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的推開房門,宋玉正靠在榻上喝藥,見他,一怔,謝玄也定住,兩人便這般對視片刻,瞬間謝玄臉上掛着笑容,似鬆了一口氣,他屏退一旁伺候的奴婢,來到榻前坐下,接過她手裡的碗。
也不說話,很明顯,他要喂她。
“我自己可以。”她道,聲音縹緲無力,有些不好意思。
他避開她的手,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張嘴。”霸道又不失溫柔,還有些小嬌情。
宋玉笑了起來,張開了嘴,他一勺一勺的喂,她一口一口的喝。
“這次,你又救了我。”宋玉看着他,充滿感激。
“是呀,我又救了你。”他將碗擱在一旁,拿過她手裡的帕子爲她拭嘴,然後扶着她躺下,“你還在發熱,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這次恐怕要多養幾日了。”
“我感覺好了許多。”她說道。
“那是因爲我的功勞,我威脅大夫治不好你,便會要他的命。”他說得理所當然。
宋玉笑了一聲,“還是那招?”
“我說的是真的。”謝玄將被子拉上,把她額上的碎髮挽在耳後,動作溫柔,充滿溺愛。
宋玉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其實她早醒了,閉着眼想了許多事,若不是實在口喝,她不會驚動守在一旁的奴婢。
“謝謝。”最終她只有用這兩個字來代替。
“傻女人。”他卻笑着責備她,“你不用給我道謝……以後也不要再做這樣的傻事,你知道我會心痛的。”
宋玉笑得苦澀,傻嗎?或許是吧,但再來一次,她還會這樣選擇,因爲她是宋玉呀。
“怎麼,你還在想他嗎?”謝玄見她出神,不由得問來。
“嗯?”
謝玄言語帶着調侃,漫不經心,“憑你一人之力,是不能救他出困境,嗯,其實也不算困境,他還是皇上,吃得好,穿得好,還有美人相陪,太后會廢他,不會殺他,不過以後難說了,但那是以後,誰也無法預料。”
“我沒想救他,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想爲娘做點事。”
“呵呵。”謝玄輕輕笑出聲,毫不留情的撕下她的面具,“在百姓面前告御狀,將李貴妃之事抖出來,給太后壓力,還說不是爲他?你明知九死一生,還如此一往即前。”見她緊皺着眉頭,“好了,我不說了,其實我最不喜歡與你談他,不過,也不能逃避,藏着掖着反而會讓你對他念念不舍,由我說出來,總比你暗暗想得好……”
“謝玄。”宋玉打斷他的話,“我還病着,你就這樣照顧病人?”
說完自個兒卻也笑了,想起上次她掉孩子,他也是當着面毫不留情的說出,他當真是,這般安慰人?
“是不是發覺我與衆不同了?”謝玄突然伸出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如此親密的舉動,當真是讓她無語,同時也成功的讓她心情放鬆下來。
“好了,不逗你了,你好生休息。”
他懂得適可而止,凡事不能過不能急。
宋玉點點頭,與他說了這會兒話,的確也累了,她緩緩閉上雙眼,不過,“你不走?”
“等你睡着了再走。”
“可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那我就在一旁看書。”謝玄說着便起身來到書案旁坐下,隨手取了一本書還真的看了起來。
宋玉搖了搖頭,仍瞪大着雙眼,看着紗帳。
“讓我念給你聽嗎?”他又突然開口。
“樑大人呢?你爲什麼不把他也救出來?”
謝玄以拳抵着脣,輕咳一聲,“你還真把我當神了,不過,你放心,他性命無憂,苦頭會吃一些。”
“他的家人也是你抓的?”宋玉朝他看來。
謝玄又輕咳一聲,“做做樣子而己,我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們,樑仁這人還行。”
宋玉點點頭,謝玄又來到她身邊,“我還是給你念唸書吧,這本不錯,東京愛情故事。”
“你也看這樣的書?”
“我很博學。”謝玄笑道,當真給她念起來。
安靜的屋子,柔和的燈光,磁性的聲音,還有他溫柔的眼神,想必任何女子都會被他打動,可是她呢?宋玉不敢去想,閉上雙眼,終於進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日子,他似乎很忙,有時兩日都不見他人影,但若回來,必來看她,早時,會一起吃飯,扶着她在院子裡散會步,坐在梨樹下品茶,梨花雖謝,清香餘留。
晚了便在窗外站一會兒,他以爲她睡了,其實,她能看到他的影子,投在窗戶上,神秘朦朧。
與上次不同,他沒再主動談及朝中之事,她更不會問起,二人言談總是不着邊際之話,卻那麼輕鬆自在。
這日,在府內,她意外遇上一人。
琴聲悠悠,將她吸引,穿過一道九曲長廊,來到一處小院,“湘院。”
她猶豫要不要進,必竟這兒是謝玄正兒八經的府邸,不是以前住的那間莊子。
“公子吩附過,姑娘可以四處走動。”奴婢好似看出她的心思,在一旁說來。
宋玉朝她笑笑,這位小丫頭,便是上次照顧她的那位,她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將她打暈,對她格外的好,讓小丫頭受寵若驚。
“彈琴的是誰?”
