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驀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手捂着慘白的小臉,跌跌撞撞的衝進衛生間。
鎖好門,嘩啦啦的水聲充斥着耳膜。
趴在水池上連連乾嘔了一番,蘇雪擡起雪白的臉蛋,伸出細弱的小手,使勁擦了擦玻璃上覆着的一層水汽。
氤氳朦朧的鏡子內印出一張漂亮的臉。
“雪兒……”她伸出手撫觸鏡子,崩潰地蹲下身子,窩在水池底下,連連搖着頭直叫,“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不可能的,這不可能!
事實的的真相竟是這麼的殘酷詭異可怕……
“我是誰?”她摟着膝蓋仰起小下巴,望着鏡子裡的女孩,吶吶地問道。
眼淚灑了下來,哽咽地把頭埋進雙手中。
天啊,她還要自欺欺人多久呢?
她怎麼可以佔着別人的身體心安理得過了這麼多年,絲毫不知悔改的?
她根本就不是蘇雪,不是蘇雪呀!
記憶清晰地拉轉到那一天,彷彿現場重放般,歷歷在目,所有事全都一清二楚。
這家轉角咖啡店鬧中取靜,離市中心相當的近,但因爲縮在幾棟大廈和樓層後面,經常會被人遺忘。
自從蘇雪與允兒無意中逛街發現那家咖啡店,酷愛咖啡的蘇雪便喜歡上這麼一個幽靜的地方。
兩個女孩經常會來這裡喝喝咖啡聊聊心事。
那天是允兒成爲季家小女兒第二天的下午,並非週末,因此本來沒什麼人的咖啡店門前,只有允兒一人在等待蘇雪的到來。
當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聲劇烈響起。
少女驟然瞪大雙眸之際,蘇雪便不要命地朝她狂奔過來,狠狠推了她一把。
允兒一頭撞上隔離欄的同時,蘇雪整個人被那輛火鳥般豔麗的車子撞得飛了起來。
一個猛撲,重重摔在正要起身的允兒身上。
剎那間,允兒感到渾身有股讓人戰慄的電流滑過周身。
再睜眼之際……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脫離她的靈魂,硬生生在她面前爬起,再一次爲她擋住飛馳而來的疾速火鳥。
她被推到了一旁,淚眼朦朧地爬倒在地。
她渾身驟然冰涼,眼睜睜望着那身體像塊破布似的被撞飛了。
火鳥像來時一樣迅速地離去,回眸間,她只看到一個戴着黑色鴨舌帽的削瘦身影。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當時就差點崩潰了!這個奪命的車子,明顯是衝着她季允兒來的,可是此刻,她爲什麼還活生生地站在這裡?那麼地上倒着的身體,那個人……是誰?
除了胸口有點痛、腳有點瘸拐之外,允兒感覺還算過得去,連滾帶爬地來到被撞飛出去的身體面前。
有點冰的小手,觸到了對方死一般寒冷的容顏。
“雪兒……”季允兒不確定的聲音滑過喉口,握住她的雙手不住搓揉,目光被地上蔓延的血嚇着了,“雪兒……”
她哽咽地叫着,“你怎麼這麼調皮啊?爲什麼跑到我身體裡去?我這個藥罐子身體,早就應該死了的。我們換回來好不好?”
沒有人應聲,死寂一片。
季允兒的眼睛朦朧了,水汽瀰漫,一顆顆晶瑩圓潤的淚珠子滴滴落下。
“我們換回來……”她像哄着一個小嬰兒似的,細聲細氣地告訴她,“我這個破身子一點都不好的,換回來,雪兒,你把眼睛睜開一下,我們換回來……換回來呀!求求你!雪兒……雪兒……”
她抱住她滿是血的身子,徹底崩潰了。
感覺到雪兒捏着她的手微微緊了緊,她驀地擡起小臉看向她。
那張半邊染上血漬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很飄渺的笑意,緊緊握住她的手,緊緊地,闔上眸沉睡。
“雪兒,雪兒!”季允兒搖着她,狠狠抱住那具身體,狠狠搖動,狠狠掐她,“雪兒雪兒你醒醒,你醒醒吧!”
這是個駭人的噩夢!讓她有種醒不過來的可怕感覺……
撞車的那一刻,她居然與雪兒互換了靈魂,這種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不可思議之事,是科學無法解釋的,也是億萬分之一的概率,纔會發生的詭異事件。
佔着季允兒身體死去的那個女孩子……並不是她季允兒,而是……而是秦蘇雪,她可憐的雪兒。
事實上她可憐的雪兒已經死了,卻硬要被灌上一個害死季允兒的惡女人頭銜,不受任何人待見。
甚至連雪兒的母親周婷對她都無法諒解,那記沉沉的耳光落在臉上時,火辣辣的疼痛猶如在昨日發生。
這麼多年來,她像個精神分裂的病人一般,將本身屬於季允兒的回憶塵封到死角,選擇性遺忘,只是作爲秦蘇雪努力的活着。
她是多麼的可笑啊!
逃避、退縮,怯懦,這個人就是她季允兒啊!爲了逃避害死雪兒的這個事實,這麼多年來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呀?她簡直把事情弄得糾結一團糟!
在嫁給哥哥的時候,一定在心裡暗暗竊喜的吧。
難怪當初會一口答應他的求婚,只是因爲彼此間淡淡的一眼,便陷入一種瘋狂的一見鍾情的地步。
即使他對當時的自己生疏淡薄,卻依然迷戀如斯。
不是一見鍾情,不是,分明是心底埋着深深的感情而不自知。她愛着他,何止數年,分明是從出生到現在,兩小無猜你儂我儂。
天哪……
她把小臉埋入水中,直到有窒息之感。
仰起臉,望着鏡中那張煞白的臉蛋,瑩潤的水珠正順着額角一顆顆滑落下來。
她居然跟自己同父異母、親生的哥哥生了孩子……
這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呀!這……這是不-倫?
在成爲哥哥的女人時,心裡肯定很欣悅吧,她是個邪惡的女孩子,恐怕以後是會下地獄的……
此刻,冷水衝灑。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季允兒,她是季允兒!
季允兒活在秦蘇雪的身體中,苟延殘喘地活了這麼多年,霸佔別人健康年輕的身體,是個自私鬼,是個壞到無可救藥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