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朗的半夜,竟然撲撲簌簌的下起了雪來。雪越下越大,密密麻麻,月亮漸漸沒入雲層,最後消失不見,天地間剎那漆黑一片,只有那大片的雪花繼續在紛紛灑灑。
大廳內,有下人又來添了一次炭火,倒也不覺得冷。地上躺着墨涵,陸成還有那個千筱蝶,不知不覺中三人居然靠在了一起,想來是總歸不如牀溫暖的地面,讓他們睡夢中主動尋找熱源。千筱蝶居中,緊緊扒在墨涵身上,另一側,就挨着陸成,這三人倒是很好的形成了抱團取暖的局面。
一道頎長的黑影悄無聲息的從空墜落。昏暗中,看不清來者是男是女。黑影一步一步走向地上躺着的三人,靜靜的佇立了好久,彎腰,揚手飛快的了點了幾下,沒有任何聲響的,大手一撈,千筱蝶就被他拎起抱在懷裡,動作快的令人咋舌。墨涵和陸成氣息平穩,一點要醒來的樣子都沒有,黑衣人似乎思索着什麼,安靜了一會,終是轉身離去,一如他輕輕的來。
翌日,天氣陰沉,一夜大雪,屋頂上厚厚一層積雪,屋檐下也掛起了一排晶瑩剔透的冰棱子。梅園內,雪壓梅枝,冰點的空氣中仍餘留絲絲臘梅清香。一人白衣飄飄正在忽上忽下的練着劍法,矯健的身姿,凌厲的劍法,那裡能看出來他昨夜還遭遇了非常人能忍受的巨大疼痛!
每月的月圓之夜,他就毒發一次,這麼多年來,他真的已經習慣了,已經麻木了。唯一深刻印在心底的就是,報仇,一定要報仇!他要一筆一筆把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如數奉還給他們!
想到這裡,歐陽嘯天手裡的寒劍,迸發了更大的殺氣,伴隨着體內的真氣迸發,震落了那梅樹上厚厚一層雪。雪花伴着梅花,在空中驚起繽紛,美的真切。
收了劍,歐陽嘯天大步走向筱筱的房間,這個小丫頭,平日不是起的很早麼?今天這麼了?難道是昨晚喝太多了還沒有睡醒?
叩門,輕喚,沒有聽到千筱蝶的聲音,卻從拉開的門縫中看到了宇凡一臉惺忪的睡眼。
“門主!”
“宇凡?怎麼你在這裡?”歐陽嘯天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門主,小師妹昨天晚上喝太多酒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呢。要不讓她再多睡會?”宇凡揉揉眼睛,依然堵在門口,歐陽嘯天朝房內瞟了一眼,白色簾帳層層垂落,地面還扔着幾件千筱蝶的衣服。
“宇凡,你怎麼沒有在你房間休息?”歐陽嘯天盯着宇凡的臉,以她平日對千筱蝶的態度,這兩人能突然好到睡一張牀,他還真不相信。
“大師兄昨天晚上喝醉了,二師兄還有小師弟,都醉的不像樣了。我只好把大師兄就近送到我的臥室去休息。然後我看小師妹也是睡在地上,就把她也揹回來了,沒辦法,只好和小師妹擠擠湊合一宿了。”
歐陽嘯天正要說話,宇凡突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輕開口“門主,小師妹一個小女孩,喝了那麼多,一定很傷身體,讓她好好休息吧!我也回房間去梳洗一下,估計大師兄也起來了。”
輕輕掩上門,宇凡就快步走開了。歐陽嘯天的手擡起半空,最後還是收回,還是不要打擾她了吧。真搞不懂,雲軒怎麼能讓她這麼小的孩子喝那麼多酒呢,真是!
宇凡剛推開房門,就看到一臉錯愕的雲軒正坐在她的牀上發呆。一夜宿醉,雲軒一時半會真沒有弄清楚他怎麼跑到了宇凡的房間?還睡在人家女孩子的牀上?
“大師兄,你醒了?怎麼樣?一夜睡的好不好?”宇凡關切的跑到牀邊。
“師妹,我,這,怎麼在你房間?”雲軒趕緊起身,好在衣服什麼的都還算工整,快速的跳離了宇凡的牀。
“大師兄,我的牀上有老鼠麼?”宇凡明知故問。
“呃,沒,沒,那個師妹,昨天晚上,是你,把我,帶來的?”
