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裴、郭二人不啻感同身受,這其中左臂神刀裴橫似較追星手那樣具有轉動的餘地,當此生死存亡攸關俄頃之際,哪一個又甘心坐以待斃!

左臂神刀裴橫忽然悲憤的狂嘯一聲,掌中弧形刀向外一撩,格開了亥豬星馬義的一口七星劍,倏地向外擠身躍出。他身子才擠出一半,雄雞星葛山陡地橫身而出,掌中的一雙鶴爪鐮快似流星般地落下來,直取他的後背。裴橫背後現刀,叮噹兩聲,架開了葛山的一雙鶴爪鐮,刀勢一吐,施展出他最拿手的“通臂一刀”,白光乍揚,匹練似的光華倏地一閃,砍中在葛山左胸上方,後者發出了一聲慘叫,登時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左臂神刀裴橫一招得手,哪裡還敢戀戰,足下一頓飛快的向廳門外縱去,不意麪前人影一閃,卻爲妙手崑崙鄔大野迎面阻住。裴橫運刀就劈,鄔大野身子向下一伏,閃開了他的刀勢,緊接着擰身現肘,陡地一掌擊出,只聽見碰的一聲,正中在裴橫前胸上。這一掌鄔大野無疑施出了全身勁道,真有一掌判生死之威。

掌力一吐,聲如裂帛,只見裴橫身子球也似的彈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石壁上,登時橫屍就地。

金鼠星莫雨秋眼見這般情景,生怕再有意外,當下不假思索的手起一刀,刺向追星手郭柱前心,噗哧一聲,深入沒柄,隨着他往回起刀之勢,一股血箭,足足噴出了兩尺遠近。追星手慘呼一聲,連人帶椅子一併向前面倒了下去,隨即一命歸陰。

不過是瞬間的工夫,三個強敵相繼斃命。在場各人除了葛山以外,倒不曾有任何人負傷。

鄔大野察看了一下葛山的傷勢,雖說是不足以致命,卻也不輕,當下急命人將他小心擡下去療治,又吩咐各人將現場作了一番整理,三具屍體也作了一番必要的安置。

眼前剷除外來勢力的第一步工作,做得很是得心應手,鄔大野乃將此一情勢的發展情況,悄悄知會了迎賓閣內的寇英傑,雙方取得了默契。

在寇英傑所研習的武功之中,最稱奇妙莫測者,除了魚龍百變身法和風柱功等以外,還有一種喚做“小諸天收藏神術”,是他義兄朱空翼精心傳授給他的。

這種功力的微妙之處,在於聚結體內的功能於一團一點,用以定點攻破穴脈,開脈合血,或是作身體某一部位的定點防範,都有神奇不可思議的效果。

當然,如果用以防止毒性的擴散,更是具有神效,神奇的令人難以置信。

寇英傑自從研習透徹了這門功力後,還不曾有機會施展過。然而,現在,就在這一時間,他的機會來了。

玉燕子戰丕芝今天出落得異常標緻。

一襲雪白的長衣,陪襯着她薄施脂粉的臉盤兒,顯示得那麼出落凡俗,就象是甫行開放的一朵水仙花,給人以不染纖塵之感。然而,誰又會想到,這一刻她心裡所懷的鬼胎?

在兵刃相加,怒相搏鬥的一刻,殺一個是極其容易的事,但是在冷靜深思之後,動手去殺一個人,就並不容易了。

因此,當戰丕芝雙手送上這碗燕窩羹時,雖然她力持鎮定,卻也由不住有些神不守舍,尤其在寇英傑伸手接碗的一刻,她的心更像是要從嘴裡跳出來,然而她卻也不曾忽略了她的使命。就在彼此轉手的一刻,戰丕芝小指輕點碗內,預藏在指甲內的蛇藤毒粉,已經奇妙的注入燕窩羹內。正如鐵夫人沈傲霜所言,這是一種特製的劇烈奇毒,入水即溶。

是以,這碗看來香美的燕窩羹內已經飽含了毒質,卻是無色、無香,甚至於在你大喝幾口之後,依然不會覺察出任何異常。

寇英傑接過了燕窩羹,目注向戰丕芝的臉,後者下意識的低下頭來。

“姑娘你不舒服?”

“啊!不……”戰丕芝力持鎮定的道:“我很好,沒有什麼”

寇英傑微微一笑道:“這碗燕窩羹看來一定很吃好,主人是專爲我準備的呢,還是住在迎賓閣的所有客人,每人都有一份?”

“是……專爲相公準備的。哦,不不,每人都有一份,每個人都有。”戰丕芝連連的變着臉上顏色。顯然,她是不擅於從事這類謀害工作的。

寇英傑那雙眸子直直地注視着她。深邃的目光,就象是兩根尖針,深深地刺到了她的心裡。

人之初,性本善!他不相信天底下真有那種壞人,那種壞到投毒暗算的壞人。尤其是眼前這個姑娘,看來應該是屬於“美麗善良”那一類型的,何以竟會昧卻良知,幹起陰險至毒的殺人勾當。這一點卻是他想要明白的。

戰丕芝在他眼光的注視之下,感覺到一種內怯,隨即把眼睛移向窗外。然而,當她目光再回過來的時候,寇英傑已經在進食那一碗燕窩了。

他吃得很慢,從容置口,緩緩嚥下。

戰丕芝忽然間就象是爲閃電擊中那般的吃驚,最先她睜大了眼睛,繼而面色發青,緊接着全身發出了一陣子戰慄,簌簌地抖動起來。

寇英傑無視她的反常,繼續地品嚐着手上的燕窩,他已經吞下去有半碗的分量,仍在繼續吞食着。

戰丕芝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壓迫,忽然尖叫一聲,驀地撲上去,陡地一掌擊在了那隻碗蓋上,“叭!”青瓷細碗撞在牆角,頓時粉碎。

“你……”寇英傑霍地站起來:“姑娘你這是怎麼回事?”

“寇相公……”只說出這三個字,她再也忍不住,驀地撲倒在寇英傑膝下痛哭出聲。

寇英傑驚訝的說道:“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寇相公……”戰丕芝仰起了臉,眼淚漣漣的道:“你已經中了毒……燕窩羹裡面是有毒……”

說到“毒”這個字時,就見寇英傑身形一晃,陡地坐了下來,剎那間那張臉變成了慘白顏色。

戰丕芝見狀,驚駭得道:“你……你怎麼了!”她霍地跳起來道:“來,我幫着你,把吃下去的東西快吐出來……快!”

一聲陰森的冷笑,起自窗外:“已經來不及了!”話聲甫落,珠簾輕響一聲,一個長身宮妝的美婦人,已經翩若驚虹的飄身進來。

玉燕子戰丕芝乍然看見這個突然現身的婦人,不禁臉色猝變,倏地後退三步,行禮如儀:“夫人……你來了……”

來人顯然正是那位身負傑出武技,在宇內二十四令之內,掌有生殺大權、地位僅次於總令主鐵海棠的鐵夫人——沈傲霜。

“丫頭,你辦的很好。一邊站着去,回頭有賞!”在說這些話時,她臉上不曾現出一絲笑容。

玉燕子戰丕芝噤若寒蟬,答應一聲,後退至壁角站定,一時宛若置身冰炭。

鐵夫人的眼光,這才緩緩地移向座上的寇英傑。

曾幾何時,寇英傑的臉上已經回覆如常,目光裡所顯現的是異常鎮定,他不曾開口說一句話,對於沈傲霜的即時出現,似乎也並不感到意外。

沈傲霜冷若寒冰的面頰上終於現出了一絲笑容:“寇英傑,有句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終於也會上了我的當,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

寇英傑仍是不出一聲。

沈傲霜冷笑道:“我不妨告訴你,你所吃的這種毒藥,尋常人只要舌頭舔上一舔,也必死無異,你雖然精於內功,至多也不過苟延一些時候,在半盞茶時間之內,你將會全身臃腫,七竅流血而死……”

寇英傑目光炯炯地盯視着她,顯然防止着她的別有陰險,他正在默運神功,將吞下劇毒聚斂在一起,壓制在右面氣海穴內。

沈傲霜冷笑道:“你不說話,莫非我就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了,你是想用氣機抗毒,將之逼出體外,可是?真是妄想!”一面說,她腳下往前踏進了兩步。

一層強大的氣力圈,在她足下踏進時,跟着向前逼了過去,寇英傑立時就有所察覺,他依然端坐不動。臉上表情不緩不急,靜靜地看着對方,倒要看看她向自己如何出手。

沈傲霜站住腳步,臉上帶着傲然的微笑:“兩年不見,你的進展確是令我驚訝,只是你太不智了,不智到居然膽敢與宇內二十四令爲敵,所以你纔會落得了今日的下場!”一面說着,她足下又繼續的向前走近了兩步。

她身邊的無形力圈更向外擴張了許多,忽然一股強勁的力道反彈了過來。兩股無形的內力猝然交鋒之下,沈傲霜的身子大爲震動了一下,身軀由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可是迎面撞擊而來的無形力道,顯然不止於此,就在沈傲霜腳下還不曾站穩當的當兒,再次衝撞過來。這一次較諸前一次更不知要猛厲多少,沈傲霜想退一步守住陣腳的願望顯然難以從願,嬌軀晃了一下,一連又向後退了兩步、三步、四步,直到第四步,她才勉強算是站定了身子。一時間,她那張冷豔的臉上,現出了大片的紅暈。

這種內力的抗衡,最是有損元氣,沈傲霜竟然挺受不住,一時劇烈的喘息起來。

這一突然的轉變,不啻使她大爲驚心!陡然向座上的寇英傑望去,對方已經睜開了眸子,正自凌厲的注視着自己。毫無疑問的,眼前這種驚人的內力圈,是由他身上擴散出來的。

沈傲霜簡直難以置信,一個身受劇毒,即將待死的人,竟然能夠提運力道!更何況這股力道竟是這般的強大,難以抗衡!

