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大夢初醒【求月票】
紹州,血河宗。
鮮紅色的純淨液體,形成一條滾滾長河,卻沒有半分腥臭,反而散發着誘人的醇香之氣,令人口舌生津——
血河道人雖然被稱爲魔頭,修行的血煉之法也被視爲魔功。
可實際上,它與“妖魔”並無半點關係,反而是由正宗神通衍化而來,以血爲法。
血河道人爲了鑄造這條血河,不知道獵殺了多少神妙異獸、血脈修士,將他們的精血加以淬鍊……
爲了維持這條血河,每年都要獻祭十萬根骨絕佳的嬰孩,化作先天純淨之血,供養長河。
至於那些血脈駁雜的廢物,丟進去只會污染血河,連祭煉的價值都沒有,只是生殖工具罷了。
如今這條血河,已經超越了世間大部分天材地寶。
普通人只需飲上一口,便可洗經伐脈,覺醒古老血脈,資質大大提升。
血河道人樹敵頗多,卻至今安然無恙,也多虧了這條血河。
此時,血河道人赤身浸在血中,用肌膚汲取着血氣精華,形成了巨大的漩渦。
如此揮霍血氣,他卻沒有了往日的痛惜,反而心潮澎湃。
“仙人,那絕對是仙人!”
“竟然真有人能跨越仙門,成就真仙!”
“仙路並未斷絕,本尊亦有成仙之機!”
想到那位神秘人展露的風姿。
血河道人心中對於仙道的遲疑,已然散去,已經許久未動的修爲,似乎都有了少許進步。
至於血河的消耗……
跟仙緣比起來,就算是將其揮霍殆盡又如何?
“仙道之路,應當無畏猛進。”
“待到這一輪生產結束,本尊便血洗紹州……即便是駁雜牲畜,只要數量足夠,也能精煉出一滴純血。”
“獻祭一州生靈,本尊這次必要破開仙門!”
“不成功,便成仁。”
一念間,血河道人便決定了紹州的未來——
在他的構想裡,別說是凡人、野獸,就算是血河宗的弟子,也只是他用來跨越天梯的工具。
不過,血河道人還未開始行動。
便看到問天宗的方向,萬丈霞光映紅了天空。
面對這絕美的一幕,血河道人的靈機卻傳來了極度危險的訊號,間隔萬里之遙,察覺到了那鋒銳殺機。
“有殺氣!”
他遲疑剎那,並未選擇逃匿。
對於大乘修士來講,一旦氣機鎖定,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亦難徹底擺脫敵人。
看這霞光劍氣,對方極有可能是天問城的那位神秘仙人。
要想從仙人手中逃脫,難度與登天無異。
血河道人心裡一狠,鮮紅液體匯聚成赤色道袍,披在他的身上,令其騰空而起。
他伸手向下抓去,卻見綿延千里的血色長河,竟是被凌空抓起。
這條血色長河不斷凝聚縮小,最後竟化作一條鮮紅長綾,被其甩向霞光!
與此同時,他厲聲高呼。
“前輩,血河贈你,勿傷吾命!”
血河誠可貴,仙路價更高……
可是跟性命比起來,這二者又算得了什麼?
但是,霞光並未停頓半分。
似是天劍飛掠,它與鮮紅長綾碰撞在了一起,劍意噴薄而出,一寸寸將其切斷,斬成了無數碎屑。
長綾乃血河所化,蘊含了無盡精氣。
縱然徹底粉碎,這些精氣亦不會憑空消失,而是融入天地,化作無數風雨。
遙遙望去,似是霞光掠過,靈雨飄落,滋潤萬物。
血河道人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
他耗盡半生打造出來的血河,竟然就這樣浪費掉了!??
並沒有更多時間給他憤怒。
劍意破碎血河後,並未停留,就如一柄仙劍,拖着長長霞光,飛掠而來。
血河道人祭出法寶、挪移閃避。
霞光一一破之。
正如那堅定地殺意,沒有半點動搖。
直至霞光掠過身軀,劍氣噴薄而出。
血河道人的不甘與絕望,盡皆化作虛妄,屍骨無存。
那些身穿赤袍的血河弟子,稍遲了片刻,便步了道人的後塵。
當霞光掠去,靈雨消散。
紹州晴空萬里。
……
寧州,濟世宗。
三十七號修士坐在高樓頂端,望着城中繁華,目光迷茫。
他生於寧州,受到多年薰陶,自幼便崇慕濟世仙宗,對庇護了寧州的神明們,崇拜不已。
後來他被濟世仙宗選中,成爲仙宗弟子,更是心潮澎湃。
他也要跟神明們一樣,以仙神之力,庇護世人!
