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整個淮陰侯府都在忙碌,唯獨客院依舊從容自在,客人們按着平日的習慣起身,用完早膳再行休息,絲毫沒有因爲是試劍大會而格外的生出變化,諸人非富即貴,見過的大場面不在少數,今日是否值得他們付出什麼,全看那把即將出世的劍如何。
踏雪院也如往常般安靜,朝夕睜眸的時候身邊已經空了,可她卻安安穩穩的睡在自己的錦被之中,她渾身上下暖意融融,並無往常的手腳寒涼之感,低頭一看,她衣飾完好,連被角都似被人掖好,朝夕靜靜睜着眸子,定定望着帳頂的繁複花紋出神。
一個人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既然一言一行都有目的,便定然會求有收效,可到這個份兒上,卻是怎麼想都不合理了,他既然並非爲了曖昧,卻爲何多此一舉?
今晨她該在他懷中醒來纔是,眼下她獨獨在自己的錦被之下醒來,就彷彿昨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如此一來,他所做的豈非都白做了?
朝夕渾身上下都很暖,連她心底也是暖的。
想了半晌未曾想出頭緒來,她索性撐身坐了起來,一轉眼,外面已經天亮,可天色卻有些陰沉,今日,似乎不是個豔陽天,朝夕眯眸一瞬,掀開牀幃下地着衣,子蕁在外聽到響動進得門來,一見她便笑道,“公主,今日是試劍大會,外面好熱鬧呢!”
子蕁自有年輕人的樂活心性,朝夕也不見怪,只由着她爲自己梳妝打扮,見她要爲她上妝,她不由搖了搖頭拒絕了,“還照平日的來,無需多做裝扮。”
子蕁眉頭一皺,“公主,今日是個大日子呢,別的人都會盛裝出席的!”
朝夕下頜微擡,將子蕁剛拿出來的胭脂水粉推到了一旁去。
“她們是她們,我是我。”
子蕁撇撇嘴不敢多言,只爲朝夕挽了個矮髻,目光一掃,又將她平日裡穿的紅裳拿了一件出來,卻是一件廣袖長擺的,她懷了點小心思,朝夕看見那衣裳之時眉頭微蹙,看了她一眼卻也沒多說,只轉身擡手由着子蕁爲她更衣,子蕁一見頓時大喜!
“管他別人如何打扮,就咱們公主清水芙蓉豔冠八方!”
這些話朝夕從她口中聽得慣了,此刻不動聲色,更衣完走出內室,當即看到商玦在暖閣和扶瀾說着什麼,見她出現,扶瀾先站起身“噫”了一聲,又看看商玦道,“今日只怕很好玩,說好了要帶我去,嘿嘿,我回去準備準備,你們走的時候叫我啊!”
扶瀾說着轉身而出,走到朝夕身旁上下看她一眼,而後點着頭出了門!
朝夕挑眉,商玦卻笑着上前來,“不必管他,先去用膳。”
商玦說完走在最前,別的絲毫不提,朝夕跟上去到了偏廳,只見早膳已經備好,大抵是因爲今日是試劍大會,因此早膳也格外的豐盛起來,子蕁見他們二人一同用膳面上便有笑意,當即上前來爲二人熱情布筷,“公主,今日那試劍大會不知要多久,您可要多用一些纔好,奴婢看外頭的陣勢很大呢,您喜歡用什麼?”
子蕁掃了一眼,特意將一個瓷盅往前推了一推,笑道,“公主,殿下,這個是今日特別送來的,往常都沒有過呢,是蜀國特有的金烏銀魚呢!送來的下人說這小魚兒只有蜀國纔有,從出生到死不過三四日,就只有早春的時候纔有,在王室都是頂頂金貴!”
物以稀爲貴,這金屋銀魚在別處存活不得,又只有三四日的時日可供捕捉食用,自然是千金難求,子蕁說着將那瓷盅的蓋子揭開,當即有一股子清香撲面而來。
朝夕望着那一盅魚羹神色一恍,脫口道,“此物的確金貴,若非熟知此物習性的實難捕捉,在王室都非年年可見,我此生只見過此物一回,是在十二年之前。”
十二年之前,朝夕尚且還是蜀國的公主。
莊姬公主不曾病逝,她的身份高貴無比,到了這金屋銀魚可食時節,王室的膳桌上自然免不了,之後離開巴陵,她變成了災星煞星,到了淮陰更是客居任人踩踏,哪裡能見此物,再後來到了趙國,哪怕趙弋給了她許多寵愛,可趙國沒有此物。
是以,這一晃便過了十二年。
子蕁也聽出了她話中的深長,想到朝夕坎坷身世她眉頭也是皺緊,連忙十分殷切的爲朝夕盛起一小碗魚羹,寬慰道,“公主眼下回了蜀國,以後年年可見這小魚兒呢,也不知他們做的如何,若公主喜歡,奴婢也去學來……”
子蕁說着話,一碗魚羹已遞到了朝夕面前,朝夕正伸手去接,卻被半路伸過來的一隻手擋了住,子蕁和朝夕齊齊一愣,都轉頭看向商玦,商玦卻坦然接過子蕁手中的魚羹,而後端端正正放在了自己身前,子蕁眉頭一挑,這可不是商玦會做的事啊!
子蕁訝異,朝夕卻還算平靜,可她看商玦的目光卻格外深幽起來……
“你怎麼知道?”
這忽如其來的一問,子蕁徹底愣在了當地,她根本不知朝夕在問什麼,再看商玦,他依舊平靜從容,見他默然,朝夕接着道,“你怎知我不能食用此物?”
搶她手中吃食的確不是商玦會做的事,他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爲他要阻止她!
朝夕眉頭越皺越緊,語氣也冰冷中夾雜着疑惑,“那年在巴陵王宮,王室得了此物奉於母后,旁人食用此物並無大礙,唯有我用完此物高燒不退渾身出疹,我出生便有煞星之名,這等金貴之物到了我這裡卻生出變故必定要落人話柄,母后爲護我名聲特意封鎖消息,除卻一二親信旁人都不得知,而那些人早就死絕了,你是如何知道?”
朝夕語氣平靜,卻自有壓迫之力,子蕁在旁聽着神色微變,連忙躬身一禮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二人,商玦脣角微微一彎,“孤……”
“你若要找託詞大可不必。”
朝夕打斷的乾脆,商玦笑意微苦,“孤不會騙你。”
朝夕眯眸,“既然如此,且告訴我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商玦淺吸口氣,“孤現在不可告知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