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只持續了一會兒,也許是其他人發現這樣閉嘴聽其他人的聊天不太禮貌,很快的,酒吧裡又開始了小聲的交談,然而泰格卻一直保持了沉默。
他不說話,瓊斯也不着急,只是自己在喝着酒,他知道,不管怎麼樣,泰格總是會給他一個回答的。
“我知道,在溫布爾登會比現在有更大的發展,我也知道,能夠提前進入英超,對於我來說也會有更好的際遇。”泰格終於搖了搖頭:“可是,起碼這個賽季結束之前,我是不會離開普雷斯頓的。”
“泰格,我不是想勉強你什麼。”瓊斯看着泰格說:“可是要知道,你現在也不算太年輕了,二十一歲還在打英乙,這對你未必有太多的好處。”
“維尼,想聽聽我的故事嗎?”泰格突然笑了起來,說。
瓊斯點了點頭。
“我十歲開始踢球,然後就進入了普雷斯頓的訓練營,一年之後,我成爲了普雷斯頓青年隊的一份子,以這個年紀進入十三歲以下青年隊,我當時很驕傲,我始終相信,我的技術是最出色的,在那些比我大的孩子中,我依然是最出色的那一個,在那個時候,我一直認爲我會在十六歲就和一線隊簽訂合同,然後通過出色的表現幫助普雷斯頓晉級,轉會去更好的球隊,揚名立萬。”
瓊斯笑了起來,這幾乎是每個有自信的年輕球員爲自己設想的路線,然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堪稱萬中無一。
“可是,隨着年紀越來越大,碰到的對手也越來越強,我的技術依然出類拔萃,可是我的身體,卻遠遠不如他們出色,我的進步開始遲緩下來,一直到十七歲,我才成爲了十九歲以下青年隊的成員,十九歲才和一線隊簽下了合同,在那個時候,我以爲我苦盡甘來了,可是,僥倖心理是沒有用的。”
說到這裡,泰格苦笑了起來:“並不是成爲了正式的一線隊成員,我的缺點就會消失的……反而我身體對抗上的不足在職業足球的那些對手面前暴露得更加的厲害,沒打幾場比賽我就被踢回了預備隊裡,教練們認爲我的身體素質不足以在職業比賽中立足。”
瓊斯聽得有些入神,他從來就是一個強壯的球員,還真沒有過這方面的經驗,聽到泰格的話停了下來,於是很有興趣的問:“接下來你就在預備隊裡苦練身體對抗,纔有了現在的成就?”
“不。”泰格搖了搖頭:“我頹廢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天就是訓練,玩,覺得就這樣踢踢預備隊的比賽,沒什麼壓力踢球也不錯……在那段時間裡,我喜歡上了玩足球遊戲,在那裡,我能夠得到無比的快感和滿足感,能夠彌補我的遺憾……”
瓊斯滿臉的不可置信,在他看來,這種做法簡直就是他最看不起的沒出息的舉動,可是這也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在泰格也就二十一歲,他十九歲進入一線隊,中間能夠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嗎?
“那你只是刻苦訓練了一年?”瓊斯試探般的問了一句。
“準確的說,是半年。”泰格笑了起來,實際上他真正開始刻苦訓練也就是最近幾個月而已,不過這說出來太駭人聽聞了,泰格就撒了一個小謊:“知道是什麼讓我開始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的嗎?”
瓊斯搖了搖頭。
“是我的合同。”泰格說:“半年多前,我突然發現我的合同只剩下一年的時間了,如果這一年再不能證明我有在一線隊立足的能力,我就會被球隊掃地出門,那時候我就算想這樣混日子下去,也混不了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麼的厲害,我沒有退路可以退,沒什麼球隊會養我一輩子,想要讓我能夠繼續享受踢球的樂趣和踢球帶來的東西,我只有自己努力才行!”
