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月一次的相會,他們約好每年兩人都只見十二次,其餘的時間仍過着各自的生活,追求着自己的追求。
當藍慊提出這個建議時,莫洮琳並沒有反對。
他吃驚的模樣,莫洮琳到現在還記得。
冬天刺骨的寒風吹得她渾身發抖,藍慊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溫暖徐徐傳入莫洮琳的體內。
“冷不冷?”
“還好,你呢?”
“你的手很冰。”
藍慊很注意莫洮琳,從他們相識的那天起,他一直就是那麼體貼。
莫洮琳微微笑道:“那是因爲你的手很暖,好了,我並不冷。”說完,不顧他的感覺,抽回自己的手。脫離溫熱的剎那,雙手象被浸泡在冰水裡,陣陣刺痛。皺着眉,她沒有掩飾此刻的不適,習慣性將雙手插入大衣口袋。
藍慊不會阻止,也沒提出笨蛋似的問題,只是安靜的走在她的身旁,不多話。
有時她欣賞這樣的他,眷戀這種沉默的滋味。
走在城市邊緣,隨時都會迷失。曾經不要命得玩遍所有的舞廳,酒吧,學習墮落,開始墮落。他說,他要把她拉出地獄沼澤,不惜狠狠甩了她十個巴掌,與她約定。神似魔鬼般得差點沒把莫洮琳給殺了。藍慊說過,那時他真的想殺莫洮琳。
可這句話莫洮琳到死都不信!
對!她不信!
他不反駁,因爲知道那沒用。他了解莫洮琳的脾氣,而且摸的很透徹,藍慊對莫洮琳花的心思遠超過她對他的。
他們並肩走着,看上去像一對普通朋友,倆人之間還隔着一小段距離,這是他的刻意保持,可不知爲何總讓莫洮琳有股暴笑的衝動!
“爲什麼你每次都離我那麼遠?”停下腳步她問他。
“方便。”
“恩?”莫洮琳挑眉,不滿藍慊的回答。
“方便看你,想知道你過的怎麼樣。”他轉過身,神情專注有力。
洮琳冷笑,這只是一個習慣表情,沒有其他意義。
“你難道不會問,確定我不會答?”
藍慊搖頭:“你不是一個誠實的人。”
“這是暗示?”好傢伙,什麼時候起,居然開始批判起她來了?
犀利的眼光卻使藍慊笑得更溫柔,口中散出朵朵白氣,“只是強調!”
“想打架?!”
莫洮琳一把抓起他風衣的衣領,十足挑釁。
藍慊順勢,用他那寬厚的掌心握緊她的手,說了句令人心煩不已的話:“誰讓我的腦子只記得住你的模樣。”
顫抖着,甚至是出於憤怒,莫洮琳別過頭,努力壓制心底最深處,那被埋藏的神秘之物,它正有甦醒的跡象。
不好的預兆!
嘆息之餘,藍慊拉着她到附近一家咖啡館坐坐。
點了杯黑咖啡,莫洮琳隨手從口袋裡取出一包煙。藍慊見了,一把奪去,莫洮琳憤恨得瞪着他,直到他把煙還給她爲止。
“爲什麼還再抽菸?”脫下大衣,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穩重非凡的氣質引得四周目光不斷。莫洮琳向來對人類的衣着興趣不大,將自己的白色外套扔向旁邊的單人小沙發,然後抽出一根菸點上。
“抽菸對身體的傷害很大!尤其是女孩子!”他的口氣真象她老爸。
“姐姐好嗎?!”她根本不理會,問得直截了當,卻發覺藍慊的神情瞬間緊繃,儒雅的笑容不復存在。
“怎麼了?”莫洮琳似乎欣賞着他變臉的過程,眼角蘊藏陰鬱。
“她很好。”
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卻足以讓壓力倍增。一根菸很快就滅了,她掐熄它,又點了根。蒼白虛弱的臉上永遠隱藏陰森的笑意,比擬氣泡的心思早已不知神遊何處。
藍慊猛然間抓過莫洮琳的手,逼她看向自己。零度的眼中只有一貫的警告:“別忘了約定!倘若毀約,你姐姐的幸福也會被你毀於一旦!”
“是!我親愛的姐夫!”她變的很快,剛纔的陰鬱一掃而空,嬉皮笑臉得對着藍慊發笑,乖巧不已,下一刻卻爲手上傳來的疼痛皺起了眉。
“別再這樣叫我!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不甘心!”
噢!可憐的人!她在心底哀悼,卻不知爲了誰。
“莫洮琳!!你有在聽嗎?!”
