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秋末。
不時的晃動讓座位上的人逐漸轉醒，薄顏摘下眼罩，看向蔚藍的天空，還有漂浮的白雲。
隨即翻出包裡上飛機前買的，關於C國的最新財經雜誌。首頁最大標題赫然是“越伊集團”四個大字。
很快瀏覽完，大都是現任總裁周斌出席各大經濟會議，越伊集團年收入年年破紀錄。
手指在包裡又翻出另外一本。
這一次卻翻得極慢，裡面都是關於投資界的信息，看到“51K”時，薄顏下意識停頓視線。
感覺到飛機在逐漸下降，薄顏靠在座位上，繼續閉目休息。
……
從通道出來，薄顏看着周圍熙攘的人羣，心頭涌上強烈的熟悉感，就這麼呆看了一分鐘。
薄顏猛然想起還沒給師哥打電話，快速拿出手機。
“到了？”響了幾聲，那頭很快傳來何所的聲音。
薄顏淡笑：“嗯，師哥……”
何所被她的欲言又止弄得不太自在，忙道：“想說什麼？”
“你爲什麼不和我一起回來？”薄顏疑問，按理說他現在也沒有諮詢者在國外，也不需要在國外深造。
何所遲疑片刻，想到這兩年來醫院的各種不對勁，他又不傻，回去讓越子悠當箭靶子射麼？
“我還有些私事，小林也回了諮詢室工作，我給你說的那些注意事項，你自己也要注意點，藥物可以停止服用。”
薄顏過了幾秒，纔回了句：“師哥，你送我到機場時已經說了五遍。”她也覺得慶幸，一般人患上躁鬱症可能終生都會反覆發作，她足夠幸運遇到好的心理醫生，這兩年多的治療，幸而不負離開的時間。
何所沒聽出薄顏這是在埋汰他纔怪，說了兩句，迅速掛斷電話。
……
薄顏深吸一口氣，因爲剛睡醒，額前凌亂飄着些碎髮。
看向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慶城。兩年多了，她終於回來了，終於可以見到她的……越子悠。
薄顏低頭，低垂的眼眸藏住眼中情緒，手指緊緊抓住行李箱，但腳步卻沒停，直接往前走了幾步。
前方赫然的阻擋，薄顏瞬間撞入一個充滿香水味的胸膛裡，她隨即蹙眉，想到是自己的失誤，立即說：“抱歉……”
爲首的男人緘默不語，只是不耐看了眼被薄顏碰過的襯衫。
“怎麼走路的？”身後一人呵斥。
薄顏被他這道流利的G國語言愣了會，雖然聽不懂具體意思，聽這語氣也知道是在罵她。
薄顏擡頭，看面前的三人，視線落在左側後方的男人，怔住。
如果不是那雙淺藍色眼睛，還有病態般白皙的膚色，薄顏真的會以爲那人就是沈安年。
怎麼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
薄顏很快又看向被自己撞到的爲首男人，視線微頓，那雙幽藍色的眼睛彷彿淬了毒一般，又冷又陰，但他偏偏穿着極爲紳士的西服，胸前上方鈕釦並未扣上，膚色極白。
“我剛纔一時沒有注意，抱歉。”薄顏淡聲道，她還有迫不及待想見的人，沒時間在這耗着。
“站住。”爲首的男人緩緩開口，卻是極爲地道的C國語言。
薄顏的確站住了，因爲手腕被人從後方扣住，那力度一看，就是練家子。
“有事？”薄顏皺眉，不就撞了下，能怎樣？這人要是好好走路，不就可以避開自己了？
“你弄得，負責。”男人瞥了眼胸前襯衣上的皺痕，又指了指他前方似鍍金一般的鋼筆。
而他身後的兩個黑衣男人卻睜大雙眼，似是看到了什麼極爲震驚的場面，先生竟然讓一個
陌生女人靠近他？！
薄顏恍然，不由想起第一次在酒吧撞見越子悠的時候。
視線落在地面的鋼筆，或許是這鋼筆看上去太過獨特，兩頭像是裝着流動液體。
薄顏迅速彎腰，撿起，遞給他，離開。
……
薄顏離開後，爲首的男人依舊站在原地，看着薄顏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然後收回目光。
“先生，要不要查查這個女人？”酷似沈安年的男人低聲問，卻極爲恭敬。畢竟他們剛到慶城，就遇上這樣一出，不可不防。
男人未說話，見到他還能如此雲淡風輕的女人，他倒是很久沒有在G國遇到過。如果他沒有看錯，剛纔那個女人似乎還在透過自己想另一個男人。
“不必。”這一次男人用的是G國語言，冷厲的聲音猶如聖令。
“我們現在是回‘營地’還是？”那人又問。
爲首的男人停了幾秒，緩聲道：“葉寒聲到了沒有？”
“五天後到。”
男人淡淡嗯了聲，不再多言。
身後兩人也不多話，出了機場，左側赫然停着三輛豪車，見三人出來，恭敬作揖，打開車門。
……
薄顏迅速乘坐出租車，到金科世界城時已是三個小時之後。
臨近夜幕，薄顏站在原地，視線鎖住面前這棟十層高的公寓，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打開電梯的手落在數字10時，愣了幾秒，才按下。
薄顏根本不確定越子悠現在是在哪，只是下意識就想回金科世界城，告訴他，她回家了。
電梯“叮”的一聲，薄顏腳步卻像灌鉛了一般，就連擡出第一步都有些困難。
剛出電梯，薄顏就看到一個陌生中年女人迎面走來。
“你是？”
“你是？”
兩人異口同聲。
薄顏清楚這棟房子雖有十層，但沒有其他人居住，何況這裡是頂樓，更不可能。
