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城,劉氏家宅。
劉氏家主深呼吸,控制住表情,待到做好了心理準備,推門而入。
無比淫靡的場景,映入眼簾。
只見劉氏用來待客的廳堂,已然撤去了所有桌椅傢俱,地上鋪着厚厚一層牀墊,又蓋了一層錦衣。
錦衣軟褥間,一位位女子衣不蔽體的躺在那裡。
其中不僅有他的妻子,女兒,甚至還有他那年邁的祖母。
劉氏家主控制神情,不敢露出哪怕一點異樣的神色,恭敬的向軟褥中的少年叩首,開口道。
“少爺,該用膳了。”
赤身少年躺在女子懷中,睡眼惺忪。
“這麼早麼……呈上來吧。”
劉氏家主拍了拍手,一位位僕役端着宴食走進廳堂,開始“擺食”。
少年看着他們的動作,打着哈欠道。
“我差不多也要厭了……阿倩,下一家是哪裡?”
劉氏家主心中狂喜,卻不敢表露半分。
因爲身後有修士威壓而至,聽女聲開口。
“這一輪已經結束了,要繼續的話,得再抽一輪籤。”
“那便抽吧。”
少年隨意的說道。
他或許沒有父親那麼強大,但在這淮河城中,卻同樣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
沒有任何凡人,敢於反抗他的意志。
如果真有,那就殺了,自然還是沒有。
所以,無論抽籤的結果是什麼,對他來講都沒有任何區別。
他連看都沒看,就讓僕從們帶着玉籤安排行程去了。
看着僕從們遠去的背影,少年嘴角微揚。
下一場是富人家、還是窮人家?
是美,還是醜?
是老,還是少?
真期待呢。
“來吧,喂本公子用膳!”
少年想到那場景,睡意全消,食慾大振。
然而,當他命令出口,廳堂中所有人都呆滯在原地,沒有動彈,用恐懼的眼神望向他。
這些眼神令人不悅。
他正欲開口呵斥,卻感覺頭部一痛,竟是被憑空提起。
“啊啊啊!”
似是利刃扎入頭顱,他痛苦大叫,卻沒辦法掙脫。
只能透過銅鏡折射,看到青面獠牙的巨大厲鬼站在背後,一隻手捏住了自己的頭顱。
利刃般的鬼爪,刺進了血肉,令鮮血流淌。
“阿倩,救我!快救我!”
聽到他的呼喚,那位女修護衛動了。
沒有趕來救援,而是在鮮血迸濺之下,化作兩半落地,僅餘一柄鬼刀,飛入厲鬼手中。
厲鬼說話,聲音嘶啞。
“殺?”
“太便宜他了,還是帶去菜市口吧。”
另一道聲音響起,卻是一名矇眼怪人出現在了門口。
他平靜說道。
“更何況,不只有他一個人。”
厲鬼微微點頭,身形穿透牆壁,提着少年向屋外走去。
少年痛苦恐懼之下,失禁哭嚎。
“爹,救我,爹!!”
矇眼怪人似乎能看到少年痛苦的模樣,嘆了口氣,溫和寬慰。
“再叫大聲點,不然他聽不見。”
【你與刀鬼尋城官之子,見其惡居他人家宅,淫人妻女,他人怒不敢言,顫慄伺候,狀若妖邪。】
【遂斬護衛,生擒其身,攜至城中菜市口。】
【城民懼之,皆避家中,街巷一空,唯城官攜兵而至,殺意滿溢。】
【其子見父,出聲求救,城官不答,問刀鬼何意。】
【刀鬼言,以權凌弱,淫人妻女,若有反抗,盡皆殺之……此般肆意妄爲之輩,比鬼更厲,比妖更邪。】
【聲震淮河,揮刀斬之,其子遂亡。】
喬橋提着城官之子,一路上動靜極大。
幾乎是前腳剛到菜市口,後腳淮河城官就帶着官兵趕了過來。
不過,淮河城官所表現出來的憤怒,似乎並不是因爲兒子的遭遇——
他壓根沒有多看兒子一樣,而是警惕的詢問喬橋的目的,似乎將他當成了尋仇的傢伙。
又或者說,哪個仇家豢養的鬼奴。
直到喬橋羅列罪狀,將其子一刀梟首。
他似乎才反應過來,愕然道。
“就這些?”
“不夠麼。”
聽到喬橋的話語。
淮河城官只覺得可笑。
“莫說只是尋歡做樂,就算殺光他們又如何!”
“區區凡人如何能與我謝氏之子媲美?”
“凡人之命,豈能高於我謝氏之命!?”
喬橋一時沉默。
他能感覺到,這是淮河城官發自內心的話語。
所以,他纔有些無法接受。
要知道,他先前所接觸到的世家子弟,要麼是柳兄、要麼是王兄……
原來更多的世家之人,是這種想法嗎?
“喬兄,我說過了,天不會塌。”
江賀走了過來,望向淮河城官,戲謔開口。
“畢竟……”
“兩個死了的世家之人,又如何與活着的世家之人媲美?”
