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很冷。
連翹靠牆而坐，微微掀起窗戶，仰望着夜空中的點點星光。她的身上裹着一層厚厚的棉被。
小花妖阿寶在牀的另一側，睡得很香。連翹一直睡不着，卻又不能翻來覆去的吵了阿寶，她索性坐起身，一個人看着夜色發呆。
一年……零四個月……
連翹低頭看了看綁在自己手腕上的藍色髮帶，這還是她從肉肉那裡搶來的，一直帶到現在。
每一天每一天都這樣過去，原來他們竟已分開了這麼久。
比如現在，他們都在北域，都在這個沙漠之中，卻無法相遇，無法觸摸到彼此……
連翹關上了窗戶，將臉埋在膝蓋中。她沉默的抱着自己，她緊緊地抱着自己。
*
“人到齊了麼？”紙鳶站在馬車邊，清點了下人數，發現少了一個，“沐天、沐天快一點——”她略顯急切的喊道。
“來了來了來了——”小沐天從大門裡竄出來，身上揹着一個大大的包裹，簡直是恨不得把整個沐家都帶過去。
“上車吧。”紙鳶側過身，沐天把大包包扔進專門裝行李的馬車裡，自己繞到了後面的馬車前，跳了上去。
他們一共準備了兩輛馬車，一輛專門裝行李，一輛載人。
裝行李的那個車伕是沐金，另外一輛的車伕是沐火。他們等人都到齊後，便開始策馬奔跑。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出了西陵城。
紅裳用沐家專有的信鴿將消息傳了過來，沐家的人上午看到消息後，下午就立刻動身了——每一個人都知道，掌門去了北域沙漠這意味着什麼！而紅裳，也已經和尹光耀一起前往北域，他們約好了在那裡會面。
只是，這次的路途，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
這纔剛剛駛出西陵街，前方就有一羣黑衣人擋住了去路，看樣子是專門爲他們而來。
兩輛馬車都停了下來，沐金不悅的看着這些人，冷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這羣黑衣人沒人回話，卻各個都拔出了劍齊攻而上，沐金沐火一起飛了出去，緊接着紙鳶也從馬車裡飛出，而小月牙也已經開始使用幻術。
這纔剛出城門，就碰到敵人，看來這一路上的埋伏絕不會少……
與他們的情況相同，紅裳和尹光耀這邊也碰到了敵人。看來空山已經將沐家的人都盯牢了。不過因爲尹光耀的緣故，所以這邊並不吃力。只是因爲無盡的戰鬥，他們的速度明顯被拖慢了很多……
“太過分了！”紅裳在一次戰鬥後憤憤的跺腳道：“他們這樣不斷的派人來，我們哪裡還能趕得到？！”
而且，空山派來的人都是人族的人，紅裳他們都儘量不傷及性命，而這些人也是一些爛招陰招不停地用，雙方都無生命危險，可他們明擺着是在拖時間！
“沒辦法了，打吧。”
“啊？”
“看，又來人了。”尹光耀用下巴點了點不遠處的叢林。
紅裳欲哭無淚的舉起劍，心裡把空山全體的祖宗十八代顛過來倒過去的問候無數遍！
*
“有人到了麼？”連翹看阿寶從外面回來，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阿寶搖了搖綠綠的大腦袋，聲音有些失望，“沐升的那個日期往後延遲了好幾天呢……可是沐家怎麼沒一個人來呢？……”
“我估計是在路上遇到意外。”連翹正在用細布擦拭着薄雲龍曦，她輕輕嘆了一聲，“阿寶，看來我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最壞的打算？”
“嗯，就是隻有我們兩個，衝進去。”
“呃……”
“怕麼？”連翹笑着問道。
“不！不怕！”小花妖挺了挺胸膛，“阿寶可以帶着你飛進去！”
“嗯，阿寶最棒了。”連翹誇讚道。
“嘻嘻嘻……”小花妖撓了撓後腦勺，滿目歡喜。
連翹誇它了！它好開心呢！
連翹低下頭繼續擦拭着薄雲龍曦，他們在這客棧裡等了幾日，百里拓明也不知下落。會不會……連翹搖了搖頭，百里掌門應該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抓到，估計也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吧……
明天，明天就是空山計劃的那一天了。
如果今晚還沒人到，連翹就只能跟阿寶兩個人趕去。
幸好阿寶現在可以飛行化，並且可以飛得非常高，這也是爲什麼阿寶一路上趕來都沒被人攔阻的原因。它飛的那麼高，誰能看得見啊。到時候讓阿寶拖着她一起飛過層層障礙，直接在肉肉的門前停下就好。其餘的，就教給她吧。她無論如何都會拖到肉肉從“盾”狀態中出來不可！
又是一天的準備，是最後的準備。
連翹看了眼外面已經完全消失的夕陽，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關上。
阿寶就在對面的樹上，它看到連翹關上窗戶以後，也從樹上跳了下來。人來人往的客棧，它披着黑色斗篷，低着頭跑上了樓。
