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淪陷

清雅悠揚, 梨花芬香。層層的浮雲漸遠深邃着,偶爾幾隻候鳥飛過,無聲的、輕柔的劃破了天的寂靜。最終慢慢在視線中變成一點, 然後消失, 繼而一切歸爲初始。就連心中最難撫的悸動, 也跟着流雲消散, 剩下的不是空明。而是彌留着的殘影, 就像這陣陣花香,似遠似幻,頃刻間, 就可以被忽略。唯一殘留在心間的,恐怕就只剩下那繞不開的情愫, 解不開的心絃。

梨花宮別緻的後院內, 在錯落的梨花疊嶂之中, 一處青竹蘭亭裡,一盞清茶, 一本書。縷縷的白煙纏綿膠着在空氣之中,漸漸變得柔弱,緩緩的彌散在這獨享的空間裡。獨自一人坐在石登上,手捧着書,思緒完全沉浸在書中, 就連有人踏進這花園都不曾知曉。時而輕皺眉頭, 時而若有所思, 像是在參悟着什麼。這一刻, 如詩如畫, 沒有人會想着打破這樣的一副畫面。只能靜靜的看着畫中的一切,心神則完全定格在畫中人的身上。好似一場夢幻, 夢中所有瀰漫在面前的輕煙退散開去,原本不可觸及的景象變得清晰明亮。映入眼簾的是那柔弱的背影,散落的長髮。呼吸之間都攜帶着芳香縈繞,猶如寶石般的鵝黃跳動在空間裡,就算在漸欲迷幻之中,也能捕捉到她的顏色。

這是一個如何的女子呢?爲何又會在此出現。光是一個背影就足以撼動自己的心神,這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讓人沒有辦法理解,卻又深深的體會在其中。不止一次的想去輕呼一聲,卻又怕驚擾到她,把之前所有的靜謐打破,就這樣輕輕的看着,彷彿是在身臨一場虛幻的夢境之中。夢中的一切都只有他一個人可以欣賞,是唯一的,獨佔的,誰也不能與他分享。就這樣珍藏着,成爲自己一生中最珍貴的收藏。就這樣佇立着,看着她專心的研讀着,一邊在心中猜測那會是一本什麼書!詩歌,還是小說?亦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不過看她如此的用心,就連自己的到來都沒有發覺,不過正是因爲這樣,自己纔有機會欣賞她所散發出來的寧靜。原來看一個人看久了,真的是會醉的。眼前的風景被漸漸淡化開,化成了飄渺的虛白,只剩下恬靜之人依舊留在眼簾之中,隱約間煥發出絲絲流彩,如身着霓裳的仙子粉飾着塵間。只可遠觀,永遠都觸碰不及。沒錯,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誰也沒有辦法挽留,只能把她留在眼中,刻在心底的女人。而此刻的自己,是幸運的,亦是幸福的。如果這真的是一副畫面,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也能融入這畫裡,哪怕僅僅是她身旁的一株小草,只要能留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就依舊足矣。

這是小雪來到這裡第五天了。這兩天的時間,小雪一直都在苦心研究顛龍單的藥性。想憑藉秦嵐教給自己的知識再加上從醫書中獲取的先人經驗,來製作出完全沒有後顧之憂的解藥來爲水雲天解毒。但是可惜,梨花宮的醫學知識很是有限,小雪苦研許久也沒有什麼理想的頭緒。隨着毒發的日期的即將到來,小雪的心頭也瀰漫着一層烏雲。雖然水雲天總是安慰自己沒有關係,但小雪還是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縷憂慮。無論是任何人,在性命即將收到威脅之際都感到恐懼。眼看着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的開始倒計時,這種恐慌就會越來越沉,越來越明顯。壓抑在人的心頭之上,揮之不去。小雪可以體會到水雲天的心情,但是沒辦法,雖然精通醫術,但是小雪還是沒有辦法做到萬無一失。雖然她早早就把顛龍丹的解藥配好,卻因爲梨花宮的儲備有限,小雪只能根據自己的推理和現有藥材做出六種解藥。每一種解藥都對應一種狀況,但顛龍丹最大的特性就是除了自帶的毒性外,它又具有和其他任何一種毒藥相融合的性質。並且在毒發之際會根據所融合的藥物的毒性而發生改變,這就表示顛龍丹的毒性可以做到各不相同的地步。而這就是讓小雪頭疼的地方!

小雪只希望那個妖女綰綰千萬別再在這顛龍丹裡摻些其他的東西,就算摻了也不摻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否則水雲天的小命算是要交代了。一想到這些,小雪就有些淒涼的憤然情感涌上心頭。“還不能就這麼放棄!”心中這般想着,苦惱的小雪也不願在房間裡悶着。便出門走走,想轉換一下心情。沒想到以外的發現了一處幽靜的小亭,幽美的景色頓時讓小雪心頭一暢。抑鬱的情緒也被沖淡了許多,小雪隨即決定跑回房間,拿了本醫書和一壺清茶便跑來。一爲緩解心情,二爲再專研一下,看能否爲水雲天找到新的解毒辦法。這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能是這個小亭確實太過優雅,小雪很快就投入了書的內容中,漸漸的忘記了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直到杯中的茶水已然涼透。捧起茶杯,輕晃幾下。望着杯中旋轉着的幾片茶葉飄蕩在水面,淡綠色的液體在陽光下透發着晶亮。抿上一口涼茶,緩緩的流入喉嚨。絲絲涼涼的感覺慢慢流入腹中,然後化遍全身。微苦的感覺讓小雪輕合雙眼,朱脣貝齒間綻放着一種意境。

