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島九、十月份的天氣潮溼而寒冷,就好像南方絕大部分城市雨季的天氣一樣。
這並不僅僅因爲超能力實驗島地處中國的南海之上,是亞熱帶海洋性氣候的典型代表,另外,在實驗島上,因爲某場不能提及原因的爆炸,導致了實驗島氣候異常,總是比別的海洋性氣候的地方要略微寒冷。
在這種涼風刺骨,陽光永遠無法照到的角落,一個人獨處的感覺肯定不會太好。
特別是一個人待在一輛沒有車門的警用大吉普之中,照看一個不知道突然得了什麼病的少女,那麼這個人的心情絕對會糟糕到極點。
九鬼院愛子就是這個心情糟糕到極點,不得不留在警用大吉普中照顧生病的安的人。
此刻,愛子正以手支腮,看着雷千等人離去的方向。
安的呼吸已經漸趨平穩了下來,現在正躺在被向後放下到極限位置的座椅上,沉沉的昏睡着。
愛子從小就沒有可以稱之爲家人的人,被詛咒的家主之女在十一歲之前甚至沒有看到過世界的模樣。
此後的兩年,愛子也只是在以極道京彥爲首領的暗殺組織、十字殺星幫裡做着艱苦的能力開發訓練,以及任務的訓練。
直到,愛子遇到了雷千。
愛子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雖然家裡有個處處和她作對(愛子自認爲),總要和她添亂爭寵的伊莉斯,還有那個看起來很聰明,實際上卻遲鈍到不行的傻傻哥哥。
雖然愛子還要爲了家裡的生計而去麥克喵的店裡,和雷千、伊莉斯一起打工。
然而那個家是溫暖的,是愛子無論如何不想失去的場所。
曾幾何時,愛子學會了開懷的笑,感受到了“家”所帶給她的幸福的氛圍,甚至,當在日本八公島上,被雷千揹負着去往花捲祭的途中,愛子還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對於從來沒有感到過愛和溫暖的愛子來說,曾經送愛子高級人偶的那個男孩子是愛子曾經遙不可及的一切,而送粗製玩偶給愛子的這個白癡哥哥,確實是愛子現在能夠握住的全部。
52寸的等離子巨大彩電,幾乎用去雷千全部存款的高級真皮沙發,吃飯的時候用的老舊餐桌,包括地板上的大坑,和牆壁上被伊莉斯擡牀時候砸出來的裂痕。愛子現在只想回到那個地方,那間破舊的公寓裡,躺在沙發裡,看“Beat Lady”的最新演唱會。
然而當她看到極道京彥的那一刻,她明白這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同樣的一張年輕帥氣的英俊面龐,同樣的滿面自信的笑容,極道京彥那張秀氣的臉出現在了警用大吉普失去車門一邊的後視鏡裡。
然而就在愛子一眨眼的時間裡,吉普後座的車門傳出開合的聲音,還沒等聲音傳到愛子的耳朵裡,愛子已經從車前頂上的後視鏡裡,看到了極道京彥正翹着二郎腿,低垂着頭,坐在警用大吉普的後座裡。
從後視鏡裡,愛子看不到極道京彥的表情。剛剛從左邊的後視鏡還能看到極道京彥的笑容,然而現在從頂部後視鏡看到的極道京彥,卻帶給了愛子比天氣還要寒冷的一股涼意。
“九鬼院君,許久不見,別來無恙?”極道京彥還是同往常一樣,說話客客氣氣,一股文弱書生之氣。
誰又能夠想到,這個俊俏的“文弱書生”竟然是全實驗島登記在冊的,僅有三名的等級10的最強能力者之一。
然而這個最強能力者現在的身份卻是東方中學的招生主任。
“極道……先生?”愛子的上下牙齒開始不爭氣的格格打顫,她心裡清楚的很,只要自己一句話說錯,恐怕就再也回不到那個溫暖的家中了,也再也見不到雷千和伊莉斯的笑臉了。愛子雖然坐在前排,卻依然能感受到來自極道京彥所帶來的強大的壓迫感和殺氣。
豆大的汗珠順着愛子嬰兒肥的圓臉流下,她決定無論極道京彥問什麼問題,她都要儘可能圓滑的回答。
“哦,對了,現在是不是應該管你叫愛子同學比較好,哎呀,最近實在是工作太忙,都沒時間來看看你們,實在是抱歉,啊哈哈。等你見到你那個雷千哥哥,還希望你能替我跟他打聲招呼,問聲好。”極道京彥突然搔着自己的後腦勺,打着哈哈說道。
哈?這個人真的是極道京彥嗎?愛子不禁產生了相當大的疑惑。
從極道京彥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殺氣和高壓感全都消失不見,就好像極道京彥真的是在和愛子敘舊閒聊一樣。
但是愛子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極道京彥是絕不會只爲了敘舊和打招呼而專程跑進這輛警用大吉普來找她。
然而愛子卻仍然無法得知極道京彥的真實意圖。
“啊,對了對了,八公島上的天氣如何,有沒有帶什麼土特產回來給我啊?哎,沒有嗎?老師心裡很受傷啊!”極道京彥仍然在毫無邊際的扯着閒天兒。
“極道……先生?”愛子第二次只說出了這四個字,她的牙齒不再打顫,她的額頭上也不再有冷汗冒出。
