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大漠,鐺金鳴鑼。
一身紅衣風饕血肆,長矛像是長了雙眼睛般,位位直插敵人要害,刀刀見血,刀刀割魂。
誰都見聞攝政王戰場殺敵驍勇無雙以以敵百,乃至徹底打響閻王爺的聲譽,聞之人人而自危人人而色變;可又誰能記得他少年時的一身紅裝闖天徹地宛若妖神降臨的絕世風華。
歲月像刀子般割着人的心頭血,卻無法撼動他的那雙眼睛分毫。
只是時光流轉,他的眼,更黑,亦更深。
“大將軍”,一個死士效忠於他的面前,噴管的血花像是驚心長出來的曼陀羅,塗鴉般以瑰麗的豔色澆灑雲疆之土。
司祭酒放下身,觸手鼻息,道:“擡回去。”
他身後跟從的衛員眼色一喜,忙小心翼翼將殘肢短腿的士卒放上了極爲簡陋的擔架。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漠族終究是敵不過衛國團結一心的熊熊炮火,勝利的結局猶如撥開紗的迷霧赫然眼底。
“收兵!”
司祭酒下令,傷兵灰蓬土面傷痕累累的面上也露出一抹欣喜。
斷垣如一道楚河漢界將勝負雙方阻隔得清清楚楚,天穹像是甘甘伏在那人的足下,一身紅衣妖似血,半身灼灼華逸然。
日落低垂,殘陽燃血,邪魅無雙。
如果說當初他看那衛國裡養的盜鼠一隻只如怕日的淫賊在暗處使盡千般伎倆明爭暗鬥,那麼此時這塞外荒原風雪裟裟之景卻又有得讓心裡又多了些玩味。
但凡當過皇帝的,都會感嘆佞臣可權,忠臣難及。
嘆的忠臣難得,卻是喊店素菜偷聞酒香,要的不過是徒夢而來的江山擴土,野心難覆。
可誰有能記得放遠長瞭,
戰場之下,
殘兵,敗將,
戰場之內,
同仇敵愾、殺敵報國、最後還要以死明志。
“將軍,宮裡信鷹傳來的信。”
畫卷徐徐展開,筆筆墨墨神勾筆勒,一雙明眸雖是側彎,卻將鳳眸清睞云云綽綽地映畫在七尺宣卷上。
司祭酒指腹擦過那雪眸,紅衣美人持冰肌美卷,本應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美景,卻叫他身後畏畏縮縮鬼鬼祟祟,頭上頂着用破襪子編制起來的帽子探頭探尾猥瑣的摸樣士兵給生生破壞了。
胡璇漠歌的小眼一花,司祭酒將手中的畫紙寶寶貝貝端端正正地收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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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流言司將軍功土六年,一直沒娶妻,是因爲心裡早就住了個心尖尖。
胡璇漠歌聽見的時候,噴了一地的瓜子皮。
就這?
閻王爺還能有心尖尖。
他爲了反對這個觀點壓了豪賭,幾乎把身家能壓得都押上了。
攝政王!
他跟了六年的攝政王!他還不知道嗎?
冷血無情,薄情寡義,殺伐果斷,這些形容詞都是輕的!
攝政王這個人,只談生意,不談感情......
美人沒看成,還當場被抓了個丟包。
胡璇漠歌反而還能厚着臉皮若無其事地調笑:“肆安,心魔血的毒還差一級,現在歸城呦,恐怕還會受安家人牽制。”
司祭酒沒回頭,轉身向帳營走去。
胡璇漠歌繼續笑道,“那倒也是,安家人除了小公主,連皇子都沒留下一個,不知道這皇位是司大將軍便宜了京都之中的哪家的公子?”,胡璇漠歌話鋒一轉,“不過如今世道,區區一重的毒怎敵得過我們司大將軍泣鬼神的定力!”
司祭酒那一雙狐眼微微一眯,意有所指地說:“毒辣子,本座勸你少說兩句。”
胡璇漠歌笑着擺擺手,“少說兩句就少說兩句,司將軍,答應的條件,不能說吹就吹啊!”
“你想知道?”司祭酒鳳眸中閃過一絲血色。
卻見那人不慌不忙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瓶子,瓶子上印着令人一個貓頭鷹的圖案。
司祭酒心領神會,情緒不溫不火,道:”本座替你搶了這麼多年的地盤,你最後卻還要留一手,毒辣子?”
胡璇漠歌長了一張混有漢族血緣的臉,卻因爲久居風塞之地,眉目間染上沙場上特有的銳氣。
即便如此,他的額頭眉眼長得標標誌志,稍稍收斂一些殺氣,再修剪修剪,絕對是一張很容易佔便宜討人喜歡的臉。
“所以這最後一重解藥,司大人要拿條件來換。”
司祭酒將畫紙收入囊中,斜睨他一眼,卻感覺此人此刻此時的表情極爲——賊眉鼠臉......
恐怕整個軍中營中,唯有此人才敢露出這種計劃偷腥佔便宜小人得志的神態...
見他不回答,胡璇漠歌見怪不怪地微微欠身,有意地將視線放低,語氣近乎虔誠:“衛國的小公主,聽說很是貌美。”
“哦?是嗎?”司祭酒轉過身來,拉長聲調似是好奇似是詢問:“本座怎麼不知道?”
胡璇漠歌輕輕笑道,剛要解釋:“是啊,大人…”卻見司祭酒繼續說道,語調中是鮮有的冰冷,“本座怎麼不知道公主身邊竟然有這麼多花花草草,六年了”,
司祭酒走過來,輕輕和胡璇漠歌微微一擦肩,聲音無喜無怒,像是毫無感覺卻讓聽者莫有的生寒,他鳳眸微寒,毒氣驟斂,輕輕說:“是該拔拔了。”
胡璇漠歌嘴角一抽。
聲音微不可聞,他卻聽的個真真切切——
攝政王的確有個心尖尖,
她的身份是衛國小公主!
