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林錦桑最後還是跟着黎旭回了地府, 再一次踏入這裡，已經沒有第一次那麼恐慌，大概是做鬼做久了, 已經習慣了。
一路上地府的鬼差都對黎旭畢恭畢敬, 林錦桑暗想, 這人果然還是蠻有威嚴的。
跟着進入一個殿中, 瞅了四周一眼, 林錦桑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黎旭坐下，往右邊指了指，掌心微光閃過, 只見牆壁上頓時倒映出一幕幕場景，像電影一般。
林錦桑偏頭望去, 不由得頓時呆愣住。
這種情形一般只在玄幻片裡見過, 但令她進一步驚訝的是, 牆壁上出現的場景裡，主角是韓欣和趙昭, 時間從高中開始，像極了兩人之間的透明人，將她們過往之間的事一覽無遺。
其中有些事林錦桑是知道的，不，與其說她不如說是蘇禾知道, 比如高中晚自習, 三人時常圍在一起討論題目, 那時的蘇禾滿眼都是趙昭, 然而趙昭眼裡卻都是韓欣。
其實蘇禾與韓欣開始並沒有什麼接觸, 只是趙昭和韓欣兩人成績優異，時常在一起討論題目, 爲了心裡的那股暗戀，蘇禾也開始學習並故意和韓欣親近，只是超過意外的是，她和韓欣性格還蠻投緣。
她知道趙昭喜歡韓欣，知道韓欣一直在刻意迴避，然而三人之間，她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比如她此時才知道，韓欣刻意迴避的背後不是因爲不喜歡，而是因爲喜歡才自卑迴避；比如韓欣家庭很困難，母親身體不好，她之所以插足別人感情是屈服於那人能給她錢；再比如趙昭曾匿名捐過很多次款到韓欣賬戶上……
一幕幕放映而過，林錦桑看得心情有點複雜起來，原來趙昭從高中開始便比蘇禾更瞭解韓欣的一切，反而蘇禾像極了局外之人，從來不知道這些，也從未聽兩人提過。
短暫的出神，再擡眼看時，畫面裡竟是趙昭在對韓欣表白，昏黃的路燈，地面上倒映着兩人的身影，沒有鮮花之類的物品烘托氣氛，這場表白看得出是臨時而起，然而卻不失情真意切。
就在林錦桑以爲韓欣總該被趙昭這份心意打動而接受時，而那雙手又毫不猶豫推開了他，再次無情拒絕。
後面的事就如她知道的那般，第二天韓欣約她見面，那一萬塊錢其實是趙昭爲了幫韓欣故意說借給她的。
在即將要進入下一個場景時，畫面突然停住，像是被誰按住了暫停鍵一般。
林錦桑扭頭望向黎旭，卻只見他從座位上站起身，悠悠道：“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林錦桑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時間竟過得這麼快。
“你可聽說過天上一日，地下十年？此刻這個時辰已經是凡間下午了。”
這句話讓林錦桑頓時警醒過來，她倒是沒注意到這個。
走了幾步，她又停住，頓時也明白了另一件事，黎旭之所以帶她來這裡，其實是在暗示她這次目標的任務在哪吧？
“黎旭。”
林錦桑回頭望向他，正要問他爲什麼這次突然好心要幫自己時，林錦桑偶然一瞥，恍惚中似乎注意到黎旭手中有根紅線，紅繩另一頭連着的……
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可惜還沒來得及看清，林錦桑忽然感覺身體飄了起來，接着被一道強大的力道甩了出去。
看着鬼影消失在地府，黎旭收回手理了理袖子，又將手腕下意識往衣服裡藏了藏。
“大人。”白無常全程目睹了一切，等人走了他纔在一邊有些猶豫地開口，“凡人的這些過往您有權查閱，可您私下讓那生鬼也看了這是違反規定的，要是讓上面的知道……”
黎旭揚手打斷他，臉色一如既往從容淡定。
“無妨，本神敢做，後果自然敢當，遵循天規久了，偶爾破次例比想象中好。”
白無常抓了抓腦，雖心有好奇，但不好再多言。
16.
