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羅這座城市大部分的色彩與代表埃及的金字塔一般無二。
除了相對現代化的市中心會有成規模的綠化外,大片的土黃色矮方建築,逼仄的巷道,還有滿是小商小販的混亂街面纔是這座古城的真實面目。
卡爾利斯·傑克森教授茫然的走在街上,他不知該向何出去,也不知道該通知什麼人,尤其是身後跟着一個人形炸彈般的恐怖身影,老教授更是隻剩下機械麻木的走路本能。
那座天啓信徒的院落就在一條鬧市的後巷,前院的沿街鋪子是他們賣波斯地毯的店面,而此刻連帶周遭的幾間屋子,都被甦醒的天啓一怒間壓成了齏粉。
以開羅的城市效率,消防或安全應激隊伍要有一段時間才能趕來,反倒周圍有越來越多的居民圍攏過來,而傑克森教授生怕身後這位“神靈”心有不悅,隨手殺光了這些普通人。
可奇怪的是,天啓從離開廢墟後,情緒出奇的穩定。
“進,進化者?這一定是進化者吧!我看過電視,他們也叫變種人!我的天啊.他可真威風.”
一羣年輕的小夥子在路邊驚詫的看着這個身披鎧甲的高大變種人,
天啓昂然闊步向前,絲毫沒有遮掩自身樣貌的意思,沒有毛髮的眉骨上,深藍色的褶皺堆擠在眉間,對路上看到的這些凡人頗爲疑惑。
若干年來天啓蒐集掠奪了衆多強大的變種力量,可卻沒有真正的心靈能力,他看不到這些凡人心中所想,但能感知到他們的情緒。
“奇怪.”
傑克森教授聽着到天啓低沉的吐出一個自己不懂的詞彙,兩腿不由打了個彎,看着前方就是這片區域最熱鬧的大街,更加的茫然不知所措。
而這位從遠古甦醒的變種人之祖,正訝異於凡人看到自己時並沒有厭惡、恐懼與仇恨,更多的是充滿好奇疑問,甚至是某種.羨慕?
滴滴!嗡嗡.
汽車的鳴笛,發動機的轟鳴,還有對面售賣電視機的商店音響喇叭,正放着吵鬧的藍調歌舞,洶涌繁雜的音像信息充斥在天啓的感官中。
他有些煩躁於自己心底浮現出的一絲茫然,對於全知全能的主宰,這是不能被接受的。
天啓緩緩仰起頭顱,純淨的天空萬里無雲,可是在他眼裡卻有無數絲絲縷縷的灰色線條交織在城市上面,像一張無形的大網。
這樣的線條在曾經的那個時代極其少見,他看着面前有着一個線條的“落點”,向着街對面徑直走去。
傑克森教授呆呆的望着穿街而過的古代變種人,路上的汽車不得不驟然急停下來,幾乎都蓄起鬍子包着頭巾的司機,一個個探出車窗,破口大罵。
天啓下意識的觸摸着商店櫥窗的玻璃,他從未見過如此純淨透明如水一般的物質,輕輕揮了揮手,玻璃窗均勻的碎成細如沙礫的齏粉狀,疊浪般分離開來,露出裡面陳設的電視機。
傑克森看着他將手放在電視上,眼睛微閉,隨即整面電視牆的熒幕都爆起片片雪花和混亂的屏閃,連帶着音響喇叭裡也響起吱吱扭扭的刺耳銳鳴聲。
“嘶有意思.interestingинтересноdrleintéressant”
天啓的眉眼微閉,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不時變幻着各種細小的情緒,疑惑、好奇、憤怒.他嘴裡吐出一個英語詞彙,可同時又迴響出無數種現代的各國各民族語言。
老教授已經來到他身邊,看着如此詭異的情形,心裡更是升起一個荒謬到極點的猜測。
過了半晌,天啓終於睜開灰藍色的眼皮,那雙隱隱透出幽藍熒光的眼瞳,再不似剛纔那般略帶些許茫然的空洞,而是充滿了智慧與自信。
“卡爾利斯·傑克森,你在1968年的牛津公開課上被置疑的問題:爲什麼天啓王朝沒有流傳下任何相關圖騰,符號等成規模的建築遺蹟或記載.那是因爲——”
傑克森教授的嘴脣和牙齒哆嗦着,嗓子眼乾的有些發緊。
他聽着這個男人有些喑啞的低沉嗓音,帶着一口正宗的倫敦腔,侃侃而談的說起自己幾年前曾在一場留下過電視錄像的學術辯論會上無法解答的問題,腦海中那個荒謬的猜測被真實的印證了。
“——那是因爲.凡人沒有資格,頌念吾名。”
天啓通過無處不在的無線電信號網絡,電子數據,掌握了自己沉睡於黑暗地底五千年來,錯過的所有人類歷史、信息、與知識。
“.真的很有趣,凡人愚昧無知的凡人有了能威脅到神的武器.變種人,吾的孩子竟沒有被凡人所仇視,‘秩序之鞭’.秩序新秩序。”
整條街道徹底被堵塞住,所有路過的行人和車輛都停下來駐足圍觀着這個高大怪異的變種人男子,甚至有人看熱鬧般的喊着讓他再多表演幾手。
電視音響鋪的老闆跑出來看着自己碎成細渣,如煙塵般浮落在地上的櫥窗玻璃,罵罵咧咧的要這個變種人賠償,揚言要給開羅市的變種人事務處理部門打電話。
天啓面沉如水沒有任何表情,饒有興致的擡起右手,看着指尖縈繞出一團淡淡的黑氣,隨手輕彈出去,輕聲道:
“最卑微的奴隸語言這片土地上的凡人竟淪落至此,史學者。”
他轉頭看向老傑克森,從始至終沒有膽量,也不知可以說些什麼的傑克森教授意識到天啓在喚自己,兩人的腳下洞開出一團紫紅色的氤氳能量,隨即蔓延至身後。
“你將有幸作爲一個凡人,見證與記錄,吾.將神的秩序與國度,重建。”
嗡!
