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寵之天降妖妻
後來。
君雙在腦海中的記憶碎片裡,回想起那一段過往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的痛心。
那種痛,撕心裂肺,痛徹心扉,肝腸寸斷,寸骨成灰。
她記起那個時候,地獄之主憑藉着燃燒強魂而產生的地獄火,將那黑色的火焰給引渡到了她身上的時候,她在那一瞬間裡,就感覺到自己已經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了,她的所有肢體語言,都是在地獄之主的掌控之下,半分都是不得自控。
地獄火的侵佔,讓得君雙的身體在那短暫的時間裡,將會全部的由地獄之主的意識操控,自身的魂體意識將被全面的壓制。
察覺到這一點,她心中陡然的就慌了神,拼命的將意識抽調出意識海,想要去擊退那遍佈了體內的黑色火焰,但只能絕望的發現,任憑她的意識如何的去攻擊,去鑽入,都是無法讓得那地獄火消退半分,甚至到了最後,她的意識海里已經全然的乾涸了,那黑色的火焰還在她的四肢百骸裡靜靜的燃燒着,散發如同死亡一般的黑暗光澤。
地獄火,世間最難以掌控的一種火焰!非強大神魂爲引,否則,即便燃燒再多的魂魄,也是無法將之給召喚出來。
而地獄火一旦出現,那是任何的天地靈水都是無法將其熄滅,只能任由它在召喚者的掌控之下,隨心所欲,直至召喚者的神魂被燃燒殆盡,地獄火方纔會消失。
地獄火不退,這就表明她無法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無法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這就是說她此刻的全部動作語言,都是依照着地獄之主的操控來的。
就譬如眼下,她第一次如此悲哀絕望的,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着自己的身體在地獄之主的操控下,陡然的轉身,向着身後正被之前的她放在了地面上,軟趴趴坐着的小君諾,擡手抓下。
“死!”
甚至,她還聽見自己的口中喊出來這麼一個字眼。
君雙身形如電,快到了極致。小君諾只見到眼前一陣暗影晃動,等他凝神看去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媽媽面色冷漠,眼神中佈滿了嗜血的殺戮之色,那隻白骨森森的右手,正朝着自己的腦袋抓下來。
他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向來都是最疼愛自己的媽媽,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剎那間,他想起媽媽在反身過來之前,那從怪人身上到了媽媽身上的黑色的地獄火,他立即就想通了什麼,連忙就地一個翻滾,小小的身體就滾到了一旁,躲過了君雙的一抓。
由於這時候的自己還是太小,並不能走路,小君諾翻滾到一邊後,手腳並用的就要朝房屋外面爬去,邊爬邊喊道:“壞蛋,壞蛋,你是個大壞蛋!你控制媽媽,讓媽媽殺我,你是全世界最壞的壞蛋!”
君雙聽着兒子的喊聲,內心裡既是痛苦又是欣慰。
痛苦是自己此刻完全無法操控身體,欣慰是小君諾知道自己此刻遭人控制,所做所說皆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地獄之主長嘆一聲:“難怪能夠讓這個世界容不下你,居然連至高強者專有的氣機鎖定都是能夠突破擺脫,你和這個世界裡的孩子,真的是太不同了。”
說着,雙手印結再度的變化了起來,君雙的身體在其操控下,生生止住了那還在下落着的手爪,而後便是直起身來,一個轉彎,指骨如刀,向着那正在往門外爬去的小君諾繼續的抓去。
“嗤!”
指骨劃破空氣,發出了輕微的聲響。那森白的骨頭上,都是隱約能看到小小的火花冒出來,是速度太快所造成的。
眼看着那隻骨手就要落到自己的身上,已經爬到了門口小君諾想要再度的往前爬,卻是發現門外籠罩着一層黑霧,他再爬過去就是一個死字。當即回過頭,看着那隻森白的骨爪,眼裡盈滿了淚水,趴在地上,嗚嗚哭道:“媽媽,媽媽你快回來,君諾要死了,君諾要被那個壞人殺死了!嗚嗚,爸爸,爸爸你怎麼還不回來啊,我和媽媽要死了,嗚嗚爸爸快回來啊!”
