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耀州晴空萬里,因爲昨夜下過雨的緣故,空氣中還殘留着溼潤的氣息。
往日空蕩蕩的刑場此時圍得水泄不通,人潮洶涌,百姓們大都流露出激動期待的神色。
“今天當真是林家少爺行刑的日子?”
“對,我打聽過了,就是今天。死得好啊,我鄰居家的外甥女好不容易養大了,小姑娘水蔥一樣可人,卻死在這畜生手中,她娘眼睛都哭瞎了。”
“他禍害的人還少嗎?只恨知府軟弱,就算罪證確鑿了,都不敢將他逮捕進大牢。多虧了咱們這裡來了瓊華公主,等下回去我就去買一些鞭炮,慶祝今天的好日子。”
“瓊華公主不怕那林家嗎?林家可是咱們這邊的地頭蛇。”
“瓊華公主可是當今天子的外甥孫女,她娘就是鼎鼎有名的衛國公主,她爹是榮親王。林家拿什麼和她比?瓊華公主身份那麼尊貴,卻願意爲我們小老百姓出頭,真是好人啊。”
“希望瓊華公主這樣的好貴族能更多一些。”
和這些百姓們過大年一樣的心情截然相比,林家上上下下全都陷入了悲傷的海洋中。雖然蘇攸寧特地爲林家留出了前排的位置,但顯然林家人都沒有要去圍觀的意思。圍觀自己的親人被斬首,百姓們還在旁邊拍手叫好,他們沒有這麼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林從延的生母杜氏從早上就開始掉眼淚,心如刀割。她問道:“老爺真不救延兒嗎?”
林鬱之一臉痛苦,“那兩位公主現在就等着抓咱們家的把柄,若是動手了,等於將罪證往她們手中送,到時候咱們一家都沒好下場。”
“等大姑娘將來母儀天下後,定能夠爲延兒報仇雪恨。”大姑娘和延兒關係那麼好,哪裡會讓延兒死得那麼悽慘。
“我認出她了,她是林從延的祖母,林家老夫人,也是林從延最大的靠山。”
“可、可是他還是孩子,他甚至尚未成親,連個子嗣都沒有。”
“老夫人別哭了,這是好事啊。若不是蒼天有眼,林從延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呢。”
大家不由對林老太太怒目而視。
昨日回來後,他便放棄了自己的兒子,轉而將過往的一些證據消除掉。林家並不是只有林從延喜歡違法亂紀,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不清白,但好在大多數都沒鬧出人命官司,還能用銀錢將那些低賤的庶民打發了。
然而她這悲傷不能自已的模樣完全沒法感動其他人。
他們對於林從延的恨意溢於言表,毫不掩飾,說出的話就如同鋒利的刀子捅進林老太太的心。她沒想到那麼多人都盼着從延死,從延還是個孩子啊,這些庶民太狠了,果然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林家這些人雖然可以不來觀禮,但有個人就算不想來,也被迫帶了過來,那就是昨日因爲妨礙公職而被壓入大牢的林老太太。
杜氏嚎啕大哭,“我可憐的延兒啊,怎麼就那麼倒黴,遇到了蘇攸寧那個殺神。”
“被他殘害的百姓最小的甚至只有八歲!八歲,他怎麼下得了手!這樣沒人性的畜生砍頭都便宜他了,就該將他凌遲處死!”
蘇悅靈一貫說話算話,還真給林老太太準備了一個最佳觀禮位置。
明明他們林家也有拿出銀子補償那些家庭啊,最多的甚至還給了兩千兩。這是他們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他們有什麼可憤怒的?
大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打死她!”
因爲林從延是她最疼愛的孫子,林老太太對於孫媳婦的身份十分挑剔,耀州貴女們看了一圈,都覺得配不上她的好孫子。等她親自養大的外孫女成了太子妃後,她眼光就更好了。在蘇攸寧剛來的時候,林老太太也想過或許可以讓孫子尚主,然而蘇攸寧強硬的性子很快就將她給嚇走了,於是這親事便一直拖到現在。
原本正哭嚎的林老太太沐浴在衆人那彷彿要吃人一樣的目光中,忽的有不好的預感。她的自覺告訴她,這時候如果讓這些人知道她是從延的祖母,只怕她討不了好。
可惜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在行刑之前,林老太太就被押送到那位置上,她老淚渾濁,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錐心之痛。眼睜睜看着最疼愛的孫子踏上滅亡之路,這太痛苦了。
因爲林老太太平日深居簡出的緣故,周遭的百姓並沒有認出她的身份,還有人問她,“老夫人也是來看罪人林從延行刑嗎?你是不是也有親人被他殘害?”
林老太太不敢說,蘇攸寧的人可不會幫她隱瞞着,人羣中的人故意高聲喊道。
“你和林從延什麼關係?居然爲他說好話?因爲死的不是你的親人吧?”
一想到疼愛的孫子日後可能無人祭奠,林老太太更是悲從中來。
周圍的百姓都被這話弄得要反胃了,“他都二十歲了,哪裡小了?”
這話一出,大家的眼睛都跟冒火了一樣。原來這就是林從延的祖母,難怪一門心思爲林從延開脫,而且聽她剛纔的話,竟是沒有悔改,反而還覺得委屈。
林鬱之看着她這恨不得以身替之的痛苦模樣,握住她的手,表情轉爲陰翳,“再等段時間,元家不可能囂張一輩子。”
她不止延兒一個孩子,也得爲其他孩子考慮,因此再悲痛,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杜氏這一刻最恨的人便是蘇悅靈母女兩,然後是那些帶壞兒子的卑賤下人,再來就是太過寵溺兒子的老太太。延兒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抱到老太太那邊,如果不是老太太慣着他,他哪裡會養出這樣的性子。
……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杜氏喃喃道:“對,還有大姑娘呢。”
“打死她!”
“她也是幫兇!”
因爲時辰還沒到的關係,林從延尚未被送到刑場,於是大家便將滿腔怒火暫時轉移到了林老太太身上。他們睚眥欲裂,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那此起彼伏的聲音匯聚成洪流,如同雷聲隆隆,震得林老太太身子不斷地哆嗦着。這時候的她已經顧不上爲自己的孫子悲傷難過,而是開始害怕了起來。
這些人不會要殺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