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好問題。你能接受有人進入你的大腦嗎？”史蒂芬問道。
“進入大腦？”布魯斯眉頭一皺，有些遲疑的反問：“有什麼需要說明的嗎？”
“比如，你是否願意向我展示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記憶，以及黑暗？”史蒂芬誠實的給出了回答。就像是病人就醫一樣，你在治療前，總是要讓他知道藥物的後遺症和治療方法可能存在的隱患的。尤其是眼下這種情況，隱瞞根本毫無必要，因爲一旦你進入對方的大腦，那對方就會什麼都知道了。
史蒂芬又不想對布魯斯做什麼，爲了避免到時候出現什麼不好的情況，那當然是要將一切都給他說明的。
“記憶？黑暗？”布魯斯沉默着在心裡咀嚼了幾遍這兩個詞語，他內心的秘密與黑暗可太多了，這些他並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如果是滅霸之前的他，他肯定是會斷然拒絕，然後考慮着自己尋找方法治療他自己。但經歷了滅霸之後，他已經可以正視自己的黑暗和秘密了。
“你會知道我所有的記憶嗎？”布魯斯片刻之後，面色冷靜的沉聲詢問道。
“一部分。人的記憶是很浩瀚的，除非你刻意去想。但一般的話，只會有你記憶最深刻的，或者最在意的，會先浮現出來，被我觀看到。一般情況下，我不會主動去探究你更深的記憶和秘密。”史蒂芬也很慎重的迴應着布魯斯的詢問。他清楚，你首先要打消對方內心的抗拒，然後才能說後續。
“你似乎很在意我的狀態？”布魯斯並沒有答應或者拒絕，反而話音一轉，問出了一個看似無關輕重的問題。他總覺得，單純只是他個人的問題的話，似乎不值得史蒂芬這麼重視。
“我在意一切背後有黑暗維度之力侵蝕的事件。尤其在它擁有威脅宇宙安危的情況下。還記得我說的那些法師墮落者嗎？他們每一個都給世界帶來了巨大的隱患，普通人不知道，只是因爲我們事前抵抗了下來。如果我發現你的異常而不去管理，那後果不僅僅是你個人的問題，還會是這個世界，以及這個宇宙的大問題。我不想說的我有多正義，但你就當我們是在保護自己的領地吧。”史蒂芬糾正並解釋道。
“我沒問題了，我要怎麼做？”布魯斯眼裡閃過一抹了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後，他也沒有拖延的就應許了下來，並且表示他已經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
“你只需要放空精神，不要抗拒我的力量就好。我們一會見。”史蒂芬道。
……
放空精神的布魯斯首先來到了他的精神世界，隨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史蒂芬就像是突然出現那樣，現身在他身邊。
“看上去你的精神世界被侵蝕的有點嚴重啊。你有嚴重自毀的情緒嗎？還是說內心積累了太多的黑暗？”史蒂芬看着布魯斯的精神世界，啊哦了一聲，有些驚歎。這種精神世界竟然還沒有瘋掉，或者精神分裂，該稱讚布魯斯那頑強的精神意志和自我疏導能力嗎？
“這就是我的精神世界？”布魯斯看着周圍灰暗而壓抑，氛圍讓人感到絕望和不安的環境，一時間也有些沉默。
“這是你精神世界此刻的具現。它可以忽略一切直抵你的內心，也就是說，它是最能代表你內心情緒和狀態的地方。”史蒂芬認真觀察着四周，給布魯斯解釋着。
他們所在的之地，是一片荒蕪的，陰森的環境，向上看不到天空，前後左右也看不到十米之外的景象，因爲他們身周有着濃郁的霧靄。整個環境帶給人的，就是壓抑和森冷，令人情不自禁的情緒低落，並疑神疑鬼。普通人落到這個精神世界裡來，或許不需要多久，就會被這裡的環境引導的逐漸崩壞，瘋顛，然後自毀。