他邊哭邊等着君雙的手爪下來,將自己的腦袋給拍碎。
不,或許不只是腦袋被拍碎,可能他的身體也會在君雙的那一爪之下,完全的變成齏粉,肉體損毀,魂魄也要消散,徹徹底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中。
在那等死的一瞬間裡,小君諾想了很多。
他想起自己剛剛出生的時候,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媽媽。
那個時候,媽媽正在他的身邊睡覺,睡顏安靜,但卻是以一個修煉盤坐的姿態睡着;他的爸爸也是坐在一旁,見他醒來,微笑着就去抱他,懷抱溫暖而讓人安心。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餓的時候,直接就哭,媽媽是第一個聽到他哭聲的。
那個時候,媽媽幹瞪着眼坐在牀上,和他大眼瞪小眼,還出言威脅他,就是不知道要給他奶奶喝;他的爸爸回來的時候,給他帶了一大瓶的奶奶,喝起來味道好棒。
他想起自己學會說話的時候,學爸爸媽媽,老是喊成“biabiamiamia”。
那個時候,他還沒長牙,說的話全都是和原音不一樣的,媽媽怎麼給他矯正,他都是改不過來;他的爸爸就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時不時也是說些語句,教他說話,聲音溫柔好聽。
他想起自己剛學寫字的時候,很多的紙墨,都被他給弄得一塌糊塗。
那個時候,他的手指很軟很小,根本聚集不起太大的力氣,媽媽就在身邊看着他一筆一劃的蘸着墨水在紙上寫着;他的爸爸等他學會了一個字後,纔會教另外一個字給他,一遍一遍的教,不厭其煩。
他還想起很多很多的事,一件一件,都是極爲清晰的在腦海裡滑過,絲毫不曾忘記。
便是那些或許連君雙和君傾都不記得的細小細節,他也都是記得很清楚,完全不是正常的小孩子該有的恐怖的記憶力。
或許這就是他和這個世界最大的不同之處吧。
小君諾的腦海中飛快的掠過這半年時間來,所度過的安靜溫暖的日子,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雖然死亡離他很近,但他卻並不害怕了。
更何況,是死在了媽媽的手中。
哪怕媽媽只是想要保護他,並不想讓他死。
但是他不死的話,媽媽就會死,那個地獄之主也會死。他現在不死,再過一小會兒,他和這個世界的氣場對抗就會徹底的崩潰,到時候,整個大陸上的所有人都會陪他一起死,一同的魂飛魄散,真正的消亡在天地間。
他知道媽媽寧願讓全世界的人爲他陪葬,也不願殺他,是因爲太過的疼愛他;但他也知道,如果他不死,媽媽死了,那媽媽一定會死得非常的不安心。
整個世界的人都會爲他陪葬,其原因就是因爲媽媽捨不得出手殺他——揹負了無數條生命,媽媽即便是死了,也會死得不安心。
他不想媽媽不安心。
他想讓媽媽好好的度過下半輩子。
所以……
就讓他死在媽媽的手中吧,他心甘情願!
可是等了一會兒,卻還未感到死亡來臨,小君諾納悶的擡頭一看,就見他的媽媽此刻面色猙獰而扭曲,那隻骨爪停頓在了他的頭頂上方,不停的顫抖着,一會兒落下來一點,一會兒又收回去一點,竟然是僵持住了。
不僅如此,君雙那隻右手手骨上,暗色的色澤一會兒的升騰起來,一會兒又消失了下去,正是君雙獨門專有的九幽天穹心法。
他愣愣的看着,有些不知道媽媽這是怎麼了。
卻聽君雙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崩出來一般的說道:“爸爸……要回來了……喊你……爸爸……讓他帶你……走!”