一陣驚嚇之後,沈傲霜才又回到了現實,她用無比驚懼的目光,注視着當前的大敵。

“你……?”只說了這一個字,她又二次運施力道,向外擴散出去。

樓間立時漲滿了這種無形內力,四面牆壁發出吱吱響聲,彷彿難以承受得住。

對方——寇英傑坐着的身子,顯然並不曾受到任何影響,沈傲霜原以爲自己大量的加強內力之後,定可以扳回先前的頹勢。

是以在她內力方自擴出的同時,向前跨出一大步,可是這一大步才跨出了一半,卻由不住遭遇到了極大的阻力,使得她那隻擡起的腳硬生生的擱舉在半空中,一時竟是上下不得。

非但如此,緊接着迎面再次衝擊過來的大股力道,逼使得她身子大大地晃動一下,情不自禁地又向後退了兩步。沈傲霜一時臉色雪白,如非她親自體受,簡直難以置信,對方竟會有這股驚人的內功潛力。頓時,她把輕視寇英傑的潛在意識一掃而空,第三次提聚真力。無疑是全身之力,再次的向外逼運出去,一時之間整個閣樓都爲之動起來。四溢的力道,使得下垂的湘簾,也起了一陣子強烈的揚動,整個樓室內,陡然間象是注入了大風,站立在一旁的戰丕芝頓時爲之耳鼓發漲,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然而,這番聲勢,只保留了極爲短暫的一霎,緊接着即趨於平靜,揚動的湘簾停止了擺動,顫抖的四壁也不再顫抖。一切反常的形態,在極爲短暫的時間裡都改變了過來,沈傲霜大驚之下,才發覺到,坐在位子上的寇英傑,這時緩緩地站了起來。

隨着寇英傑站起來的身子,一種奇異的力道,由他兩肋迅速的擴展出去,形成了一個極爲廣闊的氣圈,沈傲霜所發出的內力,顯然已被他所擴展出去的這個氣圈,緊緊的包住,並且用力的向內收縮着。

雙方乍一見面,已經較量了起來,捨棄了兵刃拳腳,彼此正以本身的內力氣炁作一場險惡的拚鬥。這種比斗的方式無異極爲特別,但險惡兇狠之勢卻是不下於兵刃拳腳。在一個短暫的時間裡,雙方誰也不曾移動,只是彼此注視着。

過了一會兒,纔看出沈傲霜那張紅暈的面頰上,現出了一片汗珠。她雙眉緊皺,牙關緊咬,滿臉怒容,想是因爲不能取勝對方而心銜怒火,只是怒火併不能爲她稍緩眼前之頹勢,緊接着她身形搖了一搖,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不僅僅是後退一步而已,她的身子一時間搖動的那麼厲害。

反之,寇英傑卻顯得那麼鎮定。在一個適當的機會裡,他又向前踏進了一步,沈傲霜一連後退了兩步。

寇英傑再前進,沈傲霜再後退。

這種緩退的趨勢,絕非出自她本願,而是不得不退後。是以,每退後一步,都像是爲她帶來了極度的痛苦與不安,但是她卻是情不由己,非退後不可。

一進一退,形勢至爲明顯。漸漸的沈傲霜已被逼近到牆邊。

終於,她再後退一步,背部已抵在了牆面上。

寇英傑再前進一步。強大的氣機,形同是一座無形的高山,用力得擠迫了過來。

沈傲霜發出了一聲輕咳,一時臉色漲得更紅,面對着寇英傑的強大勁力,她已經無能爲力,汗珠子一粒粒的由粉面上滾落下來。

自從她出道以來,下嫁與鐵海棠之後,就記憶所及,的確還不曾見她這麼狼狽過。現在她已經嚐到了寇英傑的厲害,確知對方實力的驚人。然而在對方內炁真力混合而成的壓力之下,休說是出手還擊,簡直連移動一下都誠爲不易。

沈傲霜本人稱得上是一個練氣的能者,所以她深知這類氣炁的厲害,只要自己稍一失神,爲對方所變幻的氣機攻入體內,當場即有性命之憂。有了這一層認識,沈傲霜才越發的不敢掉以輕心。現在她已經感覺出來,對方正在變幻着氣炁,使之遍佈自己體外,每一個能轉動的空隙,都吃對方這種無形的內炁真力填充得滿滿的。一時間,沈傲霜感覺到環身四周,陡然平添了極大的力道,使她頓時爲之動彈不得。此時此刻,寇英傑只要再向前踏進一步,沈傲霜必將重傷無疑。一種無比的驚懼,陡然侵襲着她。

“你……寇英傑……”說出這幾個字,她發出了一陣冷咳。在寇英傑強大的內力壓迫之下,她再也難以保持住原有的矜持,那雙眸子裡所交織的已不僅僅是恐懼而已。

“沈傲霜!”寇英傑目注着她,冷冷一笑道:“你現在應該知道,你已經不再是我的敵手!”

沈傲霜只是頻頻地喘息着,非僅如此,她不得不竭盡所能的運施着身上的內力與對方對抗着。

“想不到你的心如此險惡!”寇英傑冷笑道:“你我原無怨仇,你竟然欲置我於死地,真可謂蛇蠍婦人心了!”

沈傲霜掙扎了一下:“寇英傑,你……”才說了這幾個字,已爲寇英傑所運出的內力逼撞進去,身形微微一震,隨即吐出了一口鮮血,頓時她閉住了張開的嘴,一時噤若寒蟬,再也不敢開口出聲。

寇英傑臉上顯示出一種勝利的微笑,“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寇英傑打量着她:

“我只要再前進一步,你必將怒血炸體而亡,你們宇內二十四令,對我師門來說,是不共戴天的大敵,我豈能平白無故的就輕放了你?”

沈傲霜面色不禁布起了一片恐怖的陰影。

寇英傑冷笑道:“在你死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要不然可就來不及了。”

沈傲霜作了一個要說話的樣子,但是卻不敢張開口來。

寇英傑見狀,明白過來,向後面退了半步,頓時氣機和緩,不若先煎之凌厲。雖只是半步之差,對於沈傲霜來說卻是一個生死之轉機,登時她臉上大現輕鬆。

大現輕鬆並不表示她可以自由行動!她仍然在寇英傑強大的無形內力壓迫之下,只是解開了死亡的威脅而已。

“寇英傑……”沈傲霜喘息了一下,道:“你如果想要我出口……向你討饒,那可就錯了……”

寇英傑冷笑道:“我不曾有這個念頭,只是,我卻有一種欣慰!”

“欣慰?”

“不錯!”寇英傑挑動了一下長眉:“目睹着你死的欣慰!”

沈傲霜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卻是沒有說話。

“雖然,我現在面對的不是鐵海棠本人,卻是他的愛妾!”寇英傑微微一笑,說道:

“當然,你的死,對他極爲重要,目睹你的死,憧憬着鐵海棠的懊喪、傷心,就形成了我的快感與欣慰!”說到這裡,他臉上洋溢出一種無比的快感。

想到鐵海棠那張挫折痛苦的臉,他內心更不禁充滿了激烈的快感。是以,在他目光再向眼前的沈傲霜注視過去時,可就顯示出無比的殺機。

沈傲霜似乎已由對方眸子裡的光采,看出了不妙,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但是儘管如此,她仍然能夠堅持着她的信條一一絕不向敵人開口求饒,她只發出了一聲深沉的嘆息,嘆息聲中已含了無窮的氣餒、傷感,與遺憾。

她當然很遺憾!因爲在她這一生之中,還有一大半的生命歷程未曾走完,而眼前一呼百喏的場面,尤其多彩多姿,就這樣死了,自是人生最大的遺憾,她豈能心甘情願。

“寇英傑……”她吶吶的道:“你可曾忘了一件事?”

寇英傑冷笑道:“什麼事?”

“你一定不會忘記的!”沈傲霜嘴裡依然顯示着傲態:“兩年前,在此白馬山莊,你曾是我夫婦掌底遊魂,當時若非是我夫婦網開一面,焉能會有你的命在!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今天的你了!”

寇英傑冷笑着搖頭道:“你以爲這麼說,我就會對你網開一面?真是癡心妄想!”

沈傲霜苦笑道:“你不妨再想得遠一些,那一次在四郎城,你夜探金舟時,我有足夠的能耐可以置你於死地,可是我並沒有……甚至鐵小薇與你的私情,我也洞悉入微,我並不曾向任何一個人說過這件事……”

寇英傑不禁臉色微微一紅。這並非顯示他曾與鐵小薇之間有不可告人之事,而是被人當面提起來,總有點不好意思。再者沈傲霜言中之意,似乎認定了他與鐵小薇之間曾經有過私情來往,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隱忍下去的事情。

“你誤會了!”寇英傑冷冷笑道:“我與鐵小薇之間,一如我與你,並無絲毫不可告人之事,更談不到什麼私情。只是鐵姑娘心地純樸善良,較之她父兄大有不同,與你的陰損狡智更不可相提並論,你如果這麼認爲,可就大錯特錯了!”

“哼!”沈傲霜道:“誰相信你的鬼話?哦,我明白了,正因爲我知道你們之問的的苟且之事,所以你才必欲置我於死,可是?”

寇英傑陡然一驚,暗忖道:好厲害的女人,竟然以此來要挾於我,迫使我不得不對她網開一面。我豈能真的就着了她的道兒!

沈傲霜雖然正如所思,只是她當然不會真的認爲寇英傑就此放過了她,她只是在藉故拖延時間罷了。由於寇英傑後退了半步,已使得加諸在她正面的壓力大大爲之削弱,這時藉着雙方對答之機,她已將本身功力重新調整了一番。雖然在寇英傑內力頂進之時,她已負了內傷,但是尚無礙於她的出手,沈傲霜恨在未曾施展,即受制於寇英傑的傑出功力之下,心中自是大爲不服。這時藉着雙方答對之便,她暗中將身上內力重作調整,忽然雙掌作勢,陡然向寇英傑正面全力擊出。

這一式排山運掌,功力端的驚人,隨着她一雙玉手推出去,強大的功力,形成了一堵壓力極強的無形力牆,排山倒海般,直向寇英傑擠壓了過來。

寇英傑猝然一驚,由不住倏地向後退出一步,他雖然防備對方有所異動,卻沒有料到竟然如此勢猛,當下身子霍地向側方一偏,形成魚龍百變身法中的一式,極其巧妙的避開了對方的掌力主鋒,隨着這股迴旋而出的氣流,已把身子挪出了丈許以外。

沈傲霜只想能脫一時之困,倒無意與他真的交手。這時見狀,纖腰擰處,隨着她遞出的一雙手掌,已將緊閉的一扇軒窗震得霍然敞開,她身子恰如脫弦之矢,猝然向窗外飛射直出。

沈傲霜身子施展得不謂不快,只是較之寇英傑卻依然慢了一步。就在她身子方自墜落地面的同時,只覺得頭頂上一股疾風掃過,眼前人影一閃,寇英傑已當面而立。

沈傲霜面色一沉,反手之間,已把系在背後的一口青霜短劍握在手上。

“寇英傑,你不要欺人太甚!”沈傲霜抱劍前胸說:“再要逼近,你可休怪我劍下無情!”