林錦桑從地府被甩出時，魂魄自然回到蘇禾身上，雖然每次頭有些暈，但這種事情經歷幾次也慢慢習慣了。
難怪地府的鬼都怕黎旭，他只是隨手一甩就能甩好遠，簡直跟扔垃圾玩似的，別提多簡單。
呸呸呸！覺得這個形容不太好，林錦桑閉了嘴，她纔不是垃圾。
定了定神，林錦桑覺得眼眶有些溼熱，她擡手擦了擦發現竟是蘇禾哭了。
徹底緩過神來，林錦桑發現她不在的時候，蘇禾發了條信息徑直來找韓欣了，兩人此時在醫院住院部的外面。
短暫的幾十秒，林錦桑藉着蘇禾的記憶大概知道了發生了什麼，早上蘇禾從趙昭的朋友圈動態中得知了他和韓欣表白的事，也從趙昭口中終於知道了韓欣媽媽患有尿毒症的事，來醫院找韓欣是想來罵醒她的。
雖然現在她們彼此討厭是真的，但之前的友情也是真的，兩人說了許久，對罵了許久，情緒激動下一同忍不住哭了。
韓欣這邊見蘇禾沒說話，她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你說了這麼多，義正言辭，可是蘇禾，你不是我，你沒有經歷過我的生活，你永遠無法體會到我每天過得有多痛苦，我缺錢，那人能給我錢，只要有錢我就能攢齊手術費讓我媽做手術。”
“可是這並不能成爲你介入別人感情的藉口跟理由。”林錦桑接話道。
韓欣咬了咬脣：“我很快就能攢齊了，只要我媽做完手術我一定跟老闆斷掉。”
她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道是羞愧還是心虛。
“既然你缺錢，那爲什麼趙昭給你的一萬塊你不拿，那個男人的錢你就接？不是很缺錢嗎？”
韓欣沉默住，頓時一句話也不知道如何說，想到那個少年，韓欣眼淚不自覺洶涌，她越來越覺得自己骯髒，趙昭太美好了，這樣的她配不起趙昭的心意，更不值得他對她這麼好。
林錦桑見她似乎被說動了一點，她繼續道：“你不要再繼續這樣做了，趕緊和你老闆斷了吧，如果阿姨知道你這樣，你覺得她會怎麼想？”
韓欣回頭往樓內望了幾眼，內心煎熬掙扎，蘇禾說的這些話道理她不是不懂，可是……
咬了咬牙，韓欣堅決道：“還差八萬，攢齊這些手術費我就跟老闆斷掉。”
林錦桑一口氣哽在胸口，韓欣已然爲錢魔怔了。
“愛欣，這個捐款的暱稱你熟悉吧？這位“陌生人”向你捐過多次款。”
聽到這兩個字，韓欣整個人一怔，她驚訝問：“你怎麼知道？這人是你？”
林錦桑搖頭：“是趙昭，韓欣，趙昭爲你做了那麼多，你能感受到他對你的執着吧？”
當然感受得到，其實一直都感受得到，這一刻韓欣才反應過來，她之前以爲這個暱稱是個素不相識的女生捐的款，她想答謝，但對方卻拒絕加任何聯繫方式。
愛欣……原來一直都是他。
“趁着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不要再錯了，也很少有人能爲一個人堅持這麼久，韓欣，錯過趙昭，你會可惜的。”
韓欣再次沉默，想到那晚的告白，她從拒絕開始其實一直都在後悔，可是內心又深深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你今天爲什麼要來說這個，我們不是說好絕交的嗎？你也喜歡趙昭，可你爲什麼要將他推向我，這個時候你的機會不是更好嗎？”
“趙昭要是對我有點意思的話，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我沒他那麼情深，也不想在他身上再浪費時……”
正說着，住院部裡有護士此時走來。
“家屬，找你好久了，患者醒了，在找你，還有，這個月的費用麻煩儘快交下。”
話被打斷，似乎找了韓欣許久，見到人後，護士有些不耐煩將韓欣叫了回去。
好在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林錦桑逗留了一會也轉身離開。
17.