說完最後一個字,君雙的面色陡然變得青白了,兩頰上有着細細的青筋凸顯出來,嘴角也是因爲咬碎了牙齒,從牙牀裡流出了血來,將她那本就染遍了鮮血的下顎,染得更加的深沉。
與此同時,她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着,在那浸透了血的黑色衣衫的遮擋下,小君諾並沒能看見,除去沒有兜帽遮擋的臉部,她的身體各處,每個穴道,每個關節,都是在無聲的冒出着鮮血來,血順着她的腿流到地面上,讓那地面上的花朵渲染得更加的鮮紅逼人,宛如盛開在黃泉彼岸的花朵一般,妖嬈豔麗得誘人心魂。
然而小君諾並沒發現這些,只焦急的看着君雙扭曲到了恐怖的臉容,驚聲叫道:“媽媽,媽媽你怎麼了,你哪裡痛,告訴君諾啊,媽媽?”
他從地上爬起來,想要站起身去摸君雙,但兩隻小短腿卻根本不給力,他剛搖搖晃晃着扶着門框站起來,就又坐倒在了地上。
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他又開始哭了:“嗚嗚,媽媽,君諾好沒用,君諾保護不了媽媽……”
哭着哭着,他依言向着房外的花海大喊:“爸爸,爸爸!爸爸你回來了嗎,家裡來了壞人,要殺了我和媽媽!爸爸,爸爸你聽見了嗎?”
他使勁的喊着,聲音都幾乎要嘶啞。
小孩子的喊聲裡帶着濃重的哭腔,以小房子爲中心,遙遙向着四周的花海傳去。
恰在這時,外面的天色變得更加的陰暗了,風也越吹越大,外面的花海都是被吹得宛如海浪一般,漸次起伏着,花瓣飛了滿天,下了一場浩浩蕩蕩的花雨。
天空中陡然的傳來了一聲雷電炸開的巨響,有着紫色的雷霆,巨蟒一般的盤亙在了那遙遠的天穹之上。紫光爍爍,雷聲隆隆,整個天地間彷彿都是被那紫色雷霆所覆蓋,所顫動,入目所及,全是那神秘而明亮的紫色,直讓人心驚。
透過籠罩在了房外的黑霧,看見那已然是被渲染成了紫色的天空,連那空中的日月,都是斂去了原本的光耀,染成了和那雷霆一般的紫色,地獄之主身形陡的顫了一下,隨後居然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獄之主身上的黑霧也是陡然的全部消失了,露出來一雙已然是呆滯了的眼睛。其目光怔怔然的看着那外面的天地異象,眼睛裡也滿是呆滯之色,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爲什麼會是這樣,和記載上的完全不同,根本不一樣啊……”
而後,似是想通了什麼,地獄之主飛快的轉移了視線,死死的盯在了君雙的身上:“不行,不能再讓你拖下去了,否則待那紫雷劈落下來,所有人都是會灰飛煙滅的……”
說着,雙手印法再度變換,殘影道道中,十指停下來後,已然是變作了一個極爲複雜玄奧的手印。地獄之主手腕向後一收,手腕便重重的擊上了自己的胸口,其當即便是吐出來一口殷紅的鮮血,黏稠濃郁,在其面前的空中自發的凝成了一個不過珠子大小的血珠,竟是修煉者最爲寶貴的心頭精血。
心頭精血一出,地獄之主渾身的氣勢似乎變得萎靡了些。但地獄之主動作並不停,結成了印法的雙手向前一指,那顆由心頭精血所凝成的血珠,便是宛如一道血華的流光一般,飛快的竄入了君雙的身體。
正在原地僵持着動作的君雙,渾身立時猛地一顫。
而後便是有着耀目的血光,從君雙的身上爆發開來,猶如滔滔血海,映得整個小房子裡都是血色的光芒,直耀目得小君諾都是閉上了眼,眼角的淚水嘩嘩的掉落。
“你想以魂魄自爆,關節自廢來抵擋地獄火的侵蝕,但你卻忘了,我是地獄之主啊,你是這個世界裡的人,這世間的所有魂魄,豈能有不爲我所控制的?”
