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省田徑隊吧,或許能問到點什麼。”他依舊是老脾氣,對任何奇異的事一定要查個清楚才滿意。省田徑隊離這裡不遠。很快我們便從隊裡的主管主任那裡知道,這個死去的運動員叫連富華。二十二歲,是省裡很有希望的長跑運動員,不過失蹤幾天了,沒想到居然橫死街頭。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消息,他和其他人也無任何冤仇,平時是個很檢點的人。我們失望的回來後,驗屍報告也出來了,算比較快的。和紀顏想的一樣,沒有外傷,屬於運動過度導致肺部呼吸衰竭。簡單的說,他是累死的,或者可以說是跑死的。見過死法多樣的,但這種死法和自己用雙手掐死自己沒什麼兩樣了。
“你說是什麼促使他不停的跑呢?”紀顏的眼睛看着窗外,突然問了句。我當然不知道,總不可能說連富華是在練習吧,這未免牽強了點。
“另外,那個時候他搶你手機卻反倒叫你追他,這也很奇怪啊,那種情況下估計他應該已經接近極限了,卻仍能跑那麼快。”紀顏繼續說着,他習慣於把所有問題一一列舉出來,這樣纔能有條理的解決。我和他想了一下午,都沒個頭緒。但是很快,另外名死者也被發現了,死於同樣的症狀——活活累死的。看來連富華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當天晚上,紀顏收到了卷錄像帶,與其說是他收到的,倒不如說是給的,這卷帶子時發現第一個死者的時候收到的。我和紀顏坐了下來一起觀看。
畫面很暗,但還是可以看得蠻清楚。似乎在一個非常空曠的地方,天氣很暗,四周都是黑sè的石礫和砂石。還有一條白sè的跑道,非常簡陋地面也很粗糙,但勉強可以算是條跑道吧。跑道上有個人在跑步,似乎是個年輕男子。他看上去很辛苦,但還是拼命地奔跑,過了下,在年輕男子的前面,跑道上不知道怎麼出現了兩架切割機,並且把它們發動了,但跑步的人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雖然他大聲叫嚷着不,但是身體卻奇怪地一直衝了過去。
恐怕下一秒鐘的畫面真的是令我和紀顏駭然,年輕人以飛快的速度穿過了切割器,接着就像慢動作回放一樣,年輕人的身體依舊前傾着,但他的腳掌卻留在了那裡,傷口向外噴涌着鮮血,但他卻爬起來,用失去腳掌的傷腿繼續跑着,在白sè粗糙的跑道上留下一串圓形的紅sè印記,每跑一步他都拼命地大喊一聲,沒過多久,他就倒在了地面上,但是腿卻依然坐着跑步的動作,但是越來越慢,終於,他沒有再動彈了。
“看到了吧,一直再跑,直到死亡。”開始穿者風衣的人出現在鏡頭前說了這麼一句。似乎經過了處理,他的聲音聽起來象機器人一樣生硬冷冰冰的。
“人一輩子都在努力向前奔跑,爲了前面的目標,名利金錢女人或者尊嚴,反正是要跑得,所以我讓他們乾脆一齊跑起來,只要你開始跑,你就無法停止,只要你開始跑,你的腿你的身體就不屬於你了,停下意味着死,不過即使一直跑也會死,除非有人可以。。。。。。”畫面停止了,成了一片雪花狀。
紀顏站了起來,關閉了電視。
“這算什麼,是挑釁麼?”我生氣地說,紀顏卻似乎若有所思。
“跑,跑到死,或者有人。。。。。。”他看來想到了些東西,不過也不完全。
“這個穿風衣的人是瘋子麼,或者是看多了《電鋸驚魂》系列?把人命當兒戲來開玩笑?”
