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11點鐘,弗瑞辦公室裡的牆壁上掛着的鐘表的指針剛剛越過那個節點,房門就被推開了。
在弗瑞的注視中,伴隨着手杖點在地面上的聲音,穿着風衣的梅林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裡。
弗瑞似乎對梅林的到來早有準備,他看着自己最優秀的下屬,他看到了梅林稍顯蒼白的臉,稍有些散亂的頭髮以及糟糕的精神狀態。
這代表着梅林還沒有從身體的虛弱中恢復過來,也代表着梅林這幾天並沒有好好休息。
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爲,他剛剛經歷了一些糟糕的事情。
梅林走入弗瑞的辦公室裡,他伸手關上了門,坐在了弗瑞對面的椅子上,然後將手裡的手杖放在一邊。他擡起頭,看着弗瑞。
後者伸手從手邊拿起兩份文件,就那麼沉默的放在了梅林眼前。
梅林看着那文件,那是人事檔案,他幾乎不用翻開,就知道里面是什麼內容。看來弗瑞也知道他今晚來到這裡,是爲了什麼事情來的。
“我很抱歉,梅林。”
弗瑞十指交錯着放在桌子上,他誠懇的說:
“關於理查德和瑪麗的事情...”
“我要的不是這些。”
梅林沒有去動桌子上的文件,他看着弗瑞,在無框的鏡片之後,那雙眼睛裡跳動着一抹光芒,就像是燃燒的火焰一樣。
他以一種冷漠的語氣,對弗瑞說:
“我的姐夫在幾個小時前,失去了他唯一的親人。”
“我的外甥在幾個小時前,失去了他的父母。”
“我的姐姐,是一個內心柔軟,情緒有些脆弱的人,而我,也失去了兩位剛剛認識,還不太熟悉的朋友...家人。”
“我的意思是...”
梅林青筋暴起的手扣在自己的膝蓋上,他看着弗瑞,頭頂的燈光在他蒼白的臉上跳動出了一抹暗淡的光芒,他說:
“你讓我怎麼...怎麼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弗瑞看着梅林那平靜的臉,對梅林的情緒變化已經很瞭解的局長頓時有些頭疼,因爲他意識到,今晚,梅林是來要答案和真相的。
但問題是,那玩意,弗瑞也沒有。
理查德和瑪麗的意外來的太突然了,一點徵兆都沒有。
但任何一個稍有些腦子的人,都不會認爲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墜機。
這其中有隱情,但問題在於,殘酷的現實,似乎並沒有留給弗瑞足夠的時間,去尋找這意外背後被掩埋的真相。
“教教我,弗瑞。”
梅林摘下眼鏡,他從口袋裡取出手帕,一邊擦拭着鏡片,一邊用自己那雙餘燼燃燒一樣的雙眼看着弗瑞,他的聲音變得越發輕柔。
就像是在害怕打擾兩位悲泣的幽魂一樣。
“你參加過戰爭,你一定目睹過很多同伴,朋友的死去。教教我,你是怎麼在不傷害其他人的情況下,把這些該死的,關於死亡的消息,告訴給那些絕望的親人的...你是怎麼熬過那種失去朋友,失去家人的痛苦的?”
“你應該冷靜一些。”
弗瑞說:
“我並沒有讓你去轉告梅女士和本先生關於他們的親人遭遇意外的消息,這種事情是有專人...”
“夠了!”
弗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梅林打斷了。
這個7級的秘密特工,用一種壓抑着憤怒與悲痛的聲音,對弗瑞說:
“我在成爲特工那一天,我就知道,即便是我們冒着生命危險做了很多可怕的,但正確的事情,不管我們在外面救了多少人,或者殺了多少人,一旦我們回到家,這些事情就毫無意義了。”
“我也按照你的叮囑,把我的工作和我的家庭分的很開,我能意識到我的工作所帶來的威脅性,我努力的保護那些我看重的人。但弗瑞...這一次,不一樣。”
梅林看着那桌子上的人事檔案,他說:
“儘管我和他們只見過一面,但你應該知道,你早就知道...他們是我的家人,弗瑞。”
“我來這裡,是想要問你一個問題。我希望帶着答案回去,我更希望在徹底解決了這件事之後,再把這一切告訴我的姐姐和姐夫,所以...請告訴我。”
梅林擡起頭,他看着弗瑞,他說:
“是誰做的?”