地獄之主喃喃的說着,雙手印法繼續變換,卻是速度緩緩的變慢,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到了最後,其雙手上竟然都是崩裂出了道道鮮血,顯然是無法承受這個印法所造成的後果。
由此可以看出,這個印法的威力是有多麼的強大,一旦被地獄之主施展成功,又會是何等的景象?!
無視了已然是骨骼開始寸寸斷裂的雙手,地獄之主卻還是在繼續的施展着印法,直至十指形成了一朵彼岸花般的微妙形態,雙手上全部佈滿了鮮血,內裡的骨頭也全部的斷裂碾碎,方纔停止了下來。地獄之主再度開口,聲音比起之前更加的難聽嘶啞,彷彿在剛纔那短短的一瞬間裡,地獄之主蒼老了數十倍不止。
“燃血,附體,動!”
話音落下,外面的空中又是轟隆一聲雷霆爆炸的巨響,聲音震耳欲聾,像是在人的耳邊響起的,彷彿是在昭示着什麼。
那一道雷霆響後,那刺目的血光霎時消失不見,回斂進了君雙的身體裡。
君雙正在顫抖的身體,猛然間停止了任何的動作。她那正死命隱忍着劇痛的面色,也是瞬間便恢復了平靜,臉色卻是比剛纔更加的青白了,宛如死屍一般,面無表情,卻散發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她往前走了小半步,然後就蹲下來,和坐在地上的小君諾正正相對。
目光死寂而沉然,沒有着絲毫的生機波動。
這時,外面天空之上的雷霆越發的兇悍了,雷電在萬里高空上炸開的聲音響徹不停,震耳欲聾。那散發出來的紫光也是更加的深重沉凝,最終遮蔽了日月,整個天地都是在那雷霆的赫赫兇威之下,劇烈的顫動着,彷彿下一瞬,便會不堪重負,全面的崩塌。
——這便是地獄之主所說的,一旦時間一到,這個世界,便是會隨着和小君諾氣場對抗的爆發,而徹底的崩潰。
那天空的異象,便是整塊位面即將破碎消亡的徵兆!
隱約間,在那轟隆的雷電炸開的聲響之中,似乎還能聽見有着無數的悲鳴與哭嚎聲響起,幾乎可以預見,下一刻,整個天空都會崩碎開來,時空亂流瘋狂的傾瀉下來,整個世界一片漆黑與瘋狂。
大地上也將是火山爆發,河流逆轉,海洋滔天,地面崩裂,世界末日到來,所有的生靈都將葬身其中,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而待到整塊位面之上,再沒了任何的存在,這塊位面將會自動的解體,消散,徹底的滅亡於茫茫星空宇宙之中……
這恐怖的即將到來的一切,只要將小君諾殺死,便是不會發生!
只要讓這個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孩子,死去!
並沒去關注外面的變化,小君諾睜大了眼睛,看着蹲在了自己面前的君雙,小臉上淚痕斑斑,聲音嗚嗚咽咽:“媽媽,你怎麼了,媽媽你不要嚇君諾……”
君雙不說話。
有紫色的光芒透過了屋外的黑霧,照射了進來,映得君雙的臉容無比的詭異。她像是一具沒有任何意識和靈魂的木偶,伸出那隻剩下白骨的右手,撫摸上了小君諾的胸口。
輕輕的,緩緩的,猶如平日裡她撫摸他的時候,動作輕柔而繾綣,滿含着對他的疼愛。
感受着那尖銳的指骨在自己的胸腔之上緩慢的滑動着,小君諾卻是奇異的不再害怕了。他靜靜的看着君雙,隱約明白這時候的君雙,不僅是身體,可能連魂魄也都被地獄之主給控制了,他挺起小小的胸膛,輕聲說道:“媽媽,快殺了我吧,媽媽,你動手吧,君諾不怕的。”
他聲音輕輕,稚嫩而清脆,是猶自帶着哭腔的奶聲奶氣。
死了他一個,和死了無數的生靈,二者選一,這個問題,不是最容易選擇的嗎?