“哼!”寇英傑冷笑道:“哪一個要你留情!沈傲霜,你只管放劍過來,看看能否傷我分毫?”一邊說,他雙手徐徐向兩側張開,右足輕輕蜷起,僅賴左腳尖輕輕着地。

夜風之下,只見他身子輕輕擺動着,一如風擺殘荷,更像煞綁紮在田地裡的那些稻草人。然而。這種姿態一入沈傲霜眼睛裡,卻不禁使她大吃了一驚。

象沈傲霜這等武功閱歷之人,對於江湖武林中各大門派的傑出武功,幾乎無所不知,對方只要一拉開架式,她立刻就能有所鑑別,然而對於眼前寇英傑來說,顯然有些失靈。只是有一點,她雖然不能認出對方這種奇特招式的來路出處,卻可以斷定出這種招數的威力必然不可輕視。

這種身法的奇特微妙之處,在於他虛點在地面上的那隻腳尖,似乎以此爲支點,使得他身子可以隨意轉移到任何一個方向,看來都極其自然。

沈傲霜頓時知道今夜要想從容脫身,怕要大費周章了。她惟一的希望,即在將要施出的這套竹影婆娑劍法上。看來,再想藏拙已是不能。右手抱劍,左手捏着劍訣,分向東南西北各自指點了一下,名爲定劍四方。大家身法,果然不同於一般。一股冷濛濛的劍氣,猝然由她緊抱在前胸的短劍上閃爍而出,先只是細細的一條,緊接着卻形成一片光華,分幻出千百點銀芒,將此一人一劍映照得分外顯眼醒目。

寇英傑風聞她師承枯竹庵主,一手竹影婆娑劍法頗是了得,這時見狀,心內雪然。

沈傲霜這時已完成了劍道中最上乘的“身劍合一”,準備將本身所培練的內功功力,徐徐的貫注入劍身,是以,這口劍一經施展,即將數倍於平時功力。

這時夜風蕭蕭,將樓前一叢高可參天的修竹,吹得刷刷作響。空中一彎寒月,時隱時現,出沒在竹影婆娑之間。

沈傲霜早已作好了一切萬全的準備,只是她仍然佇守着眼前這塊方寸之地,遲遲不肯出手,顯然是因爲還不能摸清楚寇英傑的路數。寇英傑忽然間冷笑一聲,那雙眸子益見明銳。

沈傲霜短劍貼項豎起,光映眉睫。

“寇英傑!”她冷冷地道:“莫非你打算徒手來迎接我的劍招?”

寇英傑點頭道:“正有這個意思。”

“好大的口氣!”沈傲霜面染秋霜道:“你可知我將要施展的劍法,爲你生平所僅見麼?只怕就是你那個死去的師父郭白雲在世,他也不敢如此託大。你竟然……大言不慚……

只怕你眼前即將濺血我的劍下……”她表情陰沉,言出清晰,一個字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顯示出她雖然在憤怒之中,卻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只此鎮定功夫,即爲常人所不能及。

寇英傑聆聽之下,亦不憤怒。他冷冷地道:“我知道你這套竹影婆娑劍法是得自高人的傳授,但是在我魚龍百變身法之下,你卻難以取勝!”

“魚龍百變?”沈傲霜顯然爲之大吃了一驚。那雙眸子,迷惑的在他身上轉動着,說道:“你是說……金龍老人的……魚龍百變身法?”

“不錯!”寇英傑冷冷笑道:“你將有幸,見識到這種功夫。沈傲霜,你且把那套竹影婆娑劍法盡情施展開來,看看是否能是我的敵手?”

沈傲霜忽得怔住了,自她懂事以來,即風聞江湖上在傳說着:

當年武林至尊金龍老人遺留下了一卷金鯉行波圖,爲了這卷秘圖,武林中惹起了數不清的是非風波,衆說紛壇,莫衷一是,一再的事實證明,所顯示有關那捲金鯉行波圖的一切,俱都是捕風捉影之談,謎團的終結,最後落在郭白雲身上,一切的顯示,似乎這卷武林至寶確實爲郭白雲所收藏,這個謎結的最後追蹤,終於因爲郭白雲的死亡而消失。眼前的寇英傑,無疑正是郭白雲死前最後所接觸惟一的一個人,郭白雲當然可能把那捲金鯉行波圖留贈給他,鐵海棠就曾經堅持過這個懷疑,只是在幾次查無實據之後,這麼大的一件事,竟然也就不了了之。

這些事情飛快的在沈傲霜腦子裡掠過,再回過來打量着眼前的寇英傑,即令她感覺到這個人分外可懼。“好!”沈傲霜冷冷的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那我就來見識一下名震武林的魚龍百變身法吧。”足下輕點一下,陡地欺身而進,掌中劍猝然向外劈出,一道寒光直向寇英傑臉上猛劈下來。

寇英傑忽然身形轉向右首,劈啪聲響中,沈傲霜掌中劍一分而二,搖出了兩道銀虹,分向寇英傑左右兩肋刺了過來。這一手劍法,高奧之處在於虛實不分,正所謂實中有虛、虛中有實了。

兩道劍光,其中一虛一實,妙在你根本無法看清何者爲實,何者爲虛,名謂竹影婆娑,確是有其道理。

寇英傑早已全神貫注,這時見狀霍地把身軀向上一伸,不經意的已施展出魚龍之式,冷銳的劍鋒緊擦着他右邊身子,劈面掛肩直削了下去。

高手對招,無不是速戰速決,訣竅在於每出一招必將是心智的結晶,絕不輕舉妄動,是以在一招失手之後,即可能授人以進身之機。

沈傲霜這一手分光劍,在竹影婆娑劍法中,屬於第十二手。一招失手,緊接着她身軀伏地向後一仰,驀地飛起左腳,直向寇英傑臉上點了過去——這一手即是預防寇英傑乘虛而進。

寇英傑在她足尖踢勢之下,整個身子霍地向後倒了下去,他似乎仍然保持着原來的姿態,全身的重力,僅僅憑藉着那隻虛點在地上的腳尖。

當初他與拜兄朱空翼切磋武技時,朱空翼特別指點他“臨陣鎮定”心法,在千軍萬馬衝鋒陷陣中保持一定之明見。

這種功力顯示,用以對敵交鋒,最能發揮其效果威力,寇英傑顯然已得其神奧。冷靜的思考,用以臨陣對敵,常能使他遇危不危,見險不險,即以眼前而論,他甚至於已經猜出了沈傲霜的另一着殺手。

果然,就在他方興此唸的一刻,沈傲霜已發動了她凌厲的攻勢,一片劍光閃過,裹擁着她整個的身子,有如拍岸的浪花,陡地向寇英傑身上捲了過去。

這一招果然厲害!厲害之處在於你不可能預知她劍勢的落處,在一片一片耀眼的劍光影裡,耳聽着唏哩哩的鳴劍之聲,沈傲霜一人一劍早已彙集成一天狂濤,陡地向寇英傑身上罩落下來。

寇英傑想不到對方劍勢如此之猛,眼光所及,只見身形前後左右,全是呼嘯而至的闌珊劍影,四面八方一齊逼迫下來,令人眼花繚亂,簡直無法抉擇。

沈傲霜顯然知道寇英傑的不易取勝,是以積聚全身功力,施展出最稱猛銳的一招“狂風萬樹搖”,決計要以此狠毒劍招,使對方劍下喪生。

這一手厲害的劍招,自從她入道江湖以來,還不曾用以對敵,沈傲霜如非把對方視爲強敵,萬無一上來即施展如此殺着的道理。哪裡想到,她雖然用心狠毒至苦,卻依然並未能稱心如願。

眼看着寇英傑整個的身軀已完全在她耀眼生輝的劍氣籠罩之下,已是不可能再逃脫,就在這一瞬間,寇英傑才施展出他不可思議的身法。 WWW¸tt kan¸¢O

對於沈傲霜來說,若非是她親眼看見,親自體驗,簡直是難以相信。眼看着寇英傑偉昂的身軀,在極短的一瞬,變幻了七種姿態,迎着沈傲霜那狂風暴雨般的七式殺着,寇英傑所變幻出的七式身法,真可稱得上恰到好處。

不知是這種怪異身法的感應,或是寇英傑的那種身法太過於酷似一尾大魚,總之,就在這一刻,沈傲霜卻感覺到,眼前的寇英傑陡然變化成一尾大魚,一尾金色的巨大鯉魚。

七種不同的滾動身法,恰似驚濤駭浪裡金鯉戲波時的不同閃避姿態。武林中雖不乏奇人異士,只是能在晃身一招之間連續施展七種不同身式的人,簡直不曾聽過。

沈傲霜那麼猛銳的七劍,竟然連續都落了空招,說得泄氣一點,真是連對方衣袂都沒有沾上。

對於沈傲霜來說,這一刻真是她生平未有的經歷,自然,這一刻快如電光石火,在她心目中簡直留不下任何痕跡。她所能興起的惟一念頭,即是儘速抽身。一念之興,擰身就退。

哪裡想到,在求勝不能之後,想從容退身也是不能。那個人——寇英傑身上放射出大股吸力,使得她轉動皆難。

隨着寇英傑撩起的一隻手掌,不偏不倚的正切在她的右手脈門之上,嗆啷一聲,掌中劍已脫手飛出,落於塵埃。

寇英傑所施展的顯然是一種連環手法,隨着他猝然欺進的身子,另一隻左手陡然直向着沈傲霜胸腹擊到。

他顯然已被沈傲霜的無情劍勢所激怒,是以這一掌也就不見留情,五指伸處,手掌之間凝聚了巨大的力道,手掌推處,沈傲霜顯然不勝負荷,嬌軀不禁一陣子顫抖,發出了一聲驟咳一一似乎已是不可化解的死招。

此時此刻,沈傲霜心膽俱寒,萬萬無能抗拒對方這等凌厲的一招。

就在千鈞一髮的節骨眼上,只聽得高聳如雲的竹梢上,一人高聲喚道:“掌下留情,施不得!”樹帽子嘩啦啦一陣震響,猝然間搖落下千萬片落葉。

這些落葉原是算不了什麼,只是如果一經貫注高人的內力之後,可就大爲大同,所謂落葉飛花,傷人於百步之外,即是指的這種勁道。眼前情形,正是如此,千萬落葉,即在先前那一搖動之下,無不真力內聚,呼嘯一團,直向地面上沈寇二人當頭罩落下來。緊跟着,一條人影,飛星天墜般的自空而落。

這人誠然是有心之人,身子落下之處,不偏不倚,正在二人之間,落身出掌,快到不及交睫。這一掌顯然是存心在爲沈傲霜解圍,只聽得啪的一聲,兩隻手掌迎在了一塊。來人雖說功力不凡,只是當此一掌,卻也絕不輕鬆,由不住身子大大的搖晃了一下。無論如何,能夠承受寇英傑這全力一掌之人,畢竟是不易多得,稱得上武林罕見。

來人長身玉立,一身黑衣,青中扎發,顯然是一女子。

寇英傑乍看之下,不禁心裡一動,幾乎以爲是師妹郭彩綾,只是來人顯然是一婦人,再者,斜佩在對方婦人胸前的一口狀如新月的短劍,猝然使他記起了來人的身分:“成……老前輩——是你麼?”

