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行空着手到鋼琴前坐下,樂團並不意外,從之前他對譜子的分析來看,這傢伙多半已經能背下來了。
愛樂好像有點窮,鋼琴也就十幾萬的價格,但是保護得比較到位,上蓋都沒打開,不過這排練廳也就兩百多個平方吧。
連立新和樂團眼神交流,催促還在校音的樂手趕快就緒,然後就是大家一起的氛圍醞釀,幾秒鐘後,連立新穩重地起手式,打下第一拍。
短笛執行了楊景行之前所說的要求,最先吹響木管組齊奏的第一個音符,延音後,其他木管一起登場。
兩個小節的木管表現出跳躍旋律活潑節奏後,小提琴組和銅管進入,直接就是三個聲部亮相,正如連立新的評價,各聲部表達清晰,織體平衡協調,好的開始體現出了作曲者的理論水平。
嚴肅音樂經過數百年的發展演變,那麼多優秀的作曲家前仆後繼,創作創造了不計其數的作品,挖掘開拓了出各種各樣的風格和技法,供後世欣賞瞻仰學習。
如今新生代面臨的最大挑戰不是在類型上超越那些被送上神壇的偉大作曲家,更難的其實是創新,或許是因爲學了太多懂得太多,纔不願意走別人的老路吧。
雖然從業人員都認識音樂素材有限是個僞命題,但是合理的創新的確是很難。而齊清諾明顯自我要求高,她在寫這首協奏曲的時候,連楊景行的那些所謂創新方式都明顯在規避。其實其他同學完成作業的時候,學楊景行學得好的也能得到賀宏垂的肯定呢。
齊清諾在這首曲子中的努力有幾個方面,首先是樂團不作業化地配器表現得比較明顯,比如銅管和木管之間的合理切換交叉,應該能讓初級聽衆覺得新鮮。
還有比較值得分析的一點,齊清諾在樂團和鋼琴的關係上,在樂曲中分部分地做了不同嘗試,內容比較豐富還有不少值得稱道的細節表現,這也是大部分作曲系學生在做作業的時候懶得去精心考慮的。
冉姐又來和楊景行商量,能不能唱那個什麼橘子蘋果香蕉的歌,知道是四零二作曲的,覺得很好聽,想聽聽更好演唱。
任初雨咯咯:“誇張,我在這邊熟悉的人還有沒有六十個……”
王蕊慶幸楊景行和齊清諾這麼兩個理性理智又各種客觀條件都很好的人多幸福啊,獻上自己深深地祝福。
吃完聊完已經快九點,還有看電影和去酒吧的計劃呢,可明天還得上班,得取消一個了。王蕊直言想聽楊景行唱歌,就去酒吧。
楊景行說:“留着呢……就是太小了。”
保密個西瓜,楊景行問:“您聽誰說什麼了?肯定有誤會。”
先吃飯,楊景行只預定了兩人位,但是餐廳還是想出了辦法。王蕊謙虛自己是第一次來這麼高級的地方,雖然吃過比這更貴的,但是格調遠遠不如啊。
也還好呀,湯啓華轟起引擎,聲音還不錯。
楊景行說:“我也沒什麼好辦法,就當成私事來辦的,儘量不給學校和系裡添麻煩。”
有幾個臭錢了不起是吧?楊景行的做作實在討人嫌招人厭,不少樂手臉上原本給面子的驚喜或者欣賞感興趣都消失了。
給戴清邀的口水歌今天早上就收到的,除了簡譜,作者還請了個女的錄了清唱小樣,看來出名後規格提升了不少。
對方又問:“那還有其他要求沒?服裝燈光?準備點什麼驚喜?”似乎很期待。
湯啓華哈哈,十分認同。
楊景行說:“我是想低調一點,因爲總感覺有點不妥。”
王蕊嗤之以鼻:“誰想和你?我跟阿怪爭老大!”<排量的街車,有牌照。別說楊景行了,女生們都圍觀一下,大部分覺得好看。
楊景行搖頭:“暫時沒發現。”
齊清諾發現自己也不是很瞭解:“失戀……到底什麼感覺?”
齊清諾號召單身漢們一起活動啊,可邵芳潔和寢室的約好了,何沛媛也沒啥興趣,仍憑王蕊怎麼誘惑慫恿。
路楷平還有點系主任的威嚴:“你先別管誰說的,是不是有什麼回事?”
楊景行猶豫:“……某方面可能是。”
王蕊居然贊同:“……說得太對了,豁然開朗啊。你是不是愛情至上?”
這也太明顯太急切了,雖然是職業選手,難道你還不允許第一次排練有幾個錯音麼?搞這套,大家都是老油條了,誰還不知道你什麼意思啊?一份譜子幾個人用,一個人錯了其他人沒錯,你來檢查譜子?表現你邊彈琴還能邊聽樂團錯音,有多厲害是吧?