媽媽,快殺了他吧,快動手吧。
他不會害怕的,他也不會怨恨的。
剛說完最後一個字,小君諾便感到胸口猛地一痛,掩在了胸腔內裡的心臟被那鋒銳尖利的指骨給穿透,死亡的感覺突然襲來,他卻是甜甜的笑了,笑意天真而純淨。
小君諾純真的笑着,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深切的孺慕之情:“媽媽,我很開心。”
話音落下,他就感到自己的心臟再也無法跳動了,有着濃郁到了極致的黑色,漫無邊際的朝着他的眼前覆蓋而來。他努力的睜大眼,想要再看一眼媽媽的容顏,卻是隻能看着那黑色宛如大海一般,朝着自己撲來,他整個人像是一塊脆弱的礁石一般,瞬間便被那大海給撲碎了,變成了大海里無數泡沫的一份子,海浪一動,泡沫便輕而易舉的消失不見。
在消失的那一刻,他還在惋惜,沒能見到媽媽的最後一面。
君雙的手骨還停留在小君諾的胸腔裡,她面無表情的看着小君諾的身體,在被她穿透了心臟的時候,陡然的紫光大放,和外面天空中雷霆的顏色一模一樣,甚至是更加的凝鬱而沉實,如同是上古最爲純粹的紫色,神秘無比。
紫光神秘而瀲灩,像是紫水晶所散發出來的光芒那般晶瑩剔透,映在君雙的眼底,讓那漆黑的瞳孔裡,閃現出了些許的波瀾。
以那些許的波瀾爲引,君雙呆滯木訥的眼底,突然的帶上了無言的瘋狂之色,有着一抹意識,在那眼底拼命的掙扎着,嘶吼着,似乎是想要掙脫開什麼枷鎖,想要讓意識迴歸,想要阻止小君諾的死亡。
然而,似乎是過去了一瞬間,又似乎是過去了一輩子,那眼底的掙扎之色越發的濃重了,卻是無論如何都是無法逃離開,繼而終於是變得絕望了,變得死心了,隱隱間有着嚎啕大哭的聲音,在小房子裡響起,滿含着崩潰之意,讓人的靈魂都是能感受到那種荒涼悲傷的意境,哀莫大於心死!
那是君雙被禁錮的靈魂在哭泣!
不知是不是聽見了那隱隱的哭聲,小君諾眼中亮了亮,然後臉上猶自帶着純真的笑意,緩緩的閉上眼。
閉上眼,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意識消散,魂魄消散!
