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我們走吧。”
辯護律師雖然心中詫異於本·斯通爲什麼提到兩年半而不是實習醫生的一年實習期,但想了想也只以爲本·斯通是爲了凸出十倍的效果,也就不再多想,看了自己的當事人一眼,見他完全無法接受,於是拉着氣憤卻又恐懼的當事人走了。
“我們這次肯定贏了!”
非裔檢察官助手笑道。
“是啊。”
本·斯通感嘆道:“神探查克果然名不虛傳!”
“或者該說我們還不夠努力。”
非裔檢察官搖頭:“這個邏輯其實很淺顯,偏偏我們沒有想到,而被他昨晚在模擬法庭上自然而然用出來了。”
“沒關係,他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本·斯通露出微笑。
“真的一點也不做交易嗎?”
非裔檢察官問道:“辯方律師說的沒錯,雖然這場庭審他輸定了,但之後他可以上訴,不知道會折騰到什麼時候,消耗多少司法資源。”
“不做。”
本·斯通搖頭:“這不是我的意思,沃爾夫博士說的也對,現在需要樹立新的典型了,而這個案子非常合適,能夠有極大的震懾效果,爲此多付出一些司法資源也是合適的。”
說道這裡,他自嘲道:“而且不能總讓人說我們檢察官只會和稀泥做交易,讓一個又一個本該定罪重判的罪犯從我們手中脫逃吧?”
“司法資源是有限的,而美國的罪犯卻近乎無限。”
非裔檢察官臉色沉重道:“我們只是檢察官,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別多想!盡我們所能就是了。”
本·斯通看了助手一眼,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
他知道助手多半又想起自己的過去了,因爲膚色原因,能夠成長起來成爲一名檢察官,那得多不容易啊。
助手是親眼見證美國監獄服務業的蓬勃發展,一個又一個在納斯達克敲鐘上市。
而他們非裔這個族裔,爲這個服務業提供了最堅實的基礎,無窮的囚犯。
像他走出來的那個社區,百分之三十從小就進了幫派,長到少年,百分之九十都進了幫派,很多都已經進出監獄了。
雖然非裔人數沒有過億,但架不住一個人一輩子進出監獄的次數可以翻倍再翻倍啊。
午休後。
下午再次開庭。
“醫生,奧斯特醫生和你討論過他喝酒的問題嗎?”
執行助理檢察官本·斯通加大力度,直接傳召了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也是他的醫生。
“我和奧斯特醫生說的任何話,都受醫患保密協定保護。”
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第一時間祭出了職業龜殼。
“但在醫生和病人這個關係之外,你們還是朋友,對不對?”
本·斯通問道。
“對。”
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並不否認。
“一月七日,你們在哪裡吃的午飯?”
本·斯通追問道:“伱的辦公室嗎?”
“不,四季酒店!”
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實話實說。
“你在酒店內對愛德華·奧斯特醫生做了體檢嗎?”
本·斯通問道。
“不。”
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頓時遲疑起來。
“你沒有收他的診療費?”
本·斯通走到證人席前,直視他的眼睛。
“沒有,但是……”
愛德華·奧斯特頓時緊張起來。
親兄弟還明算賬。
他的確是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但更是對方的醫生,作爲醫生,給病人看病,檢查身體,當然是要收錢的,而且不便宜。
這是都開了支票,很容易就能查證,所以他不敢否認沒有這筆錢,但卻又不想直接說出對朋友不利的話。
“這是朋友之間請午餐的費用。”
本·斯通直接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對!”
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立刻順着臺階下來了。
“所以這是朋友間的午餐談話,不受醫患保密協定的限制?”
本·斯通終於說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
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愣了一會,除了答應,還能怎麼樣呢?
他已經上庭宣誓作證,一旦做僞證被檢察官抓到起訴,那他就要做幾年牢了。
而現在檢察官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聽我的話,那就是你們朋友之間的午餐,你將你知道的說出來,也不影響醫患保密協定。
不聽的話,那就別怪我抓着你做僞證這一點了。
死道友還是死貧道?
你自己選吧!