“我不知道,梅林。”
弗瑞嘆了口氣,這個總是一副勝券在握樣子的特工局長在這一刻也像是泄了氣一樣。
他靠在自己的座椅上,他看着梅林,他說:
“我真的不知道。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僅僅過去了不到7個小時,我只是剛剛收到現場勘查報告,飛機的黑匣子裡沒有任何有用的消息,我知道這場意外不是偶然的,我也想要真相,他們是我的下屬,你是知道我的,如果可以,我會付出一切來挽救他們。”
“但現在的問題是,災難已經發生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和答案。”
弗瑞敲了敲桌子,他對梅林說:
“你最少得給我一點時間。”
“你讓理查德和瑪麗幫你養龍,弗瑞。”
梅林閉上了眼睛,他有些疲憊的說: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但如果他們的工作真的如此重要,你最少應該多關注一下他們,而不是在壞事發生之後,纔想辦法去彌補。”
“誰告訴你的?”
弗瑞的獨眼在這一刻眯了起來,他看着梅林,他問到:
“你怎麼會知道理查德和瑪麗的工作內容?是他們告訴你的嗎?”
“到現在這個時候,你關心的還只是你那些秘密嗎?”
在弗瑞的注視下,梅林反問到:
“你知不知道,一個麻瓜組織私下飼養龍,會引來多少不友善的目光注視?”
“我並非沒有提醒過你,弗瑞!南美也有他們的魔法組織,那些流竄的黑巫師們更是會不惜一切代價來獲取他們需要的東西。你以爲你做的足夠保密,但在可以搜查記憶的巫師面前,你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砰”
一樣東西被扔在了弗瑞桌子上。
那是一塊扭曲的金屬風葉,看上去是飛機引擎中的部件。梅林坐在椅子上,挺直身體,他對弗瑞說:
“你的技術檢測是得不到結果的,理查德和瑪麗的飛機失控根本就不是什麼意外,有巫師移形到了飛機裡,是變形咒摧毀了飛機的引擎...”
梅林看着弗瑞,他臉上滿是失望。
“你試圖掌握你根本不瞭解,也不該染指的力量,偏偏你又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的秘密,你甚至不願意把你在做的危險事情告訴我!如果你告訴我了,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
梅林語氣變得冰冷:
“是你的肆意妄爲,害死了他們!弗瑞。”
梅林的呵斥聲在辦公室裡迴盪着,但弗瑞並沒有立刻迴應,相反,他看着桌子上那一截扭曲的風葉,他陷入了一種思考中。
“爲什麼不說話呢?弗瑞。”
梅林問到:
“你在懺悔嗎?”
“我只是在想,到底是誰策劃了這一切。”
弗瑞伸手摁在那冰冷的殘骸上,他看了一眼梅林,他語氣篤定的說:
“但就我目前看到的,很顯然,有人在故意誤導你,梅林。”
“什麼?”
梅林皺起了眉頭。
弗瑞停了停,他將電腦的屏幕轉過來,將屏幕上的幾份資料展示給梅林,他說:
“理查德和瑪麗關於樹蜂飼養和觀察的任務,早在5個月前就結束了。那一批龍被轉交給了另一些生物學家,你的親人不是因爲那些龍死去的,最少那不是主因。”
弗瑞的獨眼裡滿是一種冷靜的思考,他低聲說:
“但幕後主使顯然知道你的存在,他們也知道你和理查德夫婦的關係,他們知道,在你聽說意外之後,肯定會去親自去看,所以他們故意留下了這些痕跡,將你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和魔法有關的事情上,他們顯然不想讓你看到真相,梅林。”
“當然,我不排除,這件事裡確實有黑巫師參與的可能。”
梅林看了弗瑞一眼,他點開電腦上的文檔,確實如弗瑞所說,理查德和瑪麗在5個月前就從樹蜂的研究項目撤出了,不過在那幾頁文檔最後,梅林注意到了一個標註爲“S”的標誌。
那應該是理查德和瑪麗在死前的最後一個任務。
“這是什麼?”
梅林指着那秘密任務,他問到:
“又是另一個被隱瞞起來的秘密嗎?”
“那不是你該知道的。”
弗瑞說:
“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我有權知道!”
梅林執拗的說:
“如果理查德和瑪麗因它而死,那麼我就有權知道!”