黑衣婦人冷笑一聲道:“不錯,難得你還認識我。”

是時,沈傲霜已絕處逢生,陡地縱出丈許以外,羞愧驚怒之下,對於救自己命的這個恩人,卻不免打量了幾眼,一時竟未能認出來人是誰。

婦人看着沈傲霜微微點頭道:“沈傲霜,你已經領教過了,寇英傑已非當年吳下阿蒙,郭白雲陰靈有知,實該含笑九泉。白馬門的威勢得因此子之重現,光照武林,大勢已定,不可挽回。”

沈傲霜蛾眉一挑,不服的道:“你是何人,口氣如此託大?”

婦人微微一哂:“成玉霜。你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沈傲霜登時一驚,後退一步道:“哦,你就是成玉霜……?我聽說過你!”

成玉霜冷冷一笑道:“回去吧!宇內二十四令的氣數已快完了,轉告鐵海棠,要他少造點孽吧!”

沈傲霜呆了一呆,獰笑道:“多謝你臨危援手,沈傲霜生平絕不輕易受人恩惠,日後必當涌泉以報。至於宇內二十四令的事,顯然非小妹所能做得了主,不過這番話,我一定爲你帶到就是。”說到這裡,鳳目向一旁的寇英傑掃了一眼,神色益見冷峻:“寇少俠蓋世神功,我拜領了。只是我這個卻是生來的死心眼,不見棺材不掉淚,下一次見面,咱們有機會還得再比劃比劃,也許到時候我還可能爲少俠你引見一個人,一切見面再談吧。”話聲一頓,舉手爲禮,倏地轉身待去。

黑衣婦人成玉霜忽然出聲道:“慢着!”

沈傲霜微微一笑,回過身來:“怎麼,成大姐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成玉霜冷冷的道:“我還忘了一件事情,你回去以後告訴鐵海棠,就說我的意思,請他馬上放兩個人。”

“兩個人?什麼人?”

“你只照着我的話說就是了!”成玉霜冷峻的道:“聽不聽在他,不過我這是好意,他要是執迷不悟,最後一定要吃大虧。”

“哼!”沈傲霜鼻子裡輕哼一聲:“宇內二十四令乃當今武林第一門戶,擁有數萬名弟子,共分四壇二十四令,下置九十六舵,黨羽遍佈天下,高手如雲,大姐……你確信這麼大的一個幫派組織,就這麼容易給人給挑了?我看不會這麼容易。”一面說着,那雙深邃的鳳眼,卻向着一旁的寇英傑瞟了一眼,撇撇嘴:“因此,我奉勸那些自以爲了不起的人,在跟宇內二十四令作對以前不妨自己衡量一下,憑他一個人就能跟上萬個人鬥麼?哼!”

成玉霜冷笑一聲,還沒有開口,寇英傑已忍不住道:“到了這個時候,你依然執迷不悟,宇內二十四令雖有龐大組織,在我看來只是一羣烏合之衆,鐵海棠沐猴而冠,自比侯王,不值一笑。我既然動了你們,就不會中途而止,勢必要眼看着你們宇內二十四令土崩瓦解,在整個江湖武林中除名不可!”這番話說得義正嚴辭,絲毫不帶威脅口吻,出自他鎮定神態,更似正氣昭然。

沈傲霜氣得臉色一陣發白,後退了一步,手指向他道:“寇英傑……這可是你說的。

好,就衝着你這幾句我也要給你別別苗頭,看看你又能狠到哪裡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着瞧吧,早晚會有人收拾你的。”

寇英傑抱拳道:“寇英傑隨時候教!”

沈傲霜倏地掉身而去。

寇英傑道:“站住。”

沈傲霜聞聲止步,強忍着心裡的怒火,忽然冷笑道:“怎麼,寇少俠還要發表什麼高論麼?”

寇英傑冷冷地道,“話已經說完了,我只是關照你,白馬山莊我決心收回,帶着你的殘餘勢力趕快離開,明天天亮之前,這莊子裡不許有你們一個人存在,否則的話,休怪我手下無情!”

沈傲霜倏地回過身子道:“你……你也太狂了……好!我照你的話吩咐下去就是了,不過許副莊主他們是不是這麼聽話,我可就不知道了。”

寇英傑冷冷的道:“你不必爲許鐸擔心!這個人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沈傲霜陡然吃了一驚:“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已經死了!”

回答的再明白不過,沈傲霜豈能不懂!登時呆了一呆,氣得一陣子發抖。

“好……好……”她連聲冷笑道:“寇英傑……在金沙灘風雷堡,宇內二十四令總壇,我和總令主等着你,你敢來不敢?”

“一定到。”寇英傑抱拳道:“不送。”

沈傲霜萬難再逗留下去,冷笑一聲,倏地騰身直起,起落之間已落足數丈之外,再縱起,星月下如野鶴沖天,已隱身於星樓之間。

寇英傑的話已交待清楚,沈傲霜勢必要將屬於宇內二十四令的人連夜撤離,以免遭受到無謂的損失。至此而言,可以說宇內二十四令的所有勢力,完全撤出。在寇英傑來說,算是獲得初步的勝利。

打量着沈傲霜消逝的身形,成玉霜輕嘆一聲,微微搖頭道:“可惜,論才藝武功,這個女人都稱得上是一流角色,只可惜她生性過於好強,自從嫁與鐵海棠之後,更由不住養成了惟我獨尊,狂妄自大習氣,眼看他們夫婦逆天行事,只怕終將引火自焚,後悔莫及!”

寇英傑道:“前輩說的甚是。正因爲如此,今夜小侄纔對她手下留情,她如果怙惡不悛,下次再見面,小侄萬萬是饒她不過。”

“唉!”成玉霜那顆眸子在他身上一轉道:“你們年輕人辦事總是過於性急,沈傲霜雖是多行不義,只是眼前卻是殺不得的。”

寇英傑道:“爲什麼?”

“有兩個原因。”成玉霜緩緩的道:“英傑,你可知道她的師門來歷麼??

寇英傑想了想,點頭道:“據說她曾經是大荒山枯竹庵主的門下。”

“你知道就好!”成玉霜道:“據我所知,枯竹老怪物,對這個弟子極爲疼愛,不看僧面看佛面,對枯竹這個老尼姑,卻要留些情面纔好!”

寇英傑一驚,道:“枯竹庵主如今仍在人世?”

“怎麼不在?”成玉霜冷冷一笑道:“據說這個怪人自從罹患朽骨症之後,三十年已不見外客,但是三十年前,她猶當盛年之時,卻是武林中一個極不可輕視的人物,就連你死去的師父郭白雲與鐵海棠,都不得不仰仗她的顏色。我也曾與她有過數面之緣,深知此人之諸多怪異與不易遭惹。”

寇英傑微微冷笑道:“向來正邪難以並立,如果枯竹庵主自甘下流,要與其弟子站在宇內二十四令一邊,小侄勢必與她一分高下,生死存亡在所不計。”

“你……”成玉霜一雙妙目在他臉上轉了一下,忽然淺笑道:“當然,以你今天的成就來看,躋身於當今天下極流毫無問題,但是寇英傑……你卻免不了還帶有年輕人的盛氣,而且,你應該知道,當今天下,堪與你一較高下的人,還有不少,這些人或以武技傑出,獨樹一格,或以詭詐出衆,躋入極流境界,這些人足以構成對你的威脅,你卻不可不防呢!”

這幾句話,在在流露出她一個女性長者的慈祥,這種神態慈愛,卻是寇英傑以前所不曾領略到的。

說了這幾句話,成玉霜轉身步向一座石亭,寇英傑隨後跟過去。落座之後,成玉霜微微笑道:“你的傑出成就,無疑使我大感驚訝,剛纔你與沈傲霜對招時,我居高臨下,已看見了你傑出的身法,不怕你見笑,其中很多奧妙之處,竟使我也莫測高深,更是看不出它的出處。然後,我與你相對一掌之後,才發覺到你敢情已練到五氣通關這層境界,以此看來,你可是練習過一種名喚‘風柱功’的罕見功力?”她雖是侃侃而談,那雙妙目卻是瞬也不瞬的註定着寇英傑,不容他作違心之言。

寇英傑心中大生欽佩,當即點頭道:“前輩高見,小侄的確練過這個功夫!”

成玉霜眸子一亮,大生驚異:“這就難怪了……”她緩緩點頭道:“當今武林,我還不曾聽說過有人精擅這門功力,你總不會是自己摸索出來的吧。”

“不是的,”寇英傑吶吶的道:“小侄是承高人的傳授!”

“高人的傳授?”成玉霜一笑道:“這個人是誰?”

“是……”話已出口,他卻臨時吞住,隨即改口道:“是我一個拜兄!”

“那麼,你這拜兄又是誰?”

寇英傑遲疑了一下,想到義兄朱空翼離奇的身世,終不便輕易泄露。

成玉霜道:“怎麼,莫非還有不便啓齒之處麼?”

“前輩請見諒!”寇英傑苦笑道:“事實確是如此,小侄當初曾親口答應,不得將這位拜兄大名輕易泄露外人,尚請前輩見諒!”

成玉霜微微一笑,點頭道:“這也罷了,我只是心裡充滿了好奇而已。想不到當今世間,竟然還會有如此高人,足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是不錯的了!”

寇英傑想起前情道:“方纔前輩曾經提到幾個身在極流之境的人物,莫非這等人俱是鐵海棠一夥,將要與小侄爲敵麼?”