“午餐時間,你有沒有說過什麼讓他情緒特別激動的話?”
本·斯通從他眼神中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直接問了出來。
“我跟他說過,如果他還不戒酒,他活不過五年!”
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低下了頭,垂着眼眸,實話實說。
庭審現場,一片譁然。
“對嘛,這纔是正常反應!”
聽衆席上,艾米·聖地亞哥警探聽到這個反應,小聲嘀咕道。
上午那種明明愛德華·奧斯特去了戒酒中心,甚至還呆了6天參與了治療,結果硬是被辯護律師以愛德華·奧斯特沒有明確說過‘我有戒癮’,以及還說了‘我不是來戒酒的’這種話,竟然讓陪審團還有聽衆們發出了贊同的譁然聲。
簡直讓正常人的她無法理解。
如今這種纔算正常嘛!
一個本身就是醫生的人,還去參加戒酒了,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酗酒?
好吧!
你自欺欺人,拿你沒辦法。
但是你去找你自己的醫生做體檢,然後被告知再不戒酒,你活不過5年,這種情況下,你難道還要說你不知道有酒癮?
而既然知道自己有酒癮,還一直酗酒之後再去查房治病,你還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都這種時候了,你怎麼就不能驕傲的說出那一句話呢。
我是故意的!(驕傲臉)
“法官大人,辯方想請出我方的一位證人!”
辯護律師和被告耳語了幾句,然後起身,對着法官申請道。
“允許!”
法官沒有意見。
“辯方有請愛德華·奧斯特醫生作證!”
在檢察官不解的目光中,辯護律師說出了答案。
衆人一陣驚訝。
檢察官也是。
不過本·斯通和非裔檢察官助手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最後的垂死掙扎了。
辯護律師明顯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大談特談愛德華·奧斯特醫生的成就,再次提醒陪審團,這是怎麼樣一個成就非凡的醫生,來儘可能的削減之前累加的幾乎已經定性的對愛德華·奧斯特醫生的不信任。
但是一旦愛德華·奧斯特醫生上了證人席,在辯護律師可以大談功勞之際,檢察官也可以在交叉詢問環節,直接質問愛德華·奧斯特本人,讓他對那些刺耳的關鍵問題做出回答。
而本來被告可以用‘不自證己罪’那一條免了這個程序。
如今愛德華·奧斯特的朋友醫生已經說了出來,如果不戒酒只有5年可活了,而一旦被判二級非預謀謀殺,刑期在20年以上,到無期徒刑。
愛德華·奧斯特就算進了監獄變相戒酒了,也肯定活不到刑期結束。
既然如此,也不差多一個做僞證累加刑期了。
畢竟就算判了幾百年又如何呢?
萬一現在最後一搏,讓陪審團中有人聖母心犯了,又記起愛德華·奧斯特作爲名醫的好,那不就是絕地反擊了嘛!
“奧斯特醫生,能談一談你行醫這麼多年,有什麼讓人記憶深刻的事情嗎?”
辯護律師開始捧哏,將舞臺交給演員被告。
“一個6歲孩子不幸死去,但另外一個孩子卻重見光明,還有一個孩子得到了一個新心臟,得到心臟的那個男孩,現在已經是小棒球聯盟的主力了。”
愛德華·奧斯特坐上證人席,開始侃侃而談。
他畢竟行醫了25年,不是區區兩年半,這些年的確救治過不少病人,有的是例子來舉例。
“過去十年,你治療了多少醫生和醫生的家屬?”
捧哏的辯護律師又開始了。
“這我還真的記不得了,太多了。”
愛德華·奧斯特笑着搖頭。
“這個我知道。”
捧哏的辯護律師立刻看向陪審團,笑着解釋:“因爲我特意調查了,三百多個,就是說別的醫生和醫生家屬全都願意將自己和家人的生命交到你手中?”
“希望我沒有讓他們失望。”
愛德華·奧斯特矜持的笑道。
“辯方辯護完畢了,法官大人。”
捧哏的辯護律師瞄了態度再次有些變化的陪審團一眼,然後對着法官說道。
“檢察官?”
