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聽得了什麼聲音在山頭響起的仁青諾布,瞳孔猛地一縮!
似乎就在耳旁,而又彷彿遠在天邊,一開始好像是棉花成熟時分輕輕脆脆的爆裂聲,雖然清脆但是在這寂靜的天地之間,仁青諾布能夠很敏銳的捕捉到。而隨着爆裂聲的一陣陣響起,接連不斷,仁青諾布也聽出來了那一聲聲的爆裂音似乎是朝着他們而來的,不僅音量越來越大,所帶來的威力也越來越讓人心驚。
直到,連累得都已經喘不過來氣,耳朵都是完全沒有用的婆郎也終於猛地一擡頭,邊拖着身子,邊疑惑的問道:“主子,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仁青諾布當然聽到了,現在那聲音就在頭頂上,下一刻,就在婆郎話音剛落的時候,便從上空開始“簌簌”的掉落積雪,如同深冬一般,片片都有手掌般大小的雪塊開始往頭上砸。
兩個人同時驚恐的神情大變。
婆郎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了,他渾身顫抖着的看向仁青諾布:“主……主子,雪,雪,雪……”
最後那一個字,如論如何他也沒有膽量說出來。
在這要命的時候,仁青諾布迅速的做出反應。他們已經沒有能夠逃出去的可能了。真是沒有想到,大哥對他竟然會是殘忍的趕盡殺絕!
這一刻,他突然很慶幸,清醒朗日在剛一開始的就逃跑掉,也很清醒在即將上路的時候讓帕桌留了下來,只是現在,他的身邊還有婆郎,一個即將成年的孩子。
仁青諾布感到很愧疚。
他迅速的將託在手中的毛氈子一片一片的分開,開始往婆郎的身上纏。
山頂爆裂的聲音此時停止,婆郎以爲是大難渡過的揮動着兩隻手想要阻止仁青諾布的動作。
“主子,主子,不用了,不用了,你聽,不想了!”
仁青諾布不理會他,暴風雨來臨之前,永遠是無比壓抑的寧靜。
一共有五條毛氈子,仁青諾布毫不吝嗇的就往婆郎的身上給纏上了四條毛氈子。
婆郎完全搞不明白他的主子在忙些什麼,等到他已經被主子纏成了一個繭,模樣比被主子拉在地上拖動的時候還要緊實,連兩條胳膊也被緊緊的包裹在了裡面。
“主子,你這是要做什麼?”
頭頂上面幾乎將所有天空都遮蔽了的積雪冰層開始了劇烈的抖動,婆郎聽得聲音擡頭一看,只見懸掛在上面的根根冰凌現在已經不再牢固的往下掉落,那尖尖的冰頭就像是冰涼的匕首刀刃,只是遠遠的看着,都能讓人感受到無比的寒意。
仁青諾布趕忙將婆郎拉着貼在了山體石壁上,然後慌忙拿上最後一條毛氈子匆匆忙忙的往自己的身上裹着。他的兩條胳膊肯定是不能被裹住的了,那麼就一定要保護好雙腳,如果能夠逃出來……一定要逃出去!
婆郎的臉蛋上不再是被凍的通紅的模樣,而是心急的滿頭大汗。
這一條長長的路,兩邊都是山體牆壁,連個洞穴懸崖也沒有,只是看着這頭上冰凌的掉落程度,婆郎就知道,他和主子今天要死定了,死定了!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饒了我們,饒了我們啊……”
婆郎已經認命的開始念起經來,希冀着在這臨死的關頭,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能夠普渡一下他和仁青諾布。
殊不知,要是菩薩真的過來普渡一下,他們倆就直接上西天了。
仁青諾布在將自己的雙腿和腳全部都包裹好以後,整個身邊的大山,開始從靈魂深處爆發出一種轟鳴聲。無數宛若怨靈的聲音嗚嗚呀呀的響起,這聲音不管是讓等待災難的仁青諾布和念着經文的婆郎,還是現在安穩的處在安全地帶,等待着觀賞一部雪崩大戲的噶當等人,都從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仁青諾布和婆郎看不到,可是噶當等人卻能夠很清楚看到的是,在一長串連綿起伏的巍峨山脈上,有一座小小突起山包的山頭開始出現一條巨大的裂縫。裂縫的產生帶動的聲音,絕不僅僅是骨節斷裂的咔咔聲那樣簡單,這是一條山脈的骨節斷裂了!
聽到了這恐怖的聲音,連噶當等人都不禁得爲之變色。他們沒有想到會引起這樣巨大的影響,看樣子,二少爺時在劫難逃了!仁青諾布已經沒有時間在給婆郎說更多需要注意的事情了,雖然他自己也根本沒有絲毫的經驗好怎樣才能從這般恐怖的天災中逃生。
在慌忙的向婆郎做出了一個“一定要逃出去”的手勢以後,便強制性的將婆郎的身子給壓成一團。
抱住,一定要緊緊的抱住!