“這就難說了。”她微微冷笑了一下,“不過,就眼前情形而論,這種發展,似乎對你很不利,也就是說,你已經招惹了他們。”

寇英傑微微一驚,臉上現出一絲迷惑。

成玉霜看着他,微笑道:“你大概還不知道,看來你武功雖然已躋身天下極流境界,但是閱歷尚還距離很遠,我就說出來,給你長長見識,今後你遇上了這幾個人,心裡如果先有個準備,不至於冒失吃虧!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寇英傑道:“謝謝前輩的開導,小侄當謹記心中。”

成玉霜道:“我剛纔曾經提到幾個身在極流境界,而又可能與你爲敵的人,其實這種敵對的遭遇,終將難免,即使你不曾招惹過他們,也是在所難免!”

“這又爲什麼?”

“這個道理很淺顯,”成玉霜道:“凡是武功越高強的人,越不願甘居人下,站得越高的人,永遠是最危險!”

“這個道理小侄懂得!”寇英傑道:“樹大招風,名高見忌。但是,這種說法對於那些武功卓絕,而又明哲保身的人,未始不能‘高而不危,滿而不溢’!”

“理論上是這樣,事實上卻並不如此。”

成玉霜臉上帶着微笑:“武林中沒有一個能夠明哲保身的人……除非你在踏入武林之始,就先拋開手上的劍,但是那麼一來,你根本就不算是一個武林中人,否則,就如同你現在一樣,只要一天劍在手上,你就無法能夠拒絕別人對你的挑戰!”

寇英傑沒有開口。

“你能麼?”她臉上帶着神秘的笑:“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頓了一下,她又接下去:“所以,你可以看到,就像你死去的師父郭白雲吧,他該是一個最能懂得急流勇退,而又明哲保身的人了,然而,他最後結果如何?”

寇英傑垂首不語,內心感到無比的沉痛。成玉霜的話漸漸使他覺得深具睿智而有真理。

“因此,你可以看到,在江湖武林中,越是往上行走的人,越具有風險性……這其中設非大智大奸之輩,很難能逃過橫禍加身的劫數。有一句佛家常用的話——一飲一啄,豈非前定。我把話好象扯得太遠了!”成玉霜冷冷的一笑,接着又道:“但是實在的情形確是如此,二十年來,我親眼看見許多人因此喪生,苟活到現在未死的人,並不能就稱得上太平無事,自此一帆風順……”臉上帶着冷峻的笑容,成玉霜刻畫出的武林生涯,真可謂入木三分。

“終於我看見了……”她深湛的眸子注視着寇英傑:“你的適時出現,勢將引發起一場武林風暴,這些人包括你本人在內,都將要接受一項極嚴重的考驗,那將是極爲殘酷的一場生死之爭。”

寇英傑料想不到自己正是她話中的核心人物,聽到這裡不禁興起了一番戰慄,內心更不知是一種什麼感受,頓時臉上現出了一種激情。

成玉霜那雙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注視着他,見狀忽然發出了一聲嘆息:“你血氣方剛,心懷讎仇,再加上一身傑出的武功,這將使你萬難甘於寂寞,但是……”微微一頓之後,她吶吶道:“有許多事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一個人是不能永遠活在仇恨之中的……你又何必不試着忘記那些使你不愉快的人?寬恕是一種美德,也是安慰自己惟一的方法。寬恕一個人的罪惡常常比殺死一個人更能得到自己良心的慰藉,你願意這麼做麼?”

寇英傑十分感動的道:“前輩教誨,誠乃金玉良言,小侄當謹記不忘!”

成玉霜驚喜的道:“你是說,你願意放棄向鐵海棠復仇了?”

“不!”寇英傑凌聲道:“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寬恕!”

成玉霜似乎微感失望;“爲什麼?”

“因爲先師郭白雲死在他手上,這筆仇恨,使我永遠也難以忘懷!”

成玉霜呆了一會兒,輕嘆一聲,面現苦笑道:“難道你以爲你師父死的很冤枉?”

“當然!”寇英傑道:“他老人家原是不該死的。”

“他們難道不是很公正合理的決鬥?”

“表面上是的。”

“事實呢?”

“事實卻不是。”寇英傑冷冷地道:“郭先師是死於鐵海棠狠毒的暗器之下。”

“我知道。”成玉霜點點頭:“你說的是彈指飛針?”

寇英傑奇道:“前輩原來知道?”

“你太健忘了!”成玉霜黯然一笑:“那一夜,你護靈在旅邸,我們見面時,你曾經告訴過我。那時,你顯然沒有這身功夫。”

寇英傑點點頭道:“不錯,前輩明鑑。”

成玉霜道:“說起來鐵海棠以狠毒暗器彈指飛針暗傷郭白雲,固然有失忠厚,但是你師父郭白雲未能事先防止,卻不能不算是疏忽。他二人既已言明決死力拼,自是無所不用其極,嚴格說起來,鐵海棠的出手,也是無可厚非的。”

寇英傑冷笑道:“前輩顯然是在替鐵海棠辯護!”

成玉霜搖搖頭:“我無意替鐵海棠辯護,也不會偏向郭白雲。”

寇英傑道:“但是,郭先師與前輩,到底曾是結髮的……”

“不要說了。”成玉霜冷笑插口道:“那是以前的事了。對於過去的事,提起來我只有恨,我好恨!”說到恨字,她情不自禁地挑了一下細長的蛾眉,那張白瘦娟秀的臉上交織出一番凌厲。

成玉霜冷聲說:“真要提起來,郭白雲欠我的太多了。”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背向着他,寇英傑發覺到她似乎擡起衣袖,輕輕由腮邊擦過。

對於這位前輩當年與郭白雲先師夫妻反目之事,寇英傑固所不知,只是他卻猜測其中必多曲折,這是他極欲想知道的。這個悶葫蘆他早已懸不住了,然而他卻不便去刺探,設非是成玉霜自己說出來,他實在不敢主動的去問什麼。聆聽之下,他認爲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可以向對方探索一下箇中究竟。“前輩,關於你與先師……”

成玉霜面色一冷,插口截斷道:“不要再提了!”接着她冷笑了一下,打量着寇英傑:

“你可是聽見了一些有關我與郭白雲或是什麼人的傳說?”

“這個……”寇英傑點了一下頭:“是聽說過一點。”

“哼!”成玉霜冷笑道:“有些話你是不能相信的,閒話都是閒人說出來的。”

“但是前輩,有一點你老人家卻是不能否認。”

成玉霜緩緩的道:“哪一點?”

“那就是你老人家與先師曾是結髮的夫妻。”

成玉霜冷冷一笑,看着他道,“你還知道什麼?”

寇英傑道:“外面,甚至白馬山莊的人,都傳說你老人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

“已經不在人世了,是不是?”

“他們確是這麼說。”寇英傑得寸進尺的道:“爲什麼前輩不……”他忽然頓住,隨即又道:“我似乎要改口稱呼你老人家爲師母纔是!”

“你還是叫我前輩的好!”成玉霜臉上就象罩上了一層霜:“因爲,你所說的固然都是實情,但是卻又不盡然。哼哼!”她忽然臉上出現了一絲冷笑:“你也許還不知道,我與令師郭白雲的夫婦名分,在二十年前,已經結束了!”

寇英傑怔了一下:“爲……什麼?”

“爲什麼,問得好!”她眸子裡含蓄滾動的淚光,除了傷心以外,更多的是悲憤、怨恨、羞辱與不平:“你一定要知道麼?”

“如果前輩認爲不值得隱瞞的話。”

“唉……”她的面色又緩和了下來,說:“還談什麼隱瞞不隱瞞!其實,這件事知道的人早已不在少數了。就算多上你一個,也不爲過之,何況,在這些人當中,你比他們更有資格知道。”她臉上含蓄着一種悽苦的表情:“我……我是被令師一紙休書,休棄而離的!”

寇英傑吃驚的道:“這……爲什麼?”

“因爲……”她木訥的流出了淚:“他疑妻不貞。”

寇英傑一陣黯然,卻是一時不知再說什麼纔好。

“就這樣……”成玉霜緊緊咬着牙:“我成了武林中的敗類,再也無顏苟活人間,郭白雲也許認爲我活着還不如死了的好,纔對外面宣佈我死了。”

寇英傑再次的苦笑着,不便妄置一詞。

“這一切都是你師父乾的!你那個武林中公認人品武功均屬一流的師父做的……好事!”她的臉邊一時間起了一陣**,晶瑩的淚光裡,更顯現出她的刻骨銘心仇恨:“你師父是一個度量很狹,個性偏激到極點的人!”她冷笑着道:“凡是經他認定的事情,任何人也難以改變。因此在他的這個罪名認定之後,我的一切都被犧牲了,包括我的聲望與名節。

那一夜,他曾親自拔劍,要想殺死我,我不甘心,我二人就在這座山的後面,展開了一場殊死之爭。”

寇英傑聽得有點不寒而慄。

“皇天有眼!”成玉霜聲音裡充滿了沉痛:“他的劍招原是高過我的,然而那一夜他卻是與我打了個平手,可憐我是如何的向他祈求,表白我的無辜,他卻象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冷酷無情,若非是……鐵海棠的及時來到……”

“鐵海棠?”寇英傑實在是難以保持沉默:“前輩,請你說清楚一點,你老說的是哪一個鐵海棠?”

成玉霜苦笑了一下:“自然就是今天宇內二十四令的那個鐵海棠。”

寇英傑着實吃驚不小,一時爲之瞠然。

“若非是他及時的出現,我只怕是死定了。”成玉霜冷笑了一聲:“只是對於他的救命之恩,即使到現在,我也並不心存感激!”成玉霜冷笑道:“因爲他的即時出現,更加深了郭白雲對我的猜疑,使得我百口莫辯,當真是跳到了黃河也洗不清了!”

寇英傑一驚道:“原來是爲了……他。”

成玉霜黯然的點了一下頭:“就是他——鐵海棠,一個身懷絕技,但玩世不恭的人。你也許還不知道,共實除了你那個死去了的師父以外,直到今天還不曾有外人知道,鐵海棠他是我一個遠房的表哥,我們之間還是親戚。”

“哦……”寇英傑悵悵地站起來,走向一邊,看着遠處,心裡着實氣悶得很。

成玉霜冷笑道:“但是他卻是一個用心不良的小人。我總算認清他的爲人,郭白雲與他的仇恨,起因就在這裡。想不到一直延續了二十年之久,最後,終於是以一方死亡而結束。”

“不,”寇英傑冷冷的道:“對我來說,這個仇恨還沒有結束,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必當致力於殺死鐵海棠。前輩,莫非你不恨他?這樣一個人,還值得你對他寬恕原諒?”

