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眼神就是說不出的驚悸:“不瞞你說,那個場面,我這輩子是不想看見第二次了。”
原來,我卡住了金剛杵之後,瀟湘爆發了雷霆之怒,跟小葫蘆島那條龍一樣,對在場的人大肆屠戮,據程星河的描述,當時血肉橫飛,空氣都讓血染紅了。
但這個時候,天師府的人來了。
天師府的人能耐有多大不用說,瀟湘一開始就在河洛那受了傷,又被鋪天蓋地的蟠龍蝨撕咬,本來就傷痕累累,又對那幫人耗盡了力氣,本來就體力不支,天師府人多勢衆,還來了天階,瀟湘沒有支撐得住。
天師府的人組了伏羲八卦陣,要把瀟湘給抓住——重新把她帶回去鎮青龍局。
可瀟湘寧願死,也不肯回去——她寧願毀了自己的元身。
我心裡一沉,一把攥住了程星河的手:“你不是說她沒死嗎?”
手上一陣劇痛,程星河手上也有傷,頓時呲牙咧嘴:“着急傷肝,你這麼急吼吼的幹什麼?我不是把逆鱗給你了嗎?”
逆鱗……我只知道龍的逆鱗觸之則死,還有,得其逆鱗,能成其主……
這個想法讓我心裡一陣劇痛——江辰……還妄想當瀟湘的主?
不過程星河這麼說我就聽不明白了,難道還有別的含義?
程星河端住自己的手,跟吃烤紅薯似得吹個不停,倒是轉移了話題:“你聽說過鳳凰涅盤吧?”
鳳凰涅盤中國人都知道。
老鳳凰死的時候,會進火裡把自己焚化,接着,在火裡重生。
難道說……
我立刻把那個逆鱗拿了起來。
迎着陽光,那片逆鱗發出了七彩璀璨的光。
美的不像是人間的色彩。
瀟湘的鱗甲好像是白色的,這一片,卻是寒冰一樣的透明。
而這透明之中……像是包着一個小小的東西!
仔細一看,圓圓的,像是個蟲卵。
我的心頓時就提起來了,看向了程星河:“這什麼?”
程星河喘了口氣:“就知道你腦子快,這是你老婆的精魄。”
她臨走之前,是把自己的精魄封在裡面了?
程星河接着說道:“這就跟鳳凰卵一樣,肯定是能重生的。”
我連忙說道:“那你告訴我,怎麼能讓她重生?”
程星河撇了撇嘴,答道:“這你問我,我問誰去,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勸你還是知足點,她留下了“火種”在你這裡,遲早是能重新點燃的。”
火種……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瀟湘爲了出來,吃了那麼多苦,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無論如何,我都得找到辦法,儘快把她救活重生。
而且,河洛,馬元秋——要不是她們,瀟湘現在應該正坐在我身邊,我還欠她一個婚禮。
這件事情,沒這麼容易就完了。
我立刻問道:“那馬元秋和江辰他們怎麼樣了?”
程星河答道:“那個馬元秋一看你老婆要發飆,抱着江辰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馬元秋那句話又響在了我耳邊:“世界的法則,是弱肉強食,如果能升到天階,只怕我也鬥不過你,可惜,你不是。”
他們沒死。
我想起了江辰的面相。
他是天潢貴胄,貴不可言的命,甚至能改變一段歷史,幾百年之後的人,也會知道他的名字,這種人,沒這麼容易死。
而那個馬元秋——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至今,我望不到他的氣。
還是我太弱了……
既然這樣,我就非得要升到天階,你們欠我的,我一樣一樣,都得討回來!
“喂!”程星河一錯眼看見我的右手,立馬抓住了:“你鬆開!你真想當楊過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的右手傷成什麼樣子了?”
我一低頭,白紗布上滲出了一大片鮮血——不知不覺,我把右手攥緊了。
“媽的……”程星河手忙腳亂幫我擦拭:“白藿香看見,又要罵了……別說,跟這女的說話跟拆彈似得,一不留神就炸啊!”
我回過神來,就問道:“對了,你剛纔說,天師府的來了?那他們,沒把咱們抓回去?”
天師府的職責,好像就是守衛這個四相局——照着馬元秋的意思,我是四相局唯一的破局人,現在瀟湘被放出來,那青龍局就已經開始失靈了。
還剩下三個局還維持四相局現在的穩定,那爲了保險起見,不是應該把我控制起來,或者跟杜蘅芷說的一樣——乾脆活埋?
更別說,我之前在太極堂搞出那麼大的亂子,姓韓的之前還一直用青蚨子母血追我呢。
程星河答道:“廢話,天師府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把咱們放走,首席天師李茂昌都來了,你是不知道,他的法器,竟然是三五斬邪!”
我一愣:“你說真的?”
所謂的三五斬邪,是傳說之中,張天師親自使用的法器,大家只從玄門典籍裡見過記載,難道還真流傳下來,還到了那個李茂昌手裡?
真不愧是首席天師……
這樣的人想抓我,那肯定更容易了,我就催程星河:“接着說。”
程星河清了清嗓子:“你還記得老黃不?”
