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化完的妝

沒有化完的妝

柳玉茹入冬以來第一次值夜班,就遇上了出警任務,儘管她沒出現場。

是一起命案,金葉小區3號樓402女戶主在自己家中斃命。樓上鄰居先聞到了濃烈的煤氣味,然後循着氣味找到了她家,在敲不開房門的情況下只好報了警。柳玉茹的同事們破門而入後才發現不是普通的煤氣泄露,女主人已經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他們連忙通知指揮中心。

出現場的幾個同事回來已經快凌晨了,他們帶進來的一屋子涼意讓柳玉茹打了一個寒顫,柳玉茹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水,讓他們趁熱喝下去驅驅寒,老魯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大軍接過來捧在手裡暖着,阿宏和小趙誰都沒有接柳玉茹手中的水杯,他們兩個好象在嘔氣,阿宏的臉色鐵青,小趙坐下來說:“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怎麼我一講話就成嗆你了?”阿宏衝動地說:“你就是當着分局同事的面給我難堪。”小趙說:“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案子重要?”阿宏說:“你還給我上綱上線了,啊?因爲我的一句話就能影響破案了?那我這張嘴以後是不是還要貼上封條啊?”老魯說:“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吧,整得跟老孃兒們似的。”小趙和阿宏這纔不吱聲。

柳玉茹拉了拉大軍的衣袖,悄悄問:“什麼案子啊?他們吵這麼兇?”大軍說:“他們兩個就這德行,打牌也吵,辦案也吵,不讓你耳根清靜。”說着,大軍把案情向柳玉茹作了大概介紹:

死者從表面看死於煤氣中毒,死亡現場有大量煤氣泄露,煤氣閥是打開的,氣竈也是打開的,但沒有留下指紋,也沒有腳印,房間裡似乎沒有第二者出現的痕跡,那簡直就是一個自殺現場。然而讓人疑惑的是,死者臨死前化的最後一次妝只進行了一半,脣線勾好了,但口紅只塗了一半。她是在衛生間化妝的過程中昏迷的,當時就倒在了衛生間,後腦勺磕了一下,口紅隨之從她的手中滾落在地,但她最終卻死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這個現場留下的很明顯的疑點是:一、她昏倒在衛生間後是怎麼到的客廳?二、假如是自殺,根據她臨死前從容地化她人生最後一次妝來看,她是個追求完美的人,那麼她就應該是化完妝,再打開煤氣,她怎麼會先打開煤氣,然後再化妝,還沒等化完就狼狽地倒下呢?。

對第一個疑點,阿宏的推測是,女人摔倒時磕了一下驚醒了,自己爬起來到了客廳。小趙反脣相譏:她爬過的地方總會留下痕跡吧?有嗎?他們兩個就爲這句話槓上了。

大軍的介紹,又引起了一陣議論,小趙說:“生命怎麼這麼脆弱呢?全世界這麼多科學家咋就沒有一個人去研究生命密碼,然後製成電子芯片,本人帶一片,120一片,我們一片,當生命面臨危機時,芯片發出求教信號,我們和120迅速趕到,能避免多少不必要的傷亡啊。”大軍說:“玄幻小說看多了吧?還生命密碼,你先破解一下那個漂亮女人留下的死亡密碼吧。”“死亡密碼?”小趙驚喜地說:“大軍真是進步快,跟上時代了都,我告訴你們,我正在構思一部小說,苦於沒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這下好了,大軍啓發了我,就叫《死亡密碼》,將來我的小說轟動了,一定請大軍喝魚翅粥。”大軍說:“別別別,你那粉絲粥還是讓阿宏喝吧。”小趙說:“請你喝的一定是真魚翅。阿宏喝假魚翅怪誰呀?他先給我吃的花甲,一盒花甲只有一個有肉,其餘全是殼。”黑了半天臉的阿宏“噗嗤”一下笑了:“那殼裡邊的汁水不都讓你舔淨了嗎?”小趙說:“你喝着假魚翅粥怎麼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好東西還是好吃。’”大家亂哄哄笑了一氣,老魯說:“都別瞎扯了,時間不早了,我們都眯一會吧。”大家這才各就各位,準備睡兩眼。老魯又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反正我覺得那女人不會自殺,你們看她的家多象個家呀,整潔、舒適、溫馨,有家有孩子的女人輕易是不自殺的。”小趙說:“老魯不僅像個心理學家,還像個社會學家。”老魯說了句:“信不信由你。”就趴在辦公桌上睡着了。其他人有的趴桌子有的靠椅背也都陸續睡着,辦公室響起了各色的酣聲。柳玉茹卻沒有一點睡意,她當然不是惦着剛剛發生的案子,那輪不到她操心,她是內勤人員,主要負責管理戶籍檔案,案子上的事她從不過問,她是爲自己的事着急上火,不知怎麼辦好。

