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營生家”這個營生,是一個人名,大名叫馬營生,說到這個馬營生,老羊不時地長吁短嘆,漸漸給我講述一段讓人心酸的回憶。
如今的營生家,就只剩下一箇中年婦女,還有兩個四五歲大的小孩子,家裡窮得叮噹響,這個倒不是關鍵,關鍵是馬營生這個人,他已經去世將近三年了。
這個要說起馬營生的爺爺,馬營生的爺爺有四子一女,而馬營生的父親則排行老四,叫馬敬文,小名叫老四。
原本老四的父母是最疼愛這個第四子的,幾乎從小寵到大,家裡的活,農田裡的活,都沒捨得讓老四染指過,所以老四年輕時候也養成了一個說一不二的嬌慣脾氣,眼看着前面三個兒子都成了家,老頭子看小兒子也長大成人,也划算着該給小兒子說門親事,那個時候,都是父母做主,但是老四卻不同意,指名道姓說要娶南邊十里外的龔家村一戶人家的女兒,否則誰也不娶。
殊不知,當年的龔家村和羊駝村之間,有一座私塾,老四就是在私塾學文習字時,不知怎麼認識了龔家村的女兒,老四的父親,也就是馬營生的爺爺,一聽就火大了,這還得了,俗話說女子未出閨前,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兒子居然上個私塾都能認識到一個女子,便認定這個女子不是什麼良家之女,決計不答應老四的請求,硬是找媒婆說定了另一個村子黃胡村的女。
而且彩金都下好了,就等着女方的家人前來相家,如果對方家人看着可以,就擇個吉日把事兒給辦了。
哪知老四一根筋走到底,不帶拐彎兒的,非但在黃胡村的人家來相家時沒有露面,還在私下裡就和龔家村的女兒私定了終身,當然,此事直到老四的父親逼着老四成親那天,好端端的大喜之日,竟是鬧出一場悲歡離合的大戲。
人家那邊等着去接新人呢,但這邊老四的人卻找不到了,可是把老四的父親急得火上油,最後可想而知,老四自是去見龔家村女兒了,直到第二天日曬三竿纔回家門,這下還不出了大事。。。
老四捱了一頓毒打,直到老四的母親哭喊着哀求着纔算是放過他,但老四那次苦挨之下,還是沒有承認自己有錯,老四的父親打完兒子,也不免老淚縱橫地哭了一大會兒,要說人言可畏,這在那個時期可是比命還重要啊!
黃胡村的女兒豈不是給人家擺了個大難看?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以後可是要嫁人的,這下還讓人家怎麼嫁呀?
非但如此,自己家的名聲算是丟的乾淨,臉面就是想拾也拾不起來了,可是話說過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還能如何呢,老四的父親心下一橫,說道,你這個龜兒子要想娶老婆也行,但是你找哪家的都行,就是不能找龔家村的女兒,否則就和你個龜兒子斷絕父子親情。
話趕話趕到這兒了,老四也是一根筋又竄了起來,斷絕就斷絕吧,大不了等您老消完氣再回來盡消,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從離開家門的那一刻起,便是做出了終生遺恨的抉擇。
黃胡村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可是龔家村的人也得到了消息,說是羊駝村的一個小子和本村的姑娘相好,這在一個臉面勝於一切的年代,那是捅破天的大丑事,龔家村的村民壓根不讓老四進村,否則就威脅並揚言要打斷他的腿,但這並未抹殺掉老四的愣脾氣,老四跪下了,跪在龔家村的村口足足五天五夜,五天五夜不吃不喝啊!
這一下子鬧騰的,可是傳遍了十里八里的大小村落,要說最後。。。最後就得問馬營生的母親了,據說是馬營生的外婆被馬營生父親的執着徹底感動了,苦苦哀求馬營生的外公,結果老兩口無奈之下,又拗不過女兒的絕食以對,生怕臉面沒保住,再搭進去一個女兒,那可算是丟人丟到家了,所以,馬營生的父母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當老四帶着新媳婦向老爹老孃道歉時,卻遭到一頓前所未有的冷漠對待,而且,老四的父親,也就是馬營生的爺爺,竟然將老四的大名從族譜中給除名了,這。。。這也說明一件事,馬老四已經和親生爹孃徹底斷絕關係了。。。
馬老四那個氣啊,一根筋的脾氣騰起竄了起來,怒聲言道,以後就是死也不會再邁過這個門檻,如此,馬老四的窮困小日子開張了,先是在田間地頭搭建了一個小鞍,而後漸漸改成了土坯房,再後來,馬營生出世,一看是個大胖小子,老兩口估摸着好日子總算是有盼頭了,但世間之事,往往事與願違,自從馬營生出世後,馬老四的身體總是大小病不斷,整體抱着個藥罐子,一躺下就是一個月半個月的熬,可是拖垮了整個家。
雖然日子苦點,一家人倒也逆來順受,馬營生漸漸長大,更是懂得做人的道理,據村裡人謠傳,馬老四的父親雖說和這個小兒子斷絕了父子之情,但是人老了也就擱不住血濃於水的親情牽扯,時不時趁着馬老四兩口子不在意,偷偷塞給馬營生兩個響子,或是揣個白饃饃,但是馬老四知道後,狠狠地打了馬營生一頓,至此,馬老四的父親再也不敢給小孫子東西了。
馬營生長大後,老爹老孃的身體也快扛不住了,但馬營生卻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孝子,不管多髒多累的活計,不管是端屎端尿,他都盡心盡力孝敬着兩位老人,要說做人子能做到這一步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真正能身體力行做到這一步,卻是極少人能達到的。
直到馬老四的父母先行一步去世,兩代人的恩怨纔算是無聲地畫了個句號,但是馬老四卻是嚴厲地告訴馬營生道,以後他們老兩口去世後,卻是決不能入馬家祖墳,既然族譜上都已除名,到死再挪到一塊兒,豈不是讓下面的祖先嘲笑麼?