“是!藍慊大人,勞駕,輕點,手疼!”
技巧性得掙脫他的束縛,望着腕上的青紫,她習慣性得用舌頭舔舔。
“你真象只貓。”
“對!”莫洮琳附加一句:“而且還是隻懶貓。”
又是那抹淡笑,藍慊馬上恢復平日的沉穩,點了許多零食飲料,當作賠罪。接下來他答應她的每一個要求,簡直把她捧上了天。
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覺得有多快樂。
因爲莫洮琳是不可能快樂的!
她是一個普通的大專生,學習美術,家境平凡,父母生養了兩個女兒。
她有個姐姐……
她的姐姐……名叫莫馨琳,比莫洮琳大三歲。名字上只差一個字,可她們之間的差距卻不是一個字所能衡量的。姐姐是早產兒,生性敏感,從洮琳記憶起,就不曾聽姐姐開口說過話。她總是用自己那雙充滿靈性的大眼,注視着身邊的每個人。她的美,是無言的。
老爸說過,姐姐的身體是健康的,她的聲帶沒問題,耳朵也聽得見,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就算父母用盡了方法,她還是不肯開口。
姐姐的成績相當優秀,雖然當時她差點被逼去念殘疾人學校,但是欣賞她,對她充滿好奇的人,從未減少。大學畢業後,她在一家有名的雜誌從事翻譯工作,能力卓然。去年,她嫁給了S市出版界大亨——藍慊,成爲人人羨慕的灰姑娘。
呵呵……就算不會說話,她也是我們莫家的驕傲!
至於莫洮琳,不算莫家之恥,也是隻平淡無奇,胸無大志,整天吃喝玩樂混日子的米蟲。
在莫家,莫洮琳的存在是多餘的。
父母眼中只有姐姐,沒有妹妹。姐姐的光環太耀眼,太絢目,將妹妹徹底封殺。
作爲那個被人遺忘的妹妹,她該恨她?嫉妒她嗎?
莫洮琳忽然笑了,她會不說!
爲了姐姐,
爲了藍慊,
也爲了整個莫家,
她什麼也不會說。
清晨,天還沒全亮。莫洮琳獨自從寢室的牀上醒來,剩下的三個牀鋪空空如野,看來這對無法無天的三人組,昨晚一定又是徹夜不歸,真羨慕她們無窮無盡的體能。哪像自己一天起碼睡足10個小時,不然絕對醒不了。
打了一個無力的哈欠,她揉揉眼睛,就聽見門被粗魯得推開,那三個穿得花枝招展的時尚美女終於結束狂歡回來了。
室內的燈光剎那間被點亮,黑暗被驅逐。
“我回來咯!!回來咯!!”
不停嚷嚷的美女,穿着一件粉色吊帶杉,黑色花邊小短裙,一雙修長的腿被緊身皮褲包裹,更顯性感。棕色長髮披肩,邪美的容顏上染着運動後的紅暈。外套隨手掛在一邊,她妖嬈得坐上莫洮琳的牀,冰涼美白的胳膊纏住她的脖子,立即送上香吻一個,卻在快要得逞之際,被那個無情的人踢下了牀。
“哎喲!你幹嗎那麼死相!讓我親一下會死嗎?要死了你!”坐在地板上不停抱怨的美女,因爲姓佘,所以周圍的人都會戲稱她爲“美女蛇”。
“哈哈!!!……洮琳,跟你說哦,我們剛纔在一家新開的酒吧跟人打架哎!好刺激!”另外兩位美女擁有相仿的俏臉,同等美妙的嗓音,就連性格都是百分百接近到可怕的地步,可她們居然不是雙胞胎,更毫無血緣關係。
莫洮琳冷哦一聲,繼續打着自己的哈欠。
“喂!”見沒人理她,美女蛇靚眼一閃,雙手插腰沒好氣道:“你們這兩條沒良心的死魚,還不過來扶我一把,地板那麼冷,想凍死我呀!”
兩位雙魚座美少女挑起柳眉,各自冷哼一聲,卻仍是好心同時伸手將美女蛇拉起。
乘那三人又開始打鬧之際,她便起牀,穿衣,疊被,進入寢室內的盥洗室。
梳洗乾淨,又繞過打得不可開交的三人,接着收拾書桌上的畫筆,準備今早的課程。
這時美女蛇突然衝着洮琳大叫,“啊!啊啊啊!!”
莫洮琳神情茫然略顯痛苦得望着美女蛇,無法理解她爲何能叫得這麼難聽?