柳玉茹是南港市夏灣區東風路派出所民警,但她不是影視作品中颯爽英姿那類女警,她長得太文弱,脫掉警服就跟個林黛玉似的。她講話甚至連林黛玉的鋒芒都沒有,總是輕言細語,工作上領導怎麼安排她怎麼做,從來不走樣,和所有同事的關係都一般,沒有親疏,她沒什麼特長,也不爭名奪利,在這個所工作七八年了,有些比她資歷淺的同事都得到了升遷的機會,而她,轉正後一槓一星,到今年才硬熬到了一槓二星。她是文職人員,本來也不被重視,七八年來,柳玉茹似乎沒給人留下什麼鮮明的印象,大家討論問題時從來沒有人爭求過她的意見,領導要是問到她,她也是微笑着附和大家的意見。按說在男多女少的工作環境裡,哪怕是爲了調節氣氛女性都會受到關注,況且柳玉茹長得又很秀氣,瓜子臉,細眉細眼,脣紅齒白,即使用現代的審美標準去衡量,也說不上醜,但她就是引不起別人的注意,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平庸又缺乏個性。然而柳玉茹活得很充實、很滿足,因爲她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丈夫馮小冠是德國某知名企業駐中國辦事處首席代表,年薪四十萬,他們的夫妻關係和諧美滿,對一個平庸的女人來說,擁有一樁美滿的婚姻不就擁有整個世界了嗎?

然而柳玉茹的世界近來出現了傾斜,她的丈夫馮小冠有**了。

是所裡新分來的大學生小鄭先發現的。小鄭和一幫同學去蹦的,中間休息時看到了馮小冠,馮小冠經常開着寶馬去接柳玉茹,所里人都認識。馮小冠性格外向,口才好,有親和力,也熱心腸,見了誰都跟見了沒出五服的親人似的,所裡同志們對馮小冠比對柳新茹還要熟悉、親熱。小鄭正想擠過去和馮小冠打招呼,有個女孩子已經掛在了他的脖子上,小鄭邊愣愣地跳,邊往他們身上瞄,一曲終了,馮小冠挽着女孩子出去了。小鄭尾隨在他們身後看着他們走向停車場上了馮小冠的車,上車後並沒有馬上走,倆人在車裡待了很久還沒出來,小鄭的好奇心越來越濃,她是走關係讀的警校,畢業後本打算進入市局的,因爲學歷不過硬,結果被分到東風路派出所當了一個片警,儘管辦事的人承諾這是過度,曲線比直線不過是多一步路,但小鄭還是覺得當頭一盆冷水,把她預想中的工作熱情一下澆滅了。來所裡半年多,也沒遇到過一件有份量的案子,經常跟着小趙到社區亂竄,找醉鬼談話讓他別再喝了酒擾民,找瘋老漢兒子做工作讓他管住父親別到公共場所脫褲子,全是些雞毛蒜皮的事,簡直成了居委會大媽,小鄭經常怪話連篇,感覺自己的抱負根本得不到施展。現在,意外目睹馮小冠的隱私,一下溝起了她的興趣,雖然是件無聊的事,就算是熱熱身也好啊?小鄭打算跟蹤調查馮小冠。 www ★ttκa n ★¢ ○