“死人之命,豈能高於活人之命?”
“你!”
淮河城官看向江賀,心中驚怒。
他聽出了江賀的意思。
“你也是世家之人?!”“竟然爲了這些凡人,殺戮同胞手足,此乃大不韙之事!”
“我今日便要替朝廷,除掉伱這個家族敗類!”
見正主現身,淮河城官不再猶豫,翻手掏出城官之令,調動淮河大陣,將這兩人格殺於此。
然而,靈力催動令牌,大陣卻沒有半點反應。
“我已經隔開了陣法,一時半會無法調動。”
“不用再試了,先打吧。”
江賀開口道。
“你不是說世家之人更加高貴麼。”
“那便試上一試,看看你能否勝過喬兄吧。”
“……”
淮河城官流下一滴冷汗。
對面這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已然將他安排的死死的。
而他癡迷享樂,至今不過三階修爲,沒了大陣,如何能跟這些妖邪對抗?
他的目光掃過兒子頭顱,已然做出決定。
“都給我上,殺了他們,重重有賞!”
淮河城官向官兵下達命令,同時悄悄後撤,轉身便逃。
江賀嘆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
“連殊死一搏的勇氣都沒有麼。”
“喬兄,動手吧。”
【鬼靈刀幾經淬鍊,常汲妖邪之血,品質愈增。】
【刀鬼伴刀而生,亦實力增長,兇性大發,近四階之力。】
【因淮河城官逃之,官兵戰意已喪,一觸即潰,刀鬼又追城官,酣戰過後,將其生擒活捉。】
【此番戰鬥,惹城民窺視,見厲鬼拖城官而至。】
【你與刀鬼細數罪狀,言明己身,揮刀斬之。】
幾炷香前,喬家大院。
喬子正在院中,監督幼子練拳。
這套鐵拳武功傳承自喬家祖上,是喬家在淮河城的立身之本。
就像父親一樣,萬一哪天他也出事了,未來將會由幼子支撐家業。
正當他走神時,一陣慌亂腳步,將其驚醒。
他回首望去,見家僕匆匆趕來,低聲說道。
“老爺,謝僕拿着玉籤,從劉家出來了……”
“……”
喬子心跳加速。
雖然他憑藉一雙鐵拳,在淮河城略有名氣。
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名凡人。
在城官面前,並不比螻蟻強壯多少,隨手就可以碾死。
他深呼吸了一下,方纔開口。
“可有我喬家?”
“老爺放心,並沒有。”
喬子猛然鬆了口氣,有種死裡逃生之感。
他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又開口問道。
“都有哪幾家?”
“城東徐家,城北林家,城南莫家……”
“等等,哪個莫家?”
喬子臉色忽然煞白。
家僕深深低頭,不敢擡起。
這般反應,已經告訴了喬子答案。
正是他妹妹嫁去的那個莫家。
以城官之子的秉性,若是去到了莫家,妹妹絕對難逃毒手。
他還知道,以妹妹外柔內剛的性情,絕不可能接受城官之子的苟且之事。
不願遭遇玷污,又不願牽連夫家,多半會選擇提前自盡……
想到父親失蹤後,只剩他與母親、妹妹相依爲命。
哪怕妹妹嫁去了夫家,也常回孃家探親,與母親相伴。
想到那一幕幕的場景。
喬子閉上了眼。
當他再度睜眼,已然恢復冷靜。
“將這件事告訴我母,聽她安排,收拾家當。”
“我要去一趟莫家。”
“小心一些,不要走漏了消息。”
正當喬子迅速安排,準備想辦法帶走妹妹,逃離淮河城之時。
忽然間,嘶啞之聲似若雷霆,響徹淮河城,也傳到了喬家內部。
他足足過了幾息,才反應過來。
那城官孽子,竟然被人殺了?
何方大俠?!
他心中狂喜,卻又有些擔憂。
城官之子能夠肆意妄爲,依仗的並不是力量,而是他的身份。
若是淮河城官出手,那位大俠恐怕凶多吉少……
喬子遲疑剎那,身形一動,躍到了房頂之上,悄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摸了過去。
就算他沒辦法救下恩公,起碼辨認一下面孔。
到時候,給恩公立個靈位,逢年過節上柱香也是好的。
事實上,不僅是喬子。
城中的許多武者、甚至高貴的修士,都跟他一樣悄悄摸上了房頂,遙遙觀察那邊的情形。
然而,事情的發展,遠超他們的預料。
在那頭厲鬼的攻擊下,官兵一潰即散,淮河城官怯戰而逃,又被活捉了回來。
然後細數罪狀,高舉屠刀,竟要將其當場斬殺!
刀落之前,矇眼怪人還特意宣告四方——
“除惡者,赤雲散修,柳承緣。”
說着,他向一旁轉頭。
厲鬼停頓剎那,大刀落下。
“赤雲刀鬼,喬橋。”
“……”
一些城中老人,只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唯有喬子愣在原地,看着那頭青面獠牙的厲鬼,愕然開口。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