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妞,你只不過是個野種,俺怎麼可能喜歡你!”
村東頭的柳樹下,傳來這樣的聲響。
馬大妞不知所措“二、二毛哥。”蘭花姐不是說,二毛哥喜歡自己嗎?爲什麼會這樣拒絕自己。她可憐巴巴的看向王蘭花,向她救助。
王蘭花卻捏着手帕,柔柔弱弱的哭泣“大妞,看在咱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你就成全俺和二毛吧,俺和他是真心相愛的,你不要再阻撓俺們了。嗚嗚...就當俺這個做姐姐的求你了!”
說着,王蘭花梨花帶雨的向馬大妞下跪,火紅的裙子,如同一把火一樣,燒糊了馬大妞對她的無知。
“你別給他下跪!”劉二毛一把拽起王蘭花“馬大妞,你不要再纏着俺了,俺是不會喜歡你的。”
周邊的村民爆出一片片震驚,小村莊原本就閒得發慌,如今爆出這麼大的猛料,兩女爭夫記,簡直精彩絕倫。
蘭花姐明明不喜歡二毛哥的呀,爲什麼現在又說喜歡?馬大妞單純卻不傻,一瞬間就明白了。看着周圍人們的指指點點,她隱約又聽見了‘野種’‘雜種’‘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女兒’等等骯髒不堪的話語。
馬大妞木然的轉過頭,她看到李大嘴露出兇狠的表情,無恥的譏笑自己。
明明日頭高照,她卻生生的打了個冷顫。
也不看劉二毛丟在地上,已經發臭的紅雞蛋,驚慌失措的逃離。
那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她使勁的捂住耳朵,卻映入腦海裡。“不是的,不要。。”馬大妞用力把手指塞進耳朵,流出血來,卻不知道疼痛。她只想讓那些聲音停止,她不想聽見。
緊緊的插上門,狠狠的用井水衝臉,全身發軟的癱在地上。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太陽,淚眼朦朧,滿心茫然。
“這個饅頭給你吃。”小女孩善良的遞給她一個發硬的餅子,羊角辮在陽光下閃着一道光。雖然破破爛爛的衣服,卻乾淨整潔。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不喜歡自己,只有王蘭花願意幫助自己。這十幾年來,她早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姐姐,如果可以,她願意爲她送命。
好笑至極,如果蘭花姐說喜歡二毛哥,她怎麼會去搶?
就因爲自己沒有爹嗎?所以任何人都可以來欺負自己,而她卻不能有一點的反抗,甚至不能有走向幸福的權利嗎?
想哭,可卻不敢大聲的哭。咬着手背,低聲的抽泣,幾乎快喘不過氣。淚水劃過臉頰,落在泥地上,留下一個個圓點...
馬大妞這一刻心如死灰,她想恨,可卻不知道該怨恨誰,父親沒有見過,母親早去閻王那裡報到了。對於朋友,只怪自己識人不清,關於愛情,她從來都沒有開始過。
她要從何恨起?
生不如死,不如死了算了。
摸摸索索拿出一條麻繩,掛在樑上,站上椅子。懷戀的環視了一圈,這個她費盡心血造就的家,又抑制不住了,哇哇大哭。
爲什麼老天爺如此不公,爲什麼她生來就要比別人艱難?
淚水瘋狂的往外冒,絕望的閉上眼睛,生無可戀。
頭套進繩子,蘭花姐、劉二毛、李大嘴,來世再也不要再見了。娘,我去找你了。
“馬大妞,你在不在?”
這又是誰?是來羞辱自己的吧,爲什麼?死都不讓自己安寧,不管了,眼不見心不煩,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砰’蹬掉凳子,呼吸頓時沉重,脖子好疼啊,身體漸漸發冷,力氣漸漸抽空。她好像看見娘來接自己了,馬大妞臉上掛上幸福的微笑,娘,我真的好想你。
‘哐當’
‘啊’
“快救人”
馬大妞在意識模糊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眼睛一黑,死了嗎?這樣真好。
入目,潔白的天花板,潔白的牆面,潔白的被子,這是哪裡?地獄嗎?
“娘,娘你在哪裡?”馬大妞掀開被子,下牀,有些緊張和急切“娘,你在哪裡?”
‘咔吱’門開了。
馬大妞歪着頭,激動的叫“娘”
走進來的人,身穿板正的西裝,頭髮梳的一絲不苟,五十多歲,表情很嚴肅。一進門,聽見這聲深切殷勤‘娘’,明顯一愣。
“小姐”
“你是誰?”馬大妞失望,這個男人不會是娘在地府,給自己找的後爹吧。看他穿的像演《上海灘》的許文強,馬大妞不由感嘆,這個看起來像是很有錢啊。
“我是菲利斯的管家,小姐可以叫我劉叔。”那人鞠了一躬,倒是把馬大妞嚇了一跳。
馬大妞疑惑了“菲利斯是誰?俺娘呢?”
