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不走我們也走不了,風沙越來越大,我們身上的衣服也被吹成了90度,在風沙之中獵獵作響,像是無數的手要把我們給拽到了半空之中去。
程星河紮起了馬步,死死抓住駱駝,臉跟黃沙成了一個顏色:“他媽的,知道要死,沒想到死在這個地方,要跟那些死人手作伴了——早知道剛纔先跟他們攀攀交情,睦鄰友好。”
好你個頭,啥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烏鴉嘴。
而大黑痦子顯然也熬不住了,大聲對着老徐就吼了起來,讓老徐趕緊想想法子。
可現在黑風沙在前,老徐已經顧不上他們了,而是趴在地上不起來,不住的行禮,唸叨本地話,意思像是祈求喀爾巴神饒恕。
壯漢也不耐煩了,可不耐煩也沒用,我們就像是被扔進抽水馬桶的螻蟻,面對黑風沙,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風越來越大,腳底下也越來越虛浮,肉都快從骨架上被衝下去,啞巴蘭抓住我問是不是能跟着駱駝趴下,可這樣也不是辦法,跟鴕鳥把頭埋在坑裡一樣,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我之前就聽說過,不少旅人就是這樣被黃沙活埋的。
壯漢知道我是拿主意的,見老徐不頂事,就對着我怒吼:“那你說怎麼辦?”
我腦子飛快的轉動了起來,忽然發現,周圍的沙丘,其實是個“玉帶形”。
我是北方人,一輩子沒怎麼離開過縣城,所以看的風水以山丘河川爲主,關於沙漠,老頭兒只提起過一嘴,說沙丘成玉帶,下一句是什麼來着?媽的,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他後頭說告訴你也沒屁用,沙漠又沒人請你看風水。
而這個時候,白藿香忽然抱住了我,大聲說道:“李北斗,現在咱們要死了,有句話不跟你說,我不甘心。”
啥?
啊,我冷不丁就想起來了,那句話是沙丘成玉帶,帶扣底下埋!
帶扣……也巧了,這個“玉帶”的帶扣,就在我腳底下五步見方!
可現在風沙這麼大,一步都埋不出去,更別說五步了……
不管怎麼也得試試。
於是我也沒聽清白藿香說了什麼,反手把她扣在了我胸前,對着帶扣就邁了過去,大黑痦子和壯漢看我奔着那邊走,還有些吃驚,啞巴蘭在風裡眯縫着雙眼,勉強纔看清楚:“哥你幹啥去?”
“呼……”
風沙更加強烈,“啪嗒”一聲,拴在了駱駝頭上的一個水壺直接被捲上了天,不見了,可能被喀爾巴神看中了要拿去泡枸杞。
四,三,二,一……拿出了我吃奶的力氣,我才走到了那個位置上,可那個位置也就是一小片平平無奇的沙地,看也看不出什麼異樣,白藿香從我懷裡掙扎出來,一臉疑惑,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麼。
我就對她吼:“跟我一起跳。”
白藿香一愣,甚至以爲聽錯了——這沒頭沒尾的什麼意思?
但她真的看着我在一片沙地上蹦跳起來,只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跟我一起跳。
在兩個人二百多斤的體重之下,兩下腳底下就有了反應,腳底下一鬆,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我們倆的體重衝破,我和白藿香“咕咚”一下,懸空就掉了下去。
底下是長長的石階,我護住了白藿香的腦袋,自己倒是被磕了好幾下,眼裡全是金星,這才勉強站穩當了,擡起頭,頭上還在源源不斷的落沙子,而程星河反應快,見到我和白藿香忽然不見,立馬跟了上來,一瞅下面竟然有個地洞,拼了命,把我們的駝隊給帶下來了。
這地方已經在沙子下面了,當然能躲黑風沙。
這可把程星河給高興壞了,啞巴蘭也喜滋滋的,老徐則是一臉懵逼,進來了之後,忽然就反應過來了,一邊下臺階,一邊行古怪的禮,親吻臺階,說感謝喀爾巴神顯靈。
對此程星河十分不滿,說老徐拎不清——明明是七星顯靈。
壯漢和黑痦子又不傻,也不等我們邀請,老大不客氣的也跟了進來,當最後一隻駱駝下了臺階,我折回去摸了半天,摸到了一個凸起的石頭,對着石頭一掰開,一塊石板轟然升起,把那個口子擋住了。
就在這一瞬,外面狂吼着的風聲就被阻隔在了外面。
最後一絲光線被隔絕,黑暗之中,一羣人齊刷刷的吐了口氣。
老徐呶呶不休,還拉着我們,說這條命是喀爾巴神賞賜的,讓我們趕緊行禮,我也沒顧的上回應,把手電筒亮起來了。
四下裡一照,我們頓時都是一愣,這地方竟然很大,甚至有點像是一條街道,中間能跑馬車。
老徐跟着看過來,喃喃的說道:“真是喀爾巴城顯靈了——這,這不是巴布勒坦嗎?”