極道京彥突然收起了剛剛戲謔一般的面容,然後透過後視鏡,愛子又看到了極道京彥恢復了原本笑容可掬的帥氣表情。
“愛子,你不會忘記最初的任務吧?也就是我把你送到目標身邊的原因。你不會真的以爲自己可以一輩子快樂的生活在那間公寓裡吧?別忘了,你可是十字殺星幫的一員,而十字殺星幫是我創立的暗殺組織。”極道京彥的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如刀子一般冰冷。
愛子心中一涼,從在八公島時就一直困擾着她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沒錯,她,九鬼院愛子,是爲了暗殺雷千而來,在第一次廢棄工廠的時候失敗之後,極道京彥又給了她第二次機會。
只不過在慢慢尋找機會的過程中,愛子愕然發現,自己不但無法對雷千下手,她甚至爲了圍護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歸所,而不斷的保護雷千。
然而經管極道京彥的話聽起來極具威脅,但是愛子卻完全無法將全身的神經緊繃起來。
這種感覺難以言表,雖然內心中感到恐懼,甚至略微感到些許絕望,然而無論愛子如何努力,她都無法視身後的這個男人爲敵人,這也正是名爲極道京彥的這個男人的可怕之處。
也許之前那些無關緊要的問候,是爲了放鬆愛子的神經一樣,好讓愛子能夠不因過度緊張而漏聽極道京彥的任何一句話。
事實上,極道京彥的做法明顯收到了成效,愛子不但聽到了極道京彥說的每一句話,而且極道京彥說的每一個字都深刻的烙印在愛子的心中。
“愛子,時間不多了,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極道京彥的臉上仍然掛着笑,但是這笑的背後藏着刀。
“極道先生,我、我、我……”愛子似乎找不到別的話說,一個“我”字連着說了三遍。
“愛子,你應該明白,就算你完成不了任務,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愛子’來代替你的工作,在十字殺星幫裡,不需要完不成任務的廢人。如果清水涼子完不成任務,我也一樣會處理掉她。”極道京彥微笑着說着如此令人恐怖的話。
突然,愛子感覺有一把利刃穿過她所坐的座椅,直插她的心臟,然後她就真的發現在自己的胸前鼓出了一個小小的刀尖,接着紅色漸漸向刀尖的四周擴散,然而愛子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下一秒,愛子捂住胸口,卻並沒有摸到任何類似刀尖的突起物。當愛子把手從胸口挪開,原本藍白色的女僕裝上,找不到一星半點兒的紅色。
是幻覺嗎?然而愛子的衣服上確確實實留下了一個破掉的洞。就像是被刀子捅破的一樣。
“好了,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剩下的事情就看你的了。另外,我答應你,如果這次任務成功,我可以幫你找一對願意領養你的夫妻,作爲你的養父母。你不是一直很渴望能有一個家嗎?”極道京彥像是看透了愛子全部的心事。
愛子在內心掙扎着,極道京彥開出的條件是極爲誘人的。愛子從出生下來就從沒見過父母,她曾無數次渴望自己能像別的孩子一樣擁有自己的家庭,擁有能夠照顧自己,能夠疼愛自己的父母。
然而一切都只能是愛子一廂情願的妄想。
但是現在只需要暗殺雷千,愛子一直以來的夢想就能夠實現。
車門拉開,再關閉。
極道京彥如同他出現的時候一樣,消失的時候也是突然而又迅速的。
愛子坐在吉普車前排的座位裡,任憑秋日的涼風從沒有車門的地方吹到自己身上,動彈不得。
愛子久久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像個泥塑木雕一般杵在座位上,完全沒有意識到身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安已經悄然醒來。
“剛剛的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嗎?”安憂傷的小聲說道,她突然發出的聲音使得愛子渾身劇烈的一震。
愛子並不答話,她不知道安到底聽到了多少,但是她心裡清楚的很,無論安聽到了多少,安都絕不能活着走下這輛吉普。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你要滅口對嗎?”清秀的白種人少女淡然說道,她仍然帶病的蒼白麪容看起來是那樣柔弱而悽美
愛子默默的點點頭,眼淚順着自己的臉頰流下,她知道即將要做的事情講使她無法回頭。愛子開啓了自己的能力,幾束長長的黑髮,伸到了安雪白的頸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