“不,他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玩遊戲。”紀顏伸出左手打斷了我的話,“吉普塞人有一種咒語,可以隔着很遠控制人的身體,道術也有,以替身的形式,但是那大都是希望cāo縱別人或者乾脆殺死受害者,但這個人卻讓那些人不停地奔跑,這就有點不合情理了。如果是你被cāo縱,身體不受控制的奔跑,哪怕前面是懸崖或者是火海,你說你會有什麼感覺?”紀顏朝我望來。
“當然是憎恨,絕望,抑或是對死的恐懼之類吧。”我靠在沙發上不加思索的回答,忽然轉念一想,“你幹嗎拿我打比方啊,真不吉利。”
紀顏笑道,“你還把我的來電設置成老狼請吃雞?”我也笑了笑。不過笑過之後當然是要弄清楚這個風衣男子的真正目的。我們回到了jǐng隊,諮詢了第二名受害者的信息,這個人是個小偷,或者說是慣偷,非常難抓,因爲據說他的奔跑速度不亞於職業的運動員。當然,他也是死於運動過度而缺水導致了身體發熱從而併發了急xìng腎衰竭。也就是說,同樣是跑死的。
“似乎和連富華一樣,這個人也是個跑得非常快的人。”紀顏翻看了下他的資料。我也附和了句,的確,目前除了錄像裡的那個被砍去腿的年輕人之外,發現的兩個死者都是運動量很高的人,尤其擅長跑步。線索並不多,至於那盤錄象帶,似乎暫時業看不出什麼端倪,整個背景似乎是在郊區的偏僻地帶,就算找到估計人也早跑了。切割機的牌子倒是看清楚了,問題這種機器非常普及,任何人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不過話說回來,這年頭連航空母艦都能買,還真不知道是有什麼錢買不到的。
看來,我們唯有守株待兔,等着他繼續如同cāo縱木偶一樣讓受害者不停的跑起來。反正是週末,我自然陪着他,中午的時候,兩人隨意買了點麪包飲料權當做午餐。
“你說的那個咒語是怎麼回事?”我們站在陽光燦爛的大街上,我喝着可樂問他,紀顏吞下口麪包,和我解釋起來。
“作爲非常古老神秘的民族,他們又非常弱小,四處流浪,據說神可憐他們,教會了吉普賽人使用魔法,其實就是咒語,包括簡單的讀心術,和占卜。但是,也還是有一小撮人利用咒語控制人,吉普賽人沒有使用魔法的介體,也就是血液和契約,所以他們需要靠水晶球或者塔洛牌之類的輔助工具來實現。很早的時候有吉普賽人靠使用黑水晶來控制他人,成爲傀儡。所以我說這次有點相像,不過我始終不明白那個人的目的,還有,吉普賽的魔法師通常無法可解,除非施法者死去。而錄像的意思好像某種方法可以讓人停止奔跑,這纔是重點啊。”
我疑惑的表示或許只是那個瘋子的戲言,紀顏搖頭,他說他覺得那個人不像是個jīng神失常的人,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目的,而且他把錄像帶發到局恐怕還會發到電視臺或者雜誌,可能會弄的人心惶惶。紀顏提議再去仔細看看錄像帶,雖然我對那斷腿不是很難受,但好歹剛剛吃完東西,我不想有噁心的感覺。但紀顏還是硬拉着我去看了。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我幾乎看得厭倦了,但紀顏卻始終盯着顯示屏,然後不時的倒帶定格。
忽然,他定住了畫面,手指着左上角的一個小點叫我看,我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好像是一架飛機。
“準確的說應該是教練機。”紀顏肯定地說,我奇怪他怎麼這麼確定,他告訴我,一般的民航飛機這個高度我們是看不到的,而這個城市郊區附近有一個大型的軍工飛機工廠,有教練機的出現不奇怪,看錄像帶的天氣,應該是前幾天的yīn雨的時候。紀顏興奮地告訴我,只要能查到最近教練機的飛行路線,一定可以找到錄像帶裡的地方。當然,我們必須要先去查,因爲是軍工產業,相對來說不是太好說話,我們費了很大的氣力纔打聽到最近教練機的飛行路線。我們沒有告訴,紀顏說出動的話目標太大也過於招搖,所以所有的事都是我們獨自去做的。
按照收集來的資料,我們分頭尋找,將近一下午過去了,終於發現了城南外一個正在興建的大學體育中心很符合錄像帶裡的畫面,不過我們趕到那裡時候,因爲是週末,似乎工地上很冷清,果然,我們看到了條跑道,還有切割機,全部符合了。但我總覺事情似乎太順利了。而且整個施工現場過於安靜,一個人都看不到,死氣沉沉,就算是週末也該有些值班的人員吧,到處堆放着鋼筋水泥和砂石。
“他們似乎把手頭上的事都拋掉了。”紀顏奇怪地走到一片沙地旁邊,一把鐵鍬正插在沙子上。我大喊了幾句有人麼,但迴應我的只有不斷地回聲。在不遠處,有很多雜亂無章的腳印,我和紀顏決定順着腳印找找。腳印雖然亂,但卻一直延伸到好遠,看得出有一大羣人,地面上還有很多嘔吐物。我和紀顏互相看了看,內心裡涌出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順着腳印追了幾百米之後,我們看到了。
相信大家都看過南京大屠殺相關的資料,有時候鬼子們把要執行槍決的人趕到牆邊,然後集體掃shè,屍體就像柴草一樣,一摞一摞的,壓疊着。現在的畫面也是一樣,只不過看不到那麼多的鮮血,卻更讓我覺得冷。
大約一百多的工人模樣打扮的人,個個面白如紙,有的口吐白沫,倒在牆邊,而且都已經死了,但屍體居然還是溫熱的。重疊再一起,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屍堆。只是非常奇怪,大部分屍體的額頭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擦傷,都紅腫起來了。
我們正準備打電話,但是從牆角處慢慢出現了張輪椅。上面坐着一個帶着風帽穿着風衣的男人。
“看來你還是發現了錄像帶裡我故意拍下的飛機啊。”他的聲音不再是錄像帶那麼難聽了,帶着磁xìng卻非常yīn沉。紀顏沒有說話,只是手指着屍體。
“你乾的?”