然而……
當他真正開始修行,卻發現一切都與他想象的不同。
五十六年前,波及天下的地災發生後。
濟世仙宗果斷出手,維護了寧州安寧。
然而,當三十七號以爲仙宗要繼續幫助臨近州域的百姓時,卻發現他們停了下來——
準確的說,是救濟行爲停了下來。
其他的行爲還在繼續。
仙宗弟子們第一時間組織商隊,前往周圍州域,卻並沒有帶去糧食……而是武器。
他們與當地家族勾結,收攏當地糧食,任由外面的災民刨草根,啃樹皮,亦不會所動。
只釋放少量糧食,榨乾每一分銀錢,再偶爾開倉放糧,施以恩惠,告知災民寧州之景。
如此一來,不僅一批批商隊歸來時,滿載金銀。
周圍州域的災民逃到寧州,被此地安寧吸引,又得到救濟,選擇定居於此,人口大漲。
同時,寧州百姓看到逃難來的災民慘狀,對於現狀更加滿足。
對濟世宗神明們的信仰,也愈發虔誠。
這是對外。
對內,濟世仙宗修行之法,以香火爲基。
他們跟借用天地之力的土地小神不同,藉助香火願力,可以增長自身實力。
即便被切斷了天地之力,仍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頂尖陰神與大乘修士相比,亦不遜色。
然而,香火願力是有限的。
尤其是周圍仙宗環繞,濟世宗不能光明正大的拓寬範圍,領地只侷限於寧州,更是極大限制了香火願力的獲取。
因此,仙宗弟子爲了生前達到更高境界,死後獲取更多香火願力分配,彼此勾心鬥角,明爭暗鬥。
毫無半點同門情誼。
諸般景象,徹底打破了三十七號對仙宗的崇敬,令其心生迷茫,停滯不前。
“五十六年,只勉強修行到二階。”
“若不是家族支持,我早就被宗門除名了吧……”
“即便如此,等到壽盡之時,我也未必能修行到三階,連成爲陰神的資格都沒有。”
三十七號嘆了口氣。
過往五十六年,他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更進一步。
但是他心中總有一個聲音,阻止他去那麼做。
似是踏出了那一步,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我要就此庸碌一生麼……”
三十七號心中悶悶,向後躺倒在瓦片上,卻有異景映入眼簾。
那是一道霞光,自天邊掠來,光彩斑斕,讓人目難轉睛。
前幾日的萬里霞光,又出現了?
三十七號驚訝之時,卻發現些許不同——
這霞光並非向遠處掠去,而是直奔濟世仙宗而來!
察覺到這一點的,並非只有三十七號。
他略一晃神,便看到濟世仙宗上空,光華大作,伴隨玄音妙樂,披甲男子踏空而出。
竟是濟世仙宗的宗主,同時也是最強的神明,濟世天王!
他聲如洪鐘,廣大威嚴,呵斥霞光,並祭出諸般法器,化作怒目明王,擊向霞光。
二者碰撞的剎那,光芒綻放,無數人陷入目盲。
三十七號同樣如此,只是在目盲前,看到那霞光褪去,展露出一柄絕世仙劍,銘刻心底。
片刻時間過去,三十七號從目盲中恢復。
濟世天王已然不見蹤跡,許多神明氣息也隨之消失。
仙宗上空,只餘一位中年男子,鬢髮花白,聲若春雷。
“濟世之宗,爲香火願力,以神之名,養牧世人,威逼利誘,暗行鬼祟……”
“然,濟世救人,縱心存異,亦有其功,故只誅首惡,以儆效尤——”
“濟世救人,得香火功德,乃天道之理,人有錯,法無過。”
“仙宗門人再修此法,亦可追求陰神不朽。”
“勿要利益薰心,自導自演,重蹈覆轍。”
言罷,化霞光而去。
三十七號怔神許久,竟是笑了,低聲輕語。
“心念通達啊……”
……
南州,天南宗。
二號在靜室修行,面前檀香繚繞,煙雲不散。
五十六年前,經過師尊教導,她不再請求出手相助,拿出大部分財物救濟災民後,便收心修行。
五十六年來,她不問世事,安心修行。
修爲勢若破竹,已經達到了三階。
師尊對此相當滿意。
顯然,她已經理解了自己的教誨,放下了那些無關緊要的感情,是一個修仙的好苗子。
只可惜,世事無常。 這一日,劍仙踏霞光而來,威壓天南。
“仙宗掌控一州之地,得各城供奉,宗門弟子亦常外出斂財,供養自身修行。”
“面對天災,卻又超然世外,獨善其身,自詡不染凡塵。”
“只受紅塵利,不歷紅塵苦,有失公道。”
“請貴宗選擇——”
“是受衆生之利,佑衆生安寧。”
“還是歸於紅塵之外,不再沾染半點紅塵。”
朝廷不問世事,仙宗便是各地的統治者,又常常教導弟子,得到供奉不是理所應當的麼?
只可惜,這位霞光劍仙看不慣這種事,要求天南宗做出選擇。
雙眸霞光流轉,劍意蓄而不發。
天南宗主本想理論,見此只好做出決定。
“我會約束門下弟子,不再行走紅塵。”
“望宗主牢記此言。”
劍仙頷首離去。
天南宗主的選擇,很快在宗門內流傳開來。
宗門之人,大多認同他的選擇——雖然不能經歷紅塵,苦修起來相當枯燥乏味……
但是,被逼着庇護凡人,對他們來講更加麻煩。
天天照料凡人,他們是來修仙的,還是來當奴僕的?