黃屬郎?
我猜是猜出來了,但有點不敢相信:“老黃救了咱們?”
程星河點了點頭:“本來咱們眼瞅就要被帶走了,但是老黃設了一個很奇怪的陣法,那地方的東西南北全顛倒了,李茂昌也是文先生,擅長的是相人,風水術沒有老黃專業,老黃面都沒露,兵不血刃就把咱們給救回來了。”
這個陣法我倒是知道——這叫迷魂陣。
擺起來看似簡單——用幾塊石頭,幾棵樹其實就能讓陣法生效。
傳說之中,穆桂英就曾經用迷魂陣破了敵方的天門陣。我還知道,河南有一個鄉村,也有這個陣法,進去之後沒有本地人領着,絕對出不去。
這簡而言之,就是一種讓人分不清東西南北的陣法,跟鬼打牆類似。
不過,那個陣法對一兩個人做還可以,但對方是李茂昌爲首的天師府,個個都是絕頂高手,人數又那麼多,能困住他們,那得多大的本事!
天階……現在看來,簡直跟天上星斗一樣,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我真的可以修成天階嗎?修成天階又需要多長時間?
不過,人家既然可以,我李北斗憑什麼不行?
不管多苦多難,我認。
我再也不想跟那天一樣,讓自己重要的人,被別人那麼欺凌!
回過神來,我就問程星河老黃在哪裡,我想跟他道個謝。
程星河擺了擺手:“老黃說,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看你順眼,沒準前世有緣分,所以也不要你謝,你要是真想謝他,這事兒別跟任何人提起就可以了。”
這也是……老黃雖然是十二天階之一,但是明目張膽跟天師府作對,也是一場麻煩事兒。
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至於啞巴蘭,則被蘭老爺子趁亂帶走了,應該是沒什麼事兒。
我想起來了蘭老爺子那句話——他想讓他們蘭家進入真龍穴,就是爲了啞巴蘭。
真龍穴,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四相擡真龍——照着那個密卷的圖樣,連四相都要齊心合力,來拱衛那個“真龍”,難道……四相局看似保江山的,其實裡面另有玄機?
天底下的事兒,都是無利不起早,想也知道,那個“真龍穴”裡,也許有某種好東西。
真要是這樣的話——那裡面的東西,能不能讓瀟湘儘快回來?
程星河看出我眼神不對,問道:“七星,現如今你的命也保住了,有什麼打算?”
我想了想,答道:“他們不是想去找真龍穴嗎?咱們反正要破四相局,不如也打聽打聽,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而且……”
而且,馬元秋之前想抓我,也正是因爲,他認爲我是四相局唯一的破局人,真龍穴沒有我,就找不到。
你們不給我好過,我也非得給你們鬧一個天翻地覆不可。
沒有人,是生下來就該被誰踩在腳底下的。
不過……我到底爲什麼是唯一的破局人?就因爲我的四辰龍命?
而真龍穴又是什麼情況,爲什麼只有我能找到?
還有,河洛,城北王,甚至陰差狐狸眼,對我都是另眼相看的態度,我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程星河小心翼翼的說道:“七星,你有沒有想過,你那個王八蛋爹是什麼人?”
我一皺眉頭:“我沒事幹啥要去想一坨狗屎?嫌飯不香?”
程星河連忙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這些特別之處,是因爲你爹,是某個大人物?”
啥?這也太搞笑了——比特麼上次把我認成西街賣鞋的還搞笑。
大人物會搞大黃花大閨女的肚子,拔吊無情?
但是我沒笑出來——因爲臉上的傷實在太疼了。
劇痛總是能讓人瞬間清醒。我瞬間就想起來了——我的長相跟江辰貌似真的有點相似。
而江辰被馬元秋這麼追捧,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難不成,我那個王八蛋爹,也跟江家有關?
於是我就問程星河:“你說,馬元秋爲什麼對江辰那麼忠心耿耿的?”
程星河壓低了聲音:“我也問了老黃同樣的問題,老黃說,馬元秋是認定了,江辰是真龍轉世,就跟諸葛亮輔佐劉邦一樣,他想着跟着江辰走上人生巔峰,弄個經天緯地的事業唄。”
真龍轉世……
也或者,就是我想多了——可能江辰纔是真龍,我沾光,就沾光在長得跟他有點像上。
程星河尋思了尋思:“可我總覺得,你身上發生的事情,不是一句長得像就能概括的。”
不論如何,我已經摻和進了這個本來與我無關的四相局裡了——泥足深陷,走也走不出來。
我不由想起了三舅姥爺跟我的約法三章了——不合陰陽羣,不踏風水門,不去楊水坪。
三舅姥爺,一早就知道我的今天?