“有你的信,喂!你好象每天都有信,怎麼?交筆友了?真的?哇~~~~太恐怖了!男的?女的?漂亮嗎?改天找他(她)出來玩吶!”
“美女蛇,你閉嘴啦。呵呵……這信是今天早上,底樓門衛室的王阿婆交給我們的,她知道我們住一間。”雙魚座美少女立刻用她們甜美的嗓音向洮琳解釋,洮琳衝她們微微一笑,接過她們遞來的信,說了聲謝謝。
握着信,她正準備先走,雙魚座美少女眼見美女蛇蠢蠢欲動的模樣,立刻將美女蛇拖到一邊,替洮琳讓出一條路。
“喂!一起走嘛!!!幹嘛走得那麼急,我早飯還沒吃呢!”
“美女蛇,你發什麼神經!”
“幹嗎?!還想打架!?來啊!!”
莫洮琳好笑似得低下頭,勉強說了聲畫室見,不再理會後面的哇哇亂叫,匆匆離去。
站立在校園大道上,昏暗的天空朦朦朧朧,周圍不見任何人影,她呼着白氣,渾身顫抖不已。
信,她看了。
哪怕閉上眼睛,她的腦中都會浮現出那行行娟秀的工整字體,充滿情感的語句,字字扎她心扉,令她窒息。
“……我懷孕了!妹妹,你知道這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嗎?我就要做媽媽了!!我的身體里正孕育着另一個嶄新的生命,不同於我卻與我緊密相連的生命!我是多麼高興!當檢查結果出來時,若不是藍慊在我身邊,我幾乎都快感動得暈倒。就算此時,我握筆的手都在發抖,噢!我的妹妹,妹妹,你呢?是否也爲我感到高興?爲我感到興奮?祝福我吧,今後你又將多一位親人……”
閉上眼,她根本不敢再去回想,她該祝福她的,祝福她能擁有嶄新的人生,身爲女性的驕傲。這是她的職責,也是身爲妹妹的義務。
可她的心呢?該怎麼向它解釋?任何勸慰都抵不過白底黑字來得真實。長久壓抑的情感還是掘了堤,莫洮琳發瘋似的打破心中種種假想,喘着氣從低笑慢慢演變成揚天大笑。眼淚順着眼角直直往下墜,那封信早已被她捏爛,緊緊攥握手心。她笑到咳嗽,笑到沙啞,面如死灰得走在大道上,不再記得自己去過哪些地方,遇見哪些人。
她想,那時的自己就快死了。
喬伊不樂意得站在這所HQ附屬大專門前,剛從美國飛回S市纔不過短短兩天,本想渡個假,卻因爲父親的一句話,害得他的娛樂假期只好變成進修課程。
心不甘情不願得走進校門,發覺校園雖大,可人煙稀少,沿途中也沒見幾個學生、老師。走了將近10分鐘,他停住腳步,轉了個圈,臉色逐漸發黑。
完了!他已經分不清這裡哪是哪了。
正當他左右爲難之際,終於發覺對面正有人走來,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同學!請問教導處……同學……你怎麼……怎麼……哭了?”喬伊正要暗自慶幸自己好運時,卻發覺眼前的女孩神情異常,瞳孔沒有焦距,行同人偶。
“你沒事吧?!”或許是外國陽光曬多了,喬伊性格中的親切見不得女性受苦。他追了上去,纔沒走幾步,那女孩竟然暈倒在地。
“同學?!醒醒……恩?還是不醒……噢,天!真是麻煩的開學經歷!……這裡……不會……沒有……那個……那個……醫務室……吧?”
喬伊抱着莫洮琳,尷尬得朝四周望去,偌大的校園,彷彿只剩他二人存在。
“姐姐,我又沒及格!!對不起!”
莫洮琳帶着發紅的臉頰,走回她和姐姐的房間,難過得從書包裡翻出試卷。在她快要哭的時候,一雙溫暖的手輕撫她受傷之處,緩緩將她帶入懷中。
‘爸爸打的嗎?’空中飛舞的雙手,詢問着意料中的答案。
“姐姐,沒關係的!”莫洮琳紅着眼睛,看到姐姐的關心,她欣慰得就算被父親多打幾次也甘心。
‘很痛吧?’
“不痛!只要有姐姐在,我就一點都不覺得痛!”
‘傻瓜!’
