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幸福的淚水

歐洲,某個秘密基地。

一間明亮的教室,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站在講臺上,他穿着黑色制服,臉上始終是微笑。

沒人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叫他“教官”。

下面坐着六排、六列,一共三十六名“學生”。

學生們年齡各不相同,最小的只有七八歲,最老的看起來得有六十多,他們每個人都捧着一本小冊子,正在認真閱讀。

說是閱讀,實際上每一頁都只是寫滿了數字,根本就沒有一個文字。

三十六個人,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就連呼吸頻率都幾乎相同,一頁一頁的翻閱,沒有一個人說話,更沒人表現得不耐煩。

忽然,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實在忍不住,微微張開嘴,打了個哈欠。

下一秒,頭頂牆壁打開,一把槍伸了出來,砰砰,射出了兩枚子彈。

子彈穿透了胸膛,老人當場斃命。

目睹發生在身邊的死亡,仍沒人敢說話。學生們咬緊了牙齒,剋制自己打顫的本能,就算老人胸口噴出的血液濺進了眼睛裡,他們也不敢伸手擦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書中的數字。

就連坐在最前面,年齡最小的女孩也不例外,眼淚啪嗒啪嗒流淌下來,她還謹記媽媽的話,絕對不能動,動了就會像那位老爺爺,以及之前“消失”的小夥伴一樣,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過了接近一個小時。

“好了,閱讀時間結束,你們該回去睡覺了。”

教官微笑着敲了敲桌子,下面的學生們把小冊子整齊的放在桌子的正中央,站起來,依舊保持着絕對的沉默,有序的離開教室。

等走出了教師,小女孩才撲進了一個女人的懷裡,放聲的哭泣。

她叫麗莎,麗莎·瑪格麗特。

小麗莎和媽媽是去西班牙旅遊的時候,遇到了一夥騙子,然後就被拐到了這個地方。最初來的時候還是一家三口,但在第三天,麗莎的父親試圖反抗,結果當着女兒和妻子的面被亂槍打死。

教室內的人都有着與這對母女類似的經歷,而這樣的教室一共有三十三個。

也就是總計1188人。

前幾天,人數還要更多,不過有些人離開了基地。

沒錯,這個基地是可以離開的,離開的方式有兩種。

第一種,就是變成屍體,第二種,就是成爲“完人”。

“姐姐,你說我和媽媽能成爲完人離開這裡嗎?就像今天的傑克叔叔一樣。”小麗莎問。

她們在士兵的押送下回到了宿舍,享受短暫的休息時間。

被麗莎稱爲姐姐的女人,聽到女孩的呼喚轉過頭,一頭棕色短髮下,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歐洲女人面孔。

她就是隱瞞身份,潛入進來的娜塔莎。

十天前,娜塔莎爲了追查失蹤人口,以自己爲誘餌,最終來到了這個秘密基地。

起初,她以爲這個秘密基地受控於某個恐怖組織,利用普通人的身體進行違法試驗,可相處下來,這羣傢伙只是讓她運動、保持睡眠,飲食也沒有毒,蛋白質、維生素、碳水各方面十分均衡,不誇張的說,這裡的待遇簡直堪比療養院。

當然,前提是忽視死板到可怕的紀律,以及那本寫滿了數字的特殊小冊子。

基地的人要求他們每天都必須閱讀一遍,直到能完全背誦。完成了背誦任務,並且身體健康的人,就能夠申請成爲“完人”,離開基地。

據基地所宣揚,每一個“完人”都將享受最頂級的人生,從今往後,不再有痛苦、貧窮、離別。

這種宗教式的宣傳騙不了娜塔莎,但真的有不少人信這一套,甚至有人自發組建了宗教團體。每當基地內有“完人”出現時,他們就會撲過去跪拜,親吻對方的腳背,口中唸誦着原始而虔誠的話語。

娜塔莎對於這種控制人心的伎倆很熟悉,曾經的**就是這麼辦的,在絕望中給人能看得到的希望,利用希望去控制人們的行爲。這段歷史明明就寫在博物館,寫在歷史書中,可還沒過一百年,人們就忘了一乾二淨。

看着還在默默背誦着數字的麗莎,娜塔莎不知道該怎麼勸女孩放棄,只能把目光落在女孩的母親身上。

“你不會也相信什麼完人吧?”

這位年輕的母親眼神複雜,最初她是不信的,可是看到一名名“完人”離開,她有時候會想——

假如是真的呢?

假如真的能離開,不用再擔心女兒會死呢?