中年女人也驚訝，在這裡打掃兩年多，從沒見過主人不說，就連一個外人都沒碰見。
“我是負責這裡清潔的工人，不知道你是？”中年女人問。
“這裡的清潔是你負責，那越……主人……”
“這裡已經兩年多沒有人來過了。”中年女人直接打斷薄顏的話。
薄顏臉色一變，木訥道：“兩年多……沒有人來過了？”
……
“我在這裡打掃了兩年，從沒見過主人。”
薄顏拖着行李箱，失神走在街上，腦海裡回想着之前中年女人的話。
他已經兩年沒回過這裡？
所以是從她離開，他就沒回來過了。
薄顏猛然想起要回慶城這段時間，師哥一直讓自己避開那些關於慶城的報道，臨走時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而剛纔，她也沒能打開頂層房門。心裡陡然生出一絲慌亂，那些兩年多來從沒想過的擔憂瞬間浮出來。
薄顏清楚，越子悠已經一年多沒出現在越伊集團，也不知道越爺爺還有沒有在醫院，大概是回了軍區大院吧。
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拉扯，薄顏回頭，這才意識到手中還拖着行李箱。
看了眼周圍，華燈初上，夜風微涼，薄顏思忖片刻。
……
晚上九點，薄顏回了自己之前的公寓。
在大門處地毯下摸索幾秒，手指很快拿出一把銀色鑰匙。
推開門的瞬間，薄顏怔住。
熟悉的客廳，熟悉的裝置，如果不是知道這裡是自己的公寓，是她快三年沒有住過的公寓，薄顏一定會以爲這裡有人常住。
室內乾淨的仿若不染塵埃，雪白的大理石桌上一塵不染。
薄顏迅速推開臥室，和外面一樣，就連室內的空氣都沒有半分窒息感。
誰來給她打掃了公寓？
薄顏腦海裡第一個人毫不意外是越子悠，但想到金科世界城的情況，第一次沒有勇氣拿出手機，撥通已經爛熟於心的號碼。
或許是這兩年和太多人交流過，又被主治醫生帶至各處諮詢，薄顏越發覺得很多她以前不會在意的事情，不會關注的點都開始變得不一樣。
現在，她也會欲言又止，也會吞吞吐吐，也會下意識把心中所想用更合理的方式說出來。
……
第二天，薄顏一早洗漱好，昨晚的行李也沒來得及整理。直接去了外面吃早點，中途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先去越衛寧所在的醫院。
眼前的醫院和兩年前並無太大差別，薄顏直接去了頂樓。
和兩年前很多人圍在走廊上不同，眼前的樓層靜的只有風聲，薄顏視線落在越衛寧住過的病房。
周圍的景象都在告訴她這裡已經久不住人。
薄顏在原地停了幾分鐘，微聲嘆息，正想離開，卻猛然聽見清晰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薄顏身體募得一顫，竟在想，會不會是越子悠，如果是，她要說些什麼？如果不是……
但很快，她就聽見一道熟悉的男聲。薄顏記得，那是徐嘉明的聲音。
不過片刻，身後的說話聲就戛然而止，只有匆忙離開的腳步聲。
……
薄顏僵硬轉身，視線鎖住十幾米遠的清濯身影，眼眶一熱，竟差點落下淚來。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清俊面容，斜飛入鬢的烏黑劍眉，那雙幽潭攝人的墨玉眸子依舊是清清冷冷。
或許是這兩年他在自己腦海裡，眼前，心裡出現過太多次。薄顏很快又發現一些不同之處，他現在已過而立之年，和29歲的時候相比，臉上更多了些歲月流過的痕跡。
但並不是老，只是更成熟老練，本就不太愛展露表情的臉看上去更加水靜流深，也更讓人生畏。
薄顏心裡一滯，胸腔突然就生出酸澀，她最不願看到的就是越子悠身上這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這樣的他，會讓薄顏更加清楚，這兩年，他過的有多孤僻。
……
越子悠亦是在凝視薄顏，緊緊看着她臉上每一處，看似古井無波，但微僵的手指，眼底的顫動卻是在死死剋制把她拉過來，抱在懷裡，狠狠吻她的衝動。
那雙最讓他記憶深刻的黑白分明的雙眼沒有絲毫改變，但不過幾秒，越子悠就發現她和兩年前的不同。
齊肩的黑髮已長至纖腰，昔日的鵝蛋臉瘦了極多，眼神也更沉穩理智，比起兩年前的直愣大膽，現在的她卻收斂了很多，或者應該說，她懂得了隱藏情緒。
整個人看上去更加獨立聰穎，一如當初在酒吧那樣，讓他注目。
……
薄顏很想衝過去，但心底卻不爭氣的想起昨天的事情，微動的腳停住，卻不敢動了。
兩人隔着十幾米就這麼彼此看着，誰也沒有奔向誰。
薄顏對着他那雙眼睛，心底的想念瞬間壓過那些不確定，她只想抱住面前的男人。邁出的一步再沒有猶豫，直直奔向越子悠。
最後一步時，卻因爲越子悠的後退，瞬間僵住。
“子悠？”薄顏輕喚他，一刻不轉盯着他的臉，觸及到他那雙毫無表情波動的眼睛時，心底擔憂瞬間傾涌而出。
“想做什麼？”低沉的聲音冷冽如冰。
薄顏渾身一顫，卻不想在他面前有所遮掩，顫聲道：“我想……我想抱抱你。”
“不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