倒是二號,在聽師尊講述後,竟是開始收拾行李,準備下山。
師尊不理解她的行爲。
“你這是在做什麼?那位劍仙說了,不許下山——”
“我選第一項。”
二號提上行李,展露笑容。
自從沉浸於修行之中,她很少笑的這麼開心了。
“五十六年前,師尊的教誨,弟子不敢苟同,但又無可奈何。”
“所以近些年來,努力修行,希望自己能擁有決定一切的力量,不再懇求他人……”
“現在正好是下山的時機。”
“還請師尊理解。”
“……”
師尊一時啞然。
他發現,相處五十六年,自己竟從未真正認識過這位弟子。
……
“九號、六十七號、一百二十七號……”
“三十七名御靈師出局。”
呂榮坐於帝位,目光復雜。
自從江賀破開仙途,他便再未現身。
一直坐在帝位上,看着江賀行走天下,踐行道路。
他毫不遲疑的滅殺了血河等邪道魔宗,清理掉了這些最顯眼的污穢。
他又斬殺諸多神明,震懾濟世之宗,引剩餘門人走上正途。
更是以劍爲筆,給世間的修仙者們,劃出了一條線——
既然要超然世外,那就站在這條線外,成爲徹徹底底的方外之人。
期間不僅涉及到夢境之人,同樣涉及到了諸多入夢的御靈師。
有些被殺,有些則主動走入紅塵,追尋他的道路。
呂榮一點點看下來,感覺到了兩個字。
“霸道。”
“不僅要走自己的道,亦要讓其他人遵循自己的道。”
“若不遵循,以劍壓之。”
事實上,不少仙宗私底下認爲,江賀非仙實魔,心有不滿。
但是……
“亦有仁道。”
呂榮作爲昔日雲朝修士,成爲英靈後,又得知後世歷史。
他深切的知道,雲朝似是病了,修士們癡迷仙道,爲此願意踐踏一切。
若是告訴修仙者們,毀滅人世便可成仙。
那麼,太玄將會在一日間毀滅。
江賀看似霸道,實則奔波勞碌,一點點清掃天下污穢,平定混亂,讓世間重歸秩序。
他所經過的州域,仙宗俯首,混亂消散,百姓得以安居。
就像是一個勤懇的護道者。
所護佑的,並非求仙之道、長生之道。
而是衆生之道。
一天天、一年年。
呂榮看着江賀做出的這一切。
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做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江賀邁步走入宮殿。
他已經清理天下,如今只剩最後一處。
而當他踏足帝宮,看到帝座上的男人,聽到他的嘆息。
竟是沒有半點驚訝,說出了熟悉的話語。
“老丈,何出此言?”
“若這是一場大夢,你做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一旦醒轉,盡皆落空。”
呂榮很清楚。
江賀意識沉睡,僅道心甦醒。
可經歷這麼多年,達到如今這般境界,就連夢境之道亦臣服於他的意志……
他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哪怕一點端倪。
就像昔日雲朝、大夢仙宗的弟子們。
認爲現世可能是一場夢境,卻又無法醒來,從而陷入瘋魔。
也正因此,呂榮心中困惑。
爲何江賀一點都不曾動搖?
“老丈還在思考這件事。”
江賀失笑搖頭,開口問道。
“敢問老丈,對於掙扎求生之人來講,生命是否爲一場大夢?”
“否。”
呂榮搖了搖頭。
大夢之法,本蘊神通,又得時光之力顯化,比之太玄更加神妙。
夢境之人,乃他的億萬念頭所化,生於此,長於此,亡於此,與尋常凡人無異——
他尚且如此,天尊佛陀必然更加強大。
一場大夢,或許便能衍化萬千世界,輪迴生滅。
對於夢中之人來講,他們並不會意識到自己身處夢境,所以纔會掙扎求生。
“對於天災受難之人來講,苦難是否爲一場大夢?”
“否。”
“對於飢寒交迫之人來講,飢餓是否爲一場大夢?”
“否……”
想到江賀近些年來的行動。
呂榮逐漸意識到了什麼。
果不其然,江賀平靜說道。
“所以,我生活在此地,那麼此地便是真實。”
“……”
呂榮長嘆一聲。
他終於理解了江賀的“真實”。
江賀從來沒有在意過什麼夢境不夢境,虛假不虛假——
做事前,難道還要先認真考慮一下,我是不是在做夢,然後再行動?
他心中並沒有這些分別。
對他來講,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無論是虛假還是真實。
他的選擇不會因此發生任何改變。
他看到了。
想到了。
所以就去做了。
“無論夢境亦或現實,伱都會做出同一個選擇。”
“不因現實而卑微,不因夢境而縱情。”
“那麼,對你來講,夢境與現實便沒有了分別。”
“心在何地,何地便是真實。”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呂榮重複這段話,忍不住放聲大笑。
伴隨他的笑聲,夢境震盪,剎那破碎。
不過,破碎的不僅僅是此地夢境。
同時,也是他從太玄延續至今的……
那一場大夢。
忘定時了,電子榨菜晚了幾分鐘QAQ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