“如果姐姐和我永遠不分開的話,我寧肯當個大傻瓜!哈哈……”莫洮琳開心得撲進莫馨琳的懷中,驕傲地說着。
迴應她的是緊緊得擁抱。
當莫洮琳感動地擡起頭,她眼前竟出見了藍慊的臉,姐姐的身影眨眼間消失不見,連擁抱她的溫度也變了。
“我一直在找你……”藍慊專注得凝視她,英俊的五官透露出不尋常得氣息:“我之所以娶莫馨琳,都是因爲你……”
不是的!
那不是真的!
“呵呵……還再死撐!難道你忘了約定……”
不要說!
不要說出來!
會被姐姐聽見的!
“我知道你不愛我,可只要莫馨琳在我身邊,同樣你也會。我會等,等你願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在此期間,我會代替你好好照顧你姐姐的!”
藍慊,你這狂妄之徒!
你住口!
住口!
“可如果,你膽敢背叛約定,我會毫不客氣得把你的秘密告訴給你最重視的人!……看那邊……”
冰涼的手慢慢執起莫洮琳的下巴,讓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輕盈得體態,
白色貼身毛衣,
溫柔閃亮的眼眸正疑惑得望着她,還有藍慊……
姐姐……
不要看!
那不是真的!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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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看!
“想讓她知道嗎?”藍慊的脣貼上莫洮琳的耳邊,形同惡魔將她團團包圍。心情愉悅得感受懷中人的輕顫,尤其是那充滿挫折與不甘的眼神,他的脣邊更是盪漾出了難言的滿足。
他贏了。
所以他自願被莫洮琳一拳擊中,放任她跑回黑暗深處。
那倉惶的身影象是有着無窮無盡的誘惑,眯起眼,藍慊低聲念着心上人的名字,仿若咒語,極具美感得將右手向前伸展,傲氣得將五根手指慢慢收攏,直到握緊:“莫洮琳,莫逃離……呵呵……我等你!”
傷腦筋的喬伊在醫務室裡來回走動,醫務室老師居然如此不負責,竟推說家裡有事,硬是要他留下來照顧那女生,走時順便幫她鎖門。他已經重申過好幾次他不認識她,只是一時好心,可那年近40的女老師連讓他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這麼走了……有沒有搞錯?這還有天理嗎?他還得去報道,還要上課,可現在他卻只能呆在醫務室裡,哪兒也去不成。
大概是掙扎夠了,喬伊終於肯找把椅子坐下。脫下揹包和外套,他發覺那女生昏迷時不停念着:“姐姐……姐姐……”
喬伊來了興趣,將椅子放到牀邊,低下頭,讓耳朵靠近女孩的脣邊,仔細聆聽,她象在說:“姐姐……不要看……那不是真的……不要看……”
奇怪!不要看什麼?!他聽不懂!發黴之餘只好聳着肩,無聊得眨着眼睛,盯着那女生瞧。
長到肩膀的普通黑髮,膚色過於蒼白,不夠細緻的眉毛,鼻子太塌,嘴脣也泛着可怕的青色,身材麼……穿那麼多衣服,看不出個所以然。
總而言之,似乎沒什麼特點!他任何一屆女朋友都比牀上的女生漂亮!天!他都到哪裡去了!
“拜託你,快點醒!快一點!……這樣我纔可以去報道,知不知道……哇啊!……”喬伊只差沒把莫洮琳當神拜,唸叨之時,牀上的人突然坐起身,驚得喬伊整個人往後仰,狼狽得連人帶椅摔了個夠嗆。
她猛然間從夢中驚醒,喘着氣,腦中還殘留一些片段,藍慊……藍慊……藍慊!都是因爲你!逼得她不得不與姐姐分離,迫使她隨時隨地都要生活在他的陰影裡!!
“你終於醒了!真太好了!”
誰?誰在說話?
莫洮琳壓抑住心底的狂亂,調整焦距,皺眉注視着坐在地板上的陌生男子,茫然得地問:“你是誰?”
“我叫喬伊。”那名陌生男子有着天使般得微笑,惹得洮琳一陣頭暈。
“不認識。”她無精打采得下了牀。
“你暈倒了,我剛好路過,所以把你送到這裡。對了,這裡是醫務室,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雖然只是第一天……”喬伊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塵,熱情不已得向莫洮琳敘述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無力得做了一個STOP的動作,她根本沒心情聽這些。
“怎麼了?”喬伊不解得問。
“再見。”莫洮琳討厭醫務室,厭惡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她冷淡得繞過喬伊朝門口走去。
“喂!”
