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彷彿是做了一場大夢,大夢何時覺,飄渺無人知,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因爲已經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了。
玄之又玄,衆妙之門,但妙在何處,又無法說清。
我只知道睜開眼睛時,窗外的陽光正不遺餘力的從窗口處滲進來,和它一起映入我視野的還有一顆顆擠在一起的腦袋。
每一顆腦袋上都是一張笑臉,笑意濃重的無法稀釋。
“醒了!真醒了!”老舅叫道:“看他的眼珠子都在動!”
寡笑的老爸也咧開了嘴。
媽媽和江靈開始抹眼淚。
表哥用手指捅了我一下,道:“說話啊元方,你有意識沒有?”
“咳咳……”我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衆人全都一驚,紛紛對錶哥怒目而視,媽媽道:“哎呀!咳嗽了!這是什麼徵兆?”
奶奶立時叫道:“二哥,東木先生,元方咳嗽了!你們快來!”
江靈憤憤的瞪着表哥,木仙也惱怒道:“他現在正虛弱,你捅他幹嘛!”
老舅點着表哥的頭,噴着吐沫星子罵道:“敗家孩子,站一邊兒去!”
表哥驚慌失措,灰頭土臉,站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衆人見狀,更是惶恐,老舅做張做智的喊道:“瘋了!瘋了!哎呀,這孩子醒過來也瘋了!”
老爸登時嚇得便如土色,怔怔的看着我。
曾子仲擠過來,驚疑不定道:“不應該瘋啊,我的法術做的相當成功……”
青冢生的醜陋腦袋也探進來,蹙眉沉聲道:“這氣色、神態是正常的……”
衆人神態各異,惹得我笑得更厲害,哆哆嗦嗦道:“我,我沒瘋……哈哈!我好了……哈哈哈!你看看你們的樣子,哈哈哈……”
“嘶……”張熙嶽擠進來,看見我的樣子,眉頭一皺,倒抽一口冷氣,道:“這情形恐怕真有些不妙,似乎是瘋魔症……”
我愈發不可抑制,這場笑劇直鬧了好久纔算打住。
是真不是幻。
只有真正的人,纔有這許多實在的情感。
時間已經是白天了,距離我在李朝先家裡暈倒那時候算起,到現在,過去了整整四天!
按照曾子仲的說法,我被重瞳子帶回來的時候,魂魄離體,身子都僵硬了。
按照青冢生的說法,我被送回來的時候是假死狀態,還剩下一絲生氣悶在胸中。
張熙嶽說我之所以傷得這麼嚴重,是因爲不但有外傷、內傷,還有強運內息作戰而形成的二次傷害,而最最致命的就是我體內中的毒!
農皇子下的毒,正是那被重瞳子稱作是“萬禽一點香”的毒。
這毒的名字聽起來並不怎麼響亮出衆,甚至隱隱還有些滑稽可笑,任誰也想不到它差點要了我的命,就連我也難以置信!
但是據重瞳子所說,此毒實乃農皇子平生得意之作,具體如何製法,重瞳子所知不多,只是瞭解其中一兩道程序而已。
這毒乃是農皇子派門下衆徒弟遊走天下,從數萬處窮山惡水谷底蒐集數萬種禽類糞便,集合萬噸,精粹篩洗,卻只取一兩,再由農皇子親自按方研製成毒!其品無味,入腹有香,因此號稱“萬禽一點香”!
這毒制的奇,其毒性更奇,在其尋常狀態下,沒有人能認定它爲毒,因爲它既無毒之狀,又無毒之色,也無毒之味,還無毒之性。
人如果是剛中這毒,基本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體內發酵時才慢慢將其害醞釀出來,一旦爆發,便不可收拾!
所以,當日當時,自從我吐出第一口血後,很快便不省人事,其毒害體,以至於讓我假死四天!
而後,張熙嶽爲我治療內外傷,青冢生爲我拔毒,曾子仲爲我佈下招魂大陣,重瞳子不惜以陰陽大執空術中的陰術至境探虛追魂,四位絕頂高手無日無夜、耗盡心神才挽回我這一命!
中途,老爸、老媽、奶奶、老舅、表哥、木仙、阿秀、三爺爺等人也是不分晝夜,堅守在旁,任誰也不願意休息。
至於江靈,在被鄭軍強的警車送回來之後,便由張熙嶽、青冢生醫治,她的傷雖重,但卻並非傷在要害,殘存在其體內的子彈被張熙嶽拔除後,又消毒縫合傷口,至此便無大礙。
她體內的毒也因爲及時被我全數吸出,所以對她沒有造成影響,她現在只是虛弱,早就沒了性命之憂。
當問及十八路術界門派,我才知道,除了曾子仲、張熙嶽、老舅、表哥之外,其餘諸家都盡數離開了陳家村,木仙和阿秀雖然留下,但是木賜也已經先行一步。所以,很少人知道我幾乎殞命的事情。當然,這種事情也不值得宣揚。
至於李朝先家中的後事,自有鄭軍強全權處理,邪祟既去,妖人逃潰,剩餘的事情,鄭軍強處理起來綽綽有餘。
而彩霞也在三天前的夜裡來到陳家村,只是現在是白天,她不便出現而已。
說話間,我逡巡四顧,卻沒見重瞳子的身影,便問道:“重瞳子呢?”
