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正在層層疊疊地累積起來,就好像被壓縮到了極致的彈簧,岌岌可危、顫顫巍巍,只需要再多一點點力量,可能就會徹底崩斷碎裂,那種緊繃感正在讓身體的每一寸肌肉感受到灼熱,幾近窒息。
不要說站在球場之上正面迎接壓力的雙方球員,即使是站在場邊不斷指揮的陸一奇都可以清晰感受到,運轉過度的大腦需要一點點喘息空間——再堅持一下下,只需要再堅持一下下,中場休息就要到來。
“上步!”
陸一奇通過對講機呼喊到,他的直覺嗅到了危機。
此時,距離上半場結束還有最後二十一秒,長角牛隊進攻組站在場上,距離端區還有三十七碼左右,但他們需要面對二檔十三碼的長碼數——
按照常規戰術執行,長角牛隊很有可能持續將橄欖球交給賈馬爾-查爾斯來完成地面推進,推進足夠碼數,減輕三檔轉換的負擔,再繼續尋求推進,儘管時間所剩無幾,達陣也比較遙遠,但他們依舊可以尋求任意球。
但陸一奇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
事情不太對勁!
陸一奇的視線快速確認着進攻陣型站位,外接手、近端鋒、跑衛……整體站位並沒有暴露出特別異常,沒有特別拉開距離也沒有特別靠近站位,就是一個基礎陣型。如果從第一節後半段以來的表現判斷,那麼麥考伊將橄欖球交給賈馬爾無疑是最可靠也最頻繁的戰術,這幾乎是沒有懸念的一個選擇。
那麼,到底是哪裡觸動了陸一奇的警報呢?
四分衛!
麥考伊是一名傳統的口袋四分衛,口袋腳步紮實、跑動能力偏弱,這也意味着,他的站位值得細細研究——
橄欖球的基礎陣型之中,進攻鋒線爲橫線、四分衛和跑衛爲縱線,形成一個“T”字型,這是最標準也最原始的陣型,後續所有戰術變化都是從這裡演變發展起來的,而各個位置的稱呼也是從這裡發展起來的。
以進攻鋒線正中央的中鋒爲基準,垂直方向的一段習慣距離上——普通來說是八碼——分別佔據三個位置,站在八碼開外位置的叫做“全衛”;站在四碼開外位置的叫做“半衛”——也就是與中鋒的距離是八碼的一半;站在兩碼開外位置的叫做“四分衛”——也就是與中鋒的距離是八碼的四分之一。
其中全衛和半衛在現代橄欖球之中被統稱爲跑衛。全衛是復古跑衛,以強力地面推進爲主;半衛是現代跑衛,除了跑球之外,還客串進攻鋒線、外接手等等不同職責。現在聯盟以傳球爲主,全衛正在越來越少。
從這裡就可以看得出來,四分衛是站在中鋒與跑衛之間的,四分衛的職責也跟隨着站位的變化而產生變化,越靠近中鋒就越接近防守鋒線正面衝擊、越遠離中鋒就擁有越多傳球觀察空間,這也意味着,越是上前,跑球機率越大;越是退後,傳球機率越大。
當然,這不是絕對,在NFL之中,許多戰術就是故意打破如此傳統觀念制定出來的,但這對四分衛的防守閱讀能力、傳球觀察能力和球場空間意識都有着嚴格要求,稍稍不注意就可能自己把自己絆倒。
同樣,對防守組來說,如何閱讀四分衛的站位以及相關戰術意圖,這非常重要。
現在回到麥考伊的身上,陸一奇注意到了麥考伊上前的腳步,原本站在距離中鋒四碼左右的位置,然後他一點一點地靠前,擺出了一副準備地面跑球的姿態,所有跡象都顯示着;他準備將橄欖球交遞給賈馬爾。
但這恰恰是最奇怪的地方:爲什麼麥考伊要上步呢?
麥考伊只需要站在原地,他就可以執行跑球戰術,甚至是模糊戰術,製造出一種介於傳球和跑球都有可能的假象,讓防守組無從判斷;而他主動上步的動作,難道不是多此一舉嗎?
又或者說,這是煙霧彈?誘使防守組做出誤判的陷阱?
陸一奇的直覺認爲,這是一次傳球!
“上步!”
陸一奇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對着耳機揚聲說到,試圖讓線衛上步施壓,打亂麥考伊的戰術節奏,他還不算揮舞着手臂,以手勢發出提醒,期待着能夠在長角牛隊開球之前,完成最後的調整佈局。
“上步!”
“攻擊!”
陸一奇的聲音緊接着就被淹沒在麥考伊的開球聲音之中,然後就可以看到雷吉-沃克如同離弦之箭般躥了出來,快速上步。
但陸一奇才剛剛握緊拳頭,緊接着就看見沃克與賈馬爾德身影交錯在了一起,電光火石之間出現了一絲猶豫:
沃克猶豫着自己是否應該攔截賈馬爾。
在瞬息萬變的比賽之中,這一點點猶豫和遲疑,就將被無限放大。隨後沃克還是決定持續上步向四分衛施壓,但他卻已經錯過了最佳良機,一呼一吸之間就給予了麥考伊喘息機會,還有傳球空間。
提前完成佈局的麥考伊有條不紊地以連續後撤步完成調整,控制住身體,視線餘光捕捉到沃克與賈馬爾的錯身,他甚至還有時間朝着左側橫向移動,而沃克的遲疑更是給予了麥考伊足夠的反應時間。
搶在沃克形成衝撞之前,麥考伊就傳送出了一記拋物線傳球——
高高拉起的拋物線滑過天際,朝着二十五碼開外的外接手利馬斯-斯維德飛奔而去。
這居然是一記長傳!
野貓隊防守組完全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意外,原本保持着不緊不慢前衝腳步的斯維德,近身貼住了角衛考特尼-赫頓的身體,兩個人形成了亦步亦趨的對峙局面,然後毫無預警地,斯維德就以一個上步撞擊,撞開了赫頓的位置,突然加速,以絕對速度直接完成反超。
赫頓條件反射地試圖卡住位置,但重心被撞開之後,終究還是慢了半拍,上半身的本/能反應只是撲了一個空,不僅沒有能夠及時回防,而且還導致重心進一步紊亂,踉踉蹌蹌地差點摔倒,然後落後半個身位也就變成落後兩個身位。
重新調整重心、再次回追的時候,赫頓就已經追不上了。
當陸一奇看到斯維德小碎步調整腳步,雙手擺在身前做出一個搖籃狀態,高度注意地順利接住橄欖球的時候,陸一奇就知道:
他和拉蒂默的賭約,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