實際上,小鄭在給自己尋找堂而皇之的理由時,並沒有意識到那是偷窺欲在作祟。潛意識中,她覺得柳玉茹是配不上馮小冠的。不相配的婚姻出問題的機率最高,她一向這樣認爲。自己的父母不就是這樣嗎?母親漂亮,父親委瑣,母親優雅,父親粗俗,母親無所不能,父親百無一用,母親撐到三十六歲,到底還是拋下自己和父親,另覓佳偶去了。母親的佳偶現在是某市的二號首長,能直接影響自己的生活。小鄭也在不知不覺中對關注不相配婚姻的成因與結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給一起來的同學打了個電話,說有急事先走一步,然後又回到燈影裡繼續盯馮小冠的車。

馮小冠和那個**在車裡待了大約半個小時?反正小鄭覺得時間挺長的,馮小冠的車才緩緩啓動,小鄭叫了一輛的士跟在後邊。馮小冠的車一出停車場就上了內環,在內環上跑二十分鐘後下來,直接去了G大學。G大學是國內某名牌大學近兩年在南港建的一個分校,叫“G大學南港校區”,全開放管理。馮小冠把車停在女生2號公寓前時,小鄭讓司機也停了下來,她瞟了一眼計價器上的紅字,正好六十八塊。

小鄭看着女孩下車後向馮小冠揮手,又看着馮小冠的車離開,她小跑着追上去,想跟女孩子搭訕兩句,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女管理員迎着女孩子說:“霍冰,你又出去了?你們黃老師今天晚上可找過你,想想怎麼應付她吧。”

霍冰?小鄭心想,這名字夠冷的,沒有一點女性色彩。她看着那個叫霍冰的女孩“蹬蹬蹬”地上樓,扭頭走出了校園。

第二天,小鄭假裝說漏嘴,一下把馮小冠泡妞的事“泄露”給了柳玉茹,柳玉茹一開始面紅耳赤地說:“別胡說八道。我可不喜歡這樣的玩笑。”小鄭把具體的情節講了一遍,眼看着柳玉茹的臉色由紅變黃,再由黃變白,覺得自己可能有點過分了,柳玉茹這種一本正經又弱不禁風的人怎麼能夠承受丈夫的背叛呢?她要是採取什麼過激行爲,比如自殺,比如與霍冰或馮小冠同歸於盡,自己不成了一個罪人嗎?她又連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別往心裡去玉茹姐,我真是烏鴉嘴。也許是我看走眼了,那個人興許不是小冠哥?,你就當我居心**,是個破壞安定團結的異已分子好不好?”