然後《一張照片》的呼聲很高,楊景行不得不開唱。王蕊聽完現場版後簡直做作得要命,代表年晴謝謝這對幸福人兒能在這麼特別的日子裡那麼大公無私。
但是這歌遠不如《自相矛盾》,模式相近但是太粗糙,也把楊景行的許多要求當了耳邊風。楊景行打電話過去談判,對方也還算配合,不過似乎作爲交換條件問起唐瀟曉是不是真抄歌了,陰謀論地求句實話,楊景行說官方說法。
路楷平覺得連立新還不錯,有大力打折,然後繼續開動腦經:“這件事確實不能高調,要注意影響啊。”
路楷平思索了一下:“是有點……你自費!?花錢了?多少?”
齊清諾倒是大方:“行,走!”
“還有……”連立新似乎有點難以啓齒:“這個曲子,暫時不要對外宣傳討論……因爲楊景行這樣和我們合作可能會引起一些沒必要的誤解,大家記住……那就這樣。”
楊景行說:“上次說過了。”
楊景行說:“吃着蜂蜜的時候描述苦瓜的味道,不準確不客觀。”
連立新帶着楊景行去財務部,交錢,十萬塊,因爲按計劃排練六個小時後只用在這排練廳來一遍就行了。楊景行沒租音樂廳的打算,雖然樂團財務的人知情推薦說如果選個非週末的時間,浦海大劇院的小廳租上一天,用愛樂的關係去談,只要一兩萬塊。
楊景行說:“才六張呀,如果是你和我的偉大友誼,我估計你至少買六十張。”
湯啓華取下頭盔說實話:“朋友借我玩玩……試試?”
不過合作了兩個小時,大家也算熟悉了,告別之前還是熱乎一下,周洪波又和楊景行握手:“彈得非常好,非常好!”
看了看木管組的譜子後,楊景行又瞧銅管這邊。
午飯休息時間,前臺還和楊景行開玩笑:“楊經理,平安夜沒約會呀?”
剛排的時候還要不停看譜子,等楊景行的手也放下後,樂團大部分人的視線都放在他身上了。
說起來,四班的那個女生楊景行還記得不,這次和王凡璇一起去看音樂會呢。本來越來越冷清的校友錄,現在趁着節日和楊景行的話題稍微熱鬧了一下呢:“……我也給你留言了,你上去說說話嘛。”
王蕊嘿:“我有點緊張。”
因爲現場有樂隊助興嘛,所以任初雨就想起楊景行了,雖然她不會欣賞那是流行還是朋克:“你還記得你送我的那個不,doresolsol……”
任初雨呵呵笑:“……我問你個事,你要說實話,你是不是和王凡璇有聯繫?”
什麼特殊啊?誰稀罕幫你宣傳啊?
齊清諾咯咯:“當我沒問……”
楊景行沒要求。
路楷平好像猶豫了一下:“這件事我沒向上面反映,先問問你……你是不是準備和連立新合作?當然,某方面來說你這麼做我也理解,你和李教授怎麼商量的?”
路楷平哦了好長一聲:“……這是。那你也可以先跟學校商量啊!哦,現在出去了,這說得過去,說得過去了。也沒跟李教授說?”
那就繼續低調處理吧,路楷平又想着怎麼跟陳教授解釋:“校外實踐吧,放你頭上又說不過去……我看這樣,就說系裡是給你相當大自由度的,這也是實話,相信你不管做什麼,都會站在學校的角度先做考量……”
輝煌今天真是人們爲患,酒吧也有作準備,成路和服務員都戴着聖誕帽。
楊景行一路帶着王蕊回家,半路何沛媛下車的時候齊清諾還又邀請了一下,沒用。不過有三個女生陪着過平安夜,也夠幸福的了。
掌聲還比較熱烈,楊景行連忙站起來鞠躬感謝。不少人的鼓掌又比較持續,楊景行就憨笑,顯得不好意思但是大聲地說:“我想看一下,我分譜是不是弄錯了……”
連立新看樂團,看了兩秒鐘,又敲譜架,大家連忙準備。
蔡菲旋見了顧問就開玩笑地喊口號:“欠債還錢,欠債還錢……”可惜沒人附和。
近下班時間,楊景行趕到民族樂團,曾理還比他先到,倆人聊聊。這清閒的事業單位,差不多都提前下班了,三零六還算新人,才堅持到了現在。
楊景行回家換了衣服後又去洗車加油,還得排隊好一會,看來齊清諾今早上不開車上班的決定是明智的。
同事不同意:“陳羽當琴童就出名了。”
連立新身爲領導也不維護一下樂手,很沒集體榮譽感地由着楊景行在樂團中鑽來鑽去,等楊景行回前面了才問:“沒問題吧?”
