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壓路面,發出了悉悉索索的輕響,路面是用煤渣混合石子鋪成的,鋪的時候還混合了石灰和塘泥,所以很結實。
路邊上人來人往,可惜這些行人少了幾分生機。
天寶州的人雖然被生活壓彎了腰,活得匆匆忙忙,了無生趣,但是多少還有些喜怒哀樂,眼前的這些人卻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感覺很是詭異。
路邊同樣也有一幢幢樓宇,大多是竹木結構,外面塗抹了爛泥,再油漆彩繪,甚至刷金塗銀,這種虛假的奢華和膚淺的繁榮,倒是充滿了天寶州的味道。
天寶州的人,爲了生活苦苦掙扎,同時又對財富充滿了追求,所以纔有了這種獨特的風格。
除了人之外,這裡的一切都和臨海城感覺很像。
“怎麼樣?這個幻境還能湊合吧?“花錦雲笑眯眯地問道。
“很不錯。“謝小玉看着四周,然後用腳蹭了蹭地面,確實有煤渣地的感覺。
幻境能夠做得如此真實,已經很不容易了,更難的是如此繁瑣和複雜。
同樣是幻境,青嵐的那捲畫軸裡面就簡單得多,那裡面有溪流、水榭、竹林、花草,一切都如同真得一般,但是面積不過數畝方圓,完全不能和這裡相比。
眼前這座城,是按照臨海城的摸樣構建的,長二十二里,寬十八里,幾十萬幢房屋,即便街道都有數萬條之多,更不用說那些花草樹木,以及房屋裡面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生成這樣一座幻境,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心血?傾注多少人力?
“花谷主費心了。“謝小玉由衷地謝道。
“沒什麼,我百花谷別的不多,唯有僕役的數量恐怕只有青木宗可以和我們一較高下,幾百萬人鋪開去,把整個臨海城弄清楚,也就用了十幾天時間。“花錦雲說得很輕鬆。
謝小玉心裡明白,實際上肯定不會這麼輕鬆,就算人多勢衆,最後也要匯聚起來,百花谷又沒有菩提珠這樣的寶貝,也沒有天機盤幫忙演算,負責彙總的人肯定異常辛苦。
“你如果要感謝的話,我倒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花錦雲趁機說道,她花了這麼多心思是有目地的。
“谷主都沒辦法解決,在下恐怕就更沒這個本事了。“謝小玉現在也變得油滑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擔當,他也學會了推脫。
“這對於你來說輕而易舉。“花錦雲不會讓謝小玉輕易地滑過去:“我們百花谷雖然以幻術聞名,不過要建造這樣龐大繁複的幻境,仍舊力有未逮。所以我求了另外兩個門派幫忙。“
謝小玉一聽這話,立刻明白花錦雲想要什麼?
就和碧連天一樣,百花谷也開始拉別的門派進來,不過女人做事謹慎,所以不像碧連天那樣一下子鋪得太開,而是像璇璣派那樣一點點來,第一步是拉兩個門派進來,以後或許還會增加。
對於這種私下拉門派進來的行爲,謝小玉並不在意。
只要能夠控制得住,拉進來的門派越多,實力就會越大。“人多勢衆“可不是一句假話。
當然,像五行盟這樣就不行了。
另一個讓謝小玉放心的原因是玄元子就在旁邊。
如果花錦雲拉進來的這兩個門派會惹麻煩,玄元子肯定會立刻阻止,既然他沒發話,就意味着這位掌門也樂見其成。
“不知道是哪兩個門派?“謝小玉問道,這是例行公事。
他其實一點都不在意,只要不是元辰派,不是劍派聯盟和五行盟的成員,不是婆娑大陸的佛門,他都不會在意。
花錦雲心中大喜,她看得出謝小玉沒有反對的意思。
“一個是觀月臺,另外一個是雲淑樓。“
謝小玉先是一愣,然後又變得異常淡然。
他聽說過這兩個門派。特別是觀月臺,那絕對赫赫有名,別說百花谷比不上,甚至璇璣派都沒人家的底蘊深厚。
觀月臺的祖師也是十尊者之一,是和蘭仙子齊名的凌波仙子。
翠羽宮尊蘭仙子爲祖師,其實有點牽強附會,創立翠羽宮的人只是得了蘭仙子一些指點,蘭仙子飛昇之時又留下了一些筆記和心得,所以只能算是有點淵源罷了。
觀月臺卻不一樣,那是凌波仙子一手所建,有凌波仙子全部的傳承,所以觀月臺一直比翠羽宮要強得多,一個在大門派裡面墊底,一個卻屬於中等偏上。