柳玉茹能不往心裡去嗎?馮小冠就是她的天,她不知道馮小冠究竟愛不愛她,但她知道自己離不開馮小冠,離開他,自己將無法生存,因爲馮小冠替她負擔着七十多歲的雙親。

柳玉茹生於湘鄉,她的曾祖父參加過湘軍,但到了柳玉茹這一代,男人們全沒個男人樣。三個哥哥爭着不管父母,弟弟是別人家的上門女婿,姐姐家過得貧寒,父母的養老問題日益尖銳地擺在了大家的面前。柳玉茹參加工作後每次回家探親都弄得很不愉快,父母幹不動地裡活了,沒有收入,只好輪流到三個兒子家吃飯,儘管父母到哪一家都很勤快,燒火做飯喂牲口,只要能乾的就不閒着,但不管到哪一家都不招待見,讓柳玉茹看了很是心酸,說大哥大哥說你二哥家還不如我呢,你怎麼不說他呀?說二哥二哥說你看看你三哥是怎麼對媽的吧。說三哥三哥說,不管咋說我總算管了,有人還沒管呢。三嫂當面就說,我們不是不想孝敬二老,實在是農村沒那個條件,你是家裡供應出來的唯一一個大學生,有能耐,又有孝心,你乾脆把他們接到城裡去享福多好啊?還用講完這個說那個的?也不能服人哪?三嫂的話就像一枚釘子釘在了柳玉茹的心裡,她發誓一定找一個厚道而有責任感的人結合,共同贍養自己的父母。柳玉茹是個一根筋,每次有人介紹對象,見面的第一句話她一定會問:“結婚後要養我的父母可以嗎?”很多人聽到這個問題立刻止步,只有馮小冠滿口答應,所以柳玉茹立刻同意了馮小冠的求婚。馮小冠當時已經失戀一年多,相愛六年的女友移情別戀,跟一個美國鬼子跑了,他急於轉移自己受傷的情感,所以倆人一拍即合,結婚後就把柳玉茹的父母從大山裡接到這個南方都市,和他們一起生活。

馮小冠的父母在相臨的一個小城生活,他們都是退休幹部,老有所養,還有馮小冠的姐姐在身邊照顧,馮小冠每個月回去看父母一次,平常都是電話聯繫,他現在主要在對柳玉茹的父母盡孝道。對柳玉茹的父母來說,天天不用下地,住着乾淨明亮的房子,衣食無憂,這就是天堂般的日子。柳玉茹清楚,父母晚年的平安幸福就靠自己了,準確地說是靠自己穩定的婚姻了。一旦失去馮小冠,父母的天堂頃刻間就會坍塌,還奢談什麼幸福?父母的幸福比一切都重要,難道要坐等馮小冠把自己拋棄,把二老憂慮死?或者再把他們送回山裡,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柳玉茹經過幾個晚上激烈的思想鬥爭,決定親自去會會霍冰。

這天是星期一,中午休息時柳玉茹打的去了G大學,她特意買了一袋水果提着,希望能把氣氛營造得和緩些。

其實柳玉茹心裡一直在打鼓,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和那個叫霍冰的女孩短兵相接,她也不知道自己介入後馮小冠會有怎樣的舉動,是悔改,是收斂,還是更加放肆,雖然她內心裡一萬個不相信馮小冠**,但他們已經半年多沒有過夫妻生活了,馮小冠說他的腎有些問題,正在治療,柳玉茹相信了,她相信是因爲她想相信,並非是真的相信。柳玉茹知道,在別人眼中,她的智商似乎有些問題,連馮小冠都流露過這個意思,單位裡同事也有人用眼神表示過這個懷疑,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的智商一點不比別人低,真正比別人低的是她的情商。她從小生活在大山裡,上大學前從沒走出過她們那個縣,她家沒有親戚,窮人有什麼親戚呢?上那麼多年學,她也沒有交過朋友,異性的沒有,同性的也沒有,她的課餘生活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對與人交往的技巧她基本上一竅不通,除了工作上的事她知道怎樣精益求精,工作之外的任何事全沒個尺度,她生活中唯一的導師是馮小冠,但馮小冠**的事自己該怎麼辦總不能去請教他吧?然而她又不能無動於衷,無動於衷在她看來就是坐以待斃,所以她選擇行動,儘管她對行動的後果完全無法預見,但她還是行動了。

柳玉茹沒來過G大學。她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七八年,但這個城市於她是完全陌生的,她除了進過幾家大型超市,逛過幾次步行街和商場,哪裡都沒去過,平常同事們講哪條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哪條路她都不知道,有一次小趙讓她拐綠榕路一家專賣店給他帶一張碟,她問綠榕路在哪裡,小趙說,你們小區左邊那是什麼路?白癡!把柳玉茹臊得臉通紅。