被主子擺弄的婆郎這會兒的腦子無比的混亂,他只是僵硬着身子順從着仁青諾布的擺弄,讓自己的腦袋埋在了懷裡,讓自己的雙手揣進了衣袖中,倒在了地上,臃腫的身子艱難的蜷縮在一起,抱成了一團。
不得不說,仁青諾布的腦子在這種巨大的災難面前,做出了最有效的姿勢來保護自己。
蜷縮在一起,能夠讓身子的熱量儘可能少散發。
在危境的時刻,或許只是這麼一點點的細節,就可以讓活下去的機會更大一些。
在將婆郎擺弄好以後,山上山坡處的巨大的雪體開始緩緩的滑動,在這一開始,這種變化是極爲不明顯的,但是整個大山似乎都已經跟着抖動起來。
頭上掉落下來的雪塊越來越巨大,突然一塊比一個人的腦袋還要大的雪塊從天而來,仁青諾布察覺到了,但是因爲移動不便,躲避不及耳邊雪塊重重的砸在了後背,仁青諾布一聲悶哼,便被砸趴在了地上。
山坡上面龐大的雪體慢慢開始了加快滑落的速度,在噶當等人的瞠目結舌中,原本還如同一個蹣跚學步孩童在慢慢爬着的雪體,已經開始了好像成年夥子一樣的奔跑!
天空也彷彿在這一瞬間變成了漆黑的一片,原本溫暖無比的太陽不知何時被層層的黑雲遮蔽嚴實,遠方的一座小寨子裡,有個玩耍的孩子看到了遠處的畫眉山似乎正在移動,高興的對着田地裡面進行最後農收階段的阿爸阿媽大聲的叫喚着:
“阿媽,快看吶,畫眉娘娘顯靈啦!”
他的阿媽一邊用鐮刀割着地裡面飽滿彎腰的青稞苗,一邊頭也不回的道:“就算是顯靈了你也別想進那山裡頭玩。”
小孩子見到阿媽不理他,又急忙的跑到了阿爸的身邊,拉扯着阿爸耷拉在腰間的袍子,大聲的叫道:“阿爸,你看啦,畫眉娘娘動了啦!”
他的阿爸擡起頭摸一把額頭上面的汗,看見孩子晶亮的目光,於是順着娃娃小小的胳膊短短的手指看了過去。這一看,便是臉色大變。
“山神發怒啦!”
只見得就在前幾秒,在孩子眼睛裡面還是略微移動了的畫眉山,此時,已經宛若一條雪白長龍的正從山頂咆哮而下。層層的白霧開始將畫眉山包裹,長長的龍吟之聲悠遠的傳來,似乎那修煉來千百萬年的山神大人今天就要化身爲威嚴的雪龍,騰空而起!
沒過一會兒,巨大的白色雪霧便將畫眉山全部的給包裹了起來。仁青諾布和婆郎雙雙一聲悶哼,便被無數的雪霧、雪塊、雪粉給瞬間掩埋,不留下分毫他們曾經存在過的印象。
一場白色的泥石流鋪天蓋地,一場無聲的掙扎被掩埋在了雪裡。
遠遠的觀看着這一場山神發怒的寨子中的百姓們,全都顫顫巍巍的匍匐在地上,對着遠方的畫眉山不住的跪拜。
“山神息怒,山神息怒!”
女人想起了在幾天前經過的一個車隊,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男人的身子:“誒,你還記得前幾天從咱們寨子裡面經過的一大羣人嗎,就是還帶着好幾輛車裝貨的那羣人!”
男人點頭:“怎麼了?”
女人疑惑道:“你說,會不會是他們進山把山神大人給惹怒了?”
那男人不贊同的繼續磕了個頭,然後起來說道:“你不要胡說,哪裡會有人會進那山裡面,一看那羣人就是要去漢地的,不用進山,走另外一條路了。”
這個對畫眉山神無比畏懼的寨子,原來並不在這個地方,而就是在畫眉山腳下。但是每當有人進山便會引起雪崩,漸漸的,人們便把這看做是畫眉山神不喜歡人進入的象徵,並且將寨子整體遣離了很遠,以防寨子裡的孩子們進山,連累了整個寨子。
而經常來往與漢藏之間的人都知道,漢藏之間的道路沒有捷徑,那畫眉山是絕對不可以踏入的禁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噶當坐在粗大的樹枝上,被雪崩那猛烈的氣勢嚇得渾身發軟時,當席捲了所有山石草木大樹的凌厲雪龍終於將能夠毀滅的一切全部毀滅後,在他們等人的眼中,原本就是一片雪白寧靜的世界這下子就更是死寂了。
“二少爺,死定了……”
仁青諾布和婆郎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經尋找不到了,原本就是狹窄的道路這會兒已經被積雪填平,無路可走。而兩人的身上也不知道已經被壓了多少的米深的積雪層,或是隻是幸運的一兩米,也或許只是天賜的數十米,總之,現在到處都是靜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男人和女人的寨子裡突然闖入了一個騎着大馬的人。
“誰能給我一把鏟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