‘娘’不是說小姐的娘,在她八歲的時候已經離世了嗎?不會是上吊,腦子缺氧吧。“小姐,菲利斯就是您的生父。”
馬大妞退了一步“俺那死鬼爹也來了?”
劉叔嘴角一抽,腦子幻想出她死鬼爹的模樣“回小姐,老爺有事要處理,還沒有來。”
呀?有事沒來?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她爹這麼威風?腦子有點模糊了,狠狠的掐一把大腿,好疼啊。疼得擠眉弄眼。一邊的劉叔,瞋目結舌,小姐不會真的腦子缺氧吧。
老人說,人死了就不會疼,難道自己沒死?
馬大妞睜着眼睛“難道我沒死?”
說道這裡,劉叔幾乎要擦冷汗,他要是再晚一步,可真是釀成大禍了。有些歉意的點點頭“我們最後衝進門,把小姐救了下來。”
“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我沒死?”馬大妞失望的流下眼淚,嘴裡不停的喃喃自語。
劉叔這才明白,爲什麼馬大妞說‘俺那死鬼爹也來了?’
小姐受了不少苦吧,從小沒有父親,年紀小小又沒了娘,被村裡的人欺負,最後竟然尋死。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正值花季精彩的年紀,卻生無可戀。想想自己接觸的女孩們,劉叔不得不爲馬大妞掬一把同情的眼淚,心中暗罵,老爺這都是你造的孽啊。
“小姐,你還好吧”想到她的不容易,忍不住想對她好點。
“俺不是什麼小姐,劉叔,俺爹早死了。什麼菲利斯,俺不認識!”馬大妞嚴肅的看着劉叔,眼神冷冰冰的。
劉叔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還說不是?長相幾乎和老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有那冷冰冰的眼神,像極了老爺算計人的模樣。
“小姐,當年是老爺的錯,現在他知道錯了,所以想補償你!”
“補償俺,早幹嘛去了?”馬大妞尖着嗓子,瞪着眼睛,毫不客氣的反駁。別以爲俺是傻子,這麼容易就把她給糊弄了“他想補償,俺就必須接受嗎?”
“小姐”
“俺說了,俺不是小姐。”馬大妞雙眼血紅,想到這些年所受的苦“他以爲自己是誰?有沒有想過俺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大冬天的時候沒棉襖,俺只得躲在煤灰堆裡取暖。沒有吃的,俺去偷別人的豬食,被人打的三天動不了。沒有人理俺,所有的人罵俺是野種,罵俺娘不守婦道,俺娘最後一口氣,還在念叨着他,可他在哪?”
說着漸漸聲音漸小,馬大妞委屈的哇哇大哭,蹲在地上,哭的歇斯底里。爲什麼還要她想起以前,爲什麼還要讓她記起來,她不是忘了嗎?爲什麼還這樣的感同身受?
劉叔震驚了,他知道馬大妞苦,可不知道她這麼苦。這些他沒有經歷過,很難想像,她是怎麼活下來的?鼻子有些發酸“小姐,你先休息,不要大聲的說話,對嗓子不好。”
她脖子上的那一道可憎的裂痕,還是很嚴重的,醫生說了,他們要再晚一步,人就救不回來了。
馬大妞蹲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腿間,淚水打在潔白的地板磚上,濺起小小的水花,不一會就變成了一小攤水漬。
“老爺,依小姐的情況,我看她是很難回去。”劉叔拿着電話,像菲利斯報告他調查的情況,還有馬大妞所說的話。
在地球的另一端,華麗的書房,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長相英俊,雖然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但是銳利的眼神,不難看出,他年輕時候的光芒萬丈。
回憶慢慢的漂洋過海,那年他二十三,自己一個人揹着相機,發誓要遊覽那個神秘的國度。在途中他遇見了馬樂,一個樸實的中國姑娘。
還記的那是一個下雨的晚上,他被雨水淋成落湯雞,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小山洞,卻發現裡邊有一個年紀輕輕的美麗女孩。但是中國人很保守,他不想女孩爲難,轉過身往外走。這時,她叫住了他,問他能不能聽懂自己說的話。當他點點頭,女孩驚訝的瞪着寶石一樣清澈深邃的眼睛,對着他笑了。那一刻他終於明白那一句成語,百花齊放。
馬樂是學美術的,到山裡採風,和同學走散了。他們兩個人聊的很愉快,她的廚藝很好,做的野菜粥很美味。他給她看自己拍的照片,贏得她的讚歎和誇獎。她給他畫素描,他給她拍照。她們幾乎志同道合,從來沒想過,跨越國度遇見一個如此心心相惜的知己。
第二日,他們一起走,在山林中穿梭,在小溪邊嬉戲,她的生存能力很強,他漸漸的由欣賞變成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