光團瞬間吞沒了天啓與傑克森教授,二人旋即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團拇指粗細的黑色煙塵於空中盤旋縈繞,陡然爆散成無數道細如髮絲,肉眼難見的線條,向長街上的人羣散去。
肥壯的音像店老闆頗有些財大氣粗的拿過店員遞來的黑色磚頭,站在街邊炫耀的撥打着開羅沒有多少人能擁有的移動電話,粗生粗氣的大喊着。
“阿阿嚏!阿嚏!”
他皺了皺油膩的鼻翼,好像有東西鑽到了鼻腔裡,麻癢的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揉了揉鼻頭,卻看到手背上滿是黑紅色的液體,
店鋪老闆的腦子有些發暈,他下意識的擡起頭看向前方,街上還未散去的圍觀路人齊齊連打着噴嚏,從鼻腔、眼角、耳朵,嘴巴里流出濃黑色的血液,皮膚上浮現團團黑點斑紋。
數百人哀嚎嘶吼,抓撓着面頰胸膛的皮肉,任它們塊塊腐爛脫落,以此處爲中心,蔓延了一整條街道
穿過荒蕪西部原野的德州公路上,大路兩旁除了墨綠色的仙人掌和隨着朔風簌簌翻滾的地籠草,只有一個沒戴頭盔,腮幫子咬的高高隆起的年輕小夥子,正騎着特技摩托表演界最棒的貝納利“幼獅”,轟出串串的炸鳴聲飛馳而過。
強尼·佈雷澤剛剛埋葬了自己的父親,那所老舊陳腐墓園的守墓人這兩天突然消失不見了,強尼只得自己挖了墓坑,找來神父草草的舉行了儀式。
葬下父親後蹬上車子,沒有目的地,卻又帶着莫名的篤定,向着遠方飛馳而去。
“魔鬼.魔鬼,墨菲斯托!滾出來!”
隆隆的引擎轟鳴和強尼·佈雷澤的怒吼交織在一起,前方的穹幕隱隱低垂的接連大地,深黑近墨般的烏雲壓蓋下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泥土溼氣,彷彿雲幕是漫天的灰燼濃煙匯聚而成。
轟!
強尼身前十多米處突然閃出一個黑影,他下意識的擰死了剎車,貝納利幼獅的後輪高高揚起,前輪在路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焦黑軌跡,彌散着濃郁的橡膠臭味兒。
年輕的騎士剛一停穩車子,就憤怒於自己爲什麼不踩足引擎撞上去!
那裡站着的正是如枯枝般瘦高老朽的魔鬼,墨菲斯托。
“嘖嘖.強尼強尼,看看你的模樣,我喜歡你的怒火,年輕人就是有氣勢!‘地獄火’會喜歡你的。”
墨菲斯托的人類模樣穿着上個世紀的黑色聯排扣披肩式風衣,老叟般的枯瘦面頰,眼睛很大又微微突出,嘴角掛着惱人的嘲弄,嗓音像烏鴉鳴叫般乾巴刺耳。
“混蛋!法克!”
強尼無能狂怒的向站在身前的墨菲斯托揮着拳頭,可是卻詭異的掄了個空,踉蹌着撲倒在地上,他掙扎着爬起,嘶吼着繼續撲上。
“桀桀桀別急別急我的騎士,這有一份更好的約定,你就沒有興趣再聽聽?”
墨菲斯托彷彿是一片虛幻的影子,嗤笑着任強尼·佈雷澤不斷撲空着,但是卻能拿起手中的文明杖惡趣滿滿的敲着強尼的腦袋,就像一隻戲耍耗子的老貓。
“我迷了心竅才相信你這個魔鬼!”
“.就不想再試試能把你父親換回來的交易?要知道我可以拿走他的靈魂,當然也可以像放個.屁?一樣的放掉不是麼!”
強尼遲疑了他死死盯着墨菲斯托臉上無數褶子團成的令人作嘔的笑容,只聽這個魔鬼繼續獰笑道:
“很簡單我的騎士,我剛剛收回一個遺落許久的靈魂,這帶來一個好消息而我只需要你去取來一份屬於我的契約交還給我,不僅能拿回你的‘父親’,更可以永遠的擺脫我,你說”
“——怎麼樣?”
墨菲斯托佝僂着腰,攬着強尼·佈雷澤的肩膀,歡喜的像是一隻捉到肥雞的,黃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