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整晚在眼前晃動,害得蘇雪一整晚沒睡好,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夜,早上起來的時候精神十分不好,喝了一杯牛奶,面色才稍緩。
可可的工作註定是個東南西北亂飛的勞碌命,屋子裡很靜寂,只有她一人。
多半時候她一直在收拾屋子,總覺得一旦自己停下,就會一個人胡思亂想。
十點不到的時候子謙打電話過來,說晚點過來接她拍婚紗照。
自從上次在醫院吵過後,兩人之間一直都是淡淡的,話也不多。自從周婷出院回了秦府,蘇雪便再也沒去探望。朱門深戶,蘇雪望而敬畏,不願過多接觸,若是實在想周婷,便會約她出來喝茶。
蘇雪的身影從臥室來到客廳,四處擦着櫥櫃、牆壁,腦子裡什麼也不想,這樣放任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她感到很舒服。
十一點出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晃,餓了就找一家小餐廳吃了一碗滷蛋面。下午的時候,坐小巴晃着晃着,上車下車,慢步在鬱鬱蔥蔥的山道,竟無意中來到深雲山墓園。
這日有些淡淡的陽光,並不灼熱。暖暖的,光線落在自己身上、衣衫上。
踩着鬆軟的土地,來到記憶中的墓碑前,微微蹲下身子,一手撫上那冰涼的墓,照片上輾轉。
原來,十六歲的時候,她笑得沒心沒肺像個小傻子。
原來,那些本以爲失去、刻意遺忘的記憶,刻意記得這麼深這麼刻骨銘心……
輕輕拍了拍身邊的泥土,蜷着雙膝靠在墓邊坐了下來,蘇雪兩手撐着小小的下巴,看着遠遠的天空,“雪兒,你好嘛?一直不敢來見你,因爲每次想到你,都會有崩潰的感覺。”
轉過頭,伸手抹着那張笑得無比燦爛的照片,忍不住含着淚笑了笑,“原來我小的時候,笑得這麼傻。其實你比我更傻,如果你知道,自己救了一個,這麼怯弱的人,你一定會對我失望吧。直到今天,我都不敢把這個真相說出來,一直讓別人誤以爲,你是害死我的兇手,而事實上,我纔是那個無藥可救的人。一次又一次,選擇的是逃避,是遺忘,是代替……”
“如果我告訴你媽咪……你猜,她會相信嘛?”
“雪兒,我打算結婚了,完完全全地捨棄過去的一切,成爲一個真正的你,雖然這麼做,很難過很痛苦……但是我別無選擇。我又能怎麼選呢?”
“你一定會不開心吧。”
“可是你想,就算我有勇氣把事情說出來,世上又有誰會相信呢?誰會知道,死去的那個季允兒,到今天,到今天還活生生地!”
“雪兒,今天是我七年來頭一次來看你,也是最後一次,我以後不會再來。因爲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住在你的身體裡,而你,會一直住在我的心裡,永遠,永遠……”說完,從頸間取下一條項鍊,埋入墓旁鬆軟的泥土中,再次站起,望着清朗的天空,微微一笑。
子謙一直到四點半纔打電話過來,說是臨時有點事,改天再約拍婚紗。
打開門,一室空蕩冰冷。
蘇雪覺得疲憊,脫了鞋甩上門,洗個澡便爬上牀睡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前晚翻覆一夜沒睡好的關係,這一覺睡得無比深沉。
也不知何時朦朧醒來,外面好像天色依然十分昏暗。
頭有點暈暈的,額頭上墊着一個冰袋。
蘇雪伸手取下冰袋,睡眼惺忪地望着臥室四周,蜷着身子緩慢地從牀上爬了起來。
打開門,這才發現窗外的陽光有點淡,夕陽暮色的,好像是黃昏了。
怎麼回事,難道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門鎖輕輕轉動,妖嬈的淺綠色身影慢慢從門外走入,快樂地踢去足尖的高跟,轉頭衝着她微笑,嘩啦提起手指間勾住的塑膠袋,“今天我們吃螃蟹,我下廚!”
蘇雪一瞬間崩潰地淚霧瀰漫,猛地撲上去緊緊抱住她的身子,“可可,屋子是空的,人也是空的……一個人的時候,真得好孤獨,好寂寞,好淒涼……”
“以後再也不會了。我辭職了,以後專心呆在申城,哪兒也不去。”她微彎着大眼呵呵笑道,“想找朋友的時候,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蘇雪摟着她的頸,淚水埋入她的發間。
買了螃蟹回來,兩個小女人在廚房裡忙活半天,手指被夾了好多次,此起彼伏地尖叫聲不絕於耳。
結果,晚飯叫了披薩,螃蟹仍然扔在了廚房水盆裡……
可可捧出一隻魚缸,將兩條淺紅色的小金魚放了進去。
門鈴響了。
可可憊懶地拖着米奇大拖鞋來到門口,打開門,微微一笑,“你來了。”
“姚可可。”子謙笑着點頭,“你回來了?”
“嗯。”可可側身讓他進來,“晚飯我們吃過了。”
“這麼早?”
“是你晚了。”可可聳聳肩。
“可可誰來了?”蘇雪拎着一袋猶在掙動的螃蟹走出廚房門,見到立在沙發邊的子謙,意外地一怔。
子謙的目光移向她手中的塑膠袋,“這是什麼?”
等謙少脫下西裝,在廚房忙碌好一陣子後,螃蟹熟時將近七點了。
三人端着大盤子移到客廳沙發,坐在沙發上一邊喝啤酒吃螃蟹一邊看肥皂劇。
電視裡那個苦命阿嫂,兜兜轉轉若干年又回到了老公身邊,可可氣得大罵,用蟹腳扔電視機,啤酒灌了七八瓶,最後醉倒在沙發上。
蘇雪拽着那個瘋瘋癲癲的小女人,押着她回房睡覺。
出了客廳,盯着一室亂七八糟,頭痛地伸手按按額角。
默默地做着家務,子謙在一邊幫忙,又拖又掃,紮了兩大包垃圾,全部搞定的時候,時鐘的指針已端端正正跑到了十點。
“對不起。”子謙突然握住她的手,“讓你不開心這麼多天。我不該跟你冷戰,更不該因爲嫉妒而生你的氣,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