一拖再拖,十二點了必須撤了,楊景行先送齊清諾,再年晴。年晴下車前還叮囑王蕊:“把持住啊。”
任初雨有點懷疑,因爲王凡璇發了一張照片在校友錄上,是六張明晚音樂會的票:“……這麼熱心!”
楊景行說:“我覺得這邊感覺更好。”
然後再上路後,王蕊卻正經起來,年晴這麼好的姑娘,爲什麼呢?男生到底怎麼想的呀?大家就不能拋棄一切成見分歧,好好談戀愛麼?有什麼是比戀愛更美好的呢?
王蕊還是不肯放棄,而且要求團長顧問先陪她回家放車,她也要坐奧迪,還說何沛媛也考個駕照就好了。
年晴嫌棄:“我不和你配對!”
楊景行懊惱制止:“你別提起來嘛,當時不知天高地厚,現在想起來就臉紅。”
比如邵磊:楊景行也能出國演出,開什麼玩笑?什麼時候浦海有記得通知我,我去看笑話,哈哈哈……開玩笑的,是真想看看。
“滾!”年晴看別處,神色不穩。
好久沒聽見的《指尖流水》重新登臺,冉姐帶領大家着重歡迎王蕊,也虧王蕊還能背譜,冉姐和付飛蓉還能唱,客人依然挺喜歡。
王蕊不想提起自己的,又對準年晴:“我感覺得出來,認識這麼久,雖然平時吵吵鬧鬧……”
楊景行說好,並祝任初雨假期玩得開心。
楊景行說:“沒,說了肯定要捱罵呀。”
左邊這個長號選手沒啥表情地說:“這段我剛弄成f調了,沒注意,不好意思。”
年晴告饒地點頭:“行了,我怕你了……我知道你是來陪我的,謝謝你,我好感動呀。”
路楷平哈哈一笑:“這有什麼嘛,也是做正事呀。剛剛銅管的陳教授給我打的電話,問我,楊景行是不是在和愛樂排練協奏曲?有什麼計劃!這麼大的事,你說別人問起來我都不知道……”
柴麗甜和曾理應該和好了,還急着:“老大大嫂,我們先走了。”
這第一遍就是完整的,而且還比較順暢。畢竟是職業樂團,如果說浦海愛樂在和知名演奏家合作演出大師作品的時候有八十分以上的表現,這拿到新作品後一兩個小時後的第一次排練,整體表現也差不多到及格線了。而浦音的學生們,最好程度也就能勉強及格了。
三遍之後就快到午飯時間了,連立新宣佈休息,下午按計劃排練明天晚上的演出作品,這首明天上午再繼續,大家有時間多熟悉一下。
楊景行回到家,給齊清諾打電話。齊清諾說剛剛結束和年晴的通話,王蕊應該是做了件好事,雖然年晴哭了,但是感覺也輕鬆了一些。
王蕊並不糾纏楊景行,而是排解年晴的寂寞比較明顯,年晴雖然不怎麼反抗回擊,但是情願聊藝術。
基本上只看了一眼就提前下班,楊景行還上樑不正下樑歪,要龐惜一起走,那怕龐惜說自己並沒什麼安排。
楊景行覺得愛情不是獨立存在的具體事物,而是其他客觀存在的複雜組合的一種反應,愛情至上是可以的,但是着眼點應該在基礎而不是最終形態。
楊景行客氣:“算了,這裡不方便。”
楊景行說:“每個人有自己的感覺。”
連立新點頭。
高翩翩也急着離開了,雖然早確定,王蕊還是爲自己的平安夜大計劃不能實施而生氣,單身漢就這麼沒尊嚴麼:“阿怪,你要爲我負責……老大,你負責!”
楊景行跟樂團解釋:“分譜昨天晚上才趕出來,沒仔細檢查,可能有些錯誤……”邊說邊先走去第一小提琴組,八個人共用的兩份譜子,楊景行看的是靠內的首席這一份。
第一次合作大家客氣點嘛,連立新給楊景行演奏家的待遇,帶領大家鼓掌。
齊清諾就摟王蕊:“我傷心了,什麼事,我也要聽。”
楊景行連忙搖頭:“沒有,我怕我弄錯了。”
四點多的時候,楊景行接到任初雨的電話,任初雨炫耀自己吹海風燒篝火吃燒烤呢,因爲去年回家了,這是她第一個夏季聖誕,還挺有意思的。
楊景行仰慕王蕊:“厲害,能讓晴兒說出真心話。”
楊景行彈得很認真,簡直有點陶醉,上身和手臂的微小幅度配合着旋律進展,看起來比對待大師們或者自己的作品要更投入。
當然,全曲中最爲直觀明顯的作曲特點還是在鋼琴上,可能是不用擔心演奏者的情緒或者看法,齊清諾放得很開,也真是因爲放得開,所以做到了情感和技巧並重。樂曲中有八度跳躍的大開大和配合細密連音體現“毅”,有穩重節奏的和絃上升加以平和的旋律表現“莊”……
楊景行說:“幾萬塊。”
任初雨安慰:“好聽呀,就是有點短……你還記得我送你的什麼不?”
