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遠處那個巨大的沙漏,覺得自己渺小得像一隻蟲子。
這裡是無邊無際的沙海,零星散落着一些金字塔和巨石像。這些原本雄偉的建築在這個沙漏面前就像是被小孩子遺棄的玩具積木。
沙漏的上下兩端分別和天地的色彩融爲一體,迷亂的光線讓我眯起眼睛,卻無法分清它究竟是立在地上還是漂浮在空中。
重力似乎反了過來,金色的沙子透過沙漏中間的孔口向上流淌,形成一股沖天而起的沙柱。
“這是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心中的震撼,或者還帶着一點恐懼。
幸好我不是一個人,在我身旁不足五米遠的地方,還站着一個身形消瘦、頭髮花白的老人。他雙手背在身後,直挺挺的,像一具雕像。
“這是夢想開始和毀滅的地方。”老人說得很晦澀。
“您是說這是一個夢嗎?”
我自認爲對夢很有研究。夢境依賴於人的精神力量延展,所以夢的四周都是模糊的,只有身邊的東西纔會清晰顯現,而這個夢的場景太過龐大了些。
“不。”老人搖頭,“沒有人能在個體的夢境裡開拓出如此大的一個空間來,也沒有人的精神力能承受這麼大空間的質量。”
“那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我越發地好奇起來。
老人嘆了口氣,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是夢的盡頭。”
“夢的盡頭?是夢世界的邊界嗎?”
“不是邊界,是盡頭!”老人強調了一遍。
我不太明白邊界和盡頭有什麼區別。
老人好像並沒有看到我臉上的疑惑,專注地望着前方問道:“看到那個沙漏了嗎?感覺一下你腳下的沙子。”
我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個巨大的沙漏上。在如此震撼的景象面前,你很難去注意其他的事物。我們的腳下全是沙子,如果不是他提醒,我還真不會關心自己腳底下有什麼問題。直到此時我才發現,整片沙漠的沙子似乎都在流動。
我驚愕地看向四周,那些金字塔和石像似乎比剛纔又高了一些,它們正從不斷流失的砂層中顯露出來。
我心中的震驚越來越強烈,一種難以抑制的恐懼感開始襲擊我的心臟和大腦。
我擡起頭,看向那個沙漏和大地相連的部分——那片朦朧的光影裡,只有金色在流淌。
“天哪!”我驚呼起來,“那東西是要把地上的沙子都吸走嗎?”
“它吸走的可不僅僅是沙子,而是一切!”老人的聲音開始有些輕微的顫抖。
“那意味着什麼?世界末日?還是我們永遠不再做夢?”我說。
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後才問我:“還記得關於夢的基礎知識嗎?夢是由什麼組成的?”
這是最粗淺的心理學知識,我甚至不屑於回答。
夢是由潛意識構築的獨立空間,精神力越強大,能夠構築的空間就越大。而組成這個空間的材料全部是我們的記憶,只不過被我們的潛意識重新拼接加工過了。
不對!
記憶!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再次看向那個巨大的沙漏,內心越來越恐懼。
“它在吸走我們的記憶?!”我說。
老人點點頭:“當大地空無一物的時候,你我都將變成無知的嬰兒。”
嬰兒當然不會做夢,因爲嬰兒沒有記憶。
這時候,一陣輕微的音樂聲響起,無從辨別方向,彷彿從天上傳來,又似來自腦海深處。
我聽見老人對我說:“孩子,向東走,東方有一株神樹,樹上有一種黑色的神鳥,去吧,去獲取力量,來撥正倒轉的時間,找回流失的……”
老人而聲音越來越小,而音樂聲卻越來越大,並帶着無窮的力量,捲起周圍的黃沙漫天飛舞。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什麼都看不見了。
緊接着,大地翻卷而起,天空轟然倒下,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拽了出去。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片摺疊在盒子裡的紙巾,被人從一個空間一下子抽到了另一個空間。
我睜開眼睛,看見手機正閃着幽藍的光,發出刺耳的鈴聲。
手機旁邊放着我的錢包,錢包裡沒有錢,只有一張身份證。我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青木。
哦,我叫青木。我有一個工作室。
除此之外,我的記憶亂得像風中的一團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