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早就惦記着王妃,奈何近日宮中多是非,脫不開身,老身這纔有時間過來瞧瞧。”
“您請。”內監總管在前面領路道:“王妃娘娘這會兒應該尚未起身。”
“年輕人,多睡一會也無可厚非。”
“嬤嬤這可就錯怪王妃了,昔日王妃尚未小產之際,哪天不是起的比下人還要早,伺候王爺更衣用膳上朝去了,自己才吃早飯處理王府中的瑣事。”
“哦?”焦嬤嬤不禁讚賞的點頭說道:“王妃竟是如此盡責。”
“可不是啊,只是王妃娘娘此番小產傷了身子,病體纏身,一直不見好……”
林嬤嬤心底一凜道:“這麼嚴重?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這心病還需心藥醫!”
見這位管家似乎欲言又止,林嬤嬤在臨進小院的門口停下腳步,雙手袖在袖中,笑呵呵的對他說道:“太醫真是這麼說的?有何難言之處,管家但說無妨。”
“這……”管家到底有些顧慮,不過想了想,似乎是豁出去了,便道:“自王妃小產之後,王爺就沒去看過她,嬤嬤心想啊,王妃得多心寒啊?沒了孩子,也沒了王爺的關愛……”
“竟有此事?”焦嬤嬤也是無比震驚,以前李衡和劉玉環進宮的時候,二人言談舉止也是極爲恩愛,沒想到今日竟從管家嘴中聽到這種話來。
管家很是爲難的點了點頭:“是啊……王爺以前就對王妃頗有微詞,也不常往王妃房裡去的,這次小產之後,老奴也曾多次勸告王爺,多關懷一下王妃,王爺竟然充耳不聞,老奴……也很是爲難啊。”
林嬤嬤登時怔愣了一番,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起來,那個在旁人眼中素來溫文爾雅禮數週全的李衡,在王府中竟然對自己的王妃都是如此冷漠?
這劉玉環才貌雙全,並不比東宮那個裝傻充愣的劉玉瑤差,怎麼偏偏就不得他的歡心?讓他討厭到這個地步了?
內監總管沒有聽到她說話,忍不住擡頭看了林嬤嬤一眼道:“嬤嬤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是說的上話的,不如讓娘娘勸勸我家王爺,多關懷一下王妃娘娘?”
“管家不這麼說,老身也會去做的,王妃有口皆碑,是個不錯的孩子。”
“正是,正是。”
林嬤嬤進了院中,看到伺候王妃梳洗的丫鬟才從房裡出來,就出聲叫道:“翠兒。”
正要關門的翠兒聽到了,臉上一喜,急急出來跪地行禮道:“翠兒見過林嬤嬤。”
林嬤嬤滿臉帶笑道:“好孩子快起來吧,穿的這樣薄就不必出來了,帶我去見見你家王妃。”
“是。”翠兒喜着側了側身子,讓林嬤嬤進去。
林嬤嬤一進門,屋子裡暖熱的氣息就撲面而來,翠兒殷勤的給她解開肩上的斗篷,又爲她奉上一杯茶水暖手道:“王妃娘娘剛起身呢。”
往內室看了一眼,林嬤嬤又道:“不是說身子還沒好利索嗎?這會兒就起了?”
“娘娘閒不住的,說昨夜下了一場大雪,不放心田莊,恐怕一會租戶們就要過來了。”
林嬤嬤點頭道:“真是辛苦她了,多找一些賬房從中協助也好。”
“賬房也不少,但多來不會行事,王妃還是習慣親力親爲。”
“翠兒,你在與何人說話?”內室傳來劉玉環的聲音。
林嬤嬤將手上的茶盞遞給翠兒道:“我進去看看王妃。”
“好。”
說着就給她打開簾子,讓她步入內室。
只見劉玉瑤正坐在銅鏡之前,臉色有些發白,嘴脣之上也毫無血色。
一個丫鬟正站在她的身後伺候給她梳頭,一個則站在她的身邊爲她描眉,撲上脂粉。
扭頭看了來人一眼,劉玉環眼中露出驚詫之色:“林嬤嬤?”
