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洛想告訴他外面在下雨,不要跟上次一樣淋雨,那樣會發燒。
可是最終,只有空蕩蕩的走廊不斷地迴響着她的聲音。
他,早已遠走。
獨留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口,影子被燈光拉得好長……
………
翌日,午後。
病房的窗簾被拉開,陽光透過窗櫺灑進來,在空氣中輕歌曼舞。
席洛眼圈紅紅地坐在病牀邊。
“你看這一張,這是那裡的野花,很美是不是?”席羽唯恢復了一些精神,靠在牀頭饒有興致地打開自己的手機相冊爲席洛介紹着,“還有這一張,是那裡的山泉,等我們過去了,你可以去山泉邊上洗頭髮,那水很乾淨,很清涼……”
席洛完全走神,只是木然地看着他的脣瓣一張一合。
可他說什麼,她已經聽不太進去了。
席羽唯情緒高昂地介紹了好幾張之後,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怎麼了?不高興了?”
席洛回神,吸了吸鼻子,“沒有啊,沒有……”
昨夜她輾轉難眠到天明,那張牀的枕頭上,還有房間裡,到處都是喬北辰的氣息,讓她根本無法成眠……
席羽唯放下手中的電話,“是不是有心事?如果說不想去S省的話……”
“沒有,沒有!”席洛連忙起身,“二哥,我只是在想爲什麼護士送藥還沒送來,我去催催她們。你休息一會兒。”
不敢去看席羽唯的眼睛,她幾乎是在奪門而逃。
到護士站的時候,席洛正要開口問藥,結果卻突然感受到自己腳下的地面一晃。
啪地一聲,身邊的窗戶突地炸開,碎玻璃飛了過來,險險地砸到了她手邊的櫃檯上。
櫃檯下一些裝藥水針頭的盤子統統墜地。
席洛第一反應就是蹲下身體緊護着自己的頭。
有護士尖聲叫了一句地震,所有人又開始想往樓下跑。
但還沒走兩步,震盪就消失了。
一切,恢復如常。
除了地面上的玻璃碎渣和一片狼藉,這場突如其來的莫名震盪就再也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席洛試探性地站起自己的身體,扶住護士臺。
所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不明所以,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五分鐘後,一切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有醫生匆匆奔來,“剛剛新聞,海州港那邊發生粉塵爆炸,醫院通知只留必要人手在這裡守着,其他人全部到急診科集合!準備接收傷員!”
戰鬥在無聲無息之中已經被陡然拉響。
所有護士立刻各就各位,開始分配工作。
走廊上的電視裡被切進了新聞的畫面,全城陷入了一片混亂。
有的記者已經捕捉到了火災現場的畫面,有人渾身是火地從爆炸的那個倉庫奔跑出來,現場慘絕人寰。
席洛不忍再看,轉身快步走回席羽唯的病房。
“怎麼了?”他問。
“港口那邊有倉庫發生了粉塵爆炸,很慘。”
席羽唯目光微微加深。
良久,他只是唔了一聲,然後慢慢平躺在牀上,“洛洛,二哥想睡一會兒。”
席洛站在門口,看着他如同一隻脆弱的蝸牛一樣一點點地縮回自己的殼中,心口又是狠狠地一痛。
醫者父母心,以前二哥知道這樣的事,總會第一個要求去現場。
可現在……
他真的,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二哥了。
他在逃避他以前的所有身份,甚至,在逃避他自己……
席洛看着病牀上那蜷縮成一團的身影,默默地關上門,無力地走到門外。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她接起。
那邊是Tony。
“席小姐!”Tony一貫平穩的聲音竟然有些發抖,“席小姐,喬總在爆炸現場!”
席洛腦中轟地一聲,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你說什麼?!”
“喬總在爆炸現場!喬氏在港口有新工程,他是和公司的高管一起過來視察的……”
耳朵裡像是有萬千只蜜蜂在嗡嗡作響,手一鬆,電話硬生生地砸到了腳背上。
卻也不覺得疼了……
她失魂落魄的跑進電梯,手跟發了瘋一樣拼命地摁下下行鍵,可還是太慢,太慢。
門一開,她就衝了出去。
大廳裡已經開始被圍得水泄不通,各路記者嚴陣以待,還有很多傷員也開始陸續被擡進來。
撕心裂肺的慘叫,血肉模糊的傷口,早已翻飛的皮肉……
他們仿若來自地獄。
席洛眼淚被瞬間逼了出來,洶涌而下,她瘋狂地奔出醫院大門,攔了一輛車,“快,我要去港口!”
司機見她如此,心下也明白了幾分,“姑娘,只能到港口外圍。”
“哈好好,快,麻煩你,快一點……”
腦子裡只有這個想法,其他的一切已經一片空白……
她全身都在發抖,在三伏天裡竟是已經生生地出了一身冷汗,那汗染溼了衣背,也染痛了她的心……
心臟不停地在收縮,再收縮,她像一條缺水的魚一樣看着窗外的景物飛速劃過自己眼前,生怕車子晚到半秒,她自己就會窒息而死……
車子終於到達災害現場外圍,警察已經將裡面都封鎖,拉上了警界條。
許多人聞訊趕來,尋找着自己的親人愛人們,現場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席洛站在他們中間被推搡着來來去去,她的目光執拗而焦灼地看遠,再看遠,彷彿要看到天盡頭去——
火海延綿,如一頭呼嘯的怪獸一樣吞噬着所有人的希望……
身邊有老人已經耐不住倒下了下去,雙眼泛白口中不斷地念叨着自己的孩子。
還有孕婦挺着肚子要找自己的丈夫,也有孩子哭着找自己的父母……
人在此刻,顯得那樣渺小而脆弱,隨時都會灰飛煙滅。
“麻煩,麻煩讓讓,謝謝,麻煩你們……讓一讓,”席洛帶着哭腔,拼命地撥開人羣,試圖要越過黃線。
卻一次次,被警察攔了回來。
她挫敗,看了一眼四周,想找機會溜進去,可還沒來得及,拔開腳步,有人就從身後狠狠扣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往回一帶——
“那邊太危險了,不能過去!”
………