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夢夢,我後來遇到另一個女人。第一次見到她我以爲病房那一幕不過是幻覺。她甜甜對我笑,“你好,我是舒萌。”
舒萌,不是蘇夢。可是她那麼像你。
她陪在我身邊一如當初你在我身邊。她熬夜等我下雨接我還說我愛你。
她說那三個字的時候我有些恍惚,我好像也沒有對你說過。那些來不及的深愛後來只能悄悄說給大風聽。
我想你的時候,常常叫她夢夢。她皺着眉嘟着嘴,輕輕掐我,略生氣地說,“是萌萌啊,不是夢夢。”
我看着她的臉,話到嘴邊還是成了夢夢。她無奈地抱着我,“怎麼就記不住呢,是萌萌啊,萌萌。”
擁抱着怎麼還是寂寞。
後來我還是叫夢夢,她也不再糾正我了。
我從未向舒萌表達過心意,甚至從未送過禮物。我也未向她求婚。她也從不抱怨。時間很久後,我們住在一起。她也成了別人口中的許夫人。
後來,公司的事情我很少在親力親爲,只偶爾聽聽總結匯報。我留在家裡,整日整日虛度。
一次陪舒萌去散步遇見了陳遠,我看見他見着舒萌的驚訝。我們對視片刻還是我先開口。我沉思,找着合適的詞語,遲疑說出,“這是我夫人。”舒萌開心地笑出聲。陳遠不過對我點點頭便走開。
至那以後,舒萌爲了我的身體每日都陪我出門散步,我們經常會遇見陳遠,心照不宣只遠遠打招呼。可他的目光卻一直追隨着我們。
我和舒萌有了個女兒,但卻像我,一點也不像舒萌,不像你。
沒想到舒萌在我之前病倒了。我在醫院夜夜守着她。
夜深的時候陳遠來了,他買了夢夢生前最愛的紅玫瑰。他慢慢將它們插進花瓶,一枝一枝理好。“這些花就當是我替你送給她的吧。”
他站在病牀旁靜靜看着睡着的舒萌,“原來六十歲的小夢會是這個樣子。”
在窗旁的我聞聲轉過來,我突然明白了陳遠與我們的一次一次相遇。
夢夢留在了25歲的歲月裡。她們那麼像,三十歲的,四十歲的,五十歲的,六十歲的夢夢是什麼樣子呢。看到舒萌就能知道了。
我們都沒注意到舒萌在睡夢中流下眼淚。
陳遠走後舒萌醒了。她一張一合說着什麼,呼吸聲越來越急促。我握着她舉起的手,耳朵湊到她嘴前。
“萌,萌萌,舒萌。”她艱難吐出這幾個字。
我坐在牀沿,將她抱着,一字一句,清晰地說着,“舒萌,萌萌。”
我的目光望向遠方,我看到五十年前在校園裡蘇夢迎面走來的樣子,微風吹起她的頭髮,沒見過她的人不會懂。她就站在我面前,笑着對我說,你好,我是蘇夢。
回憶裡的她很純淨,比酒淡比水清,那麼清新,那麼難忘。
舒萌艱難舉起手來抹開我的眼淚。我低頭望着舒萌,哽咽開口,“我很感激你陪我這麼久。”
多年前我在病房外看着夢夢,她在別人懷裡離開。
舒萌在我懷裡無力笑着,“是萌,不是夢。”
舒萌的手垂下去,不再有溫度。
桌上的玫瑰花嬌豔欲滴。
十
陳遠病重我被通知到院。“把我和蘇夢的骨灰埋在一起吧,這樣應該也算我們在地爲連理枝了吧。”
陳遠。二零一四年去世,享年六十九歲。終身未娶。
在生命的最後我告訴女兒,我死後將我和你的母親合葬吧,我欠她。
不悔終相遇,只恨夢匆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