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仙宗的名號,不僅足以震懾宵小,還得到了朝廷的支持。
再加上王普川等修士的坐鎮,以及桃源弟子的維護,此地已然步入正軌。
江賀什麼都不用做,可以整日待在赤雲山上練功修行,指導喬橋練刀、小小習劍。
在這種安逸的狀態下,他成功突破瓶頸,達到了四階修爲。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升起了幾分去意——
此地已然重歸和平,人們安居樂業,似世外桃源。
但是,江賀並沒有因此感到心滿意足。
他很清楚,由於世家朝廷的不作爲,妖祟邪修的肆虐,如今的應朝天下是怎樣水深火熱的境地。
就跟不久前王普川的想法一樣。
已經有仙宗在暗地裡招兵買馬,試圖舉起反旗,顛覆世家的統治。
一些仙宗甚至暗通邪宗、妖門,通過許諾利益換取支持……
亂世已至。
以江賀的性子,又如何能夠超然世外?
他已然按耐不住,想要走進這滾滾紅塵。
至於桃源仙宗,在王普川等修士的坐鎮下,足以維持安定。
江賀在外面遊歷,也可以引導落難之人前往桃源避難,或是結交散修豪俠,爲桃源增添新的助力。
這些都是相輔相成的。
當江賀把想法告知王普川等人。
他們並沒有多少意外,反倒有些感慨。
“我早就說過,我即便有善念,也只是一地之善,看到這桃源之景,便已然心滿意足,哪裡都不想去了……”
“柳兄纔是真正擁有濟世之心的人。”
“你儘管去吧,我答應過你坐鎮此地,便絕不會令你失望。”
“……我只是閒不下來罷了。”
江賀搖頭道。
“善意並不分高低貴賤,力所能及下,助一人並不比救十人遜色。”
“伱們能夠坐鎮此地,庇護萬民免受妖邪所侵,這已經是濟世之心了。”
“勿要妄自菲薄,壓抑己心。”
王普川等人不由露出笑容。
柳兄說話就是好聽,超愛聽的。
江賀收拾了一下行囊,囑託王普川幫忙打理藥園後,便帶着鬼靈刀、小小,一起離開了桃源仙宗。
衆修士道別過後,望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山林間。
正當衆人即將散去時,一位名爲鄧白的修士忽然開口。
“說起來,柳兄跟小小是什麼關係?”
江賀並沒有掩蓋過去的經歷,諸位桃源修士都知道他淪落街頭,被小小所救的事情。
此時鄧白開口,顯然另有所指。
王普川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
“不是養女。”
在周圍驚訝的目光裡,王普川平靜道。
“喬兄告訴我了,是流落在外的嫡女。”
“只是柳兄心有愧疚,至今沒有相認罷了。”
聽到這勁爆的消息,衆修士瞪大了眼睛。
片刻過後,響起一聲聲嘆息。
他們大多來自世家,哪怕是普通人出身,也早已知道了世家的迂腐陳規。
世家嫡系只能與其它世家嫡系通婚,這是鐵律。
柳小小的母親,必定不是世家之人。
而且她從未出現過,恐怕早已逝去……
“難怪……”
“唉……天憐柳兄。”
“希望他們父女早日相認……”
……
江賀在林間漫步,擡手揉了揉鼻子。
總覺得又有人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
“啞巴,我們現在去哪兒?”
一旁的柳小小俠衣佩劍,英氣十足。
此次出山,她比江賀還要興奮的多。
畢竟,她先前爲了給江賀報信,一路跑到了赤雲山外,中間幾乎沒有停歇。
近幾年待在桃源鄉內,則是無所事事,哪怕遭遇大妖侵襲,也都有陣法應對,無需親自動手。
生活跟靈緣宗內相似,都是平淡的修行。
如今離開桃源鄉,她彷彿又回到了跟啞巴、喬叔一起尋覓仙宗的那段時光。
區別在於,她不再手無縛雞之力,真正擁有了與妖邪對抗的力量。
心中自然充滿了期待。
“你不是會推衍麼。”
用推衍決定前路?
柳小小拿出卦盤,施展靈緣妙法,一行行信息流淌至心中。
只不過,跟靈緣宗主比起來,她所得到的信息,不僅較爲模糊,而且極爲紛雜。
片刻過去,她纔開口說道。
“東方吉,東南小吉,南方兇……”
“走,我們去南邊。”
江賀打了個響指,邁步往南方走去。
柳小小愕然擡頭。
推衍之法是這樣用的麼?
跟師父教的不一樣啊!