“其實百花谷、觀月臺和雲淑樓原本就是一家,凌波祖師驚才絕豔,各方面都有涉獵,世人都只知道她有二十四個弟子,卻不知道她還收了三百多個記名弟子,每個人都得到了一部分傳承,這些傳承有的失傳了,有的被別派所得,只有我們三家延續了下來。“
花錦雲這樣解釋,爲的是讓謝小玉明白,她拉這兩個門派進來是有原因的,和碧連天完全不同。
“既然是這樣.就麻煩師叔代爲安置一下。“謝小玉原本便沒打算拒絕,這兩個門派又是女修門派,守成有餘,進取不足,不大會惹事生非。
再說,這兩個門派也確實有用。
凌波仙子的傳承很雜,水法、幻術、療傷、下毒、煉丹、制符、各種加持、簡直是一應俱全。
將來出海,水法肯定有用。碧連天被踢掉之後,謝小玉一直在頭痛,如何彌補這方面的損失?這下子不成問題了。
凌波仙子傳下的道法,肯定不會比碧連天的傳承差。
幻術對他同樣有用,不說這幾套幻境的作用,對他本人來說,也很有好處。《六如法》的夢幻兩式都和幻術有關,一直以來,他都缺乏這方面的指點。
療傷更加有用,大劫一起,沒人會嫌擅長療傷的人太多。
下毒和煉丹對他沒什麼意義,但是對洪倫海卻意義重大,凌波仙子也是煉丹宗師,而且她用毒也是宗師級別。
制符同樣有用,那是謝小玉的本行,自從他得了《劍符真經》的殘篇,已經打定主意在符道上多花點心思。
最後就是各種加持,那原本是和尚的拿手好戲,凌波仙子的傳承絕對不比佛門差。
不管怎麼想,謝小玉都感覺自己佔了便宜。
百花谷主同樣暗自高興,能夠得到這樣的承諾可不容易。不過她表面上並沒顯露出來,很淡定地說道:“其實我們還搞了另外兩套幻境。“
“不知道另外兩套幻境有什麼妙用?“謝小玉頓時來了精神,他很清楚,如果剛纔沒有答應得那麼爽快,恐怕這個女人就不告訴他此事了。
“眼前這套幻境只是勝在地方大,細節多,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在這裡,你我都只是普通人,不能施法,連武技都用不出來。“花錦雲先把第一套幻境貶低了一番,爲的就是襯托另外兩套。
謝小玉倒是沒怎麼在意。
這套幻境是讓那些普通人消磨時光用的,要不然,長時間旅行會讓人發瘋。當初他把家裡人扔在芥子道場裡面,才幾年的時間,他的家人就已經受不了了,只能整天睡大覺,將來出海,可能十年八年都在海上。
既然是消磨時間的東西,法術武功之類原本就沒什麼必要。
“第二套就和你們劍宗的那個傳承之地差不多。“花錦雲繼續說道。
謝小玉沒感到意外,大門派也都有各自的傳承之地,這並不稀奇,建造起來也不算難,因爲裡面的場景非常簡單,劍宗的傳承之地還有一座劍山,有些門派的傳承之地根本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空曠的平地。這種幻境的關鍵就是模擬法力的運轉和法術的效果。
“傳承之地.“玄元子在一旁搭話了:“能不能再搞一個亂戰之地?“
他想到的是讓底下的人操演陣法。
人多勢衆,修爲高深,並不意味着就能贏得戰爭的勝利。
當年神道大劫,神皇手中的力量並不比佛道兩門更強,神皇大軍不過精銳千萬,而佛道兩門高手如雲,修士過億,如果能夠形成合力,一上來就可以把神皇徹底掐滅。可惜各派一上來沒那樣的心思,就算被各個擊破之後,佛道兩門仍舊有各自的打算,就算少數幾派能夠做到精誠合作,也比不上神皇大軍令行禁止。
所以要打贏仗,就必須練兵。
練兵可沒那麼容易,幾萬人還好說,換成幾百萬人,甚至幾千萬人,開動一次飛輪,需要花費的資源就讓人心驚肉跳。
不管是世俗,還是修士的世界,戰爭最終打的是資源。
如果能夠在幻境裡面練兵,消耗就小得多了。
“最好再加一套,就搞成一片血海,讓人在裡面互相殘殺,沒有任何限制,只要能把對方殺掉就行。“謝小玉又是靈機一動,一個想法瞬間冒了出來。
“這個.“花錦雲有些爲難,並不是做不到,而是太血腥了。
“這是爲了修羅營準備的?“玄元子在一旁問道。
謝小玉點了點頭。
既然叫修羅營,自然要帶有修羅的風格。
修羅最有名的就是喜歡爭鬥,傳說修羅一族生於無盡血海,天生神力,更有許多不可思議的神通,但是心性不好,喜歡爭鬥,自家人都常常會殺個血流成河。
