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喝了一口酒,緩緩的嘆了口氣。
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忙於讓各種各樣的人倒大黴,從想要英靈殿而關注到死亡開始,一直到oaa把這個宇宙掛到了大世界外邊,他一直在忙於長線佈局,而忽略了眼下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那就是少年英雄們的成長。
對地球現在的局面稍作思考便可得知,人類文明現在最缺的是人才,而不是超級英雄。
人才的範疇不光包括掌握知識和技術的科學家,其實技術型和發明型人才倒還真不太缺,現在缺的主要是具有良好組織能力、擁有正義之心、有充沛的體力和精力用於正事上的領導中堅。
某種程度上來說,水桶能裝多少水,不僅取決於木桶的短板和長板,也取決於其他大部分板材的密度和硬度,要是其他絕大多數的板材又是滲水又是缺螺釘,那討論長板有多長和短板有多短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爲那註定會漏水。
而人類面臨的問題就在於,除了席勒之外,幾乎沒人想象到時代發展這麼快,而以復仇者聯盟實習成員、馬特手下的學員和如新勇士一樣的獨立青年英雄小隊爲代表的年輕英雄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還是被當做超級英雄來培養的。
他們心懷正義,極富活力,而且在長久的指導和鍛鍊之下,也擁有了不俗的武力和戰略頭腦,唯一的問題是,腦子裡的肌肉太多了。
還是那句話,教育雖然是以人爲本,個體能發展成什麼樣也要看他們自己的天賦和努力程度,但也不是不可以從社會層面找出問題。
席勒幾乎以一己之力推動了人類文明向前邁出了一大步,但他推完這一大步之後就忙着纏毛線球去了,於是,這羣本可以成爲最好的人才儲備的少年英雄們,還是侷限於在街頭伸張正義、懲惡揚善、和敵人掄拳頭。
其中組織能力較強的,頂多也就像夜鶇一樣拉起一個幾個人的隊伍,並且能勉強讓這個隊伍運轉起來,且不出太大的岔子。
而組織能力差的就差的更是千奇百怪了,有的孤僻成性、獨來獨往,有的戴上面罩是話嘮,脫太軟、猶猶豫豫、別人說什麼都信。
聽起來就像是性格缺陷,似乎很難改正,但其實只是他們所處的教育環境當中,他們的老師、長輩和同伴都沒有意識到,他們未來需要承擔的責任會要求他們有較好的判斷力、及時作出決斷的魄力,從始至終關注目標的專注力以及執行到底的意志力。
因爲成爲一個街頭英雄其實不太需要這些特質,只需要夠善良並且夠能打就行了,但時代變化太快,現在街頭英雄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或者說,用他們去解決街頭治安的問題太過浪費了,所以他們自然而然也就要去學習這些特質。
所以,現在青年英雄們面臨的根本矛盾,是地球日益增長的領導型人才儲備數量需求,與有潛質的青年英雄所得到的教育不足之間的矛盾。
再稍微閒下來一點之後,席勒也發現了這一點,但因爲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關注這些年輕的英雄們了,並不知道他們的水平到底如何,於是他便提前找到了馬特,希望能夠了解一下青年英雄們的水平。
可馬特卻向他展示了這羣年輕人們到底有多能打,這讓席勒意識到某些方面教育不足的問題不是學生,而是老師。
老師們的觀念沒有轉變,依舊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夠有強大的武力、平和的心境,以及善良的觀念,這並不能算是錯,只是不太適合現在的時代了。
那麼圍繞這些方面所展開的教育也就顯得有些落後了,而負責這方面教育的夜魔俠馬特、美國隊長史蒂夫,乃至於教導蜘蛛俠們知識和技術的斯塔克,都不長於社會學方面,他們不會織網,更不會纏毛線球。
顯然在這個時代裡,光靠蠻力解決問題是不現實的,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時代浪潮大浪淘沙,很多矛盾根本沒有是非對錯,只是新與舊的衝突。
因此往日裡那種先辨別好壞,再保留好的打倒壞的的觀念,難免會催生出形而上學的處事方法,若是不加以剋制,只會好心辦壞事,讓正義變成獨裁,陷入另一種零和思維的陷阱。
席勒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他更清楚,他不能直接衝上去對所有人說“你們教錯了”或“你們學錯了”,強大的武力和正義之心在任何時候都很重要,只是席勒更爲關注缺失的那一部分。
於是,席勒向爆發抗議活動的布朗克斯區派出九頭蛇特工,但這些特工並沒有特意的激化矛盾,也沒有制止暴亂,而是放任自流的同時,觀察以新勇士團隊爲代表的青年超級英雄們在面對這件事的時候採取了什麼樣的方法。