……
夜幕降臨，兩輛馬車在樹林中疾奔。馬車裡的小月牙重重的嘆了一聲。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不好，這一路上大小戰鬥都經歷了無數次，現在離北域還差着遠呢！
“掌、掌門……”睡夢中的沐水喃喃念道，她眉心緊蹙，心情看起來也很不好，“掌門……對不起……對不起……”
小月牙替她掖了掖身上的被褥，和紙鳶互看了一眼，兩人心情都急卻都無可奈何。如果人人都能像阿寶那樣有翅膀就好了……
……
“還不睡麼？”尹光耀往篝火里加木頭，紅裳裹着厚厚的被褥靠着樹。他們沒日沒夜的趕路，現在是前後離城鎮都很遠，所以只能在樹林裡過夜。不過大家都是習武之人，早就習慣了。
“你有沒有發現，這兩天伏兵少了很多。”
“嗯，估計，時間差不多了吧。”尹光耀繼續往火堆裡添東西，以保持火光的燃燒。
“……你的意思是說，就……快了麼？”
“應該就在這兩天吧。”
以他們現在的距離，如果日夜兼程，大概要五天可以趕到……而在這種情況下沒了伏兵，那就說明……五天之內，計劃一定會實行。
……
“駕、駕、駕！”一匹黑色的駿馬急速奔馳，姜北臣的面色不是很好，卻絲毫不打算減速。而在他身後很遠的距離，跟着浩浩蕩蕩的一大匹人馬。
他被骨邪打傷，雖得治療，身體卻……他暗自嘆了一聲，他知道骨邪最後爲什麼要那麼做——爲什麼要把自己的修行全給了他，可是也就因爲他的這次轉移修行，讓他白白的睡了十天！……十天啊！他醒來後，儘管身體還有些疲乏，卻是立即上馬朝着北域趕去！
得到了骨邪的內力，對他而言自然是極好的，甚至是這些法術讓他離那個位置更近了一步。可是卻又因此讓連翹陷入了危境……他的心情很是糾結。
也許沒有一個人可以理解骨邪爲何要那麼做，可是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一句話。
在他昏迷時的那句話……
陌如年，欠你的，我今天都還給你。
……
北域，入口處。
一襲黑影站在月色下，他的身前站着一排望塵派的弟子。
沒有人動。
可是他……他知道這些人爲何而來。
他的身份已被識破。
所以望塵派的弟子來了這麼多，守在城門口。他雖迫切的想要幫連翹，可是也不能因此而……而殺害望塵子弟。
畢竟望塵派是他和蓮兒的家，更是他和蓮兒十年的心血。雖然他可以打傷他們，但是如果他現在往前走一步！……所有望塵派的弟子都用劍抵着自己的脖子，他們用眼神告訴他，只要他向前一步，他們立即在這裡自刎！
百里拓明的眼裡閃過一抹痛楚，他緩緩地朝後退了進步，最終轉身離去。
對不住了……連翹姑娘。
他……他實在沒有辦法……逼死這些弟子……
*
瞬玲滅一個人走在沙漠中。
這裡距離北域，還有最後一段距離。這件事情，其實本跟他沒有關係，夜神也好、塑造的神夜好……這對魔族都有利有弊，其實他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坐觀其變。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趕了這麼久的路，來到了北域。
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他不知道。
*
“姑娘，請問到沐家去要怎麼走？”末日攙着自己的老伴，詢問着路邊賣水果的小姑娘。
“大伯，您從這裡一直往前走，下個路口拐個彎，再一直往前走，用不了多久就到了！”賣水果的小姑娘很熱情，她拿起一個蘋果，笑道：“您看，我家的蘋果都是新鮮的！您應該是去沐家看望故友吧？要不要買一些帶着？”
“不用了，小姑娘，我們從家鄉帶了很多特產來。”扶音抱着一個包裹，看來是帶了一些特產想要給連翹他們嚐嚐。
小姑娘笑了笑，道：“哎，那你們慢點，冬天路滑，小心別摔着了。”
“謝謝、謝謝……”
末日和撫音互相攙扶着，緩緩朝沐家走去。賣水果的姑娘看着他們微微彎曲的背影，眼裡突然多了抹感動。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多好啊！
“哎——他們，是要去沐家？”另外一個攤位的人問道。
“嗯，對啊。”賣水果的姑娘邊整理自己的攤位，邊點頭道。
“嘖嘖、我估計他們得撲空。”
“怎麼說？”
“你不知道麼，沐家的人早在十天前就一起離開西陵了——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啊？真的麼？他們都走了？應該有人留下的吧……”
“沒，現在的沐家，一個人都沒有。”
*
夜深了，萬籟俱寂。
連翹拿起了薄雲龍曦，從凳子上站起身。
“阿寶。”
“嗯！”
“出發！”
下一秒，屋裡的蠟燭被吹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