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場旅程,在某些時刻,我們需要休息,拋掉一些不甘和悔恨,然後重新啓程。
只有一身輕鬆,才能讓你走的更遠。
梅林正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鋼鐵鑄造的艙室中,陰影披散在他身上,幫他掩飾住了微弱的腳步聲,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被包裹了起來。
就像是一個無聲的獵手在行動。
他左右打量着眼前的岔路口,靈視的感知向外散發,確認周圍沒有人之後,他才從陰影的籠罩中走了出來。
他雙手放在眼前的金屬握柄上,深吸一口氣,嘴裡默唸着什麼,然後將那合起的蓋子向外拉開。
一股陰森的寒氣從其中噴涌而出,讓梅林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
但在他看向那打開的金屬櫃子的那一刻,梅林眼中的期待,迅速變成了一抹失望。
“又沒有水果!也沒有面包...只剩下這點雞肉了。”
梅林站在貨船的廚房裡,他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冰箱,這年輕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哀嚎。
“我討厭雞肉!”
但嘴裡說着討厭,梅林還是手腳麻利的將那幾塊雞肉拿出來,放在了隨身的飯盒裡。
然後將冰箱合起,又在廚房的其他地方尋覓了一番,那動作極其嫺熟,這顯然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不過今天的收穫並不算好,在翻找了好幾分鐘之後,梅林也只找到了幾塊有點發硬的麪包。他盤算着要不要趁着船員們換班的時間,溜進船員室裡再拿點吃的,但想來想去,他還是放棄了這個計劃。
這個世界對於他這樣的惡魔行者從不寬容。
尤其是對於一個沒有買票,而且已經躲在貨船上蹭吃蹭喝了快一個月的“偷渡者”來說,一旦被抓住現行,他恐怕會被憤怒的廚師直接扔進海里。
而最近這大半個月,因爲梅林在廚房和船上的“秘密活動”,已經導致船員們之間流傳起了“貨船幽靈”的傳說。
但梅林又有什麼辦法呢?
距離他離開中央城,已經過去了快5個月,亨利先生給的錢早就花光了。
梅林又沒有身份證明,更要命的是,他身纏的厄運,這讓他就算是想要找個地方打打零工都不可能。
梅林重新呼喚陰影,將那暗淡的光籠罩在自己身體上。
這是他最近5個月裡摸索出的,對於自己那力量的一種使用的簡單方法。
梅林叫它“暗影斗篷”。
在這種陰影遮蔽軀體的情況下,他能在黑暗中輕鬆的隱匿自己,遮蔽腳步和呼吸,不知道能不能遮蔽心跳,反正梅林也從沒有用這個技能進行過戰鬥。
這東西顯然不是完美的。
暗影斗篷的名字聽着威風,但在光源下會迅速失效,而且籠罩身體的陰影也不穩定,遭受碰撞或者強烈的電磁場,甚至是在強風中,都會很快消散。
它並沒有太多的實用價值,在梅林看來,這東西也就只能用來在夜晚時分,到廚房裡偷食物。
或者溜進船員們的艙室裡,拿一點生活必需品了。
他帶着自己的晚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那就是一個裝滿了貨物的貨艙,梅林在那些箱子中爲自己收拾出了一個狹窄的安身之地。
他現在擁有的東西很少,只有一套輕薄的被褥,一個揹包,和幾件換洗的衣服,以及一個在上船前,用最後一點錢買的飯盒。
畢竟哪怕是被惡魔力量侵染了,還是要恰飯的嘛。
而俗話說得好,一艘船就是一座寶庫,這貨艙裡放着很多東西,就算是船員們想要搜尋那個傳說中的“幽靈”,他們也很難徹底艘遍這貨艙。
即便是不走運的遇到了,梅林也能在這個充斥黑暗的環境中用暗影斗篷快速帶着自己的東西轉移。
所以他在這裡藏匿了一個多月也沒有被發現過。
“先去洗個澡。”
梅林將飯盒放在自己的被褥前,從揹包裡取出一條毛巾,又換上了短褲拖鞋,然後將毛巾搭在肩膀上,在陰影中哼着歌,走向船艙的上層。
這一個多月裡,他早就摸清了船員們的活動規律,這個點上,船員們早就休息了,雖然一些夜貓子會躲在餐廳裡玩牌到午夜,值守的船員們的也只會待在上層甲板上。
只要他洗漱的時候,不發出太大的聲音,是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