是真正的死亡,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而就在他閉上眼的那一刻,外面花路平原上方的天空,整片偌大的天域似是將大陸上的所有雷霆全都聚集過來了一般,雷聲轟隆陣陣,紫色的雷霆層層積壓而下,像是擁有着靈性一般,直朝花路平原的這座小房子壓下來。
鮮花做成的小房子不堪這種天地間的威壓,砰然一聲輕響,爆成了齏粉,和着那些漫天的花瓣一同飛舞遠去,露出來被籠罩在了黑霧之中的幾人。
那黑霧裡,地獄之主還是坐在地上,眼神呆滯的看着這一切的發展;君雙的身體沒有得到下一步的指控命令,只僵硬的蹲在原地,右手指骨還兀自的插在小君諾的胸腔裡。
而小君諾則是渾身紫光綻放,光芒滔天萬丈,與那天空之上壓下來的雷霆怒海,交相輝映,然後慢慢的連在了一起,緩緩的相互融合。
兩道紫光交融之時,空中的雷聲越發的響徹了,不僅是響在耳邊,更像是響在了人的心中,在震得人耳膜崩裂,聽覺損毀的同時,更是震得心臟跳如擂鼓,幾欲要不堪重負的破碎掉。
“轟!——”
便在這時,小君諾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紫光,完全與天空中的雷霆連成一線的時候,便聽一聲有如從遠古的天地跨越時空而來,震撼了所有生靈心魂的雷聲,隆隆響起,整個天地間盡是那一道雷聲的迴音,雷聲浩大,震得那天穹都似是要破碎,大地也是要崩裂,無與倫比的自然威勢。
而便是這一道雷聲響起後,有着一道顏色深到幾乎成了黑色的,相比而言非常袖珍細小的雷霆,自那遙遠的高空遙遙而下,直奔小君諾而來。
那一道細小雷霆聲勢皆無,像是一縷微風一樣,悄無聲息的就脫離了空中的雷海,飄然而至。
來到了小君諾頭頂上方,那一道紫黑色的雷霆並沒有做任何的停留與試探,原地留下“噼啪”一聲輕響後,便是倏然一下,沿着小君諾的天靈蓋,沒入了他的身體裡。
紫黑色小雷霆消失了,小君諾身體上的紫光卻更加的耀人眼目,顏色也是變得更加的深邃凝鬱,幾乎要如同墨色一般,深沉到了極點。
那顏色越發的加深,到了最後,居然已經看不出一絲的紫色。
而伴隨着那紫光的變化,終於,小君諾的身體開始寸寸消散,由下至上,從腳到頭,一點點的化作了紫色的微芒,飄飛在君雙的周圍,似是告別,也似是眷戀,繚繞了一圈後,方纔沿着同空中雷海相連着的紫光而去,以一種非常玄奧的姿態,到達了那萬里高空的雷海之中,被那道道紫雷給遮掩,不見了蹤影。
如此,小君諾的身體徹底的消散了,連身軀都是不曾留下一星半點,皆盡化作了點點的紫芒,離開了君雙的身邊。
待到那最後一點的紫芒到達了,同樣的消失了後,那空中的雷海再度的轟隆轟隆的炸開,聲音雖不及先前那一道的威勢,但也滿含着天地之威,極其的可怖。
接連不斷的雷聲響徹了後,不多時,雷海便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越升越高,鋪天蓋地的紫色雷光也是隨之而收斂起來,不過眨眼間,整片雷海便是消失在了空中,恢復了原本的湛湛碧空。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地獄之主呆滯的目光裡陡然涌起了狂喜之色,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笑聲喑啞而難聽。
成功了,成功了,那個孩子死了,灰飛煙滅了,這個世界不會再受到氣場崩潰的威脅了。
這邊地獄之主笑意開懷,那邊猶自還蹲着的君雙,右手手骨依舊是停留在面前的空氣裡,彷彿還是在穿透着小君諾的心臟一般,骨尖帶着一點點淡淡的血色。
那是小君諾的血。
僅只是一滴血而已。
是他留給君雙的唯一一點東西。
空中的雷霆全部的消失,日月重新的散發出光輝,天地間恢復了往常的生機。一直吹着的狂風也是停止了下來,周遭的花海隨之慢慢的平靜了,整個花路平原上只能聽到地獄之主那歡暢到了極點的笑聲。
但笑着笑着,那笑聲很快的就停了下來。
因爲地獄之主駭然的見到,那還是在被地獄火和心頭精血給控制着的君雙,眼角居然流下了兩行血淚。
血淚深深,觸目驚心!
