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怪物
“道長,道長……這是鎮壓住了?”李爲民只覺得全身發軟,他用手扶着牆壁,幾乎都要癱在地上了。
“美國的鬼怪和華夏的還是不太一樣,我們的一些手段,它不太吃。好在陣法還是有用的。至少暫時,它是被陣法困住,出不來了。”眼看着那個看起來就像是個被燒焦了的霍比特人的怪物被困在了陣法裡面,只能不斷地原地打轉,林秋生道長也長出了一口氣,又恢復了那個雲淡風清的得道高人的樣子。
“師父,黑狗血,桃木劍,青銅鏡,還有火都滅不了這個怪物,怎麼辦?”另一個道士打扮的青年右手抓着一柄斷成了兩截的桃木劍問道。
“無妨。”林秋生道長搖搖頭,“無論是中國的鬼怪,還是歐美的鬼怪,都是怕陽光的。阿峰,現在距離黎明沒多少時間了吧?”
“啊,師父你等等,我看看……”阿峰丟下手中的半截桃木劍,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開始搜索日出時間。
“啊,師父,現在是七點十分,七點半就是日出了。”
“還有二十分鐘。”林秋生點點頭說,“阿峰,絕大多數的鬼怪,都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這個怪物,陰氣很重,你看它腳下踩過的地方,都結起了冰霜。越是這樣,陽光對它的殺傷就越大,只要太陽一出來,陽光一照到它,它就肯定會灰飛煙滅。”
“那就好,那就好!”李爲民已經乾脆坐在地上了,剛纔那個怪物追在他後面,怪物噴出的寒氣,都似乎直接噴在他的後頸上了。瘋狂分泌的腎上腺激素,讓肥胖的李爲民在那個時候暴發出了驚人的速度,卻也讓這個時候的他渾身癱軟,幾乎一個手指頭都擡不起來了。
“阿峰,越到最後的時刻,它就會越瘋狂,給陣法帶來的衝擊就會越大。爲師要在加強一下陣法,確保它跑不出來。你先擺好香案,再來給爲師護法。”林秋生一邊說,一邊又從身邊摸出了七面小旗,然後腳踩禹步,將手邊的這七面小旗子按照北斗方位插了下去。每一面小旗插下去的時候,都可以看到有不同顏色的光芒閃動。七面旗全都插下之後,林秋生長出了一口氣。
“師父,香案擺好了。”旁邊阿峰喊道。
林秋生整了一下頭上的道觀,走到香案跟前,先展開三茅祖師畫像,然後點上了香。
這個時候,東方的天邊已經開始有點發白了,顯然太陽很快要出來了。這個時候,那個怪物顯然也感覺到了這一點,開始瘋狂地亂衝亂撞,只是它總是不自覺的在向前衝的時候自己轉了個方向,無論怎麼亂撞,始終都被困在幾面小旗子圈出來的一個直徑大概二十來米的圈子裡面出不來。它見無法脫困,便擡起頭來,發出了尖銳而悲涼的嚎叫,就像是孩子尖聲哭泣,讓人一聽便覺得心神搖晃。
林秋生在香燭上點上了一張符,向空中一拋。然後手搖法鈴,唸誦起了淨心神咒: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淨,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阿峰則拿着一杆雷明頓霰彈槍,守在林秋生旁邊。
林秋生的咒語將那個怪物的尖叫聲壓下去了,如今這尖叫聲依舊聽得到,但已經沒有了那種亂人心魄的力量了。
“死肥豬,讓一讓。”一個十幾歲的白人少年一把把剛剛恢復了一點力氣,扶着牆慢慢爬起來的李爲民推到了一邊,一手舉着手機,對着場子中間正在亂撞亂吼怪物。
“我親愛的朋友們,伱們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嗎?現在這個謎團已經有了答案,了不起的斯坦頓現在正在驅魔儀式的現場,給你們帶來最真實,最值得期待的報道!親愛的朋友們,看到了嗎,看到場地中間的那個怪物了嗎?來自東方的神秘方士,是的,神奇的方士,就像重雲那種,只不過他沒有重雲那樣坐在那裡就能自己發出陽光消滅鬼怪的天賦。但他用奇特的法術困住了它。它現在無法越過那幾面小旗子圍出的圈子了。看到了嗎,這是真正的鬼怪嗎,但今天我直播的是現實,不是遊戲,不是遊戲!”
