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嬸並沒有想到劉媽還是跟過沈老爺的,沈老爺沈從約是怎樣的人物啊,他雖然是窮病交加而亡,可他死了之後,多少人扼腕嘆息,他畫的一副《海棠春睡圖》,在港島拍賣出一千萬港幣的高價,比那唐宋年間的珍品都還要值錢。
只可惜,沈老爺卻是不在了。
若是他在的話,只怕夫人也不會想不開得了抑鬱症,若是夫人不死的話,小姐如今……,想到陸寒筱今天的反常,吳嬸也沒有多的話要說,她嘆息一聲,點點頭,“小姐的身世,你也都知道了。她還有個嫡親的哥哥,是夫人撫養長大的,夫人也說過,那是她的親生兒子,戶口本上,也是記在她的名下的。他還有十來天也要回來了。你對小姐一定要上心,少爺很疼小姐,千萬不要怠慢了。”
能夠如此提點,也算是犯了主家的忌諱。可劉媽知道,吳嬸是看在兩人同出吳興沈氏的緣故,她自然是感激不盡,再次向吳嬸躬身行禮,又道謝,做保證,“我自然不忘了小姐的救命之恩,我畢竟初來,小姐貼身的事,還是要勞煩大妹子。打雜的事就我來做,我從前也在沈老爺的指點下學過幾手藥膳,做的雖然不好,還拿得出手。”
“那就好!”吳嬸是半點都不怕劉媽搶了她的風頭的,要是想照顧好陸寒筱,只有兩個人齊心協力,劉媽既然也是從沈氏出來的,吳嬸就不用擔心她,更何況劉媽也是如此知道規矩的人。她不由得很慶幸能夠把劉媽留下來,要不然來個生手還需要調教,又或者來一個品行不好的,欺陸寒筱年紀小,又或者不做實事一心想往陸寒筱跟前湊,一不小心把陸寒筱帶壞的,那就麻煩了。
這也是吳嬸就算是自己忙不過來,也不去找中介,而是一心想要從吳興沈氏要人來的緣故了。
“大姐不要再說這些客套話,我們也都是照顧過人的,規矩的事也都懂,以後只一門心思把小姐照顧好就行了。我先把小姐的一些習慣告訴你,過一段時間,少爺回來了,再說少爺的事。”
說完,吳嬸就把陸寒筱的一些習慣都說了,又指了劉媽睡的地方,想讓劉媽搬過來和她一起住,可劉媽卻沒有答應,天氣這麼熱,她既然已經在小跨院裡住下了,橫豎以後還要往陸家搬的,沒幾天的日子了,搬來搬去嫌麻煩。
吳嬸到底擔心陸寒筱,她很快地說完這些話,就起身去看陸寒筱。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耳朵貼着門聽了一會兒,她隱約聽到裡頭有低低的哭泣聲,她心裡越發不好過了,又不敢就這麼進去。她怕陸寒筱被人看到她在哭而覺得難堪。
劉媽跟在後面,也不是傻子,見吳嬸這般,便知道陸寒筱有些不好,她又不好問,只得說,“晚上的時候給小姐做什麼吃的好?要不打,大妹子去問問?”
吳嬸知道劉媽這是擔心了,給自己一個由頭讓她好進去和陸寒筱說話,順便探一探陸寒筱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嬸卻是搖了搖頭,她躡手躡腳地走開,走到了門口,纔對劉媽道,“還是再等一等吧!”
主家的事,一向都很不好處理,打探不得,又無視不得。但吳嬸卻不同,陸寒筱從小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就算後來小寒筱和她離了心,也是在她的照顧之下,而如今,陸寒筱更是離不開她,與她極爲親近,寒筱年紀小,她是說什麼都不可能無視的。
劉媽也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她不好說什麼,只好去找林家的人,去和他們說一聲,她如今已經跟了陸寒筱,也不好去幫林家打下手了。
陸寒筱在房間裡,吳嬸和劉媽在門口打探,她不是不知道,她如今的精神力很強大,就算劉媽和吳嬸那麼小心,可她們一靠近,陸寒筱還是知道了。她依舊是面朝下趴在牀褥中間,她的耳邊卻是迴響着南馳景手機裡的鈴聲,她這樣的人,在西餐廳的大廳裡,離得那麼近,怎麼會聽不出鈴聲是從南馳景的手機裡傳出來的呢?
那鈴聲,曾經那麼熟悉,前世,她極爲喜歡那首歌,《鳳凰劫》,她喜歡的是那歌詞,帶着淡淡的傷感。她第一次聽到那首曲子,是他約她出去看電影。前一世,似乎他們之間除了看電影,便是他帶她去買衣服了。她等在星巴克的門口,戴了耳機在聽音樂,她胡亂地聽着,聽到哪一首是哪一首。
她便不小心聽到了這首曲子,正在聽的時候,南馳景過來了,他遠遠地喊了她好幾聲,她因爲戴着耳機,她還記得那時候的路燈很昏黃,雖然天已經黑了,可路上依舊是車來車往,大冬天裡,她穿了厚厚的羽絨服,戴了絨線織的圍巾,卻依舊是凍得颼颼的。
那一天,除了有北風吹,天上有稀朗的星星,一彎新月早早地就掛在了枝頭。
她看到他過來,很不好意思,就連忙摘下了耳機,搓了搓手,朝他傻傻地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笑的樣子太傻了,他一向很沉穩的人,素來喜怒都不形於色,卻是怔愣了一下,方纔微微一笑,她在想,他的心情應該是很好的,她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似天上的那些星子都跑到了他的眼睛裡,他再也不是她印象中那個淡漠的人,她頭一次主動上前去,挽了他的胳膊,把自己凍得通紅的手塞進了他的咯吱窩裡,雖然隔了厚厚的衣服,那裡卻依舊很暖和。
只是,她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僵硬了片刻,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忙把手抽出來,他轉過了頭來看她,眼睛裡便失了方纔的光彩,而是帶了層層的厚厚的暗色,他垂下了眼簾,只問她,“是不是等得久了?”
她看到路邊還有其他的情侶,男孩子捉住了女孩子的手,心疼地放在嘴邊吹着,又將女孩子細細地攏進懷裡,如珍似寶一般。她的心情就越發不好了,她卻依舊是傻傻地笑,“還好啊,沒等多久。”
只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不敢去看他的眼,因爲這時候,她的眼睛是溼潤的,就算路邊的光線依舊是那麼昏暗,可南馳景生了一雙非常厲害的眼,這世間就沒有他看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