柳玉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與這個社會是脫節的,整個學生時代沒條件融入社會,畢業後的工作太穩定太有侷限性,成家後馮小冠像棵大樹一樣爲自己遮風擋雨,安逸的生活早已磨蝕了她關心社會了解社會的願望,她成了一個裝着固定程序的機器人,但她又不知道如何改變自己的狀況,所以她就那樣時而安寧,時而棲惶,活得沒一點自信,所以當以往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新聞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她如臨深淵。

G大學背面是座小山,它就建在地勢略有起伏的山坡上,大門正對着新建的體育中心,山居東路從它的面前向左右延伸,一端上了環城路,一端和觀音路交叉後直入市中心。柳玉茹在此之前沒見過開放式學校,原來是連院子都沒有,任何人都可以長驅直入,這能保證學習環境的安全與安靜嗎?難怪學生這麼隨便,敢情根本沒什麼秩序。柳玉茹帶着不平直接去了2號女生公寓樓,公寓管理員一看柳玉茹那身制服,問明來意後直接把她帶到了霍冰的寢室209。

霍冰在睡午覺,聽到有人叫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把門打開了。柳玉茹不等霍冰反應過來就直接走進了209,她掃了一眼這個寢室,不足三十平米,後邊帶衛生間,室內擺放兩張雙層**,靠後牆兩張,靠側牆兩張,靠前窗擺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迎門一道側牆是一溜電腦檯,共擺了三臺電腦,比柳玉茹當年的大學寢室不知強了多少倍。她在北方讀的大學,大寢室住八個人不說,還是公用衛生間,天天早上排隊,冬季的凌晨被尿憋醒後聽着呼嘯的寒風繼續忍着都不願披上棉衣去受那個凍。時代在進步,文明進步了,有些人的可恥行爲也不甘落伍,比如眼前這個霍冰,柳玉茹推測她就是霍冰,因爲寢室裡只有她一個人,還有一張**上蒙着一塊布幔,柳玉茹推測那是霍冰的**。柳玉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打量了女孩一眼,她長得很結實很健美,皮膚黝黑,眼睛大大的有點陰鬱,不化妝,頭髮理得短短的像個男孩,要不是白毛衣牛仔褲搭配出一身的秀氣,她就是個男孩,和印象中招蜂引蝶的女孩子根本對不上號,柳玉茹鬆了一口氣問:“你是霍冰?”

霍冰狐疑地望着眼前這個成熟清秀的警花“啊”了一聲,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柳玉茹故作鎮定地說:“我叫柳玉茹,是馮小冠的妻子,在東風路派出所工作。”

霍冰又“啊”了一聲,遲疑地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霍冰一臉的無辜一下激怒了柳玉茹,她的臉漲得通紅,語無倫次地說:“你可真會演戲!我和馮小冠結婚七年了,我們一直過得挺好,現在你充當了第三者,你可真夠無恥的!學表演的吧?撒謊都不臉紅,你的名字取得都對不起你,要那兩點幹嘛呀?乾脆叫霍水得了,你就是‘禍水’!”

霍冰的睡意完全消失了,但還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她直愣愣地望着柳玉茹說:“這麼激動?沒病吧你?誰是那破什麼‘罐’?我還第三者?你可真夠擡舉我的,怎麼不把我當成掃黃對象直接抓起來呀?”

柳玉茹一下愣住了,難道小鄭的情報不準?要是那樣可就糟了,怎麼收場呢?可是又一轉念,如果證明馮小冠沒問題,那不是更好嗎?她這才心平氣和地說:“過去不管你和馮小冠之間發生過什麼,我都不計較,但是從今天起,你和他不能再有聯繫,否則我不客氣。”

霍冰這會兒終於明白過來,她成了第三者,還招惹上警察了,真夠滑稽的,第二者我都懶得當,還當什麼第三者!她再看柳玉茹時眼睛裡就多了一絲嘲諷,她說:“警察姐姐,你還真別客氣,麻煩你先告訴我誰是馮小冠,讓我這第三者當得明白點。”

柳玉茹氣呼呼地說:“上星期五在‘天緣的廳’和你一起蹦的,然後又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你可別告訴我你不認識。”

霍冰恍然大悟似地說:“馬哥?原來他姓馮?”霍冰突然就笑了出來:“你們倆真是絕配,敢情警察局是你們家開的吧?動不動喜歡給人改名字,他把自己那兩點兒水去掉,你又要去我的水,你怎麼這麼自信呢?假如我和馬哥沒有你想象的關係,你會向我道歉嗎?”