“克里斯托弗,你在幹什麼?”一個鼻子上有點雀斑的姑娘,手裡拿着一杆雷明頓噴子走了過來。在她身後,另外幾個青年男女也都跟了過來,他們一個個喘着氣,臉上又是惶恐,又是興奮。
“我在開TikTok直播,我會成爲網紅的,這個視頻真是太酷了,你說是不是!我的朋友們,你們說是不是?”克里斯托弗·斯坦頓頭也不回,只是盯着手機屏幕,關注着他的直播的觀看人數,以及觀衆反應。
“啊,凱蒂,你幫我舉着手機,讓我本人也出一下鏡。嗯,槍給我拿着。”
於是那個叫做凱蒂的鼻子上有點雀斑的姑娘便將手裡的噴子遞給他,接過了他的手機。低下頭來,看了看上面的內容。
“凱蒂,先把鏡頭對準那個驅魔的方士。他正在做什麼呢。”克里斯托弗又對她喊道。
“好吧。”凱蒂還沒來得及給克里斯托弗一個特寫,便將鏡頭先對準了林秋生。
剛纔在黑暗和混亂中,凱蒂也看到了一身杏黃色的道袍,手裡拿着木劍和鈴鐺試圖對抗那個怪物的林道長,不過那個時候,一來隔着遠,二來那些地方光線也都不太好,所以林秋生的樣子她完全看不清楚。如今林秋生站着的地方旁邊有路燈,倒是能看得清楚了。
這個時候,林秋生又換了一把青蚨劍,點燃了黃表紙正在香案前做法。
“這是驅魔的方士?和重雲一點都不像呀?”在手機屏幕上,有人發字幕問。
“就是呀,衣服也不像,手裡的劍也不像,他居然用單手劍,不用雙手劍!”
“那不是單手劍,那個是青蚨劍,是一種劍形的法器。對,那個東西算法器,不算單手劍。就好像溫迪的弓其實是法器,不是弓一樣。”
“胡說,溫迪可以平A的。雖然他平A一下,連個丘丘人都打不死。”
“主播,把鏡頭轉動一下,給那個方士一個正臉。你們注意到沒有,從現在這個角度看,那個方士的臉形,有點像溫迪。”
“瞎說,他至少比溫迪高兩英尺!”
“溫迪沒那麼矮,他也沒那麼高……不過他要是也留兩個小辮子,就真的有點像——主播,趕快換個角度,來一個正面的特寫!”
呂不韋曰:“察今可以知古,察己可以知人,古今一也,人與我同耳。”在網絡上,無論討論什麼,不出三層,一定會歪樓,不管是在中國還是在美國都是一樣的。
“讓我先徵求一下克里斯托弗的意見。”凱蒂說,同時將鏡頭轉向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他們讓你去拍一下那個方士的正臉。”
克里斯托弗正端着噴子,對着那個停下來了,似乎已經絕望地放棄了抵抗的怪物,擺了一個瞄準的姿勢。聽到凱蒂的問話,他便保持這姿勢道:“好的,你去拍一下,順便從那個角度,給我和那個怪物拍一個合影。”
“你這架勢真醜!”凱蒂一邊吐槽,一邊拿着手機就往側面去了。
她先跑到林秋生的正面,打算給林秋生拍個正面照。
“嗯,正面看就不太像了,下巴沒那麼尖,眉毛也要更濃一點,不過眼睛是真的又大又好看,真的好亮,就像是晚上的星星一樣——完全和電影裡面的那些亞裔不一樣,真不知道好萊塢在拍電影的時候從哪裡找來的那麼多的眯眯眼的亞洲人的。”剛剛那個在說林秋生看起來像溫迪的觀衆又立刻來了這麼一句。
“那是你沒見過他們的化妝師。只要把人交到他們的手裡,哪怕是溫迪本人,他們也能分分鐘把他化妝成一個眯眯眼。”一個頂着溫迪頭像的傢伙說道。
林秋生這個時候已經注意到那個正拿着手機對着他的白人小姑娘了,只是他這個時候正在念咒語,騰不出口去管他們。他的徒弟張峰這個時候卻只是死盯着法陣中的怪物,並沒有注意到那個小姑娘,眼看着她距離法陣越來越近了,林秋生真的是有點着急。他暗暗決定,今天早餐,張峰的碗裡面沒有雞腿了!