成玉霜喟然發出了一聲嘆息!點頭道:“當時我確是恨他入骨,可是老實說,郭白雲纔是我第一個懷恨的人,甚至於到今天,我仍不能忘記他的無情。鐵海棠雖然用心陰損,但是他卻是一個忠於感情的人。再說,我與他之間,始終保持着清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我輕視他,卻不恨他!”

寇英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苦笑道:“這麼說起來,前輩犧牲得太不值得,也太不應該了!尤其是先師,更不應該讓他老人家含恨而終!”

“他的確是含恨而終!”成玉霜緊緊的咬着牙:“這是他的報應!”

寇英傑悵悵地道:“他老人家以後可曾知道了事情的真象?”

“如果不知道,豈能含恨而終!”成玉霜冷笑着,兩行淚水又自奪眶而出。

“你已經知道了!”成玉霜落目於當空的一輪皓月,“二十年歲月悠悠,事到如今,我又能恨誰?找誰報復?死者已矣,過去的永遠是無法再追回來了。”

她消瘦的臉忽然現出了一種落寞,在她揚起的額頭上,寇英傑忽然發覺有幾道清晰的皺紋,畢竟歲月無情,韶華如水,象她這般絕色的美人,傑出的武功,在無情的歲月裡也憔悴了,老了。想着她二十年來所身受的一切,寇英傑充滿了同情,上天似乎對她太不公平了。

成玉霜慘然的笑着,打量着他:“任何人在經歷過我所遭遇的這一切之後,對人生的看法,必將會有很透徹的認識和改變。年輕人有勇氣面對一切,不是壞事,但是切忌意氣用事,你要切記!”

寇英傑由衷的應着:“我記住了。”

成玉霜臉上重新又恢復了笑容:“這一說,我的話題又扯遠了。”她思索着道:“你剛纔問我什麼來着?”

寇英傑道:“前輩方纔曾經提到過幾個要我注意的人物……也就是前輩所說的幾個極流境界的人物!”

“不錯,”成玉霜點點頭,道:“你雖是身懷絕技,到底是初步江湖,閱歷不夠豐富,面對着的敵人,卻是無不對你而用其極,你不可不防!”微微沉吟了一下,她緩緩的又道:

“在我的印象裡,也許只有這幾個人,能夠對你直接構成威脅,第一個自然是鐵海棠!”頓了一下,她冷冷地接道:“對於鐵海棠這個人,我當然瞭解得比你清楚的多。”

提起了鐵海棠,她臉上頓時罩起了一層薄怒,卻又似有一種內在的矛盾:“這個人你要特別的注意,此人武功精湛,智謀尤其高人一等!”冷笑了一聲,她接道:“據我所知,他爲了完成統一天下黑白兩道的雄心抱負,曾經苦心練成了幾種罕見的功夫,這些都還可以防止,最可怕的,卻是此人的笑臉攻勢,使你在不知不覺裡,就會墜入彀中!”

寇英傑冷冷一笑,確信自己不會爲他所騙。對於鐵海棠這個人,他一直存着深深的敵意,也可以說,他的勵志練功,有一半是爲了他,二人設非是不見面,只要見了面就萬無妥協餘地。

成玉霜輕輕一嘆道:“你第一個要遭遇的敵人很可能就是他。我總希望你們能夠化干戈爲玉帛,這件事當然是行來不易……只是慢慢你就能體會到這個人的潛在力量,用極爲可怕來形容他一點也不過分。”

寇英傑點點頭道:“謝謝前輩的提醒,今後對於他我會特別留意。”

成玉霜道:“鐵海棠雖然奸雄一世,文經武略都高人一等,但是這個天底下,他仍然有些畏懼,也就是說,有幾個人並不甘心爲他所用,甚至於處處顯示出狂放不羈與他爲難的神態,這就令鐵海棠不得不有些顧忌,於是不得不用盡心機的設法拉攏。”她冷笑又道:“如果我預料不差,這幾個人終將爲他所動,果真那樣,宇內二十四令將會轉危爲安,得到了極有力量的靠山!”

寇英傑說道:“前輩可知道,都是些什麼人?”

成玉霜點點頭道:“我當然知道。一個是苗疆異人青毛獸厲鐵衫,還有一個你也許沒有聽說過……就是我也只不過見過他兩次而已……”

“這人是誰?”

“黑衫客邊震!”成玉霜冷冷地道:“是一個出沒南海,擁有相當勢力的巨盜!除了這兩人以外,當今武林老一輩的,深爲鐵海棠所懼的只有一個了。”

寇英傑皺了一下眉道:“還有一個?”

“這個人就是方纔承你掌下留情那個沈傲霜的授業恩師——枯竹庵主。”

寇英傑微微呆了一下,冷笑道:“枯竹庵主既是罹患朽骨症,三十年不見外客,又豈能輕爲鐵海棠說動,出來插手管閒事!”

成玉霜道:“話是不錯,但是如果這其中牽扯了沈傲霜的師徒情誼,情形即將不同。所以這也是我方纔堅持不可對她下手傷害的原因之一。”

寇英傑忽然想到沈傲霜臨去前所說的話,似乎話中有恃無恐,看來必然影射的就是這個老尼姑。

一個鐵海棠已深深爲他頭痛,尚不知是否能夠應付得了,忽然間又加上了三個勁敵,寇英傑焉能不爲之驚心!當下心裡盤算着未來的得失取捨,不自覺臉上現出了一番凝重表情。

成玉霜冷冷地道:“以上三老,據我所知,正是當今最厲害,也是對你構成威脅的幾個人物,以眼前情形而論,黑衫客邊震與枯竹庵主,雖然還沒有明顯的動態,只是那個縱橫苗疆的老怪物青毛獸,顯然已爲鐵海棠說動,目前已是金沙灘風雷堡的貴客!”

寇英傑冷冷的道:“這一點,後輩已經想到了。”

成玉霜道:“爲什麼?”

寇英傑微微苦笑道:“因爲厲老怪的兩個徒弟——怒江雙童,俱都在我手上吃了虧,江天右還受了重傷!”

成玉霜微微一怔,輕嘆一聲道:“這麼說,你們之間的樑子是結定了。你初入江湖,頻結大敵,這樣對你是極爲不利!”

寇英傑冷冷地道,“後輩但問是非,不計得失功過!”

成玉霜微微一笑,遂不多言:“好吧,夜已深了,臨行之前,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

寇英傑躬身抱拳,說道:“前輩請賜問當面!”

“你應該知道,彩綾與我乃系母女的關係!”她臉上顯然帶起一番戚容:“雖然到目前爲止,她還不肯承認這個事實,可是我對她暗中的關切,確是無微不至!”

寇英傑頓時顯得很沉重,每一次,只要當他想起了這位小師妹,心裡就會有說不出的一種紊亂,經過了連番的痛苦折磨,他早已由昔日的軟弱而變成了今天的堅強。然而不可否認,對於彩綾的感情,卻是他對外行爲所表規出最爲軟弱的一面。

“哼!”成玉霜的眼睛象是兩把利刃:“其實你不須要多說,我也看得出來,然而,我卻不明白,什麼事又使得你眼前喪失自信而裹足不前?”

“這……”寇英傑一時表情極見窘迫,“前輩,我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麼?”

“你當然知道。”成玉霜冷笑一聲:“這件事,我原本並不知情,還是最近才知道,所以決定來這裡看看你。”

寇英傑心如刀扎,苦笑道:“這麼說,你老人家見過小師妹了?”

“我當然見過!”頓了一下她苦笑道:“也只是在暗地裡……她變多了!”

寇英傑沒有說話,只是他臉上的關注之情,卻是任何言語所不能表達的。

成玉霜冷笑道:“她以前就夠任性的了,現在似乎更爲變本加厲,這孩子……唉!似乎只有我這個娘,才最瞭解她。然而,女兒大了,她已經再不需要我這個娘了……其實她壓根兒也就沒有需要過我這個娘!”眼睛直視向寇英傑:“她需要的是你!”

寇英傑痛苦的垂下了頭,他的出息忽然變得很沉重:“太晚了……”他吶吶道:

“我……我……”兩隻手深深的插進頭髮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也學會了折磨自己,雖然在旁觀者的眼睛裡,認爲該是如何的幼稚多餘,然而當事者本人,常常卻是無比的認真,這就是感情的微妙與不易捉摸之處。

“不晚!”成玉霜打量着他,說道:“解鈴還需繫鈴人,郭白雲的傳人,不應該是軟弱的人,即使在博取愛情這一方面,也不應該是個弱者。”

寇英傑的手由頭髮裡拔出來。

成玉霜的臉上現出了笑靨:“再說,你把千斤重擔,交付給你最好的朋友,這也是不負責任的態度!”

“前輩,”寇英傑狼藉的笑道:“原來你老人傢什麼事都知道。”

“我知道的也許比你更多,”成玉霜的臉色一片沉重:“你應該記住,你師父所留交給你的不僅僅是這一身傑出的武功,更重要的是他這個女兒!”

寇英傑吃了一驚:“這些事,前輩何以知道?”

“我當然知道!”成玉霜道:“你的一切,都有人告訴我。”

“這人是誰?”

“你的好朋友——卓君明。”

“卓君明?”寇英傑驚奇的道:“卓君明……他和前輩是……”

“他是我最心愛的弟子!”

“啊!”寇英傑驚訝的道:“原來如此!”說着他舉步趨前,向着成玉霜深深一拜,誠執弟子之禮。

成玉霜一笑道:“這是怎麼回事?”

寇英傑道:“君明兄義薄雲天,對我恩情並重,你老人家既是他的恩師,就是我的恩師,即使捨棄師門淵源,也當恭執弟子之禮。今後,如果差遣,弟子必當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言罷,情發於表的深深又拜了三拜。

成玉霜眼睛裡交織着喜悅的淚痕:“怪不得郭白雲會對你如此器重,你果然令人喜愛。

君明屢番對你推重,我尚難下斷語……這麼看起來,彩綾對你之一番深情,也是由來有因的了!”成玉霜輕嘆一聲又道:“你如今武技高強,足可與鐵海棠一較強弱,只是對方到底人多勢衆,如果再牽扯出我剛纔說的幾個人,你便勢難兼顧,即使有我暗中相助,也不見得就穩操勝算,你可千萬大意不得!”一面說,雙手把寇英傑由地上攙起來,道:“你如今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寇英傑道:“如得前輩援助,弟子就信心大增……眼前,白馬山莊總算暫時穩住了,只是……”

成玉霜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衝着我那個寶貝女兒的面子上,你的事我也不能夠袖手旁觀!”