輪椅上的人摘掉風帽,露出一張幾乎是殘缺不全的臉,他的頭髮全掉光了,左邊的眼睛完全被額頭上傷口增生的醜陋臃腫的肉芽耷拉下來蓋住,巨大的鷹嘴鼻歪在了一邊,上嘴脣只剩下三分之一,蓋不住肉紅sè的牙牀和僅有的幾顆碎牙齒,右臉上還有道很明顯的傷疤。他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害。他笑了一下,姑且稱之爲笑吧,恐怕世界上沒有比這更難看和噁心的笑容了。
他接着搖了搖頭。
“不是我殺了他們,只是讓他們跑了起來。你來晚了,幾分鐘以前還能看見幾百人拼命奔跑的場面,何其壯觀啊,即便是前方有牆一樣的阻礙,他們也頂着奔跑着,雖然中國有句俗話,‘不撞南牆不回頭’不過似乎剛纔就不太適用了。”說完,他難以剋制的又大笑起來,由於沒有嘴脣,他的笑聲就像漏了氣的鼓風機一樣,呼哧呼哧的。
我和紀顏的腦海裡恐怕都同時出現那樣的畫面,上百人擁擠在一起,拼命地朝牆撞去,他們不願意,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就如同看不見玻璃的蒼蠅一樣,一下又一下的往透明的世界撞去,直到氣絕身亡。
“你到底想幹什麼?玩弄人有這麼開心麼?”我看得出紀顏一直在剋制,但他的眼睛已經在充血了,嘴脣也變得鮮紅,整個人就像是一頭髮怒的獅子,看準了獵物正要衝鋒一樣。輪椅上的怪人也有點jǐng惕,收起了笑容,輪椅朝後退了幾下。
“我曾經是個天才運動員,一個非常熱愛跑步的人,如果不是那場該死的車禍,不是爲了躲避那個反應遲鈍不知道跑動躲避的蠢貨,我不會搞成現在這樣,說不定去奧運會的就不是劉翔而是我了!車禍後我破了相,而且下半身永遠癱瘓,我想過自殺,但是,上帝是公平的,在我最低谷的時候,神力出現了,我得到了塊黑sè的像雲母一樣的東西。”說着,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發着暗光巴掌大小的黑sè晶體,在晶體的旁邊居然起了層非常厚的黑霧。不過很快他又收了起來。
“我獲得了神力,是的,我可以控制人的雙腿,我可以讓他們不停地奔跑直到死,除非失去了雙腿,你也看見了錄像了,即便沒了腳掌,那個人也在往前奔跑,對一個無法奔跑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看着一羣傻瓜跑步更令人興奮和開心的呢?”他的臉在抽動,看得出很想笑,卻在忍住。
“你用錄像帶無非想引我們過來,到底有什麼目的?”我大聲質問他,怪人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伸出如枯枝般的手指着紀顏。
“我只是要他,和你無關。”
紀顏聽完吃驚地說:“我不認識你。”
“是的,我和你也不熟,但是,一個男人告訴我,只要我把你引誘到這裡並殺掉,我就可以獲得更多的神力。”
男人?到底是誰?