沿着長長的走廊,她疲倦得走出這棟大樓。直到站在陽光下,自己才微微張開眼睛仰起頭,懶散不已得抓抓頭髮,雖然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最後她還是決定翹掉上午的課,直接回寢室休息的好,她想她需要時間考慮今後的路。
“等一下!”
頭怎麼還這麼痛,乾脆連下午的課也翹了,省得痛上加痛。
“同學!!你還不能走!”
一看手錶,已經10點多,都過了這麼久了,恩!還是回去睡覺吧。只不過,好端端的天,怎麼陽光這麼快就沒了……
“同學!你等等!”喬伊一路狂奔終於趕上莫洮琳,急忙跑到她跟前,阻止她前進。
“做什麼?”身體上的不適外加心情惡劣,使得莫洮琳的口吻極度不佳。
她這是什麼態度?!原本喬伊只想問她教導處的方向,可這女生口氣實在差勁,不由得心底升起一股怨氣,先前的燦爛笑容也逐漸冷卻。是他救了她,又照顧她,可這女生居然連一句謝也沒有,中國的女孩子都這麼狂妄,沒禮貌嗎?
“沒做什麼,你不想道謝也就算了。可因爲你,連累我到現在都沒能報道,也因爲你,不僅課不能上還會讓校方對我的處世態度有懷疑,你不覺得你該向我道歉嗎?”
“道歉?”莫洮琳忽然覺得好笑,至於嗎?她並沒有求他幫忙,既然是幫,就不存在任何虧欠問題。哈,瞧瞧他的眼神,多麼得自以爲是。他沒報上道,關自己什麼事!居然還談什麼處世態度,哈,真能扯!
“難道不是?你在我面前昏倒,我一路揹着你找了大半天才找到醫務室,因爲你,還被醫務室老師拖累,可你呢?同學,難道小學老師沒教過你最基本的禮貌嗎?受人恩惠,雖談不上報以涌泉,但你如果還是這種態度,恐怕以後誰都不想幫你了!”
他這算是在教訓自己該怎麼做人?只因爲自己沒說謝謝?態度太差?被他這麼一說,好象自己還真有那麼點理虧。可就算是這樣她莫洮琳也輪不到眼前的高個來教訓,這個世界上能教訓她的人只有一個!
拋下一句冷冷的謝謝賜教,卻令喬伊的怒火更爲旺盛,這女生簡直太傲慢了!他懊惱得雙手抱胸,呼吸加重:“我要的是道歉,不是感謝!”
挑着眉,莫洮琳感覺到周圍注意的目光,她提醒喬伊:“難道你想一直站在這裡?”
“我無所謂。”喬伊並不是沒有察覺,可他清楚自己不能退讓,他現在不光光是要個道歉這麼簡單,他一定要挫挫這個女生的銳氣!在氣勢上壓倒她!
莫洮琳後退一步,不加理會得左轉朝寢室方向走去。她壓根不想理睬這個人,他太麻煩了!
“站住!你不許走!”喬伊大步跟上,顯然又再次堵住莫洮琳的去路。
這個舉動惹得莫洮琳有點光火,陰着臉,昂頭注視喬伊,問得毫不客氣:“想打架?”
“恕我冒昧,我從不打女生。”她在開玩笑?長的矮小又瘦弱,還想與他1.85的個頭動手?簡直是雞蛋碰石頭,不知死活!
“那麼讓開!”
“我就是不讓!除非你鄭重向我道歉!不然,休想!”喬伊根本不把莫洮琳的話當一回事,俯視那張略顯陰森的白色臉孔,口氣相當強硬。
一秒種後……
“你自找的!”當下莫洮琳的拳頭對準了喬伊的下巴,眨眼間,沒有防範的身形立即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天啊!一些過路的學生眼前暴力事件發生,都發出驚呼,有的是遠遠走開,更有的是站在一個好視角,方便觀看。
“你!”震驚中的喬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下巴的劇痛提醒,他還真以爲自己是在做夢。他竟被一個不到1.70的女生給打飛了?!是他哎!喬伊,學過擡拳道,空手道,防禦能力絕對不弱的他,居然被一個女人……
莫洮琳看着自己有些發紅的左手,皺皺眉:“退步了。”
接着,她面無愧色得走到喬伊麪前,蹲下身,瞅着他,卻沒伸出手去扶的打算。因爲她覺得那是喬伊自作自受,活該被教訓。
瞪着莫洮琳,喬伊憤慨得想,如果她不是女生,他早就一拳上去還以顏色了!哪會象現在坐在地上被她的眼睛恥笑。雖然她人沒說話,可她的眼睛會。黑亮的瞳孔,懶散中竟然帶着攝人的深邃,而且越看越不對勁……象陷阱,不,是旋渦!這種眼神將她整個人襯托得魔性無比,一張平凡的臉,居然散發出如此奪人的光芒……停止!這太不正常了!他猛然間別開眼,心跳異常。
“對不起。”仍是冷冷的口吻,莫洮琳說完便起身不再看他,雙手自然插進外套的口袋,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輕鬆得繼續她走的路。
可喬伊就不同了。
那句意外的道歉一直在他耳邊迴響,令他驚訝得忘記了疼痛,這女生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惡劣……好象……怪怪的。
喬伊好笑似得爬了起來,摸着發疼的下巴。才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他想他不會又要戀愛了吧!