寇英傑苦笑了一下,點頭道:“小師妹如今下落不明,她生性要強,我只怕她會單身赴險,所以打算……”

成玉霜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難道這邊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之處?”

“弟子正是這個意思!”他吶吶道:“前輩是否知道大師兄鄔大野的事?”

成玉霜冷冷一笑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是放心不下白馬山莊,可是?”

寇英傑點點頭:“鄔大野是一個私心極重的人,這一次他勾結外敵,賣師求榮,論罪百死有餘,只是顧念着師門一脈情誼,弟子終不忍對他下手,眼前他懾於弟子武功,不敢如何,只是弟子一旦離開,保不住大師兄他又會有所異動,是以有些放心不下!”

成玉霜思索了一下,冷笑道:“你的顧慮倒也不無道理,這件事你暫且交給我吧,我原是不想過問白馬山莊之事,既然如此,我就厚下臉皮在這兒呆幾天再說。”

寇英傑寬心大放道:“有前輩坐鎮於此,弟子就放心了!弟子打算……”話方出口,又臨時打住了,面上神色略微一變。

成玉霜幾乎與他同時也發覺到了什麼,彼此目光一對,心裡俱已有數。

一陣夜風吹過,草木蕭蕭。冷月下花葉扶疏,附近十數丈方圓內外,一目瞭然。

果真有夜行人近身,這人必當有非常身手,否則便不能至此。

寇英傑自習透郭白雲十一字真訣之後,本身性靈一旦爲用,常能與大自然結合一體,而收天人合一之妙,靈思妙感常至不可思議地步。即以眼前情形而論,他顯然已是有所發現,當下微微冷笑,並不立刻道破。輕嘆一聲,他傷感道:“白馬山莊當年何等威望,不意先師一旦大行,竟然破落如斯,以至於一些不相干的外人,也心存覬覦,意圖窺竊,看來確是需要大力整頓一下了。”

成玉霜心裡當然有數,一雙眸子緩緩由附近掠過去,她先時雖然略有所警,卻是不敢確定,對於寇英傑的反應,不免有所懷疑。

一念未完,耳邊上卻傳來陰森森的一聲冷笑,一人用着極其冷峻刺耳的口音道:“那倒不是,不必自腐而後蟲生焉。年輕人你說得不錯,白馬山莊自護無力,確實是應該換個主子接管了!”話聲一落,現場遂即響起了此人低沉陰森的笑聲。

別具一種聲勢,這陣子笑聲有如迴盪低盤的清風,只是在亭子左右四下打着轉兒,久久不曾散開。

寇英傑看了成玉霜一眼,二人寸心妙諦,對於對方的存心賣弄,不覺好笑,卻也不無意外,畢竟這等“聚氣成風”的功力,大非等閒。

成玉霜聞怪不驚,反向寇英傑微微笑道:“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今天我還是真來對了,趕上了一連串的精彩好戲!這是你們白馬門的事情,我卻不便插手,你看着辦吧。”

寇英傑冷笑道:“弟子正有興要會一會這位朋友!”

那陣子笑聲,在盤舞一陣之後,忽然拔上一個尖兒,突然靜止。

暗中人哧的一聲輕笑道:“好大的口氣,主人既然有心相會,我這不速之客倒不能不識好歹了。”

這一次話聲顯然由正面傳來,只是亭子裡的兩個人卻絕不向正面看一眼,反倒是雙雙轉過身來。果然,就在寇成二人方轉過身的一剎那,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面前人影閃動,現出了一個頭戴尖帽,面相清瘦的黑衣漢子。

來人乍然看上去,簡直就與傳說中的殭屍並無二致,年歲看來不大,約在四旬五六之間,隆眉凹眼,尤其是一雙顴骨高高聳起,將一張白臉襯托得更爲細狹,所着黑色外衣,長僅及膝,下面是一條月白色的褲子,卻在背後背有一口長劍。

寇英傑緩緩站起來道:“深夜來訪,足下料必有非常之事,請賜告大名上下?”

來人掀動嘴皮,發出了一聲怪笑:“某家用不着稱名報姓,只是受人差遣,到貴莊走上一趟,看看虛實動靜,並沒有什麼惡意。”

寇英傑冷笑道:“那麼差遣足下來此的人又是何人?”

“這個……”黑衣人徐徐向前跨進三步,“你就更無須急着知道了。”

天生的啞嗓子,再加上發音屬於極難懂的陝晉口音,以及來人自負的一番形樣,使人意識到不是好兆頭。

寇英傑碰了對方一個軟釘子,臉上並不現出絲毫忿怨,就在對方這個人故弄玄虛的一刻,他已下定決心要給來人幾分顏色。聽了黑衣人的話,他不慍不怒的道:“足下既然可以隨意進出白馬山莊,當然身手不凡,明人不做暗事,以足下之身手而行此鼠竊技倆,令人齒冷,白馬門一向敬客,只是對於足下這等不請而來、心懷叵測的客人,卻是不表歡迎。”話聲微頓,人已翩然出亭,飛雲一片,已落在黑衣人正面前方。隨着他身子同時襲近的一種無形力道氣勢,更有如迎面逼來的一堵高山,使得黑衣人站立的身子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七八尺。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寇英傑的這一式出勢,其微妙難能處在於以氣御體,電閃身飛只在一念呼息之間,運用之妙卻在內裡真氣運行,長軀飛躍,僅在足尖一點之力,膝腿毫不着力,內氣功夫,練到如此地步,即使一向目高於頂的成玉霜,也不禁自愧弗如。

黑衣人一雙深凹的瞳子,驚異機智的連連眨動了幾下,白卡卡的瘦臉上,顯現出難以置信,甚至迷惑的怪樣。“好身手!”他緊緊地逼視着寇英傑:“想不到白馬門在郭老頭歸天之後,竟然還留有如此傑出的弟子,確是令人出乎意料。小夥子,你報上個萬兒給二爺聽聽。”

“你還不配!”寇英傑冷冷地道:“白馬山莊不容你說來就來,今天你卻要拿出點真功夫給我瞧瞧!”

黑衣老人一來自恃武功玄奧,再者他來自邊遠地區,久年不曾涉入江湖,是以對於新一輩的人物昧於無知,不曾把寇英傑這個人看在眼睛裡。聆聽之下,黑衣人倏地揚起了一雙八字眉,那張瘦白的臉下突然罩起了一層冷漠,“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黑衣人長長的往裡面吸着氣:“沒有三分膽,不敢上梁山,今天你二爺就叫你嚐嚐厲害,警戒你的出言無狀!”

說話之時,他身上顯然起了一陣子疾戰,耳聽得他身上骨節發出一陣咔咔之聲。

那只是極爲短暫的一刻,彈指間,他已經恢復了正常,然而就外表上看過去,已顯然有區別。最明顯之處,卻在他瘦削的雙頰似乎忽然間變得隆起了許多,整個軀體也似乎胖了許多。

智者如寇英傑、成玉霜之流,當然頓時有此意會。

寇英傑雖說是閱歷不深,但是一經着眼,卻立刻判斷出對方這種形象得力混元一氣功力,似乎在內氣功力一門上,已有相當傑出的造就。

然而,在另一面成玉霜的眼睛裡,卻更有驚人的發現。在她數十年江湖生涯閱歷裡,簡直有如一部無所不知的萬寶全書。“且慢!”她忽然由石亭內站起,出聲制止道:“你二人先慢着出手。”

黑衣人臉上現出極爲不屑的一種暴戾神態,斜過眼睛來:“怎麼,你這個娘兒們也要插上一腳麼?”

成玉霜在江湖上是何等威望之人,雖然說近二十年來銷聲匿跡,但是知道她的人,無不對她心生畏懼,倒不曾聽說過還有人膽敢對她出言輕侮,即使寇英傑也認爲成玉霜必將發作無疑。出乎意外的,成玉霜卻忍下了這一口氣,打量着面前這個黑衣人,她冷冷一笑道:

“足下莫非是遠自海南而來?”

黑衣人登時一愣,點頭道:“不錯,你又是哪個?”

成玉霜道:“你先別管我是誰,瞧你運氣出手之勢,莫非你是‘雙燕峰’來人不成?”

黑衣人冷森森的笑了笑,那雙深邃冷銳的眸子,益加聚神的在對方身上轉着:“你到底是誰?問這些幹什麼?”

成玉霜冷峻的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黑衣人搖了一下頭:“二爺用不着回答什麼,你這個女人看起來倒也有些閱歷。且退站一旁,待二爺先教訓過這個目無長上的小輩之後,再給你好好聊聊!”

這句“好好聊聊”顯然語涉輕薄,大有戲侮之意。

成玉霜兩彎鳳眉,霍地向上一挑,冷笑道:“好個不知死活的敗類,我原是看在雙燕峰與中原武林素無瓜葛來往的分上,想爲你從中化解,你這廝既是不知進退,且讓你嚐嚐白馬門後起之秀的厲害!”言罷側身回坐,不再多說。

黑衣人一聲怪笑道:“好個白馬門後起之秀,二爺這就領教領教!”話聲一落,左手袍袖突地向着寇英傑臉上拂出,噗嚕一聲,一團疾風直向寇英傑當頭滾到。

寇英傑雖然限於閱歷,並不能看出對方出身來歷,但是就方纔黑衣人運氣練形一着上看來,已知道他所練的是混元氣功。天下武功雖分歧各異,但是嚴格說起來,萬流歸宗,其所以分歧衆多,五花八門,乃在於一般武功所顯示,如果從深處探討,卻是越往上行,這條路越是窄狹,到了一定界限,也就無所謂何門何派,只有着手進修練習的手法不同,絕無所獲功力成果的不同,即所謂殊途同歸。

目民前,寇英傑既然看出了對方黑衣人的功力門路,心中也就自然而然的有了主見。迎着黑衣人袖上功力,寇英傑身子滴溜溜打了一個轉兒,他身子方自劃開的一瞬,只覺得空中一物奔過,足足滑出了兩丈以外,緊接着有如悶雷般的發出了一聲輕震,端的匪夷所思,奇妙之極!