可惜,我沒聽——這一切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想到了這裡,我跟程星河要了電話,又給三舅姥爺打了過去。
老頭兒一接電話,第一句話就是問豌豆黃什麼時候給送來。
我心說我半條命都玩兒進去了,你還惦記着豌豆黃。
於是我就把事情水裡一遍。
老頭兒半天沒回話,那頭響起了呼嚕聲。
我也沒辦法了,剛要掛電話,老頭兒的呼嚕卻被驚醒了,沒頭沒尾就來了一句:“咱們家狗回來了。”
我一下笑了:“幫我謝謝那條狗。”
我這條命,是小白腳給的。等回去了,要多買點魚乾給它。
正這個時候,白藿香進來了,還是冷着一張臉,“咚”的一下把一碗藥扔在了牀頭櫃上。
別說,白藿香摔碗應該是摔出技術來了,藥湯子在碗裡盪漾了一圈,卻愣是一滴都沒潑出來。
程星河一拍桌子:“你態度就不能好點?”
白藿香撩起眼皮,面無表情的說道:“愛吃不吃。”
這把程星河氣的,我連忙說道:“白藿香,謝謝你。”
白藿香眉頭微微一挑,假裝沒聽見,回過臉去看外面的風景。
程星河罵罵咧咧的就拿碗餵我,可他手上也是傷,舀起來十分笨拙,我半口沒吃進去,藥湯子倒是先灑在了我身上,直接把我給燙出了一個激靈。
白藿香皺着眉頭旋過身來,嘀咕道:“狗咬茉莉花,別糟蹋了我的藥。”
程星河忍不住了:“我說姓白的,別以爲你是個女的,你就可以不停挑戰哥的極限,哥生起氣來,女人也打!”
可白藿香還是不理他,瞪了他一眼,劈手把藥碗拿過來,吹了吹,親手用勺子送到了我嘴邊。
我頓時有點發愣——她能餵我?你說嫦娥爲了我下月宮,我可能還更相信一點。
我這麼一愣,白藿香瞬間不耐煩了:“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拿出去喂狗了。”
我反應過來,我一定會快點好起來,讓瀟湘回到我身邊,於是我連忙把嘴湊過去了。
嘴碰到勺子那一瞬間,白藿香的手顯然微微抖了一下,眼睛映照出了我的臉,但是發現我看她,她立刻正了正臉色,面無表情繼續吹藥喂藥。
她這個樣子——竟然特別溫柔。
讓我想起來了我三舅姥爺。
老頭兒平時對我也挺兇,唯獨我生病的時候,對我特別好,搞得我隔三差五,就想着病一場,過過舒服日子。
這時羅教授也來了,一探頭都愣了,嘀咕道:“乖乖,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藿香給人喂藥!”
原來白藿香確實冷血無情,聽說找她看病的,一律不管這麼多,不管老頭兒小孩兒,以前有雙臂被狼吃了的找她看病,她也只是給人了一個麥稈,讓人自己跪碗前邊喝藥,人送綽號見死不救。
我頓時受寵若驚,喝完了藥,白藿香卻沒走,一雙星眸就直直的盯着我。
我想問她是不是有事兒,但沒敢問——跟程星河說的一樣,你跟她搭話,那跟踩雷一樣,誰也不知道啥時候炸。
程星河跟個鎮墓獸似得蹲在一邊,虎視眈眈的盯着她:“七星,她怕是對你有什麼想法。”
我趕緊讓程星河閉嘴,能解封靈散的,可就她一個人,把她得罪了,萬一馬元秋再上門弄我,我找誰救命去?
可白藿香竟然沒否認,只是直直盯着我,說道:“你跟我說說,你爲什麼爲了寄生在你手上的東西,連命都不要?”
我一下還想起來了——上次跟我分別,她讓我什麼時候後悔,就什麼時候來找她,果然,她也知道瀟湘在我手上,會要我命的事情。
我想了想,說道:“我喜歡她,喜歡到拿我的命去換她的命,也願意。”
白藿香眼睛微微一睜,像是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臉色重新冷下去,端着碗要走,臨走的時候,她說道:“你命真大——那個降魔杵,差一點就從你心臟上穿過去了,但被一個東西擋住,偏了。”
東西?
我瞬間想起來了,我身上,還纏着那個鮫綃!
那個鮫人把我推進了棺材,本來想要我的命,機緣巧合,卻救了我的命——人生無常,這話一點錯也沒有。
正這個時候,一個挺胖的女人來了,提着一兜子雞蛋,見了我,連忙跟我道謝:“大師,上次可多虧你給我看了看風水,現如今我那弄了個農家樂,好多從網上訂房間的,生意可好了!這不是,聽說你回來了,我特地過來看看你!”
這誰啊?
我還想起來了——這個女的是白藿香以前住的旅舍的老闆娘,門口衝煞,我讓她弄個泰山石敢當放在門口擋煞,看來現在起作用了。
我擺了擺手就說舉手之勞,這都是你命數註定的。
這胖女人面相很好,下巴豐厚,腦門寬廣,耳垂圓潤,都是善人的象徵,能幫當然要幫——這就是世界的規律,你做過的好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以什麼形式回饋你自己。
胖女人連忙說大師太擡舉人了,正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心頭一動——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像是身上有了某種震顫。
這個感覺是……
我立刻拿起了瀟湘給我的逆鱗,仔細一看,眼前頓時就亮了。
只見那個“蟲卵”,竟然微微裂開了一個小口,像是要從裡面鑽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