【你靜極思動,道別衆友,離開桃源。】
【桃源之外,天廣地闊,你借推衍尋前路,趨兇避吉,向危而行。】
【應歷八四零四年,陰月十五。】
【你與小小行至臨州,於茶樓休憩,聞邪修肆虐,踏破渾江城,城官被殺,百姓被屠,人畜無存。】【此事傳揚,臨州衆城人人自危,修士惶惶。】
【茶衆憂慮之時,你察覺樓外異樣,以天眼觀之,見乞兒淚流。】
臨州跟荒州相似,都是朝廷力量較爲薄弱,靠近妖門邪宗的州域。
也正因此,能在這些州域擔任城官的世家修士,普遍都是四階修士,弱一點的也有三階。
配合血脈神妙、城池陣法、捕快、散修等諸多力量。
哪怕是五階邪修、妖祟,也很難輕易將其攻破。
而五階以上的妖邪,大多待在自己的地盤修行,如非必要,很少跑出來肆虐。
因此,在日益混亂的現在,城池便代表了【安全】。
是百姓、散修們趨之若鶩的避難之地。
但是……
當渾江城被邪修攻破,上上下下屠殺了個乾淨。
原本固若金湯的城池,變得不再安全。
人心開始惶恐不安,許多散修已經盤算着重新搬家,就連城官自己都變得憂心忡忡,擔心哪天被邪修殺死。
歇腳的茶樓裡,更是充滿了各類悲觀言論。
“這就是【兇象】的來源麼……”
柳小小忍不住有些緊張。
能夠屠殺一整個城池的邪修,怎麼說也達到了五階修爲,是真正的大魔頭。
就在這時,她看到江賀忽然起身,往茶樓外面走去。
她急忙跟上,來到茶樓外面,正欲開口,目光一滯。
卻見茶樓外面,癱坐着一名乞丐。
一名古怪的乞丐。
他頭髮雜亂、衣不蔽體,眼窩凹陷,似是被人強行挖去雙目,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佈滿傷痕,虛弱的癱坐在牆邊。
他聽着茶樓中的交談,流下兩行熱淚,微微開口,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一刻,柳小小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
“啞巴……”
江賀拿出一枚療愈靈丹,放進這名乞丐的口中。
靈丹轉瞬化作一股能量,化作眼瞳、舌頭,體表的傷痕也迅速平復。
這名乞丐擡起頭,光明落入眼中,卻沒有喚起多少神采,仍舊淚流不止。
“對不起……”
【你曾淪落街頭,知乞兒有異,遂以靈丹救之,痊癒其身,又攜其入樓,以言療心。】
【乞兒漸復,方言來歷。】
【其乃渾江城官,受命庇護百姓,坐鎮渾江。】
【一日難民入城,血疫滋生,迅速蔓延。】
【雖修士可憑靈力抵禦血疫,然凡人無力,難以抵擋。】
【其子年幼,尚未踏足修行,亦染血疫,日益憔悴,生機漸消。】
【渾江城官爲救其子,暗中離城,欲攜其覓醫。】
【然,剛出城外,遇邪修伏擊,重傷被擒。】
【子被煉化,其亦血脈盡失,淪爲廢人,棄於他城。】
【殘喘之時,聽聞城破之事,知渾江無城官坐鎮,大陣難啓,因而被破。】
【子未能救,城民亦亡,爲父爲官,皆失其職。】
【因而心哀若死。】
江賀微微嘆息。
血疫橫行,幼子染病。
渾江城官焦急之下,帶着幼子出城尋醫,雖然有些魯莽,卻算不得大錯。
畢竟,幼童本就脆弱,如果飛書尋醫,幼子未必能撐到醫生過來。
要說失職的話……
他沒有管控入城難民,這纔是真正的失職。
如果他跟王普川一樣,對每一位投奔過來的難民加以審查,血疫不可能如此輕鬆的混進城裡,並徹底爆發出來。
不過,真正可惡的是邪修。
釋放血疫,設計城官,甚至當着他的面,將幼子活生生煉化成了丹藥,只爲了那一絲血脈之力……
然後,更是趁着城防空虛,踏平了渾江上下。
這纔是真正滅絕人性的行爲。
看到渾江城官已然徹底心哀。
哪怕提起往事,也只是單純流淚,沒有多少恨意,徹底喪失了心氣。
江賀只能讓他好好歇息,跟柳小小一起走出了房間。
“啞巴,那是……”
“是他。”
江賀點了點頭。
邪修雖然遍地都是,卻不是所有邪修,都喜歡將世家血脈整成廢人,丟進城裡自生自滅的。
絕大多數血宗邪修,會將世家之人直接殺死,將血脈之力全部提煉出來,形成秘法血丹。
這種變態手法,純粹是個人癖好。
再加上渾江城官對那名邪修的外表描述。
江賀可以肯定。
這名屠光了渾江城的邪修,就是當初廢掉前身的那個人。
柳小小想起了啞巴當初瀕臨死亡,在街頭遊蕩的樣子。
她不由握緊了拳頭。
“現在怎麼做?”
“找到他。”
江賀開口道。
“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