這種聚氣成形的功力,武林中端的還不多見,黑衣人一招出手,倏地揚動一隻瘦若鳥爪的怪手,瘦軀伸縮之間,有如拍岸的浪花,整個人身變成一種弧度,直向寇英傑撲過來。

寇英傑容他的一雙手幾乎已經抓在了自己身上的一剎那,霍地向右再次閃開。

休看他這輕輕的一閃,如無強大功力爲後盾,萬萬不足爲功。蓋因對方在出手之先,已運用無形的內力緊束在他身側左右,雖是一閃之微,如無足以抗衡對方的功力,休想如意施展。

黑衣人這第二式出手,顯然又落了個空。象是猛虎般的一個倒剪,黑衣人嘴裡發出了沙啞的一聲輕嘯。

一連兩招落空之下,他已經發覺到對方這年輕人的功力微妙,心中大爲吃驚,藉着這一勢反剪,他已落身於丈許以外。

臉上籠罩着極度的驚嚇,黑衣人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兩隻長臂一前一側,筆直的伸展開來,算是拉開了他出身的門戶。

寇英傑肩頭再閃,猛把身子快襲了過來,身子向下一落,顯然已闖進了黑衣人封鎖的那個氣圈之內。

黑衣人紮下的身子,頓時前後搖盪了一下,臉上帶出了痛苦之色:“小子,你……”只說了幾個字,他不得不閉上了嘴,隆起的腹部,隨即劇烈的起伏起來。

“老小子,你吃到了苦頭了吧!”寇英傑面不改色的冷冷笑道:“這還只是一個開頭,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在雙方力道硬接互抵的當兒,寇英傑徐徐的又向前踏進了一步,黑衣人前凸的身子忽然向後彎過來,那副樣子,像煞一隻大海蝦。

寇英傑雖不曾向對方出過一招,但是這種純實內力的較量,更具十分的氣勢,那是絲毫也不能取巧的。

黑衣人雖是用出了全身功力,卻仍然不能相持多久,就在寇英傑身子再次踏進之時,他已挺不住猝然向後倒了下去。

如果單純就較量武技來說,黑衣人顯然已落了下風,可是就此服輸,他萬難甘心,也沒有臉回去交待,是以藉着向後一倒之勢,驀地一個快速的疾轉,直向着寇英傑身邊切到。

寇英傑早已料到了他會有此一手,就在黑衣人驟如旋風的切式裡,整個身子風擺殘荷的向外一閃,黑衣人的一雙手,其勢若刀的自他身邊落了下去。

一招賣空之下,已把整個半邊身子露了出來。黑衣人想是發覺了不妙,怒嘯聲中,他擰身飛足,陡地飛右足直向對方面門踹了過來。一股極大的風力,隨着他踢起的腳底,向着寇英傑面門之上猛逼過來。

這一手“旋風彈腿”,尤其在此時此刻,才更能見出敗中取勝的威力。

黑衣人這一招踢腳,稱得上陰狠之極,藉着旋身彈腿之便,瘦長的軀體猛可裡向下一折,一雙瘦手配合着他下彎的身子,陡地揚了起來,兩隻手活似一對鋼鉤,一上一下,直奔寇英傑上胸下腹猛抓了過來,似乎所有的優勢都被他佔全了。

從雙方一開始動上手的當兒,就只是黑衣人一個人出手動招,寇英傑似乎只在閃躲招架,設非深知武功妙諦者萬難看出其中究竟。

在黑衣人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裡,寇英傑偉岸的身子驀地向後倒了下來。

乍然看上去,他象是被黑衣人那隻踹起來的腳尖踢中了,即使沒有踢中,也勢必將要踢中。而黑衣人那一雙探出的怪手,看起來更是厲害,在黑衣人的雙手一腳之下,寇英傑的上、中、下三處要害,全都掌握在黑衣人毒招之下。

看到這裡,就連亭子裡的成玉霜,也由不住嚇了一跳,驀地站起身來。

絕妙的招式必欲在絕妙之境才得施展。

黑衣人如非穩操必勝,萬萬不能象眼前這樣出手,在他躍身飛足之際,已料定萬無一失,是以手腳上貫足了內功勁道,掌出腿飛,真恨不能將對方立斃當場。

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眼看着黑衣人的手腳雙雙得勢,驀然間一股奇熱氣息,由寇英傑身上傳出來,黑衣人只覺得手腳上一陣子發麻,不容他第二個念頭興起,寇英傑就象是一尾揚波而起的大魚,斜竄而起。一種他生平從來也不曾領受過的感觸——手腳雖然雙雙命中,只是卻象是抓擊在一個極富彈性勁力的氣墊上,非但難收預期的效果,整個人身,更是不由自主的被這種勁道反彈出去。

這股子力道,由於出手人用力至劇,反彈得也就更爲勁猛,一時間眼看着他身子球也似的彈了出去。

黑衣人再也難以保全他的悠然神態,身子剛一落下來,足下一連兩個踉蹌,噗通!坐倒在地。

對他來說,這種羞辱簡直難以承受:“好小輩!”嘴裡厲吼一聲,倏地躍身而起。只是對方那個年輕的敵手,已不再容他有所異動,身子一閃,如影附形般的偎了上來。在黑衣人根本還來不及轉動任何念頭之前,寇英傑的一隻手掌,已經按在了他的前胸之上。

一種巨大的力道,陡地由他心坎上強自攻入進來,給黑衣人的感受簡直是非同一般。

那一腔苦練經年的護身之炁,似乎在方一與對方這股勁道接觸之初,頓時爲之瓦解冰消。寇英傑的手掌,更像是一隻巨大的吸盤,從此而發出的巨大吸力,竟使得黑衣人動彈不得。眼看着他身子觸電似的起了一陣急劇的顫抖,那張尖削瘦臉上所顯示的痛苦,更是無以復加。“你……掌下……留情。”說了這幾個字,全身已不禁抖成一片。

寇英傑冷笑道:“大膽狂夫,無故上門欺人,饒你不得!”話聲一頓,正待一掌推出,猛可裡人影一閃,成玉霜飄身近前。“且慢!”嘴裡說着,她的一隻纖纖玉手,已經格在了寇英傑那隻手腕之上。一種奇特的力道,陡地自她五指間電射而出,強而有力的阻遏住寇英傑逼向黑衣人的掌勢內力。

寇英傑一怔道:“前輩莫非還要與這等人討命不成?”

成玉霜目光一轉,向他暗施了一個眼色,遂道:“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任他去吧!”

寇英傑心知必有緣故,當時也就不再堅持,冷冷一笑,向着黑衣人道:“看在這位前輩分上,暫時饒你不死,下次再要犯在我的手上,可就沒有這麼輕鬆!”話聲一落,那隻按在對方前胸上的手掌微微一抖,黑衣人倏地身形一震,向後退開。他身子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才得拿樁站穩,那張瘦削的臉一時變得通紅,只見他上胸一陣起伏,情不自禁地涌出了一口鮮血。

成玉霜見狀面色一驚,遂向黑衣人冷叱道:“還愣在這裡幹什麼,想死麼?”

黑衣人聆聽之下,大夢初醒似的一驚,倏地擰身縱出丈許以外。心裡這一口忿怨氣,無論如何難以下嚥,身子縱出去又轉過來,冷森森地笑了一聲,他手指向寇英傑道:“小輩,你報上個萬兒……聽聽,老夫忘不了你!”

寇英傑毫不猶豫的報出了名姓。

黑衣人重複着把寇英傑三字唸了幾遍,獰聲道:“姓寇的,今天晚上算你厲害,打人一拳,防人一腳,早晚我們還會碰面,那時候老夫將要連本帶利的向你討個公道。”

寇英傑冷笑道:“寇某隨時候教,只是老兄你是否還有這個能力,可就令人懷疑了!”

黑衣人濃眉一挑,正要反脣相譏,忽然神色一變,不禁面現驚懼,驚聲道:“寇小輩……你……”

寇英傑凌聲道:“你已爲我五行真氣傷了肝脾,爲保命計,今後卻是不得妄動肝火,切記,切記,否則五氣分岔,哪怕是華陀再世,要想保全閣下性命,也是難比登天!”

黑衣人聆聽之下,更不禁大吃一驚,怒火一牽,頓時觸及傷處,只痛得全身一陣顫抖,一股冷颼颼的寒氣,直髮五內,猝驚之下,這才知寇英傑所言不虛,一想到五氣分岔的後果,禁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哪裡還敢妄動無名!當下強壓一腔怒火,忍住焚心般的痛楚,手指向寇英傑道:“好……小輩,老夫不報此仇……誓不爲人……金磚不厚,玉瓦不薄,咱們是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成玉霜見狀一聲叱道:“邊老二,你給我站住。”

黑衣人原本已轉身待去,忽然回身站住,面現驚異的道:“你……是哪個?何以知道老夫姓氏?”

成玉霜冷冷道:“豈止是你的姓氏,就連足下大名出身來路,我也是一清二楚。我且問你,你可是人稱‘黑鷹鬼見愁’的邊威——邊老二麼?”

黑衣人神色一懾,冷森森笑道:“邊某人二十年不履中土,竟然會被你看破行藏……你這女人……”

成玉霜倏地目**光道:“不得無禮!”

被稱爲黑鷹鬼見愁的邊威,頓時住口無聲。他刻下已是驚弓之鳥,被整得銳氣全消,成玉霜一叱之下,他只當對方又要出手,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睜着一雙失神的眸子,頻頻向對方打量不已。

“邊老二,你可不要不知好歹!”成玉霜向前走進了幾步,一片氣勢,直向被稱爲邊威的黑衣人身前逼到。

這番情景,頓時使得黑衣人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敢情這個未曾出手的婦人,原來也不是好相與。

原來武林中雖說高手如雲,能夠練成“氣機內炁”之人,卻是絕不多見。

這類人動手製敵之先,往往以此成形氣炁形成一種探敵的先驅,對方如果不堪其匹,根本無須出手發招,只在那股先驅的無形內力上,已大見狼狽而俯首稱臣了。

第二十五章第十八章第三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章第二章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二章第二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十八章第十七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五章第六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九章第十八章第一章第四章第十六章第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章第十八章第四章第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五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九章第四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十章第六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八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二章第二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八章第八章第四章第十八章第四章第九章第二章第五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第二章第六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四章第二十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五章第十五章第八章第十五章第二十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一章第十章第八章
第二十五章第十八章第三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章第二章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二章第二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十八章第十七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五章第六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九章第十八章第一章第四章第十六章第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章第十八章第四章第三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五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九章第四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十章第六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二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三章第八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二章第二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八章第八章第四章第十八章第四章第九章第二章第五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第二章第六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四章第二十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五章第十五章第八章第十五章第二十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一章第十章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