柳玉茹尷尬了,馮小冠帶着霍冰玩,卻連自己真實的身份都沒告訴人家,這算哪門子愛情啊?整個一玩弄小女孩,霍冰要鬧起來,馮小冠的臉往哪擱呀?她很後悔聽信了小鄭的話,更後悔自己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直接接觸嫌疑人,使自己變主動爲被動,奇恥大辱啊!就在這一刻,柳玉茹感到了強烈的惶恐,自己可是受過專業教育和培養的人民警察呀,可是這麼多年自己有什麼成就呢?滿腦子都是自己那個小家,在班上機械地完成本職工作,除此之外,自己有過遠大的志向和抱負嗎?對任何事物,自己具備最基本的認識判斷能力嗎?她覺得自己正被時代拋棄,因爲她是一個廢人,她作爲一個人的能力,還沒被開發就已經淹沒了,被格式化的工作,被安逸的生活所淹沒,所以她活得空虛而缺乏自信,所以一個也許是無足輕重的情報就弄得她惶惶不可終日,她像個傻瓜似地來找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女孩兒爭風吃醋,自取其辱,丟人啊!柳玉茹的頭上開始冒汗,正在她騎虎難下的時候,布幔後邊探出一張冰冷的臉說:“難怪你們破不了案,原來你們的功夫都浪費在狗扯羊腿這樣的私人瑣事上了!你能不能把跟蹤丈夫的時間花在辦案上啊?記住以後捉殲一定要把人堵在**上,否則別人分分鐘可以告你誣陷、誹謗!”

柳玉茹沒想到寢室內還有個第三者,這下她更加難以收場,她、霍冰、還有布幔後那個女孩,她們三個都沉默了,桌子上有個小鬧鐘,秒針走動的聲音很纖弱,但餘音不絕,三個人的腦海中除了這個聲音,大約都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柳玉茹首先意識到布幔後的女孩對自己的職業好象有敵意,“難怪你們破不了案”,這句話似乎有所指。柳玉茹緩和下來說:“偵破是一項特殊的工作,它不像工人做工農民種田,只要付出就有收穫,請你理解。”

女孩“嘩啦”一聲扯掉布幔說:“你的話我不敢苟同,你們和工人農民相比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你咋知道工人農民在工作過程中不會遇到困難?對每個人而言,不管社會分工貴賤,都得恪盡職守,誰也不能以這樣那樣的理由爲自己的失職找藉口!”

柳玉茹的臉燒得更厲害了,她囁嚅道:“對不起,我向你們道歉,是我太可笑了。”說到這兒,柳玉茹的眼淚流了下來,剛纔坐在布幔後邊的女孩一看柳玉茹哭了,連忙從**上跳下來赤腳走到柳玉茹面前說:“警察姐姐你怎麼這麼脆弱啊?連幾句狠話都承受不住,你怎麼能從事這個職業呀?我是因爲媽媽的案遲遲破不了心裡焦急才口無遮攔的。”

柳玉茹擦了一下眼淚說:“你媽媽?什麼案?”