這一覺,莫洮琳睡到傍晚才醒,應該說她是又被人吵醒的。
美女蛇的嗓門,天下公認,無人可敵。
“你們發覺沒,他的眼睛不是黑色的,是褐色的,哇……好漂亮的眼睛……”
雙魚座美少女坐在各自的自習桌前猛點頭,可愛地說:“他好高,咱們班的男生跟他比差遠了。”
可美女蛇忽然用手撐着頭,一副遺憾不已的口吻:“可惜,人家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恩?!”雙魚座美少女朝美女蛇看去,“你怎麼知道?”
“還用問麼,人家我早就問過他了!”
“不要!!”美少女們顯然有些不堪打擊,各個花容失色。
美女蛇帥氣得甩着自己漂亮的秀髮,堅強得說:“天下男人那麼多,少了一個算什麼……話雖是如此,可我不得不承認……喬伊長得實在是太可愛了……任誰都會喜歡他的!”
美少女們連忙點頭附和:“沒錯!沒錯!哇……尤其是他那燦爛的笑容,會讓世界都爲之融化……”
莫洮琳靠坐牀頭,聽着她們誇張的議論,脣角微微上揚,心想美女蛇她們討論的人,不會就是上午那個被她揍的麻煩人物吧?!他的長相自己到沒怎麼注意,反正是與不是也不怎麼重要,還是繼續睡的好……
“喂!”
啊!被發現了……
“別縮進被窩,我就知道你醒了,起來!起來!你這傢伙一天都跑到哪裡去了?居然膽敢翹課!我們昨晚都沒睡哎……起來拉!再睡,人都變形了!”
“美女蛇,這話好毒,睡覺怎麼會讓人變形呢?瞎吹……”
“不毒那還是我嗎?!?!你們兩個幹嗎?故意跟我黑白臉,唱反調吶?”美女蛇纔不管雙魚座美少女那套,她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人,誰也別想攔。
一轉眼,見莫洮琳仍是一副冬熊休眠狀,她這眉毛早就挑得不能再高。好小子,有膽量!居然挑戰她大小姐的耐心……美女蛇向雙魚座美少女使了個眼色,意思互達,三人賊兮兮得小貓步走到莫洮琳牀邊。
一二三……
“我們來拉!!舉世無雙,三壓千斤鼎!!”
“哇!!!~~~~~~~“
“哈哈……別讓她動!”
“抓住拉!”
“笨蛋雙魚!你們抓我做什麼?!”
“呵呵……”
這是開心的笑聲,還是應付他人的表現?
她笑着,臉上有跟夥伴們同樣愉悅,興奮的表情。她們圍坐在一起,會生氣,會打鬧,更會互相嘲諷,可那是真的自己嗎?
莫洮琳不在乎得一笑了之,想得太多,也只會讓自己更痛苦罷了。
枕着莫洮琳的肩膀,美女蛇發出吃吃的傻笑,因爲雙魚座美少女們又把話題轉移到了插班生喬伊身上,嘰嘰喳喳扯個不停。愛熱鬧的她自然聽得津津有味,擡頭正想和莫洮琳說話,卻在剛張嘴時,慢了半拍。
心不在焉的莫洮琳,一張愉快卻滿是敷衍的笑臉,假得那麼真。
美女蛇稍稍發愣,微微皺起時尚的細眉。
呵呵……有意思!
“洮琳,在想什麼?”她悄悄地在莫洮琳的耳邊細問,仍將頭枕上她的肩,親暱得用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小手滑向洮琳的臉頰細細觸摸。
“洮琳,聽說喬伊是中美混血兒。”
“你們喜歡外國男孩?”拍掉那隻滑頭的小手,莫洮琳沒理會美女蛇的話。
“她們是崇洋媚外……”不死心得小手卷土重來。
“你閉嘴,美女蛇!竟瞎說,不理你了!”