這樣的感覺很符合小雪的胃口,雖然平時她總是嘻嘻哈哈,打打鬧鬧。但是一個人的時候,她更喜歡安靜,獨自享受着不被人打擾的時光。在山上的時候,小雪總會抽出點時間一個人跑到山林間,偶爾擡頭仰望着天空,想着輕風追着雲兒跑。偶爾低頭定睛於草地,期待着蜜蜂圍繞着花香。什麼也不需要,連語言都可以捨棄。她只需去體味,去享受爲她一個人搭建的空間。而自從下山後,就很少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想到這裡,小雪輕輕的嘆了口氣。手指輕輕的按弄着鼻尖,思緒有再次飄到水雲天的身上。

雖然還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但那無限的幻想空間卻在腦海中不停的穿梭着,不停的描繪着她的容顏,她的神情,她的氣質,還有她的靈魂。深信着,她就像是一尊精緻的瓷器,精美又易碎,上天用世間最富麗的油彩繪畫出了絕世的她。而現在,她正手拄着下顎,輕搖頷首,似做深思中,不知道在想着什麼事情。是否也會面露憂愁,心中是否也有揮之不去,化解不開的煩惱。爲何人憂慮,又是因何煩惱。

陽光傾灑着它的溫和,樹影斑駁,光線透過薄薄的葉脈,被着染上柔和的翠綠,無聲的落下。幾聲早秋的蟬鳴窸窣,陣風襲過。吹拂開擋在少女背後的青絲,露出了幾個讓人窒息的字。

原來是他的。。。原來她是他尋來的。爲什麼,爲什麼會是這樣!會出現在在這裡,讓人丟了心智,失了魂魄的女人,爲何會跟那個傢伙來此,難道她不知道這樣會是代表什麼意義嗎!可笑,真的很可笑!可笑的是爲什麼這樣還要讓自己遇見了她,可悲!可悲的是僅僅是一個背影,就已經讓人無法自拔。再也剋制不住心中複雜的情緒,緩步走到她的背後。咫尺之距,自己甚至都可以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芳香。她依舊保持着沉思的姿勢,難道心緒都是掛念那個傢伙嗎?不!不要!

顫抖的舉起手來,內心的鬥爭沒有一刻停止下來。想引起她的注意,卻又怕驚擾到她。幾番猶豫,帶着點驚恐,帶着點彷徨,最終,還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見她微微一顫,隨即轉過頭來,霎那間,所有的起伏與忐忑全都化成了肥皂沫,“碰!”的一聲破碎掉,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是一張要用何等的詞彙才能夠形容的容顏啊!語言在這一刻變得是如此的慘白無力,腦海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抽離掉。自己的心,被她的眼,她的脣,毫不留情的吞噬掉。靈魂的最深處,被深深的烙印上她的印記,這輩子,再也無法抹去。眼中的神采再次奪了自己的視線,不過,那神采的周圍,卻攀附着一絲淡淡的傷感,是因爲那個人嗎!爲了他而在傷神嗎?

一股妒忌的怒火在心中焚燒起來,就快把自己焚燒乾淨,自己的思想變得瘋狂起來,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要殺掉那個傢伙。然後把她歸爲己有,擁她入懷,不會再讓她有這樣傷感的模樣。

就這樣一動不動的佇立,忘記了說話,定睛的看着她。看着她轉頭看到自己是微露出的驚訝,看着她馬上收起奇怪的目光,牽起嘴角對着自己說道:“公子有禮,請問有事嗎?”又一陣暈眩的感覺,就連她的聲音都是這樣的完美,讓人充滿遐想。想得到她!這一分,這一秒就想得到她!慢慢的擡起手,指尖抑制不住的抖動着,他想觸碰她的絕美,她的鮮豔。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馬上就可以感受到她的真實,馬上就可以了。一個聲音卻嘎然止住了手指的動作:“雪兒!雪兒!你在哪?”

小雪也聽到了,那是水雲天的聲音。想來是回來在房間沒有看到自己,便出來尋她了。這個傢伙還真是纏人的很,真是的,也不知道多擔心擔心自己體內的毒,過了明天就要發作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還說什麼相信自己的能力,一定會讓他逢凶化吉,還說什麼就算萬一解毒劑沒有效果,那他也會爲了自己一定要從鬼門關爬回來,搞得好像他是黑山老妖似的神通廣大。而且,他好像很忙,雖然每天早上都會來見自己一面,但是也僅僅是陪自己吃個早飯,早飯過後便要離開,好像是處理幫派中的事情。把小雪一個人仍在房間裡鬥蛐蛐,因爲這小雪心中可是有不少的埋怨。不過這次,看他這麼關心自己,聽他的聲音還是蠻焦急的就放過他一馬吧!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水雲天小雪心中就有些激動的感覺。顧不上其他,向着面前陌生的男子施了個禮,小雪迅速的收起書,衝着遠處喊去:“我在這裡,等着我!”隨後便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離去。

而那個陌生人的手,依舊僵在空中。視線一直跟隨着小雪,直到小雪的身影消失在梨花叢中,微張的手才用力的握住。指肚泛白,眼露陰霾,口中低喃着:“水雲天!水雲天!!”隨後轉過身,走出了蘭亭。剛走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再次把目光放在與她交匯的地方,隨手拍了拍身旁的一顆梨樹的樹幹,便離開了這別緻的花園。

就在他剛剛離開,被他輕拍過的地方,竟然漸漸的露出裂紋。裂紋快速的延伸,最終因不能支撐整個樹幹的重量,從中間斷裂開來。而樹上滿載的梨花,也隨着突如其來的變故被揚起空中。一時間,梨花滿天,就像飄灑而落的晶瑩雪花,帶着芳香,片片飛舞盤旋,最終覆蓋在地上的斷枝上。瀰漫起一絲憂傷,一絲不甘,更甚一絲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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