“不只是用於修羅營。“謝小玉自有他的打算。
他和妖族、鬼族都有過接觸,這兩族等級森嚴,講究弱肉強食。
人族在太古之時還茹毛飲血,骨子裡面帶有一股野性,遠古之時雖然已經開化許多,卻仍舊有活祭之類的事,而且動輒滅族,到了上古年間,佛道兩門成爲主流,教化民衆,訂立規矩,從此天下太平,不過人族的棱角也被徹底磨平,野性盡消,連血性就漸漸淡化。平時倒也沒什麼,現在天地大劫,妖、鬼、魔三族重現,這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謝小玉希望的是,藉助這個血海幻象,重新喚醒人族心中的野性,哪怕變得殘忍暴虐一些也無所謂。
之所以選擇修羅界,是因爲修羅作戰一向都沒有什麼章法,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殺掉對手,什麼招都能用,什麼招都敢用。和妖族、鬼族相比,修羅更兇,更狠,更野蠻,更狂暴,殺性也更重。
“好吧,我試試看。“花錦雲不再推脫了,她已經從謝小玉和玄元子的一問一答中聽出不少東西。
修羅營肯定和修羅變有關,而且謝小玉還有更大的計劃,不過她不適合多問,畢竟她和百花谷還沒真正進入這個圈子。
謝小玉同樣也沒興趣多說,有些事能做,但是不能說出口。所以他連忙將話題又拉了回來:“最後一種幻境呢?“
百花谷主略微遲疑了一下,這才慢悠悠地說道:“那其實不能算幻境。“她朝着陳元奇看了一眼,又道:“我聽說你希望在打仗的時候,能夠掌控全局,命令可以直接下達到每一個小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級一級傳下去,你還希望能夠隨時知道每一個小隊的情況,甚至你想讓那些士兵充當你的眼睛和耳朵。“
很明顯,她說的這些,全都是從陳元奇那裡聽到的。
謝小玉眼睛一亮,他現在總算明白,這纔是花錦雲真正的底牌。
不用說,第三座幻境肯定就是這套東西,而要維持這座幻境,肯定需要很多人,這就是百花谷的價值所在,也是拉觀月臺和雲淑樓進來的理由。
“這實在太好了!“謝小玉裝出一幅興奮的樣子。
這倒不完全是假的。
他有天機盤,可以迅速推算出戰局的變化,可惜命令傳達成了瓶頸,一級級傳下去,至少要半刻鐘,這還是沒有一點耽擱的情況下。
在鬼門裡面的那段日子,他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那時候他手下還只有十幾萬人馬,大劫一起,他需要指揮的就不只是這個數字了,少說是幾千萬人,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他曾經試過用傳音之法,可惜這招用處不大,能夠控制的人仍舊有限,有時候還會出現差錯,他也試過用信號旗之類的辦法,效果也不怎麼樣,反而會暴露他的位置,沒想到,反倒是一羣女人幫他解決了難題。
仔細一想,幻境確實是最合適的辦法。
只需要把幻境和現實重疊,那邊看到的東西,他也能看到,而他做出的決定,可以通過幻境瞬間讓底下的每一個人都明白他們的使命。
突然,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個用途。
“不忙完善,時間有得是,先把這套幻境改一下,讓那些駕駛飛天劍舟的人用起來,我要隨時能夠知道每一艘飛天劍舟的情況,要隨時能夠和他們聯絡。“
謝小玉一直都擔心,飛天劍舟的秘密會被人竊取,所以飛天劍舟雖然已經建造了幾千艘,但是真正派上用場的只有百餘艘。有了這套幻境,他就沒那麼多擔憂了。
百花谷主遲疑了片刻,面露難色:“這恐怕不太容易,距離上有限制,最遠不超過三萬六千里。“
謝小玉頓時皺起了眉頭,三萬六千里聽起來很遠,但是對廣闊無垠的大海來說,根本就是很短的距離。好半天,他咬牙說道:“勉強夠用了,反正以後出海,船隊都會聚攏在一起,距離不會太遠.。當然,如果能夠更遠一些,那就最好不過了。“謝小玉提出要求,百花谷主自然高興,但是她不敢一口答應,唯恐把話說死,到時候辦不到:“我回去之後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