笑望雙魚座美少女同步的賭氣表情,美女蛇立即投降:“好好好,我錯了!晚上想吃什麼儘管說。”
“真的?!我們要吃壽司!”美少女們瞬間開懷。
“哇!好狠心!這麼痛宰我呀,行!就讓你們一次!”冬天吃壽司,真虧她們想得出。
穿上漂亮衣裳,美少女們開心得從美女蛇那裡領錢。
“你們不跟我們去?”
美女蛇搖頭:“太累了,你們自己去玩吧。”
“洮琳呢?”
“不餓!”
“噢!那我們先走拉!拜拜咯!!”
寢室少了兩個身影,頓時變得有些空曠。
收回視線,美女蛇見洮琳抱着腿不言不語得注視自己。她笑了笑,不迴避她的目光,又問了一次:“你在想什麼?”
“有嗎?”莫洮琳神情依舊淡然。
“沒有嗎?”美女蛇彎着腰爬出莫洮琳的牀,從自己的櫃子裡拿出兩罐啤酒,一包薯片,瀟灑得將其中一罐扔給洮琳,接着在牀邊不遠處,懶洋洋得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喝着冰涼金黃的液體,莫洮琳一言不發。
沉默蔓延……
美女蛇嚼着香脆的薯片,活絡得靚眼轉不停,舔舔手指把薯片遞給莫洮琳,只道:“吃點,空腹喝酒容易醉。”
“美女蛇……”莫洮琳忽然擡眼。
“恩?”
“乘她們兩個都不在,有什麼想問的就快問。你等今天應該很久了!”
“等……什麼?”美女蛇沒料到平日寡言少語的莫洮琳竟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呵呵……不想知道她的情況嗎?”冷瞟美女蛇,她看似體諒的帶出主題。
“你知道多少?”美女蛇看來並不意外,莫洮琳的話雖少,但不代表她是傻瓜,一定早有察覺。
“不多,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莫洮琳又喝了口酒,陰鬱得眼神閃爍不定。酒精令她清醒,卻也更痛苦……她需要的是激烈,是衝擊,是一切一切更壯大更洶涌的刺激,她要爆炸!想將自己撕成千萬萬的碎片!
“那不該知道的呢?”美女蛇嫵媚得說着,將酒罐放置一邊,微微側着頭,笑望她。
“呵呵……那就鍬開我的腦子,自己來看吶,美女蛇……說不定會有重大發現!”
“她過的……好嗎?”豔麗的美女蛇語調一變,握緊雙手,漂亮的臉上有着濃濃的恨意。
“誰?莫可桑嗎?”莫洮琳明知顧問。
“不要跟我打馬虎眼!”
“她麼……還是老樣子,今年剛考進一所風評不錯的大專,看樣子是下定決心寫小說了。不過,她父母似乎不怎麼支持,常打電話來找我爸媽說這事,以後有得煩了。”
“她真的……真的打算寫小說……”
“對!堅定得很,我這堂妹的性格你應該比我瞭解……”莫洮琳說得平淡,她早就知道美女蛇對莫可桑有特殊感情。從她們第一次見面,那股神似,使美女蛇當衆抱着自己失聲痛哭,那副少見的模樣的確令人印象深刻。雖然她平時總拼命掩飾,可從她時常凝視自己的眼神中泄露,莫洮琳甚至有些理解美女蛇的心情!
“她……不再畫畫了?……”美女蛇恍惚得問着,人慢慢坐下。
莫洮琳點點頭,“恩,不畫很久了。”
“呵呵……”在外人眼中一向開朗到可怕的美女蛇,竟也露出失魂般的苦笑,“你一定很瞧不起我。”
“別人的眼光重要嗎?美女蛇,沒想到你也會說這種話。”
“爲什麼你會願意告訴我這些事,你不是應該保護家人不受傷害的嗎?難道你不怕我繼續纏着她?”
莫洮琳立刻嗤之以鼻,“如果她令你痛苦,那就殺了她,然後自殺。如果她令你幸福,那就好好愛她。可如果她不愛你,那隻能證明你是個一相情願的笨蛋而已。”
“真冷血……不過,有性格!”她的話雖是盆冷水,卻也把美女蛇澆了個透心涼,眨眼間也將她拉回現實。大腦清醒多了,人自然也恢復了往常。掛着那邪氣笑容的美女蛇走向莫洮琳,將她抱在懷裡,甜膩膩地撒嬌:“不如,你做我的愛人吧,因爲我發覺你好象很懂我的心……反正你也姓莫……恩?好不好?……”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洮琳拒絕得徹底。
“哇……太狠心了你!竟然這麼對我,枉費我對你一片真心……說說……喜歡哪一類,我可以努力呀……”
用力推開美女蛇,卻反被她抱得更緊,莫洮琳很想把她扔出去:“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注意點,別讓雙魚們察覺你有二心,她們兩個對你可緊張得很!”
