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稍微聰明點的人都能看出這點。
不過殷夫人等身在局中的人顯然是當局者迷，還以爲能逃過一劫，爲此還鬆了口氣。
詩也做了，花都賞了，蘇悅靈安排的下一齣戲也該上演了。
蘇悅靈言笑晏晏，“我近日讓人新排了一齣戲，雖比不上那些名家之作，但也有幾分的趣味。”
喜歡看戲的人頓時打起了精神，期待了起來。最近耀州都沒什麼新戲，翻來覆去都是那些。公主特地讓人寫的，別的不說，情節精彩那是能保證的。
殷老夫人感激公主在人前給她孫子留臉，在旁邊搭腔：“既然公主如此說了，其肯定有獨到之處。以前的戲我都聽膩了，託公主的福，今日倒是可以欣賞新的好戲。”
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手邊則放着各色能用來看戲吃的東西。
楊夫人目光落在黑灰色的瓜子，這瓜子細長，邊緣還有白色邊框，看着和她平日吃的西瓜籽和南瓜籽不太一樣。她拿起一顆放嘴裡，發現這個比西瓜籽更容易磕，而且味道也不賴。她忍不住吃了起來，還問蘇悅靈，“這是什麼瓜子？”
蘇悅靈看了看，說道：“這是葵花籽。你若是喜歡，到時候送你一些種子種植。”
種子也不是什麼特別昂貴的禮物，楊夫人便笑納了。
有的和楊夫人一樣喜歡磕瓜子的，也有的喜歡甜食，像是酥油泡螺、鬆鬆軟軟的蛋糕。他們不得不感慨，公主府這裡的吃食就是和別地不一樣。他們也算見多識廣，但在這邊都要成了剛進城的鄉下人，覺得樣樣都沒見過，樣樣都好。
沒多久，當幕布拉開時，戲便開唱了起來。
城裡搬來了花容月貌的首輔家的孫女名爲春華，於是當地一富戶賴家看上了小姐的容貌和家世，想讓自家兒子娶首輔家的女孩回去。雖然首輔已經退仕，但其門生滿天下，隨便一條人脈就足夠讓賴家飛黃騰達。更別說首輔家的孫女容貌絕世，讓賴家兒子一見傾心。
賴家和首輔家家世差距擺在那邊，想要攀附上的話何其艱難。
於是賴家便開始使出各種手段，先騙回來再說。第一招便是開始花錢吹自家兒子的好，寬厚啊，潔身自好啊，能吹的就儘量吹，吹得滿城人都誇。
殷夫人和殷老夫人這時候還沒想到自家身上，畢竟在這兩人眼中，殷東霄的優點很多，可不僅僅這兩個。
敏銳點的人下意識地看向了這對婆媳，他們想起前段時間，殷東霄善良和潔身自好的名聲格外的響亮。
他們又看看帶着淡淡笑意的蘇悅靈，她笑起來依舊是那麼美，看起來十分無害。這、應該只是巧合吧？應該不是故意在映射殷家吧？
賴家爲了哄騙首富家的千金，所做的可不只是這些。他們還花錢收買首輔家的下人，打聽首輔和他孫女的喜好和平日的出行路線，並且在他們面前製造出一次次的偶遇。
爲賣身葬父的姑娘驅趕走惡霸；公正無私地處置家裡的惡僕，彌補受害者；爲弱小的百姓出頭，拔刀相助，還險些被打……
原本對他們不假辭色的首輔慢慢地開始給了他們好臉。
其他人並不知道殷傢俬下做的這些事，看到臺上首輔彷彿被賴家矇騙了一樣，都有些恨鐵不成鋼。
還首輔呢，怎麼這麼容易被這種手段給矇蔽了？
賴家那兒子人前遣散美貌丫鬟拒絕誘惑，裝得像是正人君子，人後卻跑去逛青樓，和花魁談情說愛，哪裡是良人的樣子。這賴家全家上下都是無恥的騙子，首輔家小姐嫁進去了還能落得好？
他們也敏感地察覺到公主府這戲和他們以前看得不太一樣，唱曲的部分相對少了許多，更專注於劇情上。
不同於其他人能夠投入故事中，殷夫人看得汗流浹背，冒的主要是冷汗。
這、這戲臺上賴家的所作所爲，看起來怎麼和他們家那麼像？
尤其是他們製造偶遇塑造形象的那些手段，他們家也都做過的。
因爲這些都是殷夫人親自安排的，她自然還記得。
殷老夫人雖然沒那麼清楚，但也覺得這故事既視感滿滿，心中越發不安了。
這時候，蘇悅靈清越的嗓音響起，“馬氏，你覺得這賴家人如何？”
心亂如麻的殷夫人愣了一下，結結巴巴說道：“他、他們這事做得不妥。”
蘇悅靈意味深長說道：“只是單純不妥當嗎？伱不覺得他們很不要臉、很沒有自知之明嗎？”
殷夫人目光對上蘇悅靈，她漂亮如寶石的眼睛裡此時盈滿了淡淡的嘲諷。這一刻，殷夫人彷彿被浸泡在冰水中一樣，一下子醐醍灌頂，一絲明悟浮上心頭。
他們殷家的所作所爲，蘇悅靈早就知道了。
今天這齣戲，就是爲他們殷家準備的。
這段時間，她是不是一直把他們殷家當丑角看待？她會怎麼報復他們？
她嘴脣哆嗦着，身子因爲恐懼而抖了起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賴家簡直恬不知恥、品行低劣！”姜夫人看着臺上賴家那些坑蒙拐騙的手段，氣得手絹都被她給扭成了菜乾。
她身邊其他人也一臉贊同地點頭，戲臺上的首輔千金善良美麗，品行高潔，若是被賴家這等小人騙着嫁進去，那就太不公平了。
一個性情活潑的小姐更是不由嘟囔道：“還首輔呢，怎麼連這僞裝都看不出來。”
然後下一秒，她就被打臉了。
下一幕就是首輔喚來了家中被收買的下人，溫和地詢問他們這段時間發了多少財。
“我這邊拿了五十兩，多虧了賴家，讓我女兒能夠風風光光出嫁。”
“我拿到的不多，也就二十兩。”
“希望明天賴家人還會繼續找我，我想再攢點銀子。”
大家你一眼我一語的，紛紛曬自己拿到的銀子，都誇賴家給錢很大方很爽快。
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賓客們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杯冰飲子，一吐先前的鬱氣，暢快極了。他們就說首輔哪裡會被賴家這種上不得檯面的伎倆給騙了過去，原來人早就洞悉了，只是看着賴家笑話呢。也對，賴家願意當着冤大頭，主動送銀子，何必拒絕。
和他們形成鮮明對比，殷老夫人和殷夫人這對婆媳臉色鐵青，身子僵硬得不行。
她們先前還看公主府的笑話，覺得公主府裡外都是篩子，下人們對主子半點忠誠都沒有，花點銀子就能收買他們。
敢情他們拿了他們殷家的銀子，背地裡卻在看殷家笑話。
丑角竟是他們自己！
蘇悅靈是故意的！她排這齣戲，分明是爲了羞辱他們殷家！
她太過分了，公主就能這樣侮辱人嗎？
殷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不了這刺激，步了自己孫子的後程，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