“接下來我要怎麼做？”布魯斯眼睛看向了史蒂芬。他此刻的身上，是穿着自己的蝙蝠戰衣的，他還是本能的想要給自己一點安全感。即便他知道這裡是虛假的。
“你可以感受一下，有沒有什麼異常。”史蒂芬的目光落到了霧靄裡的某個方向，“比如，有什麼在呼喚着你？或者心裡有一種想要去哪裡的衝動？”
布魯斯聽到史蒂芬的話，頓時再次閉上眼，認真的感受着。忽的，他的身體開始走動了起來，旁邊的霧靄在兩人身前散開，布魯斯就那麼閉着眼睛大踏步的循着一個方向走着。史蒂芬就跟在身後，一根心靈之鏈連接在他和布魯斯的手上。這有助於哪怕出現什麼意外，分散開後的史蒂芬，也能借助心靈之鏈的力量，確定布魯斯的方向和狀態。
這是很重要的措施。因爲精神世界裡，如童話和夢境一樣，再怎麼荒誕的情況都可能發生。哪怕布魯斯現在始終在他眼前，但下一刻，對方就可能徹底消失在他的眼界裡，就此失蹤不見。而在無邊無際沒有方向的精神世界裡想要找到一個人，那不啻於大海撈針。只有事前做好相應的準備，纔能有應對變故和風險的手段。
但沿途很順利，順利到連史蒂芬都有些驚奇的地步。他以爲會有一些力量會想辦法將他和布魯斯給分隔開，但沒有。
是不能？還是不在乎呢？
這兩個可能代表的意義可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代表對方還沒有真的徹底侵蝕布魯斯的精神，成爲和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種情況自然是最好的，也是最好解決的。
後者代表的，則就有些複雜了。可能是不屑一顧，有什麼陰謀在前方等着他們；也可能是認爲穩操勝券，真的不在乎。
但無論如何，布魯斯終究還是帶着史蒂芬順利的來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熟悉的莊園！
韋恩家族的莊園！
只是它像是荒廢了很久一樣，佈滿了滄桑和荒草，那些黑黝黝吸收着一切光的窗戶，更是如同黑夜，輕易勾動着人內心的疑慮和恐懼。撲簌簌！
密密麻麻的振翅聲在莊園的建築裡迴響，那是一隻只黑色的蝙蝠在翱翔。
“他就在裡面！他知道我們來了！”看着那些蝙蝠，睜開了眼的布魯斯看着前方那如食人巨口一般給人壓抑和恐懼感的建築，提醒着開口道。
“誰？黑暗維度之力的所有者嗎？”史蒂芬感受着周圍驟然濃郁陰森起來的黑暗氛圍，輕聲問道。
“另一個我，或者說，是另外一個宇宙墮落的我。”布魯斯被面盔覆蓋的脣角扯了扯，“當然，也可能他會給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因爲我覺得，這是他會做的事。”
“好吧。”史蒂芬聳了聳肩。跟在布魯斯身後繼續向前。
“等一下，你有沒有聽到誰在哭？”布魯斯忽的停下腳步，眼神掃視着四周，輕聲詢問着史蒂芬道。
“不，我並沒有聽到。”史蒂芬搖頭，但隨後就提醒道：“但精神世界裡，任何突然出現的異常，都可能涉及到你內心最深處的一些東西，比如記憶？感情？我覺得這是那位在跟你打招呼。”
布魯斯眼神掃了一下荒廢許久的建築，最終掉頭轉了腳步，向着自己聽到的聲音來源處而去。身後的史蒂芬也沒有阻攔他，只是默默的跟隨在他身後。
這裡是布魯斯的精神世界，史蒂芬當然要按照布魯斯的意願來。一般來說，布魯斯在這裡會比他更敏感，也更能有相對準確的判斷。雖然這種判斷有被欺騙的可能，但他身後的史蒂芬，就是爲此而兜底的。
布魯斯越走，就越感到周圍的環境有些熟悉，最終，他來到了一個廢棄的井口旁邊。看着這個熟悉的井口，以及聽着下面那一聲聲抽泣的哭泣，他的內心頓時像是穿越了時間，回到了小時候自己曾經掉落這個井裡所經歷的那些可怕畫面。那些畫面裡出現的，帶給他恐懼的生物，至今還在伴隨着他，甚至成爲了他身上不可磨滅的烙印與圖騰。
布魯斯在史蒂芬的注視下從井口跳了下去，然後很快，他就懷裡抱着一個孩子從井口用鉤鎖又攀爬了出來。