“你只是被憤怒和痛苦衝昏了頭腦。”
弗瑞寸步不讓的說:
“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回家好好睡一覺,讓自己清醒一下。你正在被那些幕後黑手牽着鼻子走,甚至連你和我的爭吵,都有可能是他們的計劃。”
說完,弗瑞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他對梅林勸解到:
“相信我,梅林,給我一點信心。”
“你意識到自己處於陰謀的中心,你要做的就不是蠻橫的試圖破局,而是冷靜下來觀察。我向你保證,我會解決這件事的,關於梅和本,我也會想辦法安撫他們的情緒,理查德和瑪麗的兒子,神盾局會負責照顧。我能爲他們做的不多,但我一定會盡力做好。”
弗瑞看着梅林:
“相信我,好嗎?尋找線索這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需要時間,你應該能理解,任何事情都有過程。”
梅林看到了弗瑞眼中的真誠,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將這些事情都交給弗瑞去處理。
就像是以前那樣,他負責行動,弗瑞負責收尾。
他們還可以和以前那樣合作無間。
但,理查德和瑪麗的身死,就像是一個被打開的開關一樣,讓梅林內心中那些被壓制的情緒激活,就像是一道道翻滾的黑影,讓梅林根本再忽視那些已經朝他侵襲而來的威脅。
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手,已經開始威脅到梅林身邊的人了。
理查德和瑪麗也許只是第一個犧牲品,接下來有可能就是埃裡克,就是梅,就是科爾森。甚至可能連弗瑞,都會成爲那些犧牲品之一。
他不能...
再像以前那樣沉默下去了。
不能再將那些威脅熟視無睹了,他得做些什麼。
“我知道,這是個過程,我知道...我只是懷疑,它會不會有結果。”
“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弗瑞。”
梅林站起身,他看着弗瑞:
“我們認識了10年了,我們一起工作8年了,我真的...真的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弗瑞,哪怕你有這樣那樣的秘密,我都認爲,你應該是一個內心善良的人,我們應該是一樣的人,都想要做好事。”
“但你變了,弗瑞。”
梅林從自己風衣的那個施加了無痕延伸咒的口袋裡,取出了幾張紙,放在了弗瑞眼前的桌子上,然後將其推到了弗瑞面前。
“你隱藏起的那些秘密,它們讓你變得讓我有些不認識了。”
弗瑞看着梅林的那些紙張,上面用很漂亮的字體寫了很多東西,但零零碎碎的,不成體系。不過其中暴露出的幾個關鍵詞,卻讓弗瑞的眉頭狠狠的跳了跳。
首先是幾個代表現金流流動的箭頭循環,弗瑞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和希爾的名字,還有幾家用於隱藏現金流的銀行名稱,在那些箭頭最後,指向兩個項目。
一個是他已經告訴梅林的“復仇者”項目。
另一個則被打上了問號,似乎代表着梅林也沒能查出那是什麼。
在那現金流圖示之下,還有另一個簡易的手畫地圖,一個圓圈,上面寫着“加拿大,魁北克”,而在圓圈中,又有個小圓圈,裡面有一個小問號,以及一個簡短的秘密基地的標註。
第二頁紙上,寫着國防部的“第七區”。
在那個標題之下,延伸出了三個分支。
NBE-1去了哪?
火種源又在哪?
是誰向國防部泄露了我的身份?
在第三個分支之後,有一條虛線,在虛線的末端,寫着一句讓弗瑞心驚肉跳的話。
“神盾局裡,有內鬼!”
第三頁紙是一張日記的片段,上面的字體並非梅林的字體,而是弗瑞很熟悉的,已經失蹤的佩吉.卡特女士的字體。
那是幾句話。
“弗瑞打算仿照我們當時的‘回形針’行動,招攬一些特殊成員加入神盾局。他看上去信心滿滿,但我依然有些擔憂。”
“弗瑞能夠完全保證他領導下的神盾局不被滲透嗎?”
“弗瑞的野心勃勃固然是好事,但他真的能夠確保神盾局不會走偏路嗎?”
“也許被我一手招募進這個體系的弗瑞還沒查覺到,即便是剛剛起步的現在,神盾局擴張的速度也有些太快了。魚龍混雜之中,他真的能夠確保所有的信息安全嗎?也許,我該找個時間,提醒一下弗瑞。”
弗瑞看着眼前的三張紙,在好幾分鐘之後,他擡起頭,用一種混雜着憤怒與失望的目光,看着梅林,他一字一頓的說:
“梅林,你...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