馬營生拗不過父親馬老四,只得含淚答應,就在三年前,馬老四和老伴兒悄然離世,說也奇怪,有人說馬營生這個孝沒有盡完,這不,過了沒有三個月,馬營生也得了個重病,一命嗚呼了。
而這時,馬營生已經撇下了一個賢惠的妻子和兩個還未長大成人的孩子,馬營生的妻子也明白丈夫的心思,就把丈夫葬在公公婆婆的孤墳側面,而在當時,就是老羊去安的穴位,老羊當時就告誡營生的妻子道,她公婆本就佔了一個孤星位,根本無法葬其他後世子孫,恐有不祥,甚至會鬧出陰由事端,應該讓營生認祖歸宗,葬在真正的祖墳之地,但營生的妻子可不管那麼多,言稱營生孝順了老人一輩子,老了老了一起下到下面,也應該陪伴着二老纔是,如此,馬營生便是葬在了一個不祥的位置,雖然老羊設法化掉一些煞氣,但也維持不了多久。
馬營生死在三年內,也就是不久後鬧出了大旱,想必李大東率領的村民應該是認爲馬營生是因爲葬的地兒不對路纔要去扒墳吧。
我則苦嘆不已,殊不知錯誤的認知很可能會釀成人間大禍,若是李大東真的扒開了馬營生的墳,結果發現馬營生不是旱魃,那他該如何給馬營生的妻子一個交代呢?恐怕三兩句話是萬萬說不清的,扒祖墳,這可是結深仇大恨的引子啊!
老羊的家在羊駝村的最東頭,而據老羊所說,馬營生的家則是在村子的最西頭,這麼說,倒是和馬順宏家不遠了。
快到馬營生家時,老羊隨口說了一下馬四爺家的事,這個馬四爺,和馬老四可以說八竿子打不着,爲什麼這麼說,據老羊說,馬四爺祖上七代時可能和馬老四的祖上九代是本家,但是傳到這麼多代,誰還認誰是親戚啊,俗話說親不出五伏,他們兩家那是早出了六伏七伏了,所以誰也挨不着誰。
馬四爺一家子如今就剩他一個七十多歲的糟老頭兒了,爲什麼村民們會認定他家也沾上旱魃的事,那是因爲他的一大家子人,就是在去年纔剛剛過世,而且是一家五口人,一夜之間齊齊下了地,究其原因,乃是一鍋粥惹的禍,大旱連年,吃喝皆無,誰知馬四爺的兒子媳婦進山一趟,竟然誤挖了含有劇毒的草根,而非菜根,當晚煮了一大鍋,馬老四的老婆子,以及兒子媳婦,還有兩個大孫子,都是吃了個撐,只有那晚馬老四進山下野套子捕山兔子,結果第二天早上回到家,卻發現滿屋子沒有一個活人,全都直挺挺地躺在堂屋內,桌案上還散落着毒草根呢。。。
我皺了皺眉,要說村民無知,我覺得就算再無知也不應該懷疑到馬老四的頭上,畢竟大旱之年在兩年前頭就開始了,而馬老四的一家幾口子是去年纔去世的,這完全對不上啊!
說着,老羊指着一座破房子道:“這就是營生家了!”
我還未進院便已察覺到有些不對頭,因爲宅院的大門是大大咧咧的開着,而且門板下面的石槽也微微有些偏位,可見這是有人用大力推動過,看到這,我和老羊快步走進院子,卻發現院子裡屋子裡都沒有一個人影,我心裡暗驚,連連叫聲不好!
門都是大開着,而人卻一個也沒有,這。。。這隻能說明一點,營生老婆或許已經趕往墳地阻止李大東等人了。
我渾身顫了顫,按照老羊所述,這三家簡直和我在夢境所見到的幾具屍體完全相同,難道。。。難道昨晚的夢是在預示着今天要發生的事?!
唉!人,若是犯起糊塗來,可真是比鬼還要可怕百倍啊!
我來不及多想,急道:“快!快帶我去馬營生的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