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城點點頭,肯定地道:“嗯,沒有。”
沈然聽到他的答覆,腦中迅速閃過了什麼,一雙大眼睛仍舊怔怔睜着。
陸城看他這副神情立刻就明白了,沈然說出的這個問題,不只是隨口一問這麼簡單而已。
他是嚴肅地在問。
也就是說,剛纔沈然在這個房間裡看見了一個穿黑衣服長髮女人?
陸城很清楚這不可能,他從頭至尾都沒有看見這樣一個女人,任何人要出入這個命案現場不經過他的同意都是不被允許的。
那他看見的是誰?
陸城皺起眉頭,下一秒鐘,他與沈然的視線再一次相交。
他們從彼此的眼神讀出了相似的信息。
他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
這個命案現場有什麼因素觸發了他的那項“特異功能”,他發達的感知神經,感受到了現場遺留的信息。
就像上一次他在河邊見到屍體的時候一樣,他感覺到了什麼。
只是這一次他感覺到的信息更爲具體,清晰,是一個清晰的女人的影像。
是影像嗎?
沈然很難形容,他覺得那女人的身影看着真實,就和身邊的活人無異,但真實中也的確透着鬼魅……
她像是一個短暫的片段,一縷氣息。
這一次,沈然無法準確地分辨,究竟是現場的什麼因素刺激了他的特殊“雷達”。
是剛纔那具屍體嗎?
還是剛剛被抓走不久的嫌疑人,亦或是兇手在現場留下的什麼標記?
這些都有可能。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陸城問。
沈然搖頭。
“對你會有什麼影響嗎?”陸城又問。
沈然擡眼看他,笑着搖了搖頭。“應該沒有,我現在沒有什麼感覺。”
“那就好。這裡是犯罪現場,可能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讓你沾着了。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陸城說着,順勢就擡起胳膊架在沈然肩膀上,帶他往門口的方向快步走。
沈然在陸城的胳膊下面,被他帶得腳下生風。
印象中自己還沒有用這種速度位移過。
走到門口,沈然差點剎不住車。他不禁覺得有些想笑,陸城這股果決的勁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他笑笑道:“不用這麼緊張的,我沒事。”
讓沈然有些沒想到的是,陸城僅僅是因爲擔心他受到不好的影響就立刻帶他離開了現場,沒有一點猶豫,甚至也沒有想過可以趁機讓沈然說出一些線索,或者再留在現場感受感受。
“我知道這個對你有些影響。沒事還是少接觸點。”陸城的語氣儼然是一個關心他的朋友了。
沈然一時沒有說出話來,半晌,纔開口道:“謝謝。”
要說朋友,許光遠應該可以算是他的一個朋友,不過陸城給他的感覺卻又不同,這讓他一時不知是怎麼回事,該怎麼反應。
不過陸城顯然沒有在意這點,他鬆開放在肩膀上的手臂,轉身準備朝那凶宅走回去。
“我忘了,小美他們還在裡面,我叫上他們一起吧。”
“嗯。”沈然點頭。
這個時候,陸城的手機響了起來。
“沒有供認?什麼意思?……現場照片擺他面前……什麼,他不說話?”
沈然聽着陸城斷斷續續的對話,看上去那邊的工作似乎不太順利。
“怎麼回事?”陸城掛了電話,沈然在一旁詢問。
“這個嫌疑人很不老實,沉默拒審,不知道是在裝瘋賣傻還是想拖延時間。”說完,陸城臉色都黑了不少。
沈然想了想,問道:“你們是在作案現場抓捕到的嫌疑人,證據都在,他沒有什麼好抵賴的吧?據我所知,如果證據都完整的話,就算他不認罪,也可以指控他?”
陸城點點頭,臉色卻沒有輕鬆下來,“這個案子他是賴不掉的。不過之前已經有幾起女性失蹤死亡的案件,作案手法相似,而且她們曾經出入過同一個酒吧,這個嫌疑人也出入這個酒吧。
失蹤的女人裡,還有兩個女人沒有被找到,依據時間推算,她們很可能已經遇害了。
但是她們始終沒有被找到。遺體也沒有。
今天死亡的這個女人和我們找到的第一個遇害者死於同一作案手法,所以我們高度懷疑這一系列案子都是嫌疑人所做。
我們需要他的口供找到另外的失蹤女人。”
又是連環殺人。
陸城說嫌疑人已經被抓到的時候,沈然沒想到情況這麼複雜。
有可能這個嫌疑人的反偵查意識比較強,他已經猜到警察沒有找到所有受害者,所以拒不承認,以此減輕罪行。
沈然將這個推測告訴陸城。
陸城點頭道:“有這個可能。現在嫌疑人還在審,我可能需要回去看一下是什麼情況。吃飯……還要再等等,不然,我先送你回去,別餓着。等我忙完,下午再去找你?”