下午四點多，林錦桑在公交上刷到一條來自韓欣最新的朋友圈，那是一個衆籌款項的鏈接，她點擊進去，目標金額不偏不倚正好是八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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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吁口氣，本來還擔心她今天那些話白說了，沒想到韓欣算是想通了，回頭是岸，應該爲時不晚。
找到趙昭的微信，遲疑了一下，她發了條信息過去。
蘇禾：我們還是見一面吧？
在收到這條信息時，與此同時趙昭還收到另一條來自韓欣的短信，兩人內容如出一轍，趙昭愣了一下，連忙答應下來。
趙昭：抱歉，韓欣約我了，蘇禾，你有什麼急事嗎？
看到這個，林錦桑沒來由笑了笑，暗自低聲道：“蘇禾，死心了吧，你還是放手吧。”
嘆了聲氣，林錦桑打字回覆——
蘇禾：沒什麼事，不用見了，趙昭，有句話當面說會尷尬，所以就在這說了，以後我們也不要再見了，我不想知道你有沒有和韓欣在一起，也做不到祝福你們，所以……
後面的話她知道趙昭會不言而喻。
“好。”那頭沉默了一會，須臾回覆了過來。
這一邊，韓欣看了眼病房裡正在做透析的母親，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蘇禾說的那些話，她其實一直都明白，只是缺少一個人這樣在耳邊點醒她，阻止她。這一刻她終於想通了，她的確不能這樣錯下去，不僅是良心上的譴責，更因爲有兩個人她害怕辜負，何況蘇禾說得對，如果她媽媽知道她做這樣的事，會怎麼想……
林錦桑將微信拉黑刪掉，下公交時迎面意外又碰到黎旭，她驚訝地揉了揉眼，確定不是自己眼花。
現在他監工未免也太盡責了吧，這才幾個小時，又來了。
林錦桑心裡暗暗嘀咕，走上前問道：“你怎麼來了？”
“恭喜你，這個任務勉強算完成。”
疑惑大於喜悅，林錦桑蹙眉好奇道：“爲什麼要用勉強？難道你這是在放水？”
黎旭：……
見他繃着臉不說話，林錦桑更加疑惑，到底是不是？
不過這個時候她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林錦桑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腕，又打量了下黎旭的手，然而什麼都沒有，就連和在地府見到的都不同，這次黎旭手上並沒有紅線的蹤影。
難不成是看花眼了？
“走吧。”黎旭出聲道。
見他似乎要動手，林錦桑心一緊，往旁邊椅子上一坐說：“等一下！”
黎旭挑眉，居高臨下看着她。
“那個……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幫我，我生前也有點存款，就是，就是想問問你，可不可以幫我捐一點給韓欣。”
這話她說得底氣有些不足，她知道黎旭神通廣大，但是上次在地府他幫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現在她又再提要求會不會得寸進尺了點？
“就這個？”
“啊？啊，就這個。”
黎旭面無表情應允：“我答應你。”
意料之外的爽快，林錦桑頗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走吧。”黎旭再次開口。
“再等下！”
黎旭斂目皺眉，林錦桑心虛地僵笑了笑。
想到最近黎旭的反常，她略一沉吟，有些大膽猜測。
“黎旭，你是不是喜……”
臉不紅心不跳，林錦桑將自己的想法問了出來，只是話還沒說完整，黎旭便不耐煩似的手一揮，她靈魂頓時從蘇禾身體內強行飄出，下一瞬間沒了意識。
“問題真多！”將林錦桑封在袖中，黎旭看了一眼勾了勾脣低聲呵斥一聲。
瞥了眼旁邊板凳上坐着的蘇禾，見她意識逐漸清醒，黎旭捏了個決，帶着林錦桑瞬間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