這下輪到女孩哭了,她哭得很傷心,很委曲,很恣情,也很絕望,柳玉茹望着女孩的表情,一種錐心的疼痛穿透了她的五臟六俯,原來她一直不知道,痛苦是可以傳染的。這時,霍冰走過來把女孩攬進懷裡摟着,對柳玉茹說:“警察姐姐,我沒有幹對不起你的事,你幫幫陶竟男吧,她媽媽上星期死了,但不是自殺,是被人害死的,你相信陶竟男,她媽媽性格那麼堅韌,天大的事都不會自殺,何況她們家的日子過得順順暢暢的。”

柳玉茹站起身把陶竟男和霍冰一起拉到陶竟男的**邊,示意她們坐下,自己拉過剛纔那把椅子坐在她們的對面,鄭重地說:“告訴姐姐怎麼回事。”

陶竟男一開始不想說,從一進屋到現在的表現,陶竟男已經看出柳玉茹是個沒有見識,也沒什麼能力的人,雖然說她人不壞,可不壞的人多了,有什麼用呢?除了爲自己掬一捧同情的淚還能怎樣?可霍冰已經搶着替自己說了,她知道霍冰也在爲自己着急,所以不放過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她只好跟着作些補充。

直到現在柳玉茹才知道,那天晚上金葉小區死那個女人叫卓然,43歲,某企業財務總監,也是眼前叫陶竟男這個女孩的母親,她們曾經有個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男主人叫陶文澤,出租車司機,陶竟男,十九歲,G大學生物醫學系二年級學生。

在此之前,柳玉茹在所裡不止一次地聽過同事們對這個案件的議論,但她根本沒留過意,警察與醫生一樣,同魔鬼打交道,對死亡是麻木的,但陶竟男眼中的傷痛、憤懣和焦慮真實地刺激了她,她的內心深處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柳玉茹第一次把別人的痛苦與自己的職業聯繫起來,第一次認識到這個職業的莊嚴和神聖。當初她報考警校是爲了省學費,參加工作後對職業的認識是,工資待遇不錯,又發制服,裡外裡的比從事其它行業收入增加了四分之一,而且,她的工作在所裡也是最輕鬆的。想到這些,柳玉茹對自己的過去是憐憫的,她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苟且地活着,她得賦予人生一定的意義,否則,活一百歲也不過是披着人皮的一隻動物。柳玉茹拭掉陶竟男睫毛上的淚珠,輕聲細語然而語氣堅定地說:“竟男,相信我,你媽媽不會走得不明不白,我們會給她一個交待。”

陶竟男說:“我都去分局刑偵隊問過幾次了,每次他們都說在調查,我覺得他們只是搪塞我,假如他們真的在調查,我作爲母親的唯一女兒,對她的事情瞭解得肯定比別人多吧?爲什麼沒有一個人找我調查?”

柳玉茹點點頭說:“你分析得有道理,我回去後馬上了解情況,放心吧竟男,我會給你一個交待,也是給我自己一個交待。”

柳玉茹和陶竟男互留了電話號碼,柳玉茹又向霍冰道了一次歉,然後告別兩個女孩,從G大學出來打的直接去了分局刑警隊。

柳玉茹的同學靳旅是夏灣分局刑偵大隊重案一組組長,和柳玉茹一起來的南港,當初他們來南港雖然通過了公開招聘,但與靳旅爸爸的老部下打招呼也分不開。柳玉茹雖然平庸了點,但靳旅工作起來卻是一員猛將,現在已經破格升到兩槓兩星了。

大學時代靳旅曾喜歡過柳玉茹,靳旅的爸爸那會兒還是軍分區副司令員,一次開會順道去看他的小兒子,聽了兒子的彙報,又偷偷相看了柳玉茹,然後一票否決,靳副司令員說:“我們是革命家庭,決不能娶這種林黛玉似的女孩,把我們的革命後代給異化嘍。”司令員一言九鼎,把小兒子靳旅的愛情生生扼殺在搖籃裡。柳玉茹後來還是從別的同學嘴裡聽說的這段趣事,她想,當初假如司令大人不反對,沒準自己就嫁給靳旅了,因爲自己腦子不開竅,又沒個準主意,還不是誰上趕着追就跟誰?跟馮小冠和靳旅,會是兩種不同的人生嗎?她常常這樣想,但想不出個所以然,缺乏情商唄?

