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灼灼其華

來這裡十來天,我慢慢的習慣了繁瑣的古代小姐生活。

有天,棠璃早早把我裝扮起來,照例教我許多禮儀規矩。晌午時候,她留在屋裡,讓初蕊隨侍我左右,去往偏廳用午膳。

府裡的人都知道我活過來了,又神志清醒舉止得體,也不再見我如見老虎。

初秋季節多雨,空氣裡瀰漫着潮溼的味道,晨露晶瑩,清風拂面,我的心情不知怎麼就像這潮溼的空氣,總有些說不出來的東西纏纏繞繞。

行至半道,雨突然大起來,我挽起披帛牽起裙角就往屋檐下鑽。只管低着頭跑,沒留心撞上了人。

他一把擎住我兩隻胳膊,看清之後又趕緊鬆開道:“你怎麼在雨裡胡跑,初蕊也不帶把羅傘。”初蕊忙欠身笑道:“出來的時候沒下雨,再說偏廳又近,誰曾想突然下起來,倒像大暑天一樣了。”

我一邊慌慌張張整理衣服一邊看去,他約莫十七八歲,長身玉立,五官深邃,眉眼清明,着一身月白長袍,腰間繫綠色腰帶,掛着兩三個香囊,正嘻嘻笑着看我。他身邊還有一個男子,二十上下,身材頎長,着一件淺綠家常袍子,銀色腰帶上只繫了一塊色雙魚玉佩,溫潤如玉,君子謙謙。兩人都沒有戴冠,只是束髮而已。

初蕊先恭敬的向我介紹綠袍男子:“這是右千牛衛長史鍾大人。”又對着我撞的男子說:“這是裴承奉,是小姐叔父之子,排行第三,小姐該尊一聲三哥。”

承奉?我記得史書裡記載是個文職,也就是八九品的小官。千牛衛長史是什麼官我還真不知道。

那白撿的表哥伸手拈去我頭髮上沾的絨線,笑着說:“聽說你患了忘症,我還以爲是謠傳,今兒見了我都不搭理,看來是真的了。”

我打掉他的手,叫了一聲三哥。初蕊說:“承奉別誆小姐了,小姐趕着去偏廳用膳呢。”他聽了這話笑道:“叔父喚我和承昭兄一同用膳,正好一起。”

初蕊要回去拿傘,我見雨已經小了很多,又耽誤了這麼多時間,想當初突遇大雨,文件袋、塑料袋、雜誌、甚至提包都拿來擋過雨,何況秋季雨小,完全不用折返回去拿傘。披帛在身上晃來晃去的很累贅,我計上心來,摘下披帛摺疊幾下擋在頭頂,儼然一把絲綢傘。

我轉身對他們倆說:“我先走了,去的太晚只怕爹爹不高興。你們隨意。”說罷撒開腳丫子就朝雨裡衝,剛跑兩步,初蕊就追了上來:“小姐等等,淋壞了身子可了不得,等婢子回去拿傘!”我只管擺手:“你再跑回去拿傘,一來一去只怕要淋個溼透。反正雨小,路又不遠,不要緊的。”

初蕊跟着我跑,一路指點路徑。好在偏廳真是不遠,跑了最多一百米遠就到了。站在偏廳門口,初蕊摸我身上,只是披帛溼了,身上其實並無幾處溼潤,她自己跑的髮髻散亂,溼的更多。

她不停的責怪自己,我心裡暖暖,握住她的手說:“別怪自己了,我身上都是乾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初蕊眼眶一下就紅了:“小姐,你好不容易纔康復,要是染了風寒可怎麼辦?”“烏鴉嘴!我暈倒那些日子你天天守着嗑瓜子,現在才知道擔心我。你看我像那麼嬌氣的人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裴婉從今往後都會平安順遂的!”我在衫子裡暗暗握拳,再不要像以前的裴婉那麼尖酸刻薄受人利用,再不要被人害死無處伸冤,再不要!再不要!

三哥和鍾大人慢騰騰的跟過來,兩個大男人居然等着僕婦送去羅傘,我在心裡暗暗唾棄他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你居然會紆尊降貴在雨裡狂奔。”三哥湊近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我回他:“三哥不要把人看扁,天外有天,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着呢。”

丫頭們出來看見我們幾個,忙招呼我們進去。進門就看見父親坐在上首,右邊條案下首是二孃長姐,左邊下首是擺張臭臉的三娘,三娘身畔有個女孩子,身着一襲粉色團錦琢花長衫,一條百褶如意裙。巴掌大的瓜子臉素面朝天,冰肌玉骨,顏若朝華。雖未成年,卻已是風姿卓越,傾國傾城。她打扮的也並未如何刻意華貴,只項頸中掛了一圈赤金盤螭瓔珞圈,光華四射,映得她越發嬌豔。若說長姐是豐澤潤美,裴婉是雅緻清麗,那麼她,便是熠熠奪目!

鍾大人與三哥告了座,獨我愣愣站着,父親喚我入座,我才醒過神來。三哥噗嗤笑出聲,低低說:“我看你不止是得了忘症,還得了呆症。”我恨恨回他:“總好過你得了笑症!”他正自鳴得意,突然聽了我這句話,笑聲便硬生生卡在喉嚨裡,像只被捏住脖頸的鴨。

父親清清嗓子:“今日家宴,同賀賢侄承昭年紀輕輕,就升了正七品右千牛衛長史,日後前途必不可限量,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綠袍男子應聲而起,長揖道:“姨父過獎了,侄兒必謹遵姨父教誨,盡忠盡力!”