法官看向了本·斯通。
本·斯通看了一眼非裔助手快速寫在紙上的字,起身走向證人席,看了一眼證人席上沒有任何反應的查克,心中暗歎。
真厲害啊!
誰也看不出查克在這麼短時間已經給非裔助手發了短信,傳達了他對剛纔辯護的回懟。
“奧斯特醫生,請問這三百多個將自己性命交到你手上醫生和醫生家屬,到底是過去十年中哪些年裡的?”
執行助理檢察官本·斯通立刻問出了讓矜持而笑的愛德華·奧斯特再也笑不出來的問題。
“我不記得了。”
愛德華·奧斯特勉強說道。
“這個我知道。”
本·斯通學着辯護律師的動作,看向了陪審團,解釋道:“我做過調查,沒錯!愛德華·奧斯特醫生的確在過去十年時間內救治過三百多個醫生和醫生家屬,但這個具體的時間卻要減去過去的三年。
也就是說過去十年時間,只有前七年是這樣的,而最近三年,沒有一個醫生和醫生家屬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奧斯特醫生手中,這是什麼原因?奧斯特醫生,請告訴我!”
法庭中再次一片譁然。
這個問題不用回答也知道原因了,肯定是別的醫生知道被告酗酒的真相,根本不敢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再交到這樣一個名醫的手中啊。
“我引用和奧斯特醫生一起共事的一個實習醫生的話來解釋,那就是當奧斯特醫生每次進急診時,就連實習醫生都想着藏起自己的病人,以免被奧斯特醫生醉酒後胡亂治療治死,然後掩蓋結果,就變成了還在實習的實習醫生亂用藥了。
過去三年,紐約醫學中心急診中心上報衛生署有六起不良事件的報告,不良事件這個用詞多微妙啊,我來給大家介紹官方解釋,就是說病人死亡但死因不明,都發生在晚上,當時奧斯特醫生都在急診室,事後醫院都和家屬進行了和解。”
本·斯通環視四周,說出了驚人的真相。
“反對!”
辯護律師起身大聲反對:“這些不能證實和我的當事人有關!”
“反對有效!”
法官點頭。
“我換個問題。”
本·斯通收斂情緒,再次看向證人席上面無人色的愛德華·奧斯特:“你知道紐約醫學中心急診室護士傑姬·佩頓,在病人死亡後,僞造對方是器官移植捐贈者這件事情嗎?”
“反對!”
辯護律師再次大聲反對:“這和本案無關!”
“法官大人,我只是想證明被告到底是故意還是不小心!”
本·斯通反駁道。
“反對無效!”
法官裁決道:“被告回答問題!”
“不知道。”
愛德華·奧斯特搖頭。
“那你對此事的態度呢?”
本·斯通追問道:“根據當事人護士傑姬·佩頓的口供,她做這些是爲了不讓那些死者的價值浪費,那些器官可以拯救更多的人。”
說道這裡,他直接引用了愛德華·奧斯特剛纔自辯時引用的故事:“比如一個6歲孩子不幸死去,但另外一個孩子卻重見光明,還有一個孩子得到了一個新心臟,得到心臟的那個男孩,現在已經是小棒球聯盟的主力了?”
“反對!”
辯護律師完全變成了復讀機,還是臉色難看的復讀機。
“檢察官,請簡化你的問話。”
法官提醒。
“好的,法官大人。”
執行助理檢察官本·斯通點頭:“諸位,我只是想說,在奧斯特醫生眼中,病人不管是活着還是死去都是有價值的,甚至在他的描述中,死去一個孩子,還能救治兩個甚至更多。
所以在他眼中,生死沒那麼重要。
我想這纔是他明知道自己酗酒,明知道自己能力因爲酗酒變得不可控,而依舊故意危險行醫,一次又一次的真正原因!
但這是他的錯覺!
這並不符合醫生一切爲了救助病人的職業道德,不是嗎?
沒人想成爲他危險行醫下,隨時可以被犧牲用來救治更多病人的那一個,不是嗎?
不知道諸位怎麼樣想,反正我不想,那些從前願意將自己和自己家人的性命交到奧斯特醫生手中的醫生們,也不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