衆人都愣了一下,然後便都把目光投向了老爸,老舅道:“我感覺那小子神經兮兮、古里古怪的,我沒注意他,弘道應該知道。”
老爸道:“在外面。”
我道:“他在外面幹什麼?”
老爸道:“曬太陽。”
我有些無語,老爸現在說話是能不多說就不多說,好像多說一個字就會累死似的。
我又道:“他爲什麼不進來?”
老爸默然的搖了搖頭。
木仙笑道:“那個小帥哥脾氣怪的很,對我們基本上誰都不搭理。還有,他眼睛裡的眸子是正常人的兩倍!看上去也挺嚇人的。”
曾子仲道:“如果不是有四個眸子,當日也不能以奇術去追元方的遊魂。說實在話,我當時佈下招魂大陣,成功的可能還不足三成,若非重瞳子大力相助,元方今日也不能活過來了。”
木仙道:“就這樣,元方還把人家差點給弄死。”
我嚇了一跳,道:“怎麼回事?他沒事吧?”
木仙道:“沒事。他用法術追魂,本來已經鎖住了,但是卻被你給強行掙開了,因此遭受反噬,暈死過去。”
我沉吟了一下,道:“說來也奇怪,如果當初身魂相離時,有意識的那個我,只是我的遊魂,那麼爲什麼一開始,我覺得自己能夠施展三魂之力、混元之氣,甚至能夠開啓四大目法,擊潰重瞳子的大執空術之陰山鎖魂輕而易舉,但是當我與鬼面交鋒的時候,卻反而什麼本事都施展不出來?”
青冢生道:“鬼面是誰?”
我道:“就是那個要搶奪我身體的厲祟。”
曾子仲道:“這個並不奇怪,你所感受到的自己能施展三魂之力,能施展混元之氣,能開啓四大目法,其實都是假想,畢竟你的身體僵死,不受調動,三魂之力、混元之氣、四大目法都沒有載體,你如何能施展?”
我詫異道:“都是假想?可我真的擊潰了重瞳子的陰山鎖魂啊,他不是還因此而遭受反噬了嗎?”
曾子仲道:“這個也不奇怪。一言以蔽之,無論是你的遊魂還是那個所謂的鬼面,其實都是一股品性屬陰的精氣神!簡而言之乃是魂念!而魂唸的力量,取決於其本身陰氣的深重程度。這你可理解?”
一提及魂念,我立時便想起伏牛山中峭壁洞內名城老祖的事情來,當即便點了點頭。
曾子仲繼續道:“陰山鎖魂,乃是重瞳子強行祭出自己的一道魂念,去禁錮你的遊魂!此術爲陰術,但既爲人御使,必定要沾染上重瞳子自身的陽氣,也就是說陰性不純。因此這術無法抵擋你遊魂的衝突,畢竟你的遊魂已經完全離體,所沾染的陽氣微乎其微。所以,你的魂念能夠擊潰重瞳子的陰山鎖魂,他的魂念受到衝撞,造成魂魄震盪而昏死過去。但這只是力量上的高下而已,根本不涉及什麼魂力、元氣、目法等,而你渾然不知自己只是遊魂,所以想當然的認爲自己是靠着什麼混元之氣取勝的,其實不然。”
我恍然道:“原來如此,我打不過鬼面,也是因爲鬼面的陰氣比我那遊魂的陰氣要重,而且還修了鬼道。”
“不錯!”
曾子仲點了點頭,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物有物道,祟有祟道。也即萬靈有道!只是我特別好奇,我做招魂大陣之前,已經把院子內外所有的祟物都清洗掉了,地上空中四周也都以符籙、法器做鎮,那個鬼面究竟是怎麼進來的呢?”
說着,曾子仲的目光幽幽的投向了我,道:“元方,你可知道那鬼面的底細?”
我不想說那鬼面就是重瞳子的另一道惡魂,便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
曾子仲皺眉道:“我知道厲祟雖然邪惡,也時有奪人軀體的事情發生,但是它們奪人軀體都講求一個緣法。也就是說,它們不會隨隨便便去搶佔一個人的身體,除非它與那人有因果機緣。要麼你惹過它,要麼它惹過你。”
“不錯,那鬼面確實跟我師父有因果機緣。”
重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進了屋子,淡淡道:“而且那鬼面就在我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