柳玉茹對大機關高門樓有一種由衷的畏懼,這大概是性格使然,膽小、怯懦。她給靳旅打了一個電話,說在辦公樓前等他,有件事想向他了解情況。靳旅很快就下來了,揉着紅腫的眼睛說:“昨天熬夜了,剛纔美美睡了一覺。”

柳玉茹仔細打量靳旅,全然不是當年那個白白淨淨的小夥子了,粗壯挺拔的,眉宇間多了些成熟與滄桑。靳旅打着呵欠問:“什麼事啊?到我車上說吧。”說着走到一部切諾基前打開了車門,靳旅瞭解柳玉茹的個性,有點死板,她不願意上樓去你就別勉強。

上了車,靳旅坐司機位,柳玉茹坐旁邊,柳玉茹說明來意後,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靳旅,等待他的答覆。靳旅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柳玉茹說:“茹啊,這可不是你的風格,你可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當聖賢妻的哇?”柳玉茹的臉一下漲紅了:“老靳你少廢話,哇什麼哇,我問的情況你到底能不能告訴我?”

靳旅說:“這個案子就在我手裡,但目前還沒有頭緒。情況是這樣的,死者煤氣中毒前服用過大量的安眠藥,不管是她自己喝下的還是別人喂的,現場都應該出現過另一個人。假如是他殺,熟悉或親近的人做案的可能性最大。”

柳玉茹打斷靳旅的話說:“怎麼到現在死亡原因還在假設呢?”

靳旅說:“辦案要講證據,我總不能講太主觀的話吧?”

柳玉茹問:“那你們目前調查到了什麼情況?”

靳旅說:“你不是替犯罪嫌疑人打探情報的吧?”柳玉茹說:“去你的。”靳旅接着說:“死者的死亡時間是晚上八點,那段時間她丈夫正在跑一趟長途,女兒在校學習。整個小區沒有人看到形跡可疑的人從她家出來。金葉小區是二十年前開發的舊式小區,公用設施不完善,安全措施不到位,門口有個保安也形同虛設,因爲他只對出入車輛進行登記,行人一般不盤問。再說,死者爲人和善,從不與人結怨,她的家庭也很和睦,你說這樣的人怎麼會出事呢?她女兒三天兩頭來訊問案件的偵破情況,指責我們辦案不力,加上一個假鈔案,我都有點焦頭爛額了。”

“死者的工作單位調查了嗎?”柳玉茹問,她覺得,在這個中午,在不到兩個鐘頭時間內,從她體內覺醒的不僅僅是做人的社會責任感,還有她當初功課門門優異的那股靈勁兒。

靳旅點燃一支香菸抽了一口說:“查了,她在單位口碑不錯,沒有樹敵。”

柳玉茹說:“老靳,這個案件成立專案組了嗎?你能把我抽到專案組參加調查嗎?這麼多年坐在辦公室裡,整個人都退化了,你能幫我創造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嗎?”

靳旅笑着說:“別逗了,就是成立專案組也輪不到你呀?安心當你的賢妻——”,靳旅把“良母”二字嚥了回去,柳玉茹婚後一直不育,這成了她的一塊心病。靳旅接着開了一個玩笑:“玉茹,我幫你造個孩子吧?沒準還能造出一對雙胞胎。”柳玉茹的臉“騰”地紅了,她望着分局大門中央那個大大的、在午後陽光映照下金燦燦的國徽說:“在這麼莊嚴的地方開這麼無恥的玩笑!男人變壞咋這麼容易呢?”靳旅說:“馮小冠變壞了?小心我修理他孫子。”柳玉茹佯裝動怒地說:“別貧了,送我去所裡吧,不然該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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