

劍已在手,已將出鞘。

就在這時,劍光飛起,卻不是他們的劍。

葉孤城回過頭,才發現四面都已被包圍,幾乎疊成一圈人牆,數十柄寒光閃耀的劍,也幾乎好像一面網。

不但有劍網,也有槍林,刀山。

金戈映明月,寒光照鐵衣,紫禁城內的威風和煞氣,絕不是任何入所能想象得到的。

一向冷靜鎮定的魏子云,現在鼻尖上也已有汗珠,手揮長劍,調度全軍,一雙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葉孤城,沉聲道:“自雲城主”

葉孤城點頭。

魏子云道:“城主在天外,劍如飛仙,人也如飛仙,何苦貶於紅塵,作此不智事”

葉孤城道:“你不懂”

魏子云道:“不懂。”

葉孤城冷冷道:“這種事,你本就不會懂的。”

魏子云,“也許我不懂,可是”

目光如鷹,緊隨在魏子云之後的“大漠神鷹”屠萬,搶着道:“可是我們卻懂得,像你犯這種罪是千刀萬剮,株連九族的死罪。”

他雖然以輕功的鷹爪成名,中年之後,用的也是劍。

他的劍鋒長而狹,看來和海南劍派門下用的劍差不多,其實,他的劍法卻是崑崙真傳。

葉孤城用眼角看着他的劍,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麼罪”

屠萬聽不懂這句話。

葉孤城道:“練刀不成,學劍不精,竟敢對我無禮,你犯的也是死罪。”

屠萬面色更陰沉,劍鋒展動,立刻就要衝上去。

他一衝上去,別人當然不會坐視,葉孤城縱然有絕世無雙的劍法,就在這頃刻之間,也得屍橫當地,血濺五步。

可是他還沒有衝出去,已有人阻止了他。

西r吹雪忽然道:“等一等i”

屠萬道:“等什麼”西門吹雪道:“先聽我說一句話。”

此時此刻,雖然已劍拔管張,西門吹雪要說話,卻還是沒有人能不聽。

魏子云點頭示意,屠萬身勢停頓。

西門吹雪道:“我若與葉城主雙劍聯手,普天之下,有誰能抵擋”

沒有人。這答案也絕對沒有人不知道。

魏於雲吹了口氣,鼻尖上又汗珠沁出。

西門吹雪盯着他,道:“我的意思,你是不是已明白”

魏子云搖搖頭。

他當然明白西門吹雪的意思,卻寧裝作不明白,他一定要爭取時間,想一個對策。

西門吹雪道:“我七歲學劍,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敵手。”

葉孤城忽然嘆了口氣,打斷了他的話,道:“只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人在高處的寂寞,他們這些人又怎麼會知道呢你又何必對他們說”

西門吹雪的目光凝向他,眼睛裡的表情很奇怪,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今夜是月圓之夜。”

葉孤城道:“是呀。”

西門吹雪道:“你是葉孤城。”

葉孤城道:“是呀。”

西門吹雪道:“你掌中有劍,我也有。”

葉孤城道:“是呀西門吹雪道:“所以,我總算已有了對手。”

魏子云搶着道:“所以你不願讓他伏法而死”

屠萬道:“難道你連王法都不管了麼”

西門吹雪道:“此刻,我但求與葉城主一戰而已,生死榮辱,我都已不放在心上。”

魏子云道:“在你眼中看來,這一戰不但重於王法,也重於性命。”

西門吹雪目光彷彿在凝視着遠方,緩緩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得一知已,死而無撼,能得到白雲城主這樣的對手,死而無憾。”

對一個像他這樣的人說來,高貴的對手,實在比高貴的朋友更難求。

看他臉上那種深遠的寂寞,魏子云眼睛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也不禁嘆了口氣,道:“生死雖輕若鴻毛,王法卻重於泰山,我雖然明白你的意思,怎奈

西門吹雪道:“難道你逼着我讓他先闖出去,再易地而戰麼”

魏子云雙手緊握,鼻尖上汗珠滴落。

西門吹雪冷冷道:“這一戰勢在必行,你最好趕陝拿定主意。”

魏子云無法拿定主意。

他一向老謀深算,當機立斷,可是現在,他實在不敢冒險。

忽然間,一個人從槍刀山中走出來,看見這個人,大家好像都鬆了口氣。

這世上假如還有一個人能對這種事下決定,這個人就一定是陸小鳳。

彷彿有霧,卻沒有霧。

明月雖已西沉,霧卻還沒有升起。

陸小鳳從月下走過來,眼睛一直盯着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不看他。

陸小鳳忽然道:“這一戰真的勢在必行麼”

西門吹雪道:“嗯。

陸小鳳道:“然後呢”

西門吹雪道:“然後沒有了。”

陸小鳳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一戰無論你是勝是負,都不再管這份事”

西門吹雪道:“是。”

陸小鳳忽然笑了一笑,轉過身拍了拍魏子云的肩,道:

“這件事你還拿不定主意”

魏子云道:“我”

陸小鳳造氏“我若是你,我一定會勸他們趕快動手。”

魏予雲道:“請教。”

陸小鳳道:“因爲這一戰,無論是誰勝誰負,對你們都有百利而無一害,那麼還等什麼呢”

魏子云還在考慮。

陸小鳳道:“我說的利,是漁翁得利的利。”

魏於雲擡起頭,看了看葉孤城,看了看西門吹雪,又看了看陸小鳳。終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今夜雖是月圓夜,這裡卻不是紫禁之顛。”

陸小鳳道:“你的意思是說,要讓他們再回到太和殿去麼”

魏子云居然笑了笑,道:“這一戰既然勢在必行,爲什麼要讓那位不遠千里而來的,徒勞往返”

陸小鳳也笑了,道:“瀟湘劍客果然人如其名,果然灑脫得很。

魏子云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了,道:“陸小鳳果然不愧爲陸小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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