“那你怎麼吃飯?”
陸城笑笑,“我早就習慣了,吃飯總不固定時間,隨便叫個外賣就解決了。”
沈然想想,道:“你這樣一來一去太麻煩。吃飯的事,也可以下次再說。”
“不麻煩,讓你等了一早上,怎麼好白等。”
沈然見陸城熱情,不好推辭,轉念道:“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今天也沒幫上什麼忙,到了那裡再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這下陸城沒有再與他客氣,果斷道:“上車。”
審訊室裡已經有兩名年輕警員在審訊嫌疑人。
一進入到監控室,沈然的注意力就自然地落在了警察對面的嫌疑人。
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身型不算魁梧,但也不會太瘦,寸頭乾淨利落,走在路上也算是一個標誌的小夥子,一般不會有人輕易把他和殺人犯聯想到一起。
果然僅僅是通過外表,我們根本無從判斷別人的內心和想法。
“說話!”耳機裡傳來一聲厲聲呵斥,所有的人爲之一顫。
是虎子,年輕小夥的吼聲很有震懾力。
然而,他的低壓震懾到了場間的所有人,卻唯獨有一人,仍舊仿若未聞。
就是全場都在聚焦的那個人,那個被烤着手銬年輕人。
陸城見狀,也知道虎子的確是沒招了。
他通過耳機,叫虎子先從裡面出來。
接着他自己走進了審訊室。
他看了一會兒對面的年輕人,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想告訴你的是,現在這樣並不能幫你擺脫嫌疑。你只有配合我們的調查纔有談判的可能……”陸城一字一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對他說明着。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這招可能對他也起不到作用的時候。
包括沈然在內的幾名警員,耳機裡同時傳來了輕微的碰撞聲,仔細一看,是那年輕人的身體在動,連帶着手腕上的手銬發出了細微的輕響。
“我沒有……”他開始低聲嘟囔着什麼。
雖然他的身體看上去只是在輕輕顫動,沈然卻覺得那不只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不只是那樣而已,他體內有一股力量,很強的力量,彷彿下一秒就會噴薄而出,而現在,他只是在忍耐。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壓抑着什麼。對於自己所壓抑的東西,他或許也沒有意識到。
“說什麼?大點聲!”陸城用指節在桌上敲了敲。
男子卻沒有因此被調動起注意力,依舊以同樣的音調小聲嘀咕,像在自言自語,完全沒有想要與他對面的人對話。
可以說,他張口了,但本質和原來的沉默並無太大的區別。
原本眼前閃過一絲亮光的陸城,此刻不再抱有很大的期望。
“再給你半個小時,結束今天的審訊。如果你沒有給我們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你將有可能面臨最嚴厲的指控和量刑……”
說完這句警告,陸城推開座椅,起身準備離開,讓他一個人待會。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年輕男子突然擡頭,睜大眼睛,瞪着他面前的陸城,大聲叫道:“你們串通好的,是你們!你們串通好的!你們騙我,哈哈哈……”
男人眼裡血絲滿布,越說越癲狂。最後竟完全像是瘋了一般。
所有人愕然。
陸城也站在那,呆立着看了半秒,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出審訊室。
他一走進監控室,便馬上詢問沈然的看法。
“你怎麼看?”
“他的精神狀況看上去不穩定,需要診斷。”沈然用簡短的語言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和我想的一樣。”陸城也不耽誤,立刻對旁邊那個剪着短寸發的年輕警員虎子安排道:“一會兒我會寫一個申請,聯繫相關醫院,請精神科醫生給他做一個精神鑑定。這事兒你也跟進一下。還有……”
他看了一眼透視玻璃對面的嫌疑人,“如果他一會兒還是這副模樣,完全無法溝通,你們就進去把他按住,帶下去關着。”
“是,陸隊。”虎子領了指令,轉身緊緊盯着嫌疑人。
正當他準備進去按住嫌疑人的時候,沈然說了一句,“等等”。
虎子看了看沈然,又看看陸城。
他見陸城沒有反對沈然的這句話,而且一直從一進門都很重視沈然的看法,他便也聽沈然的,停下來看看。
只見那男子吼叫了半晌,似乎累了,原本快要站起的身子又重重地跌回到了椅子上。
就這麼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他死死盯着警察的眼睛也鬆垂下來,又回覆到了最初的沉默。
只是臉上又多了一些不屑和漠然。
他翻不起什麼浪,就算他想做什麼,手上被拷着,虎子一個人就能按住他。
幾十分鐘過去了,陸城感覺沒有自己目前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從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了。
而且,他的精神是否正常也需要進一步確認。
陸城讓人把嫌疑人先帶下去,結束審訊。其他警員也各自忙去了。
陸城卻沒有馬上就離開。
“你怎麼看?”
“嗯?剛纔說了,需要精神鑑定。”
“我知道,不過我還是想聽聽你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