假如……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娜塔莎重新躺下,閉上了眼睛。

到了深夜,她睜開了眼睛。

這幾天的潛伏,娜塔莎早就把這個基地的大致構造,攝像頭位置,以及巡邏頻率摸清楚,她輕手輕腳走到麗莎和她母親牀邊,在脖子和後腦位置按了幾下,保證她們能睡得更香。

隨後,她取出兩根鋼絲,兩三下打開宿舍門走了出去。

基地內每週日,也就是今天,是選拔完人的日子,今天一共有七名完成了背誦,並通過選拔的“幸運兒”。他們換上了雪白的新衣服,在衆人的祝福、歡呼聲中,離開了基地,去享受自己的新生活。

娜塔莎在其中一人身上刺入了微型追蹤器,現在她要看看這些人到底被送到了哪裡。她相信只要知道了這些“完人”的歸宿,秘密基地的真正目的就會展露出來。

一路上,她躲避巡邏,中間進行了多次變裝,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就來到了基地的深層區域。

她追蹤信號,來到了一間封閉的實驗室前。

實驗室的門是電子鎖,頭頂正對着就是攝像頭,她不能輕易動手。娜塔莎掃了眼窗戶,隱約看到晃動的人影。

她沒有着急,走到攝像頭的死角,默默等待。

大約四十分鐘後,兩名穿着全身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各自推着一輛手推車走了出來,推車架子上擺放着六個黑色的玻璃罐。

他們剛走出房間,趁着電子門還未完全合上的空隙,娜塔莎甩出一枚鈕釦。鈕釦貼着地面飛行,卡住門縫。使門看起來像是關上了,實際上還有着一絲縫隙。

等人走遠,她立刻走了進去。

進入實驗室後,娜塔莎一下就緊緊皺起了眉,眼中似乎能冒出火。

實驗室內充斥血液和消毒水的味道,七具尚未冰冷的屍體,靜靜躺在試驗檯上。

她走到一具屍體前,擡起了胳膊,信號來源就在這。

傑克。娜塔莎回憶這個年輕男人的名字。

這七個人就是今天被選爲“完人”的幸運兒,和娜塔莎之前猜測的一樣,等待他們的不是幸福的新生活,而是死亡。

還是以最爲殘酷的方式。

娜塔莎看着七具屍體,他們的頭骨從眉骨位置被切開,裡面空空如也,忽然她想起了剛纔小推車上放的玻璃罐,難道說……

不對,數量不對。

車上只有六個玻璃罐,死者是七個人,還少——

娜塔莎的視線凝固。

旁邊的垃圾桶,一顆攪碎的大腦扔在裡面。

屬於這個人的記憶、生命、尊嚴,就像是它此刻被丟棄的位置一樣,被人當做了垃圾。

娜塔莎確認了秘密基地的目的:大腦,他們要人類鮮活的大腦!

但新的問題出現了,他們要這麼多的大腦是爲了什麼?

取出大腦前進行的一系列行爲,調整飲食、運動、背誦數字,又是爲了什麼?

娜塔莎做了個深呼吸,暫時放下了疑問,重新推開門走了出去。傳奇特工的超強個人能力下,她成功的追蹤兩名運送大腦的工作人員,來到了最核心區域。

躲在一處陰影中,視線盡頭有一輛宇宙飛船。答案逐漸清晰。

這一切都是外星人的陰謀,而這個基地的主人、工作人員,就是爲了金錢出賣靈魂,屠殺同胞的罪人。

事情到這一步,已經算是真相大白,娜塔莎的工作也到此爲止。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回到宿舍,安安穩穩的睡到第二天,然後在運動時間,利用早就準備好的逃生通道,離開這個秘密基地。

只要離開了這裡,把消息傳遞迴神盾局,那麼這些反人類的混蛋,就會接受應有的懲罰。

她是這麼計劃的,但計劃在第二天早上,她吃早餐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教官帶着微笑走進來,他拍了拍手,所有人都放下了叉子。教官很享受這種被人關注的感覺,等待了幾秒後,他清了清嗓子,用羨慕的口吻說:

“昨天我們選出了七名完人,但其中一位,他放棄了享受美好的生活,甘願回到普通社會,用自己的智慧和知識,引領普通人。”

“對於這種崇高的理想,我很欽佩。”教官俯視四周,他看到一張張滿懷期待的臉。“沒錯,和你們想的一樣,因爲傑克的放棄,我們本週的完人多出了一個名額,經過高層的徹夜討論,我們決定,那位坐上候補席的幸運兒是……”

所有人心跳加速,簡陋的餐廳彷彿成爲奧斯卡頒獎典禮現場。只有坐在最邊緣位置的娜塔莎知道,這張票是屬於死亡列車的。

這羣混蛋,昨天晚上手術失敗一例,竟然第二天要再抓一個補上!

教官拿出一張紙條,低頭瞅了一眼,停頓了兩秒後,念出一個名字:

“麗莎,麗莎·瑪格麗特女士。”

“耶!”坐在娜塔莎對面的小麗莎歡笑着站起來,她的媽媽抱住女兒,露出了淚水。

幸福的淚水。

法克!

娜塔莎掰彎了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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