這可以說是一場摸底考試,雖然席勒並不在乎他們考的好或壞,只是需要一個評估結果,但最後出來的結果仍然可以稱得上是糟糕透頂。
馬特一直對這些青年英雄們強調的剋制、謹慎反而成了另一種枷鎖,那些本來衝動暴躁的年輕人們,雖然因這種約束而不至於闖出大禍,可那些本來有決斷力的領導者也會因此而畏首畏尾、猶豫不決。
這可以說是最糟糕的結果。
席勒其實並不擔心年輕英雄們莽撞,因經驗不足而失誤,或因被矇蔽而難以分清是非,他最怕的就是年輕人們呈現出一種左右搖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想說又不敢說,想做又不敢做的猶豫態度。
因爲前者這些錯誤只是因爲他們年輕,隨着閱歷和經驗的增長都很容易解決,可如果是後者,則意味着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人格正在被一種不健康的環境所塑造。
x教授對於希阿帝國女王利蘭德拉的評價正是如此,贊同某件事又不敢完全贊同,反對某件事又不會去反對到底,不斷的用見好就收來安慰自己,但其實只是缺少判斷力和魄力。
塑造利蘭德拉的環境當然很壞,她是在壓抑當中長大的,沒有繼承權,也不是最受寵的,因爲無可依靠,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常年以來便塑造出了一個保守怯懦、搖擺不定的人格。
或許換種角度來看,地球的年輕英雄們也處於這種環境當中,更高一層次的謀劃者們,如光輝聯盟的成員,基本不會與他們討論任何人類未來發展的佈局,而與他們親近的這些英雄,如夜魔俠馬特和美國隊長史蒂夫,也不是全職老師,只不過是抽空過來教導他們。
而他們的同伴也與他們同樣迷茫,在時代的浪潮之中,他們度過的短短十幾二十年的人生經歷根本不足以告訴他們所有問題的答案,既沒人來告訴他們他們是否重要,也沒人來告訴他們應該怎麼樣讓自己變得更重要。
於是,他們便如時代中的盲流一般,既對底層民衆的困苦感同身受,又因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卻改變不了局面而感到挫敗。
他們應對這種痛苦和迷茫的方式,就是去思考。
然後也就導致布朗克斯區爆發的抗議活動過去兩個月了,新勇士團隊中的大部分成員還是在思考,而且完全沒思考到點上。
純善的蜘蛛俠在想這到底是誰的錯,來自於富人階層的夜鶇在想到底哪個階層該承擔更多責任,速球羅伯特在想怎麼能兩全其美不傷害任何人,徐尚氣在想生產力發展對於普通民衆而言的好壞。
所有人都坐在那空想,他們沒思考到一起去,自然也就行動不到一起去,卻又知道不能坐以待斃,於是只能消極怠工進行了長達幾個月的巡邏,就好像維持住了治安就已經解決了問題一樣。
站在席勒的角度來看,上一輩的謀劃早已爲他們留出了足夠大的容錯率,哪怕他們真的搞出一場大爆炸,害死幾十上百個人,席勒也能想辦法把他們從死亡國度裡撈回來。
可他們坐在原地完全不動,雖然不會犯錯,但長此以往,對於事件的判斷力,把握時機的敏銳,和制定計劃所需要的那種靈感,都會在長久的蹉跎之中被磨掉。
假以時日,必定會有更廣闊的舞臺留給光輝聯盟的衆人,這些年輕的英雄們總要走上臺前,帶領人類繼續前進,可到那時候,他們只是一羣擅長打架、遇事猶豫不決、整天坐在那裡空想的領導者的話,可就真的是人類文明的災難了。
一邊喝酒吃菜,席勒一邊向馬特敘述了自己的想法,他提到:“之前我便聯繫了蛛絲,給她發佈了一條單獨的任務,讓她尋找所有宇宙當中較爲特別的那一些,尤其是要帶有危險性的。”
“而在她反饋給我的結果當中,我找到了一個極爲特殊的宇宙,蛛絲對這個宇宙的評價是,她僅僅是通過蜘蛛圖騰將注意力投射到這個宇宙上,蜘蛛感應就已經響的像是大腦爆炸一樣了。”
“那豈不是很危險?”馬特瞪大了眼睛說。
“的確很危險,而且是超乎常理的、超越想象的危險。”席勒點了點頭說:“最重要的是,這些年輕英雄們遠超常人的強大能力,恐怕沒辦法成爲他們生存的保障。”
“什麼?”馬特立刻提高了音調,他用無神的眼睛瞪着席勒說:“那你怎麼能確保……”
“雖然他們肯定會受傷流血,乃至於某種程度上的死亡,但我也不會什麼準備都不做,就把這些溫室裡的花朵直接丟進地獄。”
“實際上,我早已派人摸排過考場,儘可能的清除了那些不必要的阻礙,甚至還稍微降低了一點難度呢。”
席勒喝掉了最後一口酒,並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用一種馬特不能理解的冷漠目光看着他的眼睛說:
“不必責怪我讓你親近的孩子去送死,如果我有一個孩子,那他定然首當其衝。”
而後,席勒專注的眼神之中又露出了那種神經質的笑意。
“畢竟,在與自己的孩子互相折磨這方面,我經驗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