郭菱好像什麼都懂:“這麼多錢是我肯定不買v缸,又沒水冷,直接上直列四缸……”
楊景行也上校友錄看了看,王凡璇還真是讓一些同學現身熱鬧了一下,有羨慕王凡璇假期熱鬧的,有呈現自己更有意思的安排的,有對楊景行刮目相看的,也有或明或暗地不屑的。
擠在角落裡喝點沒啥酒精的飲料,王蕊又想和年晴談心。年晴很不耐煩,說是王蕊自己發@春了。王蕊就誠心誠意說自己能體會年晴的心情,而且自己比年晴還慘:“……你問阿怪,是不是!”
郭菱極度鄙夷,這些人爲了親近男人連車都不要了,給我好了!
楊景行奇怪:“您是不是聽說什麼了?”
鋼琴的標註中,有ppp也有fff,一個sfp還標註在一段和樂團之間十分不和諧挑戰初級聽衆的部分。
知道王蕊傷心往事的齊清諾假裝審視楊景行:“你又幹什麼了?”
接着再來一遍,樂團在前一遍的基礎上有了十分的提升,錯音少了很多,配合也稍微進步,最明顯地是一些老油條看上去也認真專注了不少。
楊景行拒絕了,取而代之鋼琴彈唱《我想知道》,齊清諾呵呵聽完,大度鼓掌,然後回敬一首吉他伴奏心情的承諾,更加有特色,有和程瑤瑤過不去的嫌疑。
樂團鋪墊了半分鐘後,鋼琴纔開始,“和”的部分,旋律好聽是第一印象。別說聽衆了,樂手們也明顯喜歡。大部分人更願意對莫扎特津津樂道,應該就是因爲這位簡直是旋律上的全球首富,遠不是暴發戶能同日而語。
連立新似乎也很投入,藝術的神態和手勢,好像有觀衆一樣。
王蕊到家停車後跳上奧迪後座急不可耐:“出發!”
這個說:好久不見楊景行了,自從……
楊景行解釋:“是這樣,齊清諾寫了一首協奏曲,我很喜歡,就自費請連指揮和愛樂幫忙排練一下,看看效果。我覺得這算私事,就沒跟學校反映。”
另一個大提琴校友問:“李迎珍教授還沒退休還是返聘?鋼琴系這幾年就出了個陳羽,好像。”
湯啓華說:“連牌照辦下來就三十萬不到,你可以買。”
王蕊觀察一下,嘿:“阿怪,合作!”
楊景行謝謝樂手老師們的鼓勵和時間。
和連立新聊了會後,楊景行就趕去宏星,這還沒到呢,路楷平打電話來了,關心楊景行在忙什麼呀,留聲機那邊純禮貌的回函看了沒呀:“……你現在做什麼事要考慮到到自己的身份了,兩個系裡,包括校長都這麼關心看重你,有什麼打算都最好先和學校和老師溝通一下,你說是不是?”
首席小提琴不知是表揚還是提醒:“是很不錯,協奏曲的演出經驗很多了吧?你照你的節奏彈就行了,我們能配合。”
齊清諾問:“你的呢?”
翻着譜子檢查一下,楊景行沒說什麼,又走去木管組。
路楷平又表揚楊景行做得不錯,既然楊景行說作品質量也好,那就沒給學校丟人,而且剛剛聽陳教授的口氣,楊景行似乎給了愛樂一個下馬威呢。
又一遍完了,也不鼓掌什麼的了,連立新開始重新強調細節,然後再來一遍,又進步了一點。
楊景行笑:“你還不知道做音樂多窮?”
王蕊連忙解釋:“不是他,我跟他說過而已……嘿,別吃醋。”
被譴責臉皮厚,王蕊正色:“還有晴兒也一起!”
比起愛樂樂團那邊的略顯落後陳舊,城市繁華區的洋節日的氛圍就要濃厚鮮明得多,連宏星公司也不能避免,增添了些裝飾。
王凡璇提醒:看最近登錄,就前天。
另一個說:班長是真的很久沒上來了,快倆月了。
任初雨:楊景行的曲子代表學校去演出,先到的歐洲,里昂南特……最後纔是多倫多。不過他自己沒時間去。楊景行,上來也不說話,看打!
……
楊景行忘記答應任初雨的事了,沒在校友錄上迴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