梅林在貨船的淋浴花灑下很快沖洗了身體,他又從一名比較講究個人衛生的船員那裡,“借”了一張鋒利的剃鬚刀片,藉着浴室昏暗的燈光,梅林在那不甚清潔的鏡子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面容。
在刮掉有些繁盛的鬍鬚,又隨便修了修頭髮之後,在鏡子中,那個熟悉的梅林又回來了。
但他能看到,在這漫長的5個月裡,因爲魔力的變化,讓他的外表也發生了一些轉變。
他的皮膚要比以前蒼白的多,就像是一名失血過多的病人。
他變得很消瘦,但那雙恍如跳動着火焰的雙眼,卻變得很明亮,就像是燃燒的火苗。
他依然是那個厄運纏身的梅林,但他的精神狀態明顯比之前好了很多。這就說明,在這5個月中,確實發生了很多事情。
梅林從中央城的車站坐火車一路向東,他途徑了數座城市,而就像是在離別時,亨利告誡的那樣。在這場旅程中,他在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幫助着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他幫一位老人從小偷那裡取回了被偷走的手包。
他幫迷路的孩子找到家長。
他幫受傷的警察聯繫醫院。
都是一些小事情,但梅林彷徨的內心,卻因此得到了寶貴的慰藉。
所有的這些事情都讓他明白,儘管他已經被詛咒,但他並非不能繼續做好事,繼續去幫助他人,或者偶爾小小的嚇唬一下那些惡棍。
當然,梅林能安心的旅行5個多月,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終於找到了一種能剋制纏身厄運的方法。
這是從那場火車脫軌和之後在艾倫夫婦家中的經歷得到的靈感。
那次事情證明,他軀體裡的黑暗力量,是可以通過“消耗”的方式,讓其變得遲鈍的。
這就給了梅林操作的空間。
在昏暗的燈光下,在鏡子前方,梅林手握鋒利的刀片,在自己的手臂上輕輕一劃。
皮膚被割開,在刺痛中,鮮血從傷口流出。
而緊隨其後的,就是一抹如黑煙一樣的力量,包裹在梅林的傷口上,短短几秒鐘,那被割開的傷口就開始結痂,2分鐘之後,那傷口徹底癒合,只留下了一條細細的疤痕。
梅林測試過,就算是這疤痕,也會在幾個小時之後消失。
他感應了一下身體裡的力量,然後再次割開一道傷口。
他重複着這個過程,直到15次之後,梅林終於感覺到了一絲虛弱。
這就是他的方法。
用痛苦,壓制那種蠢蠢欲動的黑暗之力。
“啊...”
梅林舒展着身體,將手中的毛巾擰乾,搭在肩膀上。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他說:
“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別再來煩我了,噩夢們。”
說完,梅林將鋒利的刀片收納起來,讓它不至於傷到人。然後再次進入暗影斗篷的形態中,身心放鬆的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在這稍微顛簸的貨輪上,他該享用自己並不美味的晚餐了。
雖然今天的問題解決了,但讓梅林感覺到擔憂的是,這種方法並不是總會生效的。
過去數個月中,在每個月的特定幾天裡,他身體裡的黑暗力量總會比以往更活躍,如果稍稍處理不當,就會引發一連串的糟糕事件。
而再過幾天,就是那該死的日子到來的時刻。
所以他必須養足精神,來應對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咦?”
梅林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他盤坐在被褥上,準備開始吃飯。
但就在拿起飯盒的時候,梅林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他手裡的飯盒,要比自己記憶中的輕一些。
年輕人伸手打開飯盒,雖然其中放置的雞肉和麪包都按照原來的方式放置着,但梅林一眼就能看出,雞肉和麪包都少了一些。
有人來過了!
有人從他這裡“借”走了一些食物。
這讓梅林猛地擡起頭,他左右看了看。周圍的陰影遮蔽不了他的眼睛,在那些四處安放的大箱子周圍,梅林看到了那地面的灰塵上留下的幾個腳印。
確實有人來過了,而且是個很心機,很小心的傢伙...