“你……”
地獄之主驚疑不定,想說話,卻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出來。其雙手還是在維持着之前那個印法的姿態,鮮血乾涸了,將十指都粘連在了一起,地獄之主廢了好大的勁,纔將那印法給散去。
印法一解,君雙的身體立即猛然一顫,旋即竟是直接的跪坐在了地上,頭沉沉的低下去。
她跪坐於地,渾身都因之前的種種動作行爲,而變得癱軟不已,全然的廢了。可她卻是生生的挺直着脊椎,然後極爲緩慢的,鄭重的,將那尚還帶着小君諾一絲血漬的指骨,靠近了自己的嘴邊,狠狠的下口,將那指骨給咬斷了下來。
地獄之主見了,悚然一驚,卻是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不知道君雙這是要做什麼。
便見咬斷了那一截指骨後,君雙用餘下尚還算得上是完整的手骨,握着那一截帶着淡淡紅色的骨頭,扎進了自己左邊的胸腔裡。
“噗嗤。”
有着細微的銳器入肉聲響起,君雙面不改色,眼角的血淚卻是再度的流淌下來。
她想起自己的手骨刺入小君諾心臟的時候,小君諾沒哭,只是笑着,說,媽媽,我很開心。
君雙的嘴脣開始顫抖,卻還是緊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右手手骨上的動作不停,將那一小截指骨,在扎進了胸腔裡後,沿着心臟所在的位置,更加的深入了。
鮮血汩汩的順着被她親手刺開的傷口流出來,染紅了她那斑斑的白骨,再順着胳膊流淌到地面上。然她卻是並不採取止血的方式,只狠命的將那一小截指骨,給找準了位置後,便送進了心臟裡。
修煉到了她這個堪稱是至強者的境界,只要能保住一絲意識不滅,即便是肉體損毀,也是還有極大的可能再生的。因此,心臟被那截指骨給捅開了一個口子,君雙並沒有立即死去,反而更是憑藉着那個小口子,將指骨給送入了進去。
送入了心臟裡!
一種難以言說的劇痛,從心臟處猛烈的散發開來,痛得君雙幾欲昏厥死去。
她再度緊咬了牙,維持着意識上的清明,手骨上開始騰起了暗沉的光澤,九幽天穹心法運轉開來,體內剩餘的力量,被她以一種極爲蠻橫的姿態,將心臟上的那個口子給牢牢的封住了。
從此,小君諾的那一滴鮮血,與她的心臟共存。
那一小截骨頭,將永遠的存在於她的心臟之中,讓她無時不刻都要感受到小君諾的血。
心臟裡被硬生生塞進了一塊指骨,君雙能感覺到心跳都是變得緩慢而阻塞,每每跳動一下,便是會劇痛一次,痛得她恨不得一把抓碎自己的心臟,就此死了纔好。
可她卻還是滿面的漠然,右手手骨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心臟沉澀的跳動,眼角第三次流下了血淚。
血淚殷紅而晶瑩,她卻是再無法哭出聲來。
先前所有的淚水,所有的哭嚎,都已經在小君諾死去的時候哭幹了,此刻的她,心如止水,水是死水,再無法泛起一丁點的波瀾。
唯有在感受着那心臟中的骨頭的時候,她的眼底裡纔會泛起一點點的光亮,滿是深沉的疼寵愛護,她的聲音也是極低極低,幾乎要讓人聽不見。
“君諾。”
她輕聲的喊着小君諾的名字,神色漠然,眼中卻滿是疼愛。
“媽媽沒用,媽媽保護不了你。媽媽現在給你報仇,好不好?”
說完,她緩慢的站起身來,渾身上下的傷口裡,有着鮮血再度的流下,和着她胸口裡還在流着的血,整個人宛如是剛從血池子裡出來的一般。她朝着不遠處的地獄之主走過去,步履蹣跚,一步一個血色的腳印,步步是血。
濃重的鐵鏽味道從她的身上散發開來,連尋常在花路平原裡無時不刻都在嗅着的花香,都是被這血腥味給掩蓋了。君雙面色白到幾乎透明,體內的血也是幾乎要流乾了。
可她卻還是繼續的走着,直到了地獄之主的身前,低頭看着這人。
看着看着,她緩緩的開口:“你滿意了嗎?”