孩子的面容依稀和布魯斯有些相似，只是此刻他正抽泣着，用手抹着眼淚兒，似乎不關心救出來他的人是誰，也感覺不到自己脫離了危險，他就只是哭着，抽泣着，然後一股股恐懼的情緒，就隨着掉落的眼淚侵蝕影響着周圍。
而布魯斯的狀態明顯有些不正常，他似乎也被影響了那樣，他竭力的想要安撫下孩子，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反而被孩子勾動了他心底自認爲已經剋制了的恐懼，四肢痠軟的跌坐在了地上。
整個畫面瞬間就變得詭異了起來，一個孩子站在地上哭泣着抹着眼淚，一個身穿奇裝異服的男人，則是沉默而恐懼的坐在地上，失神一樣沉浸在某種情緒裡不可自拔。而史蒂芬的身影，在布魯斯跳出來井口時就消失不見，而布魯斯也像是被抹除了記憶一樣，沒有意識到這點異常。
最終，就在布魯斯的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頹廢時，哭泣着的孩子猛地擡起了那張本該淚眼朦朧的小臉，他伸手抹掉了布魯斯臉上面盔的存在，看着面盔下掩藏着的那張失神的臉，嘴角向着兩側以驚人幅度的扯開，稚嫩的臉上流露出一個可怕而邪惡的笑容，此刻他似乎和小丑的的身影有了某種程度上的重疊。
一把黑色的匕首就突兀的出現在了孩子的手上，一道殘影劃過，布魯斯身上那身蝙蝠戰衣幾乎毫無抵抗力的被劃破，然而就在匕首即將刺中布魯斯的心臟時，跌坐在地上的布魯斯，卻被一股龐然大力猛地拽向了後面，險之又險的避過了這陰損的一刀。
而布魯斯也在某種頻繁的呼喚中，在這股大力拉扯之下，恍如從牀上跌下時的夢中驚醒，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眼看着自己即將狩獵成功的獵物就此逃脫，幼年時期的布魯斯臉龐扭曲出了一個猙獰而可怖的表情，然後整個人吹氣球一樣不斷的膨脹，在布魯斯的眼前炸開，噴濺出一片細密如雨一樣的血糜。
布魯斯精神一震，晃了晃頭，再次打量四周時，發現他現在並不是在井口旁邊的區域，而是快來到了廢棄的別墅建築門前。
布魯斯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自己身後，這一次他記起了身後的史蒂芬。就是他在意識沉淪時，聽到了史蒂芬一直在呼喚着他的名字，且有一根繩子始終如風雨中的信標塔一樣，帶給他一點明亮而微不足道的希望，不至於讓他徹底就此沉淪。他也沒忘記，是史蒂芬最後那大力的一扯，將他給徹底喚醒。
“剛剛，是幻境嗎？”布魯斯自認爲他可以面對任何敵人時都保持冷靜和鎮定，但在這個精神世界裡，他的精神波動極其頻繁且敏感，他的任何情緒波動都難以掩藏和按捺的下去。就如此刻，他至今還對剛纔那個真實無比，險些死掉一次的環境心有餘悸。
“一個很凌厲的下馬威。要知道，精神世界，誰佔據上風，誰就有更高的獲勝概率。你所有的弱點和一切，都會被對方拿來針對你。直到你的內心徹底崩潰，被他所主宰。最終，成爲黑暗維度力量背後主人的狂信徒。”史蒂芬再次提醒道。
布魯斯默默的點頭。他知道，剛纔那一次如果不是史蒂芬，他在失去了先手的情況下，可能會被一步步針對到徹底的崩潰。畢竟，他面對的對手，是自己！
“另外，你的黑暗面說不定已經和對方結合在了一起，到時候我可能會視情況採取一些激烈的手段，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史蒂芬在布魯斯的身後幽幽的補充了一句。
沒有哭聲什麼的影響，布魯斯一馬當先的伸手推開了別墅的門。老舊的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也將光芒隨着推開的門照進了黑暗的房間內。
一個瘦削黑暗的身影，剛好就在光線鋪灑的極限距離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