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內。
陸霆川如約陪程鳶上了手術檯。
麻醉前，程鳶拉住陸霆川的手，淡淡一笑，“原來你上手術是這個樣子。”
真好看。
礙於手術室裡還有別人，程鳶沒好意思說出口。
此時，陸霆川身着一身綠色的手術服，戴着醫用藍色的帽子和口罩，除了那雙極爲冷淡的深沉眼眸外，幾乎沒有能讓程鳶辨別的特徵。
但就是這樣遮蓋的嚴嚴實實，程鳶依舊覺得，陸霆川好看。
陸霆川用力反握住程鳶的手，“現在還有心思開我玩笑，心態不錯。”
“怕也沒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程鳶其實更想說，有陸霆川在，沒什麼好怕的。
陸霆川拍拍程鳶的手背，對麻醉師點頭。
護士先確認患者信息，給程鳶打了點滴開通靜脈通路。
麻醉師給程鳶吸氧給藥，隨着麻醉藥物順着靜脈通路一直流入程鳶的身體，程鳶望着陸霆川的眼神忽然變得恍惚斑駁，沒幾秒便合上眼。
陸霆川放開程鳶的手，退至一旁。
麻醉師上前，擡起程鳶下頜，給程鳶進行經口腔的氣管插管。
陸霆川不自覺偏過頭，連氣管插管他都不忍心看，如果此刻程鳶沒有打麻藥，那她得有多難受……
以前做手術，哪次不做氣管插管？但陸霆川沒有一次爲此動容過，在他眼裡，那些都是手術前的常規操作，是正常流程。
但現在換到程鳶身上，他竟然心生一種反感煩躁的情緒。
插管結束。
白崇明端着手上了手術檯，一切準備就緒，他眼眸看一眼陸霆川，又掃一眼牆上掛着的電子時鐘，說：“手術開始，時間……九點十三。”
無影燈下，護士鋪上手術單，暴露手術位置……
陸霆川望着熟悉的手術流程，腦海中的思緒卻不知道飄去哪裡。
術前，白崇明和他說過，微創治療要改變常規打孔的方法，但能否在微創條件下實施手術，還要看程鳶的肺動脈狹窄和室間隔缺損的情況。
從影像學檢查上看，微創勉強可以，但程鳶之前做過姑息術，不能確定她目前的情況是否適合微創手術。
畢竟微創操作極爲精細，難度高，而且僅通過身上幾個孔洞，操作空間十分有限。
如果程鳶的肺動脈狹窄和室間隔缺損嚴重，微創無法擴張狹窄的肺動脈，修補室間隔缺損，還是要開胸。
在手術方案設計時，白崇明沒有給出陸霆川微創或開胸二選一的方法，而是先嚐試微創，不成功，再開胸。
好處是，給微創提供了試錯的可能，如果微創能成功。不用開胸最好，如果微創不成功，開胸作爲保底的方案，也可以治好程鳶的病。
但也有壞處。
如果微創不成功，程鳶相當於受兩份罪。身上不僅有開胸後的刀口，開胸時會被卸掉肋骨，剪斷胸骨，還有微創手術打的孔。
陸霆川拇指一直在摩擦虎口，反反覆覆，他甚至想背過身去。
直到，程鳶身上滲出第一滴血時，陸霆川實在忍不住，他太煎熬，從來沒覺得，血是如此可怕。
平日裡再血腥的場面他都見過，唯獨現在，他瞧見殷紅透過程鳶白皙的皮膚，卻一刻也繃不住，他像恐血似的，連呼吸都不順暢，直接撇開臉，側過身，不敢直視這一幕。
打孔結束，白崇明用探頭檢查程鳶肺動脈和室間隔的情況。
“霆川，你過來看！”
陸霆川心裡咯噔一下，忙走去屏幕前。
***
手術室外。
陸美珺看了眼手機時間，“這都兩個小時了，什麼情況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張澤蘭同樣心焦，看了眼陸美珺，因爲陸美珺問出了她也想問的問題。
姜律清也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的確已經兩個小時了。
“心外的手術哪有時間短的，進手術室到正式手術還要不短的時間呢，再等等，”
陸美珺埋怨地瞪姜律清一眼，“不是我們不肯等，是……陸霆川的性格真是隨了你，都這時候了，還裝什麼冷靜？順利不順利，說一聲不行麼？”
姜律清微微嘆口氣，陸美珺說的，也是他心裡想的。
如果是微創，現在差不多已經檢查完程鳶肺動脈和室間隔的情況，能不能微創也已經可以確定。
但……爲什麼就是沒消息呢？
所謂法洛四聯症，其命名源於一個叫法洛的醫生。四聯症則是指四種典型的心臟畸變，包括肺動脈狹窄、室間隔缺損、主動脈騎跨、右心室肥大。法洛四聯症是一種典型的先天性心臟病，佔所有先天性心臟病的百分之十二，病因則是由於胚胎時期右心室發育不良。誘發因素主要是妊娠前三個月發生病毒感染，風溼，營養不良等。
法洛四聯症在嬰兒時期可被發現，如果出生嬰兒發生紫紺，大概率懷疑有法洛四聯症，配合輔助檢查，就可確診。如果儘快手術，基本不影響孩子以後的生活，孩子長大後與正常人基本無異。如果是女性患者，同樣可以正常生育。
程鳶的特殊之處在於，她小時候沒有發生紫紺，出生時醫療條件不好，她的病沒查出來。
成長過程中，程鳶也沒有特別明顯的症狀，一直到快九歲才發現，然而已經錯過最佳治療時間。
姜律清對這個先心病的“高齡”兒童也不知怎麼辦，只能做姑息術，先矯正了她的主動脈騎跨問題。
姜律清在心中祈禱，希望一切能順利。
他很後悔，如果當時他膽子再大一點，直接給她做根治術，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爸，媽！”姜一欣匆匆跑來，看到手術室門口的兩人，她立即上前，“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程鳶今天手術？”
陸美珺爲難地看一眼姜律清，拉着姜一欣：“你哥不讓說，他不想這件事鬧得太轟動。”
姜一欣不樂意，“連我這個家人都不能知道？”
姜律清說：“你還要上班。”
“上班哪有程鳶重要啊？你們……真是！”姜一欣又急又氣。
陸美珺解釋說：“越是珍視什麼，越怕被人知道。你們現在不是流行一個詞，叫‘毒奶’麼？你哥就是這個想法，被人知道的越多，毒奶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