程星河問道:“這又是個什麼毯?”
老徐吁了口氣,小心翼翼的說,這是喀爾巴城還繁榮興盛的時候,爲了躲避黑風沙,建造的最大的勒坦,但是在一次黑風沙之中,就消失了蹤跡,再也沒出現過。
甚至還有人懷疑這個巴布勒坦就是一個傳說,畢竟誰也沒見過。
說着老徐也掏出了手電筒,對着四周圍照了起來。
這裡空蕩蕩的,兩側則是各種洞窟,每個洞窟裡面,團團都有些可疑的黑影子。
再看清楚了那些黑影子,老徐更激動了,對着洞窟就叩拜了下來,說真是喀爾巴神顯靈,這是神蹟。
手電筒的光柱在上面一掃,我們纔看出來,那些洞窟之中,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雕像,張牙舞爪的,都是沒見過的形制。
黑痦子和壯漢更加不信,直接霸道的帶着駝隊擠了進來,就開始安營紮寨修整。
我們剛纔差點把命搭進去,也累得夠嗆,程星河早就忍不住了,又打起了魚乾的主意,被我把手給打了下去。
老徐看我們不行禮,十分不滿,又在嘀咕着,說喀爾巴神給的命不珍惜,還會招來其他災禍的。
這時白藿香在拿毯子,我忽然想起來,進這個入口之前,她說死之前要告訴我一句話,就問到底什麼話?
這麼一擡頭,我還看見她鼻子紅了,瞬間想起來了,怕是把她摁在我胸前的時候力氣太大撞的,不由十分不好意思。
白藿香本來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一聽我這麼問,紅色從鼻子上擴散,整張臉全紅了,回過頭就冷冷的說道:“忘了。”
剛纔受了那麼大的驚嚇,也正常。
這時程星河在一邊高興的說道:“七星,快來,這裡有柴禾,媽的,終於不用露天了,點上火還不美的跟過年一樣。”
我立馬跟了過去,結果手電筒照亮了那些東西,我和程星河的頭皮全炸了。
那不是柴禾——是人骨頭。
那些人骨頭不知道在這裡躺了多少年了,身上的衣服早就爛沒了,這個時候,啞巴蘭在另一側興奮了起來:“哥,這裡有大扎蓬!”
大扎蓬是本地用來做燃料的一種植物,個頭很大,滿身是刺,應該是作爲勒坦給人提供避難場地的時候,前人留下的。
物傷其類,我們也不想多看,就想去找啞巴蘭生火,可手電筒的光這麼一閃,我瞬間覺得有點不對勁兒——這一下,我看出那些屍體的姿勢有些古怪。
他們的身體扭曲,像是劇烈掙扎之後,死的很淒涼。
奇怪,怎麼死的?
要是凍餓而死,應該死的時候很衰弱,不至於這麼痛苦。也不像是被人殺的,骨架很完整,也沒見到什麼明顯外傷。
程星河猜出了我的心思,說道:“你說是不是窒息死的?”
窒息死確實痛苦,可我們進來之後,空氣很流通,應該是預留了通風口,不能是窒息。
程星河跟着我湊近看,說也可能是爭奪資源,被毒死了唄,可話音未落,我們倆頓時都瞪大了眼睛。
只見這些屍體的白骨上,出現了很多孔洞,密密麻麻的。
乍一看像是被鬼蜮噴的,但是再一細看,這些孔洞要比砂礫大很多,而更瘮人的時候——那些孔洞不是從外入內,而是由內到外。
好像,是從他們的骨髓之中,鑽出了很多東西一樣。
我們倆看了一眼,都泛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個時候,“蓬”的一聲,啞巴蘭和白藿香已經把大扎蓬收集起來,點上了,橙紅色的火光跳躍了起來,裡面頓時溫暖許多。
壯漢他們還跟以前一樣,在離我們不遠不近的位置生了火,虎視眈眈的看着我們。
我和程星河一合計,既來之則安之,這裡再古怪,怎麼也比被黑風沙捲走強——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想法是多可笑。
醇厚香甜的熱酪茶下了肚,我們恢復了生命值,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程星河拿了一把撲克,張羅着鬥鬥地主,而老徐則捧着熱酪茶四下裡看了起來。
老徐還懂這種藝術呢?
我順着老徐的視線,也看到地板上,牆壁上,有些奇怪的經咒,很像是象形文字,我只能勉強辨認出來,有的像是太陽,有的像是星星,星相圖嗎?
我來了興趣,就問老徐,這是什麼意思?
老徐卻皺起了眉頭,說道:“怪了——按理說,這應該是刻上給喀爾巴神的讚歌,可不像,倒像是……封邪祟的經咒。”
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