“不要……我只要你……”美女蛇的賴皮功夫簡直練得爐火純青。
“神經病,快放手!”
“不放!不放!不放!……你不喜歡我,我要去自殺!”美女蛇學着東成西就裡洪七的山東腔亂嚷嚷,惹得莫洮琳笑也不是,罵也不是。
閉上眼,她深吸一口氣,啊……多懷念這種親暱的擁抱,肌膚相親柔華無骨的體貼,耳鬢私摩深情的溫柔……噢……她混淆了,美女蛇不是那人!停止吧!爲那沒由來的一陣心酸,爲那顆破碎無痕的心房。不能再去想了,就此停止吧!不然,她會發瘋。
莫洮琳輕拍美女蛇的背,輕聲道:“夠了。”
“就一會兒……算我求你……就一會兒……”
眼淚弄溼了毛衣,她的雙手將莫洮琳緊緊環抱,整個人急切得依偎着她,彷彿想從她身上得到更多。可她的心正爲另一個人深深哭泣,那股絕望的悲傷令她發出崩潰的哽咽,或許她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得多,也或許她在自責自己的愚蠢,誰知道呢,至少此刻的眼淚是真實的,傷心是存在的。
“我好想她……想見她……想擁抱她……”
“恩……”
“我好恨……恨那個將來會奪走她的人……爲什麼……爲什麼我生來不是男人……我哪裡輸給那些臭得要命又自命不凡的醜八怪了?!……爲什麼她不能接受我?……爲什麼?……”
“恩……”
“可桑……相信我!我對你是認真的……可桑,別離開我!……可桑……”
聆聽着美女蛇痛苦的呢喃,輕拍她的背直到她睡着,莫洮琳面無表情得讓她躺在自己的牀上,替她蓋好被子。垂下眼瞼,她象是在隱藏什麼,披着常穿的白色外套,帶上手套,在頂樓天台,抽了整晚的煙。
第二天,當太陽隱約出現在地平線上,莫洮琳挪動着僵硬的四肢慢慢走回寢室,發覺她們三個仍睡得很沉,她沒有打攪的意思,輕輕拿走桌上的課本工具盒,悄悄關上了房門。
走在昏暗的校園,她覺得自己已和周遭溶爲一體。只有在黑暗時分,她纔會出現,才能活動。她不屬於陽光,不屬於大地,她屬於黑暗。
這裡的一樹,一草,一木在太陽還未出現之時,都是這般寧靜安詳,沉寂中蘊藏着新生的力量。
可能是累了,她伸個懶腰,蹦跳幾下,活動着早已麻木的四肢。不過一會兒,站在樓底,發覺美術館六樓某個教室的燈居然亮着,什麼人這麼早就到畫室了?她猜測是班長,因爲班長向來都挺認真負責的,畫畫實力也很強。
推開那道沉重的滑門,她卻瞧見到了一張陌生卻又熟悉的臉。
“早……啊?!怎麼是你?!”喬伊手執鉛筆在畫素描,聽見開門聲,自然得擡起頭向進來的人打招呼,怎耐,進門的人太出乎自己的意料。
莫洮琳也眨着眼睛,以爲是自己一夜沒睡產生的幻覺。雖然昨天已經知道他是新來的插班生,可怎麼也沒料到,這人好象挺用功的……,俗語果然很對,不可貌相也。
“你……噢……簡直陰魂不散……”喬伊翻着眼,詛咒一聲從椅子上站起,把筆放進畫架的筆槽中,象是失了畫畫的興致。
莫洮琳沒喬伊反應那麼大,跟平常一樣從畫室巨大的儲藏櫃中拿出自己編號的畫架畫板。
不自然得瞄着她熟練忙碌的身影,喬伊問得猶豫:“你也是這個班上的學生?”
固定畫架,莫洮琳望了他一眼,竟然有所迴應似得點了點頭,悶聲不響得將畫紙固定上畫板。
“呵呵,真……真巧……”
“恩。”
對上她的視線,喬伊沒由來得一陣緊張,他趕忙掩飾性得一笑,低下頭坐回座位,拿起筆時卻忘了該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