地獄之主動了動嘴脣,還是想要說些什麼,終於什麼都沒說,只長嘆一聲:“滿意了。”
“既滿意,那你也該安息了,我送你上路。”君雙說道,頓了頓,低聲道,“君諾一個人上路,我沒有陪着他,他會很孤獨的。你便先替我陪着吧。”
君雙說完,右手手骨擡起來,尖銳的骨尖宛如世上最爲鋒利的刀刃一般,像是在切西瓜似的,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任何的侵蝕,便是以地獄之主的頭頂正中處爲起點,“唰”的一下,五根指骨全部的沒入其中。
中指處於地獄之主透露的中心處,其餘四指位列在側。君雙面無表情的將右手呈一道直線滑下去,等她收回了手,地獄之主的頭顱便是悄然的分成了六瓣,鮮血與腦漿共同的迸濺開來,然後“噗通噗通”幾聲,破碎的頭顱從脖頸上滑落下來,摔到地面上,濺染了君雙一身的血污。
她卻是看也不看一眼,只走到了一邊,靜靜的站立着,擡起頭來,目光怔然的凝視着小君諾消失的地方。
那裡,碧空如洗,藍天白雲,再看不到之前雷霆滔滔的半分景象。
再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紫雷光澤,再看不到小君諾的身體所化開的那些點點紫芒。
再看不到小君諾。
看不到她的兒子!
永遠的——看不到了!
君雙注視着那片天空,傾聽着心臟跳動所傳來的聲音。
“砰,砰,砰。”
沉重而緩慢的心跳。
這時,花海之上有着徐徐的微風吹來,吹乾了滿地的血腥,也吹得君雙臉上的血淚凝固了,變成了血痂,她一眨眼,細微的動作帶動了臉部的肌肉,那從眼角直到下顎上的血痂便是會掉落一點,襯着她的整張臉紅白交錯,無比的詭異。
不知道看了多久,眼角都是變得酸楚,她才動了動脣,聲音低啞沉然:“君諾死了。”
“我知道。”
身後突然有人應聲,一襲黑衣憑空顯現出來,赫然便是君傾。
此刻的君傾,面色蒼白而萎靡,渾身的氣息也是低落到了谷底,身上更是鮮血縱橫,像是經歷了一場極爲兇險的生死搏鬥一般,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我親手殺死的。”君雙又道。
“我知道。”
“我想給他報仇。”
“我知道。”
“我想殺了我自己。”
“……我知道。”
“我想殺了所有人,讓這個世界都爲他陪葬。”君雙低低的道,“可是他說他很開心。”
君傾沒有回答這句話,只伸出手去,將她攬進懷裡。
沉默的,不發一言的,擁她入懷。
君雙也不再說話,只靜靜的感受着那雖然重傷,卻還是帶着暖暖溫度的胸膛。過了片刻,她擡起右手,斑駁的手骨探進兩人相貼的胸口處,撫在了自己的心臟處。
“君諾的血,在這裡。”
她說。
片刻後,君傾的手也是探入過來,覆在了她的手骨之上。
“我感覺到了。”他道,“這是我們共同的血脈,君諾留下來的唯一痕跡。”
除此之外,整個世界,再沒有小君諾曾經存在過的半點痕跡。
小君諾就彷彿是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一般,除了那一滴血,再沒有任何痕跡,能夠證明他的存在。
君雙沉默了一瞬,才又問道:“君傾,你說,君諾真的死了嗎?”她在他的懷抱中擡起頭來,又看向天空,神色漠然,“最後的時刻,他是去了哪裡呢?那些紫色的雷霆,帶着他去了哪呢?”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我只知道君諾死了。”
“那君諾真的連魂魄都沒有了嗎?”
“……我不知道。或許吧。”
得到了回答,君雙低下頭去,將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而她也因此並未看見,君傾的眼角,有着兩滴晶瑩的淚水,悄然的消散在空氣之中。
男兒有淚,不輕彈。
落淚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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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差點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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