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前張巖融所懷有的憤慨，直接化爲了無形，轉而變成了不甘。
這個代號X的人的琴師水平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說自己是簡單模式，好像真的很簡單，就把自己給贏了。
剛纔的對決，從開始到結束，好似都沒有堅持到一分鐘？
張巖融有些失落，自己真的有這麼菜嗎？打卡了這麼多天的太極，難道全都白練了？
飯碗被砸，人設崩塌，以後估計再沒有人找他請教對抗琴師的辦法了。
看到張巖融乾脆利落的敗在了李櫟手中，李荔露出了微笑，笑容之中蘊含着類似於“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欣慰。
但隨即想到，李櫟剛剛展露的那一手，跟他的教導基本上沒關係，他教授的絕活根本沒有施展出來。
李荔用充滿怨念的目光張巖融——落敗的實在太快了。
搶在郎拓之前，李荔哼了聲，嚴厲地對張巖融說：“你太大意了！難道這就是遊俠組隊長的全部水平嗎？”
——僅僅是單純的奪魄，就落敗了？都沒來得及讓你見識全方位360度的打擊。
聽到李荔斥責的張巖融：“……”
張巖融有點懵，李荔這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是怎麼回事？難道李荔對自己抱持着那麼濃厚的期待嗎？
怎麼他以前一點都不知道啊？
張巖融沉默了，一向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他第一次陷入了對自己深刻的反思中：李荔這個第一劍俠倒下了，或許他一開始想要找的接班人，是我這個遊俠組隊長吧！可惜我自己不爭氣，逼得楊指導不知道從哪弄來個X……
其他選手更是震驚，之前李荔提醒張巖融的時候，大家就都已經提高了期待值，但仍然被這個結果驚豔到了。
一片沉默聲中，沈晗喃喃的聲音響徹全屋。
“這是《流水》啊！”
她的語氣中富含了讚歎，神色間充滿了嚮往，彷彿還沉浸在剛剛的樂曲中，“滾、拂、綽、注，都用的好精妙啊。”
衆人齊刷刷的冒問號，顏清歌眨着眼睛，迷惑地問：“小晗，什麼意思啊？”
沈晗回過神，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等着聽她答疑解惑。
“他……X剛剛演奏的曲目，是古琴曲《高山流水》中‘流水’的部分，”沈晗穩了穩震盪的心神，儘量簡單地解釋道，“而滾、拂、綽、注，都是此曲所要用到的指法。”
“什麼滾？”張巖融瞪眼，“什麼意思嘛！”
“滾是無名指向外連推琴絃，拂則是相反，食指向內連續抹琴絃。具體到遊戲裡就是從O到M鍵，和從N到9鍵的正反連撥。”沈晗答道。
聽了她的回答，不止是張巖融，很多選手都緊鎖眉頭。
這些知識超出他們的常識之外，臨時惡補也來不及了。難道對於X，不懂音樂的人，就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了嗎？
沈晗對於奪魄的理解比較有限，她看向李荔，語氣禮貌又生疏地提出了進一步的疑問。
“李荔前輩精通‘奪魄’，肯定很瞭解古琴。我對古琴的認識只是皮毛。不如讓前輩給大家講講吧。”
李荔：……
聽了沈晗的問話，李荔的臉色登時有點不好了。不過，不是因爲他對古琴一無所知，被問懵了。而是好死不死的，他竟然真的知道一些。
他心裡瞬間閃過數條os：
——《高山流水》嘛！懂，怎麼不懂了，十大古琴曲之一嘛。
——你知道十大古琴曲還包括哪一首嗎？《廣陵散》啊！
——你知道李櫟碩士畢業論文寫的什麼嗎？《古琴曲‘廣陵散’的演奏方式及研究》啊。
——你知道我爲什麼知道嗎？因爲六十多頁的論文，我特麼基本上全背下來了！
……
諸位職業選手眼見李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越來越難看，俱都不明所以。
李荔被沈晗的問題喚起了不美好的回憶，從最一開始死記硬背的那篇畢業論文，生拉硬拽記下來彈奏方式的那首曲子，到前些日子李櫟填鴨式的給他傳授的樂理樂史，那些想起來就想做噩夢的音樂課……
李荔的沉默太漫長了，漫長到電話那頭的李櫟都恨不得替他回答了，就在這時，李荔開口說話了。
“這些指法什麼的，都不重要。”
“咱們是電競選手，不是音樂大師，不必明白其中的樂理，只要能明白事物的原理，就可以了。”
李荔說到這，看向張巖融，“按照沈晗所說，滾、拂手法，共同點就是連綿，不論是從低音到高音，還是從高音到低音，都是一氣呵成的。”
“雖然不懂，但聽得出來，這種一氣呵成的時候，反抗最難，因爲中間根本沒有強插的餘地，而對琴音的反抗，最好的時機，就是在斷續的樂音中間。”
電話那頭的李櫟聽到這裡，只想拍案叫絕！
聰明！難怪雖然是音癡，還是能較好的掌握琴師，因爲李荔抓到了事物的本質。
“你雖然聽不懂曲子，但有沒有發現，在一次次的對抗中，已經逐漸摸出規律了？尤其是最後的時候，已經能試圖反抗了？”
“是。”張巖融連連點頭。
“所以X變調了，他沒有改變曲目，因爲‘奪魄’技能要求樂曲連綿，換曲子的話，極大可能會中斷技能，所以他就從節奏和調入手，細微處進行改變。就好比遊俠的劍招，同樣是一招，不同的人使出的時機、應對的情況都不相同。對戰的時候，既可以從戰局判斷，也可以根據對手判斷。”
“所以，根本用不着懂音樂，一樣可以反擊。”李荔最後斬釘截鐵的說道。
他從樂曲過度到在場所有人都熟悉的遊戲上時，衆人理解起來就事半功倍了：是啊，這又不是現實中的古琴，即便再靈活再自由，也要尊重遊戲技能的基本規律啊。
電話那頭的李櫟聽了這番解讀，先是點頭，後又搖頭。
對音樂的理解，對於施展“奪魄”的好處數不勝數，至於反抗，也要能從曲子中儘快抓準節點才行啊。所以“懂音樂”根本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優點。
分明是個很佔優勢的優點。
李荔的話是在挽尊，因爲他自己是音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