林嬤嬤呵呵一笑,屈膝行禮道:“奴婢參見王妃娘娘。”
“嬤嬤不必多禮。”她趕緊起身去攙扶,並讓她就坐。
林嬤嬤連連說了兩個好字,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又對她道:“皇后娘娘總歸不大放心你,所以差奴婢過來看看王妃。”
“是兒臣少了禮數,這段時間沒能進宮去給母后請安。”
林嬤嬤見她說着黯然神傷低下了頭,又趕緊出聲寬慰道:“這怎麼能怪王妃呢?王妃一向是明禮數,知進退的,只是你身子一直不見起色,皇后娘娘也非常掛懷。”
“現在已經好多了。”劉玉環笑着點頭道:“還請嬤嬤回去轉告母后,待將養些時日,就能進宮請安,唯恐被母后看出臉色不好,心中惦念。”
“一定,一定。”林嬤嬤說着一招手,身
後帶出來的宮人就上前,將皇后賞賜的一應補品並金銀之物在她面前打開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宮裡應該還有一批賞賜要下來,皇后娘娘擔心提前給了落人詬病,所以就只差了奴婢送些這個來。”
“嬤嬤代玉環謝過母后。”
“好,好。”她又指着一宮人手中捧着的那尊送子觀音像道:“皇后娘娘聞說你尚未從喪子之痛中恢復過來,特意求了一尊送子觀音,說是給你壓壓驚,讓王妃和王爺能再育子嗣,爲皇室開枝散葉。”
“兒臣明白。”劉玉環這一次沒有再多說其他。
林嬤嬤小心觀察着她的表情,見她有些許神傷,便一驚猜到管家所說八九不離十了。
又擡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輕聲說道:“王妃有所不知吧?皇后娘娘當年在王妃的時候,也曾小產過一回。”
劉玉環有些詫異的看向林嬤嬤,只聽她呵呵笑道:“皇后娘娘當年有了身孕不過五個月,因爲年輕氣盛和當時的沈皇后吵了兩句,二人動了口角,沈皇后推了娘娘一把,這才讓她小產。”
“五個月了?”劉玉環有些驚詫:“那孩子……”
“是個已經成型的男胎。”想起陳年往事,林嬤嬤仍然是心有餘悸:“可惜啊,若是生出來了,也是皇上的長子啊。”
“確實可惜,一條性命……”後者垂眸,也是有些唏噓。
只聽林嬤嬤又道:“在此之後,娘娘就整日茶飯不思,渾渾噩噩,在牀上躺了大半年,直到第二年冬天,下了大雪也無人前來送碳,娘娘才意識到,她爲了一個已經死去一年的孩子,失寵了。”
劉玉環看向林嬤嬤,已經猜出她要說什麼了。
林嬤嬤反而詢問她道:“你可知失寵代表着什麼?代表着在這王府,在那皇宮,將會任人踐踏,永無翻身的可能,如花似玉的年紀,也許再也見不到明年春天的花開了。”
“好在母后都熬過來了。”
“是啊,皇后娘娘想通了,熬過來了,如今也是大富大貴,上天待娘娘不薄,王爺和七皇子殿下又那般孝順,還有王妃這樣的兒媳婦。”
林嬤嬤又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道:“皇后娘娘熬過來了,失去的一切就都回來了,王妃也能熬過來的。”
“謝嬤嬤的一番訓導,玉環謹記。”
林嬤嬤這才笑呵呵的點頭應道“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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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了林嬤嬤之後,劉玉環坐在梳妝鏡前靜靜的看着自己,她擡手在臉上摸了摸,因爲近日茶飯少進,所以整個臉也瘦的凹陷下去,顯得有些難看。
而她兩頰雖然撲了胭脂也不太自然,脣瓣更是參拜的好似鬼魅一般。
拿起桌上的胭脂盒打開,用手指沾了點紅色塗抹在脣上,這纔看上去有了幾分精神。
窗外雪光天色,院中梅開二度,世間萬物無不奮力求生,她又何必自暴自棄?
算起來,確實在這王府中沉寂了有一段時間了,她不想進宮並非是害怕皇后,而是不知道怎樣面對劉玉瑤。
雖然知道自己進宮也未必會碰到人在東宮的她,可若是自己進宮沒有往東宮去,她又會做何感想?昔日的姐妹情分難道就要就此終結?
說實話,她確實有些不捨,可心中多少還是怪她讓自己失去了孩子。
有些躊躇的,她又猶豫了一下。
一直到決定進宮的那天,天上飄灑着小雪,覆蓋在尚未完全融化的積雪上面。
盤查馬車的宮中守衛問車裡坐着什麼人,翠兒將王妃的印信給侍衛看了,侍衛道:“可是洛清王妃娘娘?”
“正是。”翠兒應答。
遠遠的,一人也高聲問道:“王妃?”
隨即聲音的主人也穿着靴子踩踏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響,向這邊走來道:“哈哈,王妃許久未見,身子大好了?”
這聲音比較耳熟,而她記憶又一向過人,幾乎馬上猜到聲音的主人就是四皇子李徇。
微微掀開車簾,劉玉環在宮人翠兒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四皇子李徇身着銀甲紅衫站在雪地上,好似一位天將一般,只是臉上帶着的笑容仍然讓他看上去有幾分年輕人的活潑秉性。
“有勞四殿下關懷,已經好多了。”劉玉環說着,便屈膝向他行禮。
李徇擡手虛扶一把,見她這幾日確實神形俱消,厚實的夾襖和披風穿在身上仍然有些單薄,臉頰顴骨也高高聳起,和以前圓潤之色大相徑庭。
不過她仍舊氣態從容,蕙質蘭心,舉手投足間彰顯大家閨秀之風。
“王妃是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東宮太子妃也時常掛念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