“是子夏公子。”
“子夏是誰?”宋玉詫異。
“原是戲班的戲子,公子看他可憐,便收留在府裡,以前湘院還有好些這樣的人,只是後來走了,只有子夏公子一人留了下來。”
“哦。”不知怎的宋玉突然想到,坊間傳聞,謝玄愛聽戲,還養唱戲的幼童,難道傳聞是真?
她終於找到調侃謝玄的話題,夜晚,她笑他,他也不惱,而是調皮的眨眨眼,湊近她面前,突然道,“你吃醋了?”
“啊。”什麼呀,宋玉道,“關我何事?”暗忖,她會與一個男子吃醋?
“那你這麼好奇做甚?”
“因爲他是男子所以好奇。”宋玉直言,一手拖着下腮,直直的看着他,“孌童?”
謝玄嘿嘿一笑,“想知道?”
“嗯。”宋玉點頭。
“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謝玄笑容揶揄。
宋玉一窒,立即身子後仰,隨後起身道,“晚了,我去睡了。”
然而,她剛走兩步,身子突然騰空,被謝玄一把抱起,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摟上他的脖子。
“你……”
“你知道嗎?你剛纔笑了。”
“嗯?”
“若本爺的‘情史’能博得美人一笑,本爺不介意向你托盤而出。”謝玄壞壞一笑,“就當今晚的睡前故事。”
他抱着她大步朝寢室而去。
原來收留子夏只因他是孤兒,其餘少年皆是如此,因爲他們的經歷與謝玄頗似。
謝玄的家人被西戎人所殺,他隨謝伯流落中原,曾在戲班謀生,後來他勤奮苦學,考取了功名。
典型的勵志哥,所謂孌童子烏虛有,不過喜歡聽戲卻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大體是這麼個意思,不過,他把他的人生經歷說得繪聲繪色,跟評書似的,特別在戲班時,所吃的苦,受的白眼,事無鉅細,什麼大冬天的讓他一人去河邊洗所有人的衣衫,做的飯不好吃,班主將一鍋熱湯往向他身上倒…….,她覺得,他的目的是讓她心軟,博得她的同情。
“所以,以後你要對我好。”謝玄厚着臉皮說道。
宋玉噗嗤一聲,“對你好的是你妻子,不是我。”
“你就是我的妻子。”
宋玉笑容僵住,忽爾又扯扯嘴角,推着他,“好了,我真要睡了。”
謝玄聳聳肩,捏捏她的鼻子,“好吧,這兩日你好好休息,之後,我送你去鄉下住一段時間。”
宋玉詫異,“鄉下?爲何要去鄉下?”聽他突然說來,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玄笑了笑,“你還記得上次在雍縣的那個溫泉,那裡合適養病。”
溫泉?她記得當時燕榕派人去尋過,卻沒有尋得,此刻也顧不得詳問,只道,“是不是,太后要動手了?”
她抓住他的胳膊,緊緊的,目光帶着某種擔憂。
那份擔憂若是爲他,他定會心喜若狂。
她心裡始終是他,便是她因他流了孩子。
謝玄迎上她的目光,暗歎一聲,拉過她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太后的確要登基爲帝,但不會對他動手。”
宋玉聽言,神色失落,她垂下雙眸,緩緩放開他,淡淡一聲,“哦。”
這事誰也無法阻止了嗎?是了,她心裡早己明白。
“玉兒?”
宋玉搖搖頭,勉強一笑,擡起頭來,“我不想說謊,雖然,我與他分開了,我也猜到結局,我盡力做了我該做的,那怕丟了性命……但一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很難受。”頓了頓,“我並不贊同太后的做法,也不贊同你的做法,我仍會認爲你們是篡國之賊,但這便是政治吧,我阻止不了,只望少些犧牲……你不用擔心我,時間會改變一切,不是你說的嗎?”
“玉兒?”謝玄未料她會這般說來,心中當真複雜,她的無奈看在他眼裡,心中一陣刺痛,“這些事不該你擔心。”
“我知道,我是女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謝玄將她輕輕擁住,“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什麼?”
謝玄道,“你該無憂無慮,快樂的生活,就像在蘇州看到的綄沙女,就像你以前在杏村的日子,就像剛纔你取笑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