梅林並沒有立刻行動,相反,他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像平常一樣,將飯盒裡的食物吃乾淨,一點殘渣都沒有留下來,然後將飯盒洗了洗,就那麼躺在被褥上,就像是真正睡着了一樣。
另一邊,在另一個貨櫃中,一個穿着長衣的年輕人正蜷縮在幾個大箱子中央。
他剛剛吃掉了那冷掉的雞肉和乾硬的麪包。
坦白說,那是他人生17年裡吃過的最糟糕的東西,如果現在是在家裡,那麼老阿福肯定已經準備了溫熱的湯和美味的牛排,如果他不想吃牛排,那麼貼心的阿福肯定會準備其他口味的飯菜。
家裡的廚子精通世界各地的美味,總會讓人享受晚餐。
在飯後,還會有溫度正合適的洗澡水,以及一個足夠舒適的牀鋪。
在自家的莊園裡,夜晚也不會有這樣的晃動,擾人清夢的水聲,和頭頂時不時傳來的腳步聲。
他努力的將過去的那些美好又軟弱的記憶拋出腦海,這年輕人大概是從梅林的“房間”得到了靈感,他也在自己的貨艙裡收拾出了一個能容納成年人的地方,幾個箱子搭在一起,能完美的將這地方隱蔽起來。
這也給了這又累又餓的年輕人一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蜷縮在黑暗中,努力的讓自己忘記飢餓,努力的讓自己睡過去。
他徹底厭惡了那座他出生成長的城市,也厭惡了自己的懦弱,明明罪魁禍首就在他眼前,但他卻不敢扣下扳機。
那懦弱的記憶在他內心裡翻滾着,讓他想要逃離。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他內心非常茫然。他只知道,自己現在,要離那裡越遠越好。
但在這種極度的負面情緒的沖刷中,想要睡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整天沒有怎麼吃東西的飢餓壓迫下,兩塊冷掉的雞肉和兩片面包,也完全不足以飽腹,伴隨着時間的推移,他胃部發出的不甘的抽搐讓他更加心煩意亂。
這年輕人最終猛地坐起身,似乎是終於下定決心,打算再去找點東西吃。
但就在他坐起身的那一刻,他的身體就僵硬了一絲。
在他眼前的箱子上,一個陰影中的人影正悠閒的坐在那裡,晃盪着雙腿,正看着他。
就像是看着一個菜鳥一樣。
那年輕人在黑暗中很難看清楚梅林的外表,但梅林卻能清晰的看到這個年輕人的面孔。
這是個英俊的年輕人,臉部的線條堅毅而優美,有一雙如情人般溫柔的藍色眼睛,一頭棕色的短髮雖然有些散亂,但看得出來,那之前也是經過精心打理的。
他穿着一件淡綠色的長衣,雖然看不清楚牌子,但梅林能感覺到,那是真正的高級貨。
還有這年輕人內襯的衣服,也都是散發着金錢香味的奢侈品。
他手腕上有手錶,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尤其是在突然看到黑暗中的梅林,被驚嚇之下,那口袋裡的手似乎更用力的握住了一樣東西。
如果梅林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一把槍...
但梅林並不害怕,他敏銳的感官沒有從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感覺到殺意。
最重要的是,在看到這個年輕人慌亂中帶着一絲痛苦的眼神的時候,梅林就像是看到了6個月前,剛剛遭受了厄運,不得不離開家,踏上流亡之路的自己。
他們兩個也許是一類人。
他們也許,可以成爲朋友。
“菜鳥,那麼點東西可頂不住飢餓。”
梅林輕盈的從箱子上跳下來,站在了那年輕人眼前,這讓那年輕人猛地後退了一步,他藍色眼睛中的警惕變得更直白。
“別過來!”
他警告道。
“你偷了我的食物,導致現在你和我都很餓...”
梅林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他對眼前緊張的年輕人說:
“我現在要去拿點東西當宵夜,你要麼乖乖的扔掉槍,和我一起來。”
“要麼,就在這裡捱餓吧。”
“我不是罪犯!我也不會和你一樣!”
那年輕人咬牙切齒的回答到,結果梅林聳了聳肩,他坦然的回答說:
“不!我沒有犯罪,小子,我只是想填飽肚子,就和剛纔的你一樣。說大話也不會讓你飽起來,我只等你5秒鐘。我確實需要一個人幫忙,但並不是非你不可,所以來不來,就看你了。”
說完,他毫不遲疑的轉身離開,似乎根本不在意來自背後的威脅。
在他身後,那年輕人的手一直握在口袋裡的手槍上,但肚子裡的飢餓在催促他,最終,他脫掉上衣,走入了黑暗中。
片刻之後,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後,躡手躡腳的朝着貨輪上層走去。
更熟悉貨輪的梅林在前面帶路,那個沉默的年輕人跟在他身後,梅林低聲問到:
“我叫梅林,你叫什麼?”
那年輕人沒有回答,似乎也不願意回答,梅林又說到:
“一起行動的話,我總得知道你的名字,或者乾脆是一個代號,要不我怎麼聯繫你?”
幾秒鐘之後,在黑暗中,那年輕人低聲說:
“布魯斯...”
“叫我布魯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