我瞥見三娘一臉遮不住的笑意,心下了然,原來綠袍男子是三孃的侄兒。這鐘承昭是個七品官,七品算什麼品?芝麻官而已,需要特意祝賀麼?父親又說:“少俊,你比承昭出仕早,時至今日還是從八品承奉郎,你若是再不努力,等你父親從韃靼回來,我看你有何面目見他!”

三哥若蚊子哼哼般的答應一聲,我偷偷發笑,他坐我對面,憤憤然盯我,我忙掩口做咳嗽狀。

父親聽我咳嗽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又咳?”三娘唯恐天下不亂:“妾身看她雨中混跑,羅傘也不撐,要不咳嗽也難。”父親聽了這話大怒:“隨侍的人是誰?怎麼沒給小姐撐傘?”

初蕊嚇的跪倒,趴在地上不敢說話。見勢不妙,我忙站起來解釋:“女兒只是口乾的厲害,喝茶猛了些,嗆住了,不關她們的事。”二孃坐我旁邊,伸手摸了幾下,含笑對父親說:“老爺,婉兒衣服是乾的,不打緊。她屋裡幾個丫頭雖然毛糙,大事上還是不敢糊塗的。”

三娘嫵媚一笑,端起梅花嵌銀酒壺替父親滿斟一杯:“二夫人一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說沒事,那就沒事了。”她這句話平淡無奇,但細想想卻覺尖酸刻骨。二孃何曾在府裡當家作主過,向來都是三娘說一不二,二孃只有遵從忍讓的份兒,現時在家宴上說起,反倒像是二孃歷年在家裡作威作福一般。

長姐一直不開口,那粉紅少女也緘默,兩位哥哥都是外人,也都裝聾作啞各自飲酒。我咳嗽一聲,剛想諷刺她兩句,二孃卻在底下拉住了我的腰帶,並微微搖了搖頭。

父親的聲音響起:“婉兒在閻羅殿上走了一遭,又改了以往陋習,正所謂吉人自有天相,我這做爹的真是莫大寬慰。婉兒,以後切莫再讓爲父操心了。”

我點頭如搗蒜,三娘只是冷笑。粉紅少女突然站起來說:“姐姐染病,都是媜兒的過失,雖然爹爹說前事不提,但媜兒還是自責不已。”她舉起手裡的白玉高足杯道:“姐姐若原諒了媜兒,就請滿飲此杯。”

先前我多少猜到了她就是裴媜,古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就算她存心整我,我也不覺得意外。不過喝酒這回事,對於曾經常有飯局應酬的我來說,根本就是拿手戲。

“既如此,我失禮了。”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液體入喉,才發現這是難得的葡萄佳釀,以前在超市買的那些解百納乾紅之類給它提鞋都不配!如此好酒,若不趁機痛飲一番豈非暴殄天物?

我也拿起案上酒壺滿斟一杯,站起來對父親說:“女兒不孝,讓爹爹擔心,今日女兒有命能站在爹爹面前,何嘗不是上天眷顧?女兒發誓再也不讓爹爹愁苦悲傷,請爹爹滿飲此杯!”

父親掩不住的高興,滿滿的飲下一杯。看着他激動的樣子,我想起了爸爸,當我給他做飯,給他倒酒時,他也是這麼高興,他總是對媽媽說:薇薇是咱們倆的貼心小棉襖。可是,幾年前那場車禍後,我就再也聽不到他說話,再也不能給他倒酒喝了。眼前的這個爹爹,雖然疼我,愛我,但那都是因爲我佔據着裴婉的身體,如果有朝一日我回去21世紀,還會有這樣一個疼愛我的父親嗎?

父親又飲下幾杯,藉着酒興問鍾承昭:“你覺得我這三個女兒怎麼樣?”承昭愣了一下,回說:“三位小姐都是人中翹楚。”父親又問:“那麼,若是我與你鍾家結親,你喜歡哪一個?”

長姐一直半垂着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裴媜倒是大驚,三娘嗔道:“老爺醉了,這不是叫孩子們難堪嘛。”父親說:“男婚女嫁,有何難堪?莫非你嫌我裴家配不上你們汪家?”三娘忍着氣說:“老爺哪裡話。只是這幾個孩子從小認識,雖是表親,卻和親生的差不多,老爺突然說起婚配,她們只怕都不願意。”

父親卻揚聲說:“老夫之女,不求配以名門紈絝,但求得配大雅君子,方不辱沒其芳華!她們有什麼不願意?”三娘那表情,恨不得堵上父親的嘴,父親醉醺醺問道:“莫非賢侄一個也看不上?”

承昭看着手裡的酒杯,不說是否,只吐出八個字:“桃之夭夭,爍爍其華。”

按我的理解,裴家三姝雖然都很美,但“灼灼”二字,給人以明豔奪目之感,在座當之無愧的恐怕只有裴媜。承昭既這麼說,大概是看中了裴媜。

長姐聽了這話突然擡頭,直直的看着承昭的側臉。父親的確喝多了,他嘿嘿笑着醉倒在案上,二孃三娘吩咐人把父親擡回臥房,兩人都跟着去伺候,剩下我們幾個小輩孤零零的在偏廳呆坐。

承昭神色坦然,依然伸手向侍婢取酒。裴媜板着臉坐着,這和她粉妝玉琢的樣子極不匹配。她終於忍不住站起身,斜睨一眼承昭,拂袖而去。看來,還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我的坐席離長姐最近,我聽見她低低的念:爍爍其華,爍爍其華。像復讀機似的唸了一遍又一遍。她的臉上,明顯有失望浮現。

自從我來到這個世界,我所接觸的長姐是一位進退合宜的大家閨秀,她氣質高貴,極有涵養,遇事也鎮定自若,我一直以爲沒有什麼事可以讓她失態。

直到今天,她終於表露了些許感情,我猜想,或許和承昭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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