“好了,廢話說完,我們開始做遊戲吧。”怪人把手指向了我,“其實我大可以殺了你,不過我始終覺得做遊戲纔是有意思的,就這樣讓你們跑死胎無趣了,這個眼鏡是你的好朋友吧,現在我就讓他跑起來,我說過,想要破除這個詛咒,只要另外一個人跑得超過他,那詛咒自然會落到那個人身上。你們是好友,兩個只能活一個,好好選擇吧,而且你最好快點,我看這個眼鏡的身體跑上十分鐘就會斷氣了,哈哈哈。”他話音剛落,我感覺自己的腿就沒有知覺了,自動跑了起來,並且跑向了跑道。紀顏和怪人離我越來越遠,我只能看着,卻聽不見他們的談話,跑速越來越快,起初我還能支撐,但大口的呼吸使得很快大量的冷空氣灌進我的肺裡,我的喉嚨氣管肺部像塞了塊有着鋒利邊角的冰塊,但身體卻熱得要命,眼睛也開始充血了,前面的視野開始變得狹窄。腰部以下的大腿開始抽筋,但卻依然在劇烈的擺動,渾身的每一塊肌肉彷彿被針線穿了起來,每次拉扯都產生劇痛。整個身體彷彿像在不停的揮發一樣,如燃燒了起來似的。
我得腿已經不屬於自己,平時的我絕對跑不出這種速度,看來怪人不但可以讓人跑起來,甚至還可以控制速度。神智開始不清楚了,大概幾分鐘後,當我即將喪失知覺的時候,我感覺有什麼東西飛速的穿越了我,接着就昏過去了。不過當我醒來的時候,自己卻躺在了跑道上,紀顏正在我用手指蘸着水塗抹我的嘴脣。
嗯?我怎麼沒再跑呢?而且紀顏也沒有動啊。紀顏見我醒了,笑着指了指遠處,那個本來做在輪椅上的怪人居然在前面飛快地奔跑!
“這個蠢才,我本來靠殺掉施法者來破除咒語,可是他居然跳了起來開始奔跑,並對我說自己可以讓別人跑當然也可以使他的身體跑起來。我自然在後面追他,他不時的回頭嘲笑我的愚蠢,可是沒想到他的左眼的視野不好,居然從你身邊跑過去了。結果按照他說的,詛咒落到自己身上了,你就沒事了。”真是戲劇xìng的結局,不過我也知道了,爲什麼連富華要搶我的手機,爲什麼只有跑得最快的兩個人死了,因爲沒人可以追得上他們。
“不過,還有事沒弄清楚。”紀顏站了起來,走到工地的起重機旁邊,拿出一桶汽油潑到跑道上,然後點燃根香菸,站在那裡看着跑步的人。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紀顏猛吸着香菸,火光一閃一閃。怪人痛苦地高喊起來。
“他是一個留着銀髮戴着墨鏡的高大男人,肩膀上停着一隻模樣很怪有點類似蠶的動物。我真不知道他是誰,你饒了我吧,我錯了!”他的聲音已經模糊不清了,氣喘的厲害。
紀顏聽完,臉sè變了,但那人繼續高喊着放過他。
“你要我怎麼做?要不殺了你,要不爲你找個替身?算了吧,你還是慢慢跑吧,享受一下,反正你喜歡跑步。”說完,站了起來,扶着我離開了,等走了一段路,怪人跑到汽油那裡的時候,紀顏把香菸彈了出去,跑道立即燃燒起大火。
“以地獄之孽火洗滌爾等之罪。”紀顏低沉着說了一句,我看見怪人馬上就燒着了,像火人一樣繼續奔跑着,併發出痛苦的怪叫聲,不過沒多久,他就躺了下來,不動彈了。我不忍再看,轉過了頭。
我們揀起了地上遺留的那塊黑sè雲母狀的東西,不過紀顏的手一碰,那東西就像冰塊遇火一樣融化消失了。
“到底是什麼?”我看了他呆了老半天,問了句,不過紀顏沒有回答我,只是說了句走吧,回去再談。路上紀顏說,雖然燒死那人是爲了超度而償還罪孽,可這畢竟是紀顏第一次親手殺人,心裡也非常不舒服。我安慰了他幾句,但紀顏依舊愁眉不展,我知道他還想着那塊黑sè碎片和銀髮的男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