說到這裡,泰格平了平氣,然後露出了微笑:“幸虧在這個時候,我得到了一個好朋友的幫助,讓我找到了訓練自己最正確的方法,然後在預備隊裡表現出色,再加上一線隊缺人,我就進入了一線隊。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浪費了多少時間——如果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不能沉溺於驕傲自己的技術,也要增強自己的對抗能力,如果當時被髮配到預備隊的時候我就開始努力鍛鍊自己的對抗能力,我現在的情況也許會比現在要更好……然而不可能回到一開始的時候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後悔是沒有用的……幸運的是,現在還不晚,我還能夠通過自己的勤奮和努力挽回我已經失去的東西,能夠挽回多少,就是多少。”
“既然這樣,你更不應該在英乙浪費時間。”瓊斯說。
“我不覺得這是浪費時間。”泰格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維尼,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沒錯,也許我能夠在英超站穩腳跟,但是,我身上的缺陷,不會因爲我成了英超球員就減少,我已經好高騖遠過一次了,不想再好高騖遠第二次。”
沒等瓊斯說話,泰格繼續說:“在英乙,我可以繼續鍛鍊自己的身體,而且這個賽季我們很有希望進入英甲,逐步的鍛鍊上去,我覺得這樣會更好一些,畢竟我的職業比賽經驗也就這不到半個賽季的時間,我現在已經不能再失去鍛鍊自己的時間了,更何況……”
泰格指了指自己的心臟:“我的心告訴我,我不應該離開普雷斯頓……至少在現在,我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
瓊斯看了泰格半天,然後才點了點頭:“也許,你說得沒錯,我提出這個邀請,有些冒昧了。”
“維尼,我很感謝你的邀請,真的。”泰格笑了起來,笑容裡帶着感激:“這是第一次有英超球隊邀請我,你也是第一個承認我能力的英超球員……我會一直記得的,維尼。”
瓊斯笑了起來,然後說:“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不過如果這個賽季普雷斯頓沒法進入英甲的話,想轉會了,隨時找我。”
泰格點了點頭,他知道瓊斯這話純粹是一番好意,自己在足總盃裡有了出色的表現,多半會有其他的球隊來關注,但是也僅僅只是一場比賽而已,就算有球隊關注,多半也是英甲級別的,而如果說是這個賽季結束之前自己沒有什麼太顯眼的表現的話,多半關注程度也會少很多,瓊斯的這種說法顯然是給自己多留了條後路。
兩個人在場上還是敵對,在場下瓊斯立即就這樣熱心,看來在那張兇惡的臉下面,瓊斯倒還真有一份熱心腸。
“多謝了。”泰格感激的舉了舉杯子,和對方碰了一下,然後仰脖喝光了杯中的酒,他也沒說什麼感激的話,儘管將來也許他不會去溫布爾登,也許他將來會去更出色的球隊,但是瓊斯這時候的這個情分,他心裡一定會記得的。
在這個圈子裡面混,總有還人情的時候。
接下來瓊斯就沒提這方面的事情了,而是繼續和泰格隨口聊了下去,泰格也知道這對於他來說是個好機會,畢竟英乙和英超之間的差別還是巨大的,能夠和瓊斯聊一聊,多瞭解一些英超方面的事情,對誰都有好處。
和瓊斯聊了半天,泰格發現這個球場上的惡漢口才極好,同時又見聞廣博,一些英格蘭足壇的軼事從他口中娓娓道來讓泰格這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鄉下小子聽得眼界大開,甚至包括當年在安菲爾德吐唾沫的那一幕雖然已經是泰格早就知道的事實,然而瓊斯以過來人和親身參與者的身份講敘這件事情則有別樣的滋味。
這個酒吧並不大,看來都是熟客,雖然看到了維尼·瓊斯,卻只有幾個人和瓊斯打了招呼,其他人都沒有過來打攪兩人的談話,泰格看着四周的擺設,才發現這個酒吧似乎很有了一些年頭了。
在英格蘭,這樣設施陳舊的酒吧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一般都是當地的老球迷們聚集的地方,年輕的球迷來得比較少,他們有更新潮的地方可以去。
看到泰格在打量着酒吧周圍,瓊斯笑了起來,低聲說:“別看這個酒吧不起眼……可是對於溫布爾登來說,這間酒吧可是有着特殊的意義呢!”
泰格愣了一下,用詢問的眼光看着瓊斯,瓊斯笑了笑,故作神秘的說:“1988年足總盃決賽……你應該知道吧?”
泰格點了點頭,這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場比賽是溫布爾登歷史上最輝煌的一場勝利,同時也是足總盃決賽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屠龍傳說之一,就算他不是溫布爾登人,也知道這一點。
這件事也是瓊斯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他擦了一把汗,大聲的說:“那場決賽,我們幹掉了利物浦的那羣傢伙!在溫布利!然後,我們回來慶祝,瘋狂的慶祝……慶祝的地點,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嗎?”
“難道是……”泰格看了四周一下。
瓊斯重重的點頭,大手往吧檯上一拍:“沒錯,我們就是在這裡進行的慶祝!慶祝我們贏下了橫掃整個歐洲的紅軍利物浦!就在這裡,就在這間頓斯人酒吧!”
這下子,泰格看周圍的眼色,就有些肅然起敬了——這就是歷史的力量。
不管怎麼說,見證了某個瞬間的地點,總能夠帶來一些神秘的東西——各種古董古玩的魅力正在於此,它們的價值,就在於曾經在它們身上發生過的任何事物。
“也許今天的溫布爾登客隊更衣室,也會成爲這樣一個偉大的地點!對於普雷斯頓而言。”泰格哈哈的笑了起來:“畢竟這場勝利,也是我們最近幾十年來最偉大的勝利之一!”