凱蒂又把手機轉向克里斯托弗,她還記得,克里斯托弗要求她給他和那個怪物來一個合影的。這個時候,那個怪物似乎是有點疲憊了,它不再到處亂撞,只是坐在那裡,不斷地哀嚎。這倒是方便了凱蒂的拍攝,只是手機的取景範圍有限,至少在她如今站着的這個角度是沒辦法把克里斯托弗和那個怪物都拍下來的。
於是凱蒂一邊盯着手機屏幕,一邊移動腳步,試圖換一個角度,好把克里斯托弗還有那個怪物都放進屏幕裡。只是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距離那些陣旗越來越近了。
“不要動!”林秋生顧不得繼續唸咒了,朝着凱蒂大聲喊道——如果她一不小心踩倒了插在地上的陣旗,那問題就大了。至少對於在場的人來說,這個問題比魏延踩滅了諸葛亮的七星燈大多了。
但是隨着林秋生停止了持咒,那個怪物的哀嚎聲立刻就變得刺耳了起來,正在靠近它的凱蒂頓時覺得腦袋裡面就像被插進了一千根鋼針一樣刺痛,她兩眼一黑,就像一根木頭一樣向前撲倒在地上。
就像魏延踩翻了七星燈一樣,倒下去的凱蒂也壓倒了林秋生後來插上的一面小小的陣旗。
隨着這面陣旗的倒下,那個怪物猛地一下就朝着凱蒂的方向轉過頭來。
正舉着槍,對着怪物擺姿勢的克里斯托弗被怪物的這個動作嚇了一跳,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朝着那頭怪物開了一槍。8枚12號鹿彈從槍口中噴出,射向了不遠處的那個怪物。子彈在飛向怪物的時候好像是碰觸到了什麼,在路燈下,可以看到空氣似乎像水波一樣盪漾了起來,有什麼東西就像玻璃一樣一下子碎掉了。
其實在凱蒂倒下去的時候,雖然壓倒了一面陣旗,但這面陣旗只是林秋生在困住了那個怪物之後,補強陣法的旗幟,整個陣法的本體並沒有受損。如果克里斯托弗沒有朝着那個怪物開槍,也許這就是一個有驚無險的插曲。但是這一槍卻改變了一切。這個陣法是個防內不防外的幻陣,被槍從外面一打,頓時就破了。
“快跑!傻孩子們,快跑呀!”林秋生一邊大喊,一邊轉頭就跑。
但是已經晚了,那個怪物一下子轉過頭來,空洞的眼眶對準了還舉着槍的克里斯托弗。幾枚鹿彈打在它身上然後反彈到地上濺起幾股灰塵,然後它又張開嘴發出一聲尖叫,這叫聲就像孩子的尖叫,又像是用人在用一百把小刀刮玻璃。所有聽到這尖叫的人都覺得手腳發軟,心臟也似乎縮成了一團。
在尖叫中,那個怪物向着克里斯托弗撲了過去,快得就像是一道灰黑色的閃電,只一瞬間它就撲到了嚇呆了的克里斯托弗跟前,尖利的爪子向前一探,便插進了克里斯托弗的胸膛,一把就把還在跳動着的心臟掏了出來。
站在更遠一點的地方的另外幾個青年頓時慌了手腳,有的人驚聲尖叫起來,有的人則試圖轉身逃走,但卻自己絆倒了自己。
好在已經跑遠了一點的林秋生卻不知道從哪裡拿到了一把SKS,朝着那個怪物連開了幾槍。
那個怪物便又轉向了林秋生。但是它並沒有追過去,也許它記得這個穿着杏黃色的道袍的傢伙是多麼的敏捷,油滑得就像是泥鰍一樣,不是一下子能抓得住的,也許它感受到太陽就要出來了,所以它沒有衝向林秋生,而是轉了個方向,朝着旁邊的一小片樹林沖了過去,一轉眼就消失在樹林深處。
這個時候,太陽升起來了,幾個已經跑開了的人便又重新回來,原本暈過去了的凱蒂也醒了過來,幾個人圍在克里斯托弗的屍體旁邊,瑟瑟發抖。
“我們報警吧。出了人命了,瞞不住的。”林秋生走過去對還坐在地上的李爲民說。
“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呀!”李爲民一下子崩潰般地大哭起來,“我好不容易纔從國內跑出來,到了這裡,先是被聯邦調查局的盤問,又是被移民局的盤問,現在……現在又鬧出了這樣的事情。林道長,林道長,您不是給我轉過運了嗎?”
林秋生聽了,便正色道:“李先生,我給您做的轉運,有沒有效果,您自己也清楚。而且我也和你講過,李先生您雖然有長輩留下的深厚的陰德庇護,很多事情都可以逢凶化吉,但是隻出不進,坐吃山空的話,再多的積累也是經不起消耗的。那次轉運法事之後,我也提醒過先生。《易經》上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可惜先生似乎並沒有聽進去,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個農場,種這種東西。”
“大麻在華盛頓州是合法的。”李爲民弱弱地說。
林秋生聽了,搖搖頭道:“在《天津條約》之後,開大煙館也是合法買賣。但是李先生真的以爲,那個時候開大煙館的,不損陰德嗎?還是真的以爲,種大麻,賣大麻,和種菸草,賣菸草是一碼事?”
李爲民便不說話了,只是嘆氣。過了一會兒才說:
“我接手這個農場時間也不長,而且賣出去的大麻也不多……”
林秋生便說:“李先生,昭烈帝曰:‘勿以惡小而爲之,勿以善小而不爲。’而且今天出了意外,死了人。這可是有目擊者的,是瞞不住的。不報警怎麼行呢?況且,您的農場之前還失蹤了幾個人,從今天的情況來看,這些人的失蹤,怕並不是您之前猜想的,那些人怕移民局又過來查,所以自己跑了的。這樣一來,就是三條人命的大事。人命關天,雖然這裡不是國內了,但是道理就是道理——阿峰,打個911。”
農場的位置很偏僻,報警電話打了三個小時之後,纔有五輛警車亮着警燈,從南邊過來,一直開到他們旁邊停了下來。幾個警察從車上下來,他們中的幾個人站在警車後面,將手放在了腰間的槍柄上,另外兩個警察同樣是手扶着腰間的槍柄,向他們走了過來。
“都不要動!發生什麼事情了?”走在前面的那個警察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