“你們幾個都喝醉了,我不拉你來牀上睡覺,難道你要睡地板嗎?”宇凡強忍着心頭的失衡,努力保持着語氣的平和。
“謝謝師妹,那我先走了!”雲軒奪門而逃,那感覺,似乎就是被人捉姦在牀一般。
大廳裡睡着的墨涵和陸成,也被下人們喚醒,各自回房間洗漱去了。
衆人各自收拾完,聚在一起草草吃些早膳。唯獨缺了千筱蝶,這頓飯似乎也冷清不了。歐陽嘯天和雲軒都聽了宇凡的說辭,也就不表示疑問。墨涵和陸成兩人,還有冰蟬子老人都一臉詫異,問後方知這個千大小姐,依然還在熟睡中,也就笑笑作罷。誰讓她還是個孩子呢?昨晚胡吃海喝了那麼些酒,怕是一時半會醒不來了。
“大師兄,我們去幫你收拾收拾吧!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要早點出發呢!”宇凡出言提醒,纔將還傻傻看着千筱蝶那席空位的雲軒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對啊,大師兄,你就要離開我們一段時間了,走吧,讓我們哥幾個最後再說說話!”陸成拉起墨涵和雲軒,也喊上宇凡,就齊齊走向雲軒的住地,也幫着收拾行李了。
“天兒,你今天感覺好些了麼?”冰蟬子老人看向沒怎麼吃東西的臉色蒼白的歐陽嘯天,滿臉關切。昨天月圓之夜,歐陽嘯天又經歷了一次生死邊緣。加上雲軒的離別,他動了思緒,更是加劇了毒發的痛苦。整整一夜,冰蟬子老人都不停的對着歐陽嘯天全身幾處重點穴位施針,不停的過渡真氣給他,才稍微克制住他體內的毒。直到那一場大雪將圓月逼退,歐陽嘯天才從昏迷中醒來。
“師傅,我今天好多了,謝謝您昨天爲徒兒辛苦了一宿。”歐陽嘯天垂下眼瞼,努力隱去眸中那抹無助和無奈。
“天兒,你是在怪師傅一直沒有找到解你毒的藥引吧?”冰蟬子老人伸手捋捋白鬚,一臉沉重。歐陽嘯天從小就跟着他,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他這活了一百多歲的人,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師傅,您誤會了!我只是有點擔心筱筱而已。沒有怪您的意思。師傅對我恩重如山,若非師傅多次出手相助,我只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天兒,其實,師傅一直沒有告訴你,藥引師傅找到了。只可惜,哎。。。今日送雲軒下山,等過幾日,爲師慢慢與你道來。”
“恩,也好。師傅,走吧,去看看雲軒他們。”
大家齊聚在絕煞門的大門口,看到冰蟬子老人和歐陽嘯天走來,立刻圍了上去。
“師傅,門主,雲軒下山去了!師傅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體,徒兒承諾您,您大壽之日,徒兒定來賀喜!還有門主,您也是,保重!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隨時聯繫我!”雲軒單膝跪地,對着二人深深行禮,七尺男兒,眸中隱隱有光芒閃爍。
“起來吧,好孩子!雲將軍需要你,西商也需要你!去吧!是爲家爲國做貢獻的時候了!”冰蟬子老人欣慰的看着長大成人的雲軒,眼裡滿是激賞之色。雲軒在他的幾個徒弟中,不論武功還是性情修爲,都是他最爲看好的,雲軒也一直沒有讓他失望,這些年,進步很大。
“雲軒,保重!有時間我一定去看你!”歐陽嘯天握緊了雲軒的手,有時候,男人之間的感情沒有言語,只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雙方便心知肚明。
“恩!門主,保重!師傅,保重!”
“大師兄,一切順利!有時間一定回來看我們!”墨涵和陸成一起走來,三人緊緊抱成一團。
雲軒留戀的看着衆人身後的方向,爲什麼筱筱還沒有睡醒?她怎麼還沒有來?
“大師兄,小師妹怕是趕不上給你送行了!不過,這樣也好,萬一小師妹捨不得你,哭着鬧着,大師兄心裡也不好受。”宇凡走了過去,拉起雲軒的手,悄悄在他手心塞了個香囊,所有相思無語只結爲錦囊一隻。宇凡的話倒是擊中了雲軒的心思。
雲軒不擔心千筱蝶纏着他不讓他走,他是怕自己見到她後,無法邁出那離開她的步伐。狠狠看了好幾眼,終是決然的轉頭,背起行囊,跟着要護送他下雪山的海中龍管家對着大家揮手道別。
“有勞海大叔了,我們出發吧!”
“師傅,門主!雲軒走了!後會有期!”
“師弟師妹們,保重!”
“大師兄,保重啊!後會有期!”
寒風吹起,衣袂飄飄,雲軒和海中龍的身影漸漸遠離了大家的視線,蒼茫雪山上,兩人的身影慢慢變小,直到看不見。
此一別,前途未可知,再相見,物是人非恍若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