“你這傢伙,這話聽得我都想揍你!”瓊斯忍不住搖了搖頭,苦笑着說。
泰格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身邊響起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維尼,這是你的朋友嗎?我討厭這個傢伙!”
“呃……”泰格噎了一下。
和瓊斯聊天的時候,沒有什麼人上來打攪他們,也許是因爲瓊斯是這裡的熟客的原因,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這樣的一個聲音,立即就讓泰格愣住了。
愣了一下之後泰格就打算回頭看一看,結果一轉頭,什麼也沒有看到,距離自己最近的是兩個已經喝得面紅耳赤的大胖子,別說他們距離自己還有幾米的距離,就算是在旁邊,也說不出那聲奶聲奶氣的話出來。
就在泰格有些疑神疑鬼的認爲是不是林蛋大在說話的時候,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還帶了一絲不滿:“喂,你往哪兒看吶?我在這兒呢!”
聽到聲音似乎就是從自己身邊傳出的,泰格向下看了一眼,然後一張精緻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面孔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褐色的頭髮,深凹的眼珠也是褐色的,然而皮膚吹彈得破,五官無比精緻,如同牛奶般白皙的皮膚在並不明亮的燈光照耀之下依然閃耀着光芒,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唯一遺憾的是,這個美人還只是個小美人,個頭不過一米三四的樣子,梳着兩條辮子,大概只有十歲出頭——還僅僅只是個美人胚子而已。
不過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孩,這時候臉上卻充滿了生氣的表情,撅着嘴雙手叉腰,瞪着眼睛,千般的不滿,萬分的殺氣。
看到是這樣一的漂亮可愛的小女孩,泰格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說:“小妹妹,你爲什麼要討厭我啊?”
對方偏了一下頭,閃開了泰格伸出來的魔爪,哼了一聲:“誰讓你今天贏了我們普雷斯頓!”
酒吧裡的酒客們都大聲的笑了起來,瓊斯也笑了,招了招手,小女孩就聽話的跑到了他的身邊,瓊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着對泰格說:“這可是我們的小公主!頓斯人酒吧最小的球迷,姬麗·哈澤爾,姬麗,這是泰格,球場上,他是咱們的敵人,不過在場下,他算是我維尼·瓊斯的朋友!”
“爲什麼,維尼,他不是把你打出鼻血了麼?”哈澤爾偏了偏頭,不解的問瓊斯。
“哈哈,姬麗,如果不是他腳下留情,你維尼叔叔就要破相了……他贏咱們,那是他表現得好,咱們狂幫贏得起,也能輸得起!”瓊斯哈哈大笑了兩聲,對哈澤爾說。
哈澤爾抿了抿嘴,想想之後然後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對泰格說:“既然維尼這樣說了,那我就原諒你……不過剛纔你的話得收回!溫布爾登的更衣室可不是普雷斯頓的聖地!”
“抱歉,剛纔我有些得意忘形了。”泰格舉手投降:“好吧,爲了表示我的歉意,如果你有一天去普雷斯頓的話,我一定請你到處去玩!至少陪你玩上一天,行嗎?”
泰格只是隨口一說,誰知道哈澤爾抻着自己的臉蛋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好吧,看在你還有點帥的情況上,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吧。”
泰格有些狼狽的看着這個小姑娘,旁邊的酒客們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這個小插曲也讓泰格和這個酒吧裡的溫布爾登球迷們開始顯得融洽起來,要知道一開始雖然因爲瓊斯在旁邊沒有人過來對泰格挑釁,不過溫布爾登的球迷們看泰格的眼神也有些不善,現在就好得多了。
場面融洽起來之後,不斷有酒吧裡的客人過來敬酒,雖然白天泰格率領普雷斯頓擊敗了溫布爾登,但是正如瓊斯說的那樣,溫布爾登人輸得起!
更何況,普雷斯頓也不是以什麼卑鄙的招數擊敗了溫布爾登,對於這一點,溫布爾登的球迷們都看得很清楚。
左一杯,右一杯,在熱情的溫布爾登球迷們面前,泰格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畢竟這次灌他酒的人比上次還要多出了很多……
在醉過去之前,泰格醉眼朦朧的看到哈澤爾走了過來,老氣橫秋的拍了拍泰格的肩膀,說:“維尼說得沒錯,你是個好人!”
泰格還來不及想爲什麼自己莫名其妙就成爲好人了,他就已經醉了過去……
當泰格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普雷斯頓下榻的酒店裡面,醒來之後的泰格被隊友們笑得不輕,莫耶斯也沒說什麼,只是讓球員們早點準備出發,一個星期後的聯賽開始成爲了普雷斯頓的重中之重,哪怕是足總盃第四輪的比賽也無法和聯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