完了,誰叫他當初賭局的時候手賤,銀子全沒了!
欸呦喂,天殺的!
.......
不久,閻王將要歸都的消息不脛而走。
良家婦女:聽說這閻王還是個性格喜怒無常的老光棍,碰上了有血災,阿彌陀佛老天保佑,所以——近日還是不要出門了!
溫如燁:畫了六年的美人總算有公平競爭的時候了......
何楓降:公主一向不喜歡那傢伙,是友非敵。
白祇:聽說,大漠上來了個美人?
胡璇漠歌:...草,又多了一位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長的挑盡無眠夜,闌珊星河雪盈盈。
各家心思各懷鬼胎.......
半個月後----------
烏雲遮目,正是風黑越高,嚇人掉包的好時節。
“啪”地一聲,室內的燭火亮了,露出了胡璇漠歌那張闆闆正正的臉,他笑容可掬地說:“將軍,宮裡不受寵的妃子裡最屬娉妃家底清淨,咱可說好了,解藥給你,但大人若想入宮,就得換張皮囊。”
司祭酒環顧四周,陋室如草芥,門外依依稀稀長者葳蕤繁茂的雜草野花。
“扮成她?”
司祭酒無情地吐槽地上暈倒的女子,“誰家的閨女,好醜......”
怪不得妃殿裡住得跟個冷宮似的。
胡璇漠歌默默瞧了一眼這位嬪妃,明明美得似天仙!
嘖,不愧是不近女色的攝政王。
“這個妃子叫什麼?姓甚名誰,有何封號?”
“大人,此女爲尤家長女,尤絮,小字一名憐風,妃號麼,小的就不知道了”,胡璇漠歌笑眯眯地說,“還請大將軍自己親身體會體會。”
體會體會,怎麼聽都是不懷好意......
“本座要歇了,漠歌兄還請...”司祭酒懶洋洋地斜睨他一眼,打了個哈欠。
話還沒說完,胡璇漠歌又露出鬼鬼祟祟的表情,千叮萬囑道:“大人,您可說好啦啊,在公主確定駙馬之前,你可要守着這位嬪妃的本分啊。”
本分?什麼本分?脫衣解帶,伺候皇上嗎?
他也配?
不可能的事兒!
司祭酒頭痛,懷裡端着酒壺只想安安靜靜地呆一會,打法叫花子似的,扔出軍牌,言語譏諷:“副大將軍,趕緊準備準備去吧,期待你這個土匪在宮中的表現。”
希望在衆多郎才美貌之中,你的匪裡匪氣脫穎而出!
胡璇漠歌將腰牌寶貝似的揣在懷裡,搓搓手,堅持不懈地說:“大人,您這麪皮可一定得天天帶啊,若是不趁手,隨時可以叫千機閣裡再整一張。”
司祭酒把外風一扯,摔在一旁,沒想到胡璇漠歌還亦步亦趨地拿起來,口中唸唸有詞,司祭酒支棱起耳朵一聽,只見:“將軍這外衣肯定是不能留在宮裡,萬一暴露了可如是好,還有內衣褒褲,都要換成當下時興的女子最愛的粉紅色......”
司祭酒:???
最愛的粉紅色..嘖...胡璇漠歌一邊唸叨一百年邊用視線明目張膽地暗暗比量攝政王的身材.....
司祭酒沉着臉,對上他這不懷好意的笑容。
胡璇漠歌臉一僵,進退有度地施了一禮:“攝政王寢安,手下這就退了。”
旋即抱着地上的宮妃刺溜一下從窗戶上竄了出去,還不忘回頭風過一般輕輕幫攝政王掩好窗戶。
月明慘淡,燭火唯唯。
司祭酒沉默一會兒,視死如歸地起身打開這間房原主的衣櫥,除了粉,就是紅,再來就是紅粉,雖是宮中不受寵的,卻在衣着上面寧願屋不蔽風也要斬殺城都一衆女眷,頗有我開花後百花殺的女將軍風姿!
司祭酒本能地掃了一眼,碰地一聲將櫥櫃合上。
這尤小姐莫不是個瘋子。
“主上”,林滸跪在地上,道:“尤家身世已經名清,這尤家長女入宮前就已經並非完璧。”
司祭酒不鹹不淡,“嗯”了一聲,道,“知道那個老狐狸就不會這麼便宜了本座。”
林滸頭卻擡得更低,聲音裡有着微微顫抖,“尤姑娘的初戀,是雲家二郎,也就是...改名後的胡璇漠歌......”
司祭酒壓了壓眉心,鳳眸微斂:“你說什麼?!”
林滸搜腸刮肚地找尋了一個詞:“尤姑娘天生性格比較放|蕩...無羈.....”
瞅了一臉大人的臉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但林滸卻覺得那神態就像是和吃了蒼蠅屎般別無二致。
他接着將主子以後將要面對的命運,細細道來:"尤姑娘自從入宮以來,行爲上依舊是那麼的...坦蕩,但因爲礙於尤氏的權力,皇室中的人不敢拿她怎麼樣,陛下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扔在宮裡的旮旯角落裡,自生自滅去了。"
”根據下屬細察,宮裡宮外和尤姑娘有過密不可告交情的,沒有十之,也得有八九.......“
林滸爲胡璇漠歌默默捏了一把汗。
實不相瞞,司祭酒自從成爲傳說中爛鞋尤姑娘